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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葬礼与意外(1 / 1)

湛蓝的天空被灰雾笼罩。

半透明的玻璃窗粘染上一层薄薄的水珠,水煮聚在一起,形成一条条小小的溪流,从窗户流落到瓷砖上。

那是回南天。回南天基本上见不到太阳。

教堂的钟声响起,在这湿度爆表的天气里,沉闷而厚重,庄重而肃穆。

“咚——咚——”

人死之际,神父才会敲响钟声。

人群围绕在教堂外部,他们的胸前挂着摄影记者的工作证,手里拿着相机,记录下这场葬礼,原因无他,只因为葬礼的主人公是一位社会名人。

“多可惜啊,他才三十六岁,就英年早世。”

“听说那个货车司机连续开车了十几个小时,只是无意中打了个困,就……”

“唉,疲劳驾驶啊,真的很危险,听说这个货车司机家里条件也不怎么样吧,据说有一个重病的老母亲,瘫痪的老父亲,儿子也才刚刚上初中……”

“所以啊,高家人最后提出了和解,没有要他们赔偿……”

记者们像是麻雀,嘀嘀咕咕的声音传入高予臻的耳朵里。

高予臻穿着黑色长款西装,带着能盖半张脸的黑色大墨镜,他嘴角微微向下,更是衬托出他冷静,淡然的气质。

比起参加葬礼,他更像是去演特工片。

其他高家人也是和他类似的穿着,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墨镜,不苟言笑,女人穿着黑色长裙和高跟鞋,多数也戴着黑墨镜,有的头上戴着黑色蕾丝帽,看起来庄重优雅。

一个个的,看起来不像人,更像是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里的玩具。

高予臻同样冷着一张脸,目光透过墨镜,打量着这些人。

坐在最前面的是高家家主,也就是葬礼的主人公,高君珩的父亲高盛耀。

他同样穿着黑西装,他抬起手,把脸上的墨镜摘下来,挂在胸口,他先是日出向往,最后慢悠悠地坐在两个男人身旁,说着什么。

高予臻认得那两个男人,那是高家旗下的某个分公司的高管。两个男人低着头,听从着高盛耀的话,高予臻用小拇指都能猜出来他们在干什么。

为什么在哥哥的葬礼上,身为一个父亲,你却没有任何悔念,悲伤,依然自顾自的和其他人闲谈。想到这里,高予臻脸色更沉了。

他的目光转动,又停留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那个女人——穿着黑色蕾丝长裙,与其他女士不同的是,她的胸前领口敞开,露出曲线,她不像是来参加葬礼的,她挺着胸,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黑天鹅,享受着其他男人投射给她的目光。

她是高盛耀的妻子,柳依依。高盛耀有两段婚姻,而柳依依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不管她穿得多么引人注目,高予臻依然不喜欢她,因此,他不像那些男人,他的目光没有在柳依依身上有过多停留,而是看向了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哑光的黑色长裙,她是少数没有戴墨镜的女人,她看起来比柳依依年长许多,神色更为憔悴,她眼睛微红,眼皮发青,看起来就像是很久没有睡好。

她是这场葬礼的主人,高君珩的母亲,黄思沁。

黄思沁站了起来,她摇摇晃晃,如同在风中摇摆的柳枝,她身旁的一个女人赶紧扶住了她。那是高君珩的妹妹,高君乐。她也同样不苟言笑,冷漠得像块石头。

她扶着母亲,缓缓向棺材那儿走去。

“夫人。”神父走上前,扶住黄思沁。

“夫人,节哀。”神父说。

不知道黄思沁听进去了没有,她的样子,仿佛要跟着儿子一起去了。

高予臻闭上眼睛,闭目养神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高君珩的遗像上。

相片里的男人,五官周正立体,英俊帅气,目光有神,仿佛那不是一张遗像,那只是一份复古黑白相片。

那一刻,高予臻有些恍惚。

哥哥真的死了吗?他看着那张遗像,心里想。

牧童的歌声,牧师的祷告,行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高予臻缓缓坐下。

那些嘲杂的声音,像一群蝗虫经过,好好的草原,一时之间寸草不生,直到最后一颗草被啃食干净,高予臻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咚——咚——”

教堂的钟声又一次响起。

“先生。”

“先生?”

一个头发花白的牧师站在高予臻面前。

“高先生,葬礼已经结束了。”牧师说。

四周的人几乎走光了,连八卦记者都散了。只有几个做清洁的阿姨,在拖地和擦桌子。

高予臻站起来,眼前还有些恍惚,应该是坐太久了,站起来有一种血压下降血液直冲脑门的感觉。

“逝者已去,您无须太悲伤。”牧师说:“高君珩先生是一个好人,他的天堂之路一定会光明灿烂,主会保佑他。”

是吗?

高予臻说:“谢谢。”

牧师点点头。

高予臻说:“我该离开了。”

牧师说:“好。”

高予臻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走向门外。他刚刚踏出教堂的大门,然而,天空中下起了雨。

事发突然,并且,那雨点比像蚕豆还大,在高予臻走出教堂的前院,去车上的那几秒钟,雨水已经把他打湿了大半。

“呼……”

现在是春天,气温还是有些凉,高予臻打开暖气,吹一吹头上湿了的头发。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没有留恋,钥匙一扭,打开发动机,然后离开这里。

“嘿……感觉如何……”

“看得清我的脸吗……”

什么声音?

高君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刺眼的白光。

“瞳孔有反应……”

“很好……”

那些声音继续说。

等适应了眼前的光线,高君珩渐渐能看清眼前的事物了。

他好像……在医院里?好几个医生护士围在他床边,调整点滴的药水和医疗器械。

“谢先生,现在感觉怎么样?”一个小护士问道。

“头有点晕……”说完,高君珩愣了愣,好像有什么不对……“等等,你叫我什么?”

“谢初先生。”一个护士拿了一瓶新的药水走了过来,听到高君珩这么说,露出来疑惑的神情,“您不是谢初先生吗?”护士紧张地说:“我不会给患者打错药了吧?”

“你没有弄错啦,这里确实是谢初先生的病床。”一旁的医生说。

谢初。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好一会,高君珩才把这个名字从脑海深处挖出来。

谢初是他弟弟的伴侣。

他弟弟名字叫高予臻。

“应该是伤到大脑,暂时性失忆了。”一个医生拿着脑部的ct图,看了又看,说。

“谢先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另一个看起来有点年纪的医生说:“您要是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我就来和您详细说一下。”

“一个星期前,您失足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被救护车送到了我们医院,您在医院昏迷了一个星期,今天才刚刚醒过来。稍后,我们会通知您的家属来说明后续的康复情况。”

“啊……好,谢谢。”高君珩,哦,不对,谢初说。

这时候,一个护士从病房外进来,在主治医生耳边小声说了什么,高君珩……没错,他现在自我认知还是高君珩,而不是谢初,那个陌生的名字,总之,高君珩没有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他清晰地看到,医生皱着眉头,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小护士又匆匆离开了。

“我可以要去卫生间吗?”高君珩问。

“当然。”

高君珩腿还有些软,在一个男护士地帮助下,他慢慢穿好拖鞋,走去病房的卫生间,卫生间有个小小的半身镜,当那张脸出现在半身镜的那一刻,高君珩愣住了。

这真的不是他的脸。

高君珩皱眉,镜子里的脸也跟着皱眉,高君珩做了个鬼脸,镜子里的脸也跟着做鬼脸。

高君珩:……

镜子里的陌生人:……

好吧,也不算是陌生人。高君珩几年前在高家见过这张脸,那时候谢家的人来高家采访,谢初也跟着过来。

但高君珩对谢初的印象不是很深刻,他只记得,谢初看起来很阴郁,很瘦,也不爱说话。

就像镜子里的这张脸一样。

高君珩吐了一口气,他要好好消化这件事。这弄得他有点消化不良。

过了好一会,他撒了泡尿,慢悠悠地走出来。

“谢先生,您还觉得身体有哪些不舒服?”男护士见他脸色有些奇怪,便问。

“不,我现在很好。”

高君珩扯着嘴笑了笑。

其实他一点都不好。

穿越?重生?这真的不是在演电视剧吗?说真的,他十二岁的侄女都不爱看这种剧情的电视剧,还觉得老土。

可是这种事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的身上。他重生了,并且,还重生到了弟弟的伴侣身上。

高君珩捂着脸。

服了,这个身份也太尴尬了。以后他要怎么面对他弟弟。

高君珩清醒后的第二天,他被转到了另一个医院。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背后有高家的投资,人少,环境清静,服务不错。

外伤都恢复得差不多了,高君珩主要在这里进行康复治疗。

医生说他是摔到了脑补的神经,他的行动不是很灵活,四肢无力,需要花点时间才能恢复。

高君珩点点头,表示听从医生的建议。

于是,高君珩过上了一个月的生活极度规律,毫无空闲的日子,早上被护士小姐叫起床去吃早餐,然后康复训练,中午吃饭后被去午休,下午去做按摩和针灸。

在这期间,他连玩手机的时候都没有多少。

高君珩只能在夜里,在睡觉前复盘一下这离奇的经历。

那一天,他在开车,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的交通信号灯亮起红灯,高君珩自然是要遵守交通规则,他缓缓踩下刹车,在停车线之前停了下来。

交通信号灯显示还有四十秒才是绿灯。

在等待期间,高君珩打开了收音机。

“欢迎来到958频道,今天,我们邀请了一个大明星……”

收音机里的主播说着,忽然,只听见“磁——”的声音,这声音极为刺耳,像金属划拉水泥的声音。

紧接着,猛烈的撞击感从他的后背冲到脑门,面前的充气囊爆开,像拳击手套那样扑打他的上半身。

高君珩甚至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他也不确定是哪个骨头碎了,总之,他现在浑身都疼,好像被什么东西反复碾压,最疼的地方是胸口。

他低下头。一根钢管横穿了他的胸口。钢管似乎变成了一个新的骨头,与血肉融为一体。

他的眼前模糊一片,耳边响起了碎裂的声音,他想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一只无形的手扣住了喉咙,最后,他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

一个人若是没有呼吸,那代表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可是真的他死了吗?

高君珩还有点恍惚,好像停止呼吸一瞬间,他就来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他应该还活着吧。高君珩心里想。他掐了一下大腿,啧,还挺痛的,又摸了摸鼻子,嗯,目前还能呼吸。

总之起死回生这种事,真的挺玄乎的。

“谢先生。”一个小护士来到他身旁,说:“按摩的时候到了。”

“好嘞。”

高君珩刚答应完,小护士拿出来一个不锈钢筋膜刀。

高君珩虎躯一震。

他用过这玩意,虽然是上辈子用的。嗯……怎么说,可酸爽了。

“谢先生,放心,我下手有度的。”小护士说。可高君珩分明从她眼睛里看出跃跃欲试的神情。高君珩真不想让她练手啊啊啊,他可真切知道这个姑娘个子不大力气不小。

“嘿嘿嘿。”

“……不是,你轻一些,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高君珩在医院复健了半个月才彻底出院。这半个月里,他名义上的伴侣高予臻从未来看他。

这应该是好事吧,高君珩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不然这真的太尴尬了,高君珩都不知道该如何面这个便宜弟弟了。

好吧,最重要的是,高君珩和高予臻那微妙的兄弟关系,早在谢初成为他的“弟媳”之前,就已经破裂了。破裂的原因,说真的,高君珩并不知道。

那一天,他只是接到了高予臻的电话,那时候,高予臻还在国外读书,然后两人因为什么破事大吵一架,最后,他听到高予臻带着哭腔,在电话里说:“够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再见!”

说完,高予臻挂断了电话。

“真是反了你了……”高君珩一边骂,一边回拨号码,可是手机屏幕显示他已经被拉黑了。

“啧。”

高君珩试着发送短信,显然,他根本发不出去任何消息。

高君珩气到差点爆炸,恨不得把手机扔到墙上,就算摔坏了也无所谓,反正他有钱,买几百个手机都是随随便便的事,ta深呼吸几口,最终没有这么做。

我可是成年人,高君珩告诫自己,成年人要情绪稳定,懂吗,情绪稳定。

他忽然想到那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也成年了,尽管也才成年了没两年。

高君珩一想到这个小混蛋,牙齿又开始痒痒,这个小子也是成年人了,情绪管理能力还不如他小学生的堂侄女。

他想了想,又打开好几个聊天软件,好家伙,小混蛋手速真快,这里也被拉黑了。

“……”

高君珩瞪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许久,他才长叹一口气。

“唉……”

这一刻,高君珩深感无力,他坐在沙发上,手机却丢到一边,那时候他完全没想到,这几乎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先生,到站了。”

前排的出租车司机提醒他。

“噢,好。”

高君珩这才回过神来。

从医院出来后,高君珩拖着一袋行李,坐上出租车前往一个陌生的地址。这是位于市区公园旁的一处高档联排别墅区,是高予臻和谢初的“婚房”。

说是婚房,其实证上只写了高予臻的名字,当然,买这个房子付的钱也都是高予臻给的。

这些信息都是高君珩从谢初残留的记忆中得知的。

好吧,谢初的那一点点记忆也没有给他过多的帮助。

“应该是这里吧。”

他的脚步停留在一处房子前,黑色的窗户,白色的墙,这房子门面空荡荡的,也不像其他邻居,会在窗户边和门前放点太阳花,绿箩,鸭脚木之类的小植物。

这看起来也太没有生活气息了吧。真不知道谢初和那个混蛋弟弟是怎么过的。

走到这里,谢初才想到一件事。

他好像没有带钥匙啊。这要怎么回家?

思考了两秒,高君珩放下行李包,抬起手,咚咚咚敲了三下门。

希望家里有人,但别是高予臻,高君珩心中默默祈祷。

很快,门开了,并且如他所愿,开门的人确实不去高予臻,而是一个身材矮圆的麻子脸中年女人。

“谢先生,您出院了啊。”女人赶紧帮他提起行李包,“快进来吧,哎呀,还有一个小时就吃晚饭了,您回来得正好。”

高予臻看了一眼女人胸前的名牌,上面写着女人的名字,刘翠兰。

“好,谢谢刘姐。”高君珩笑了笑,礼貌地说。

这好像是高予臻请的管家。

走进房子。

内部和外部一样空旷,客厅只有一张黑色皮沙发和森棕色橡木茶几,连电视都没有,走廊上的柜子倒是放上了格纹玻璃花瓶,花瓶里还插着几束白色的花。

花朵散放着香气,提醒着高君珩,这是真的鲜花,可不是什么廉价的假花。

“小苍兰。”高君珩低声说:“没想到高予臻在这种地方还有点情调。”

“唉,谢先生,您叫我吗?”或许是听到了那个“兰”字,刘翠兰以为高君珩喊她的名字,一边端着碗打鸡蛋,一边走过来。

“没有啦,刘姐,你忙你的吧。”

“好的,有事再叫我。”刘翠兰说完,刚刚转身,又听到了高君珩说:“稍等。”

高君珩说:“这束花……是高予臻让放在这儿的?”他知道谢初今天出院,特地放在这儿的吗?

刘翠兰瞧了一眼那从花瓶里探出头的小白花,“当然是了,高先生说,要定期在这个花瓶里放上几束小苍兰。”她耸了耸肩,说:“我把花放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您难道一直没发现吗?”

“啊,我刚刚才发现,可能我之前摔到了脑子,有些事记不清了。”高君珩摸了摸鼻梁,说。

“噢,也是,我以为您不喜欢小苍兰的气味呢。”刘翠兰问道,她倒是挺喜欢这个味道的,还专门拖国外读书的女儿帮她代购小苍兰沐浴露。

“没有,我觉得挺好的,我只是问一问,没有别的想法。”高君珩说,“就让它好好的呆在那儿吧。”

“行。”刘翠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何,刘翠兰总觉得谢初怪怪的,似乎和她印象里的谢初不太一样,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太一样。

噢,对,她忽然想起来,谢初以前不会在她面前直接说高予臻的全名。

可能跌到了脑子的人,性格都会突变吧,她想。

“对了,高予臻呢?”高君珩忽然想到这个。

“高先生三个月前去了国外呀。”刘翠兰说:“好像是他工作接了个什么项目,要长期呆在国外,哎呀,我也不是很懂这些。”

“好吧,谢谢了。”高君珩说。

等刘翠兰又回到了厨房,高君珩才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如果高予臻不在这里,那他为什么又要刘姐定期往花瓶里放小苍兰呢。

这件事太过于微小,很快就被高君珩抛之脑后。

因为现在,高君珩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

——谢初,他,根本没有工作!!!

上辈子的高君珩可是一个卷王,一个天生的打工人,他出身于全国最顶尖的大学,尽管学的是一个被千万人称为“对社会毫无用处”的天坑艺术类专业,但是他依然杀出了一条高薪路。

所以他完全无法忍受谢初是个不工作的闲人!

但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谢初没有工作了。

很快,高君珩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住了也下来,当然,高君珩也没闲着,很快他就振作起来,开始找工作。

人总要有个盼头,他想,赚钱就是盼头嘛。

只是……理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

“抱歉,你的资历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祝你找到适合的工作……”??

偷了几百封简历,但是颗粒无收的高君珩坐在路边,抓着脑袋发狂。

啊啊啊——老天爷,你也没和我说,谢初只有一个高中毕业的学历啊!

为何谢初没有上大学?

高君珩没有纠结过多,并且现在纠结这个也没用,除了增加烦心事以外,对他的处境没有任何改变。

好在他最后还是找到了一份工作,尽管只是一个在咖啡馆的兼职工。

高君珩安慰自己:虽然只是个薪水低廉的兼职,但好歹咖啡馆环境还可以,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这不也挺好。

“谢先生,您要出去啦?”

这几天刘翠兰都看着谢初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早早起床出了门,震惊得脸都要挂不住了。

以前的谢初,一天二十四小时,他能有二十小时躺在床上,剩下的两个小时给了洗漱和吃饭,工作,那更不用想了,那种状态怎么可能工作嘛。

怎么去住院了一个月,他忽然变得那么精神了,刘翠兰都觉得,谢初原本阴沉沉的眼睛,现在比灯泡还亮堂,简直要照瞎了她的眼睛。

“我找了一份工作。”谢初笑着说:“刘姐,到时候发工资了,我请你吃饭。”

“啊,工、工作?”刘翠兰震惊地说:“先生,你竟然想要工作。”

“没错,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赶时间呢。”谢初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有些匆忙,“再见。”他和刘翠兰道别后,赶忙离开了。

“哦,好,再见。”

刘翠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挠了挠头,直到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发出声音,她才醒了过来。

“工作?”

“对呀,工作。”刘翠兰说:“高先生,你可以不知道,谢先生去医院住了一个月,回来以后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他现在竟然想着要工作了。”

耳机里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是在思考,“我知道了。”耳机里的声音说,“你先把那些文件寄送到我这边吧,其他的你不用理会。”

有时候高予臻的工作文件会被寄送到这里,刘翠兰便会帮他转寄出去。

“好,高先生。”刘翠兰回答。

谢初真的像变了一个人。

他从一个阴阴沉沉,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昼伏夜出的吸血鬼,变成了作息规律,努力工作,闪闪发光的上进青年,哦对了,他还办了一张健身卡,每周固定三次去健身房。

最初,刘翠兰实在是有些不习惯,可是看着谢初原本皮包骨的手臂渐渐变得结实,看着他原本凹陷的脸颊变得流畅饱满,连熊猫似的黑眼圈都淡了不少,刘翠兰也跟着放宽了心。

他看起来比以前开心多了,开心就好了嘛,其他的就别管那么多了。

时间流逝得很快,转眼间,一年过去了。

高君珩也在谢初的身体里住了一年了,从最初的不适应,渐渐地习惯,再到现在基本上适应。

高君珩依然清楚,他不是谢初。

甚至,他能察觉到谢初的身体,对他的灵魂的感应。

夜间,只有野猫出没,而谢初的残留的记忆,就像那神出鬼没的夜猫,灵活地钻进高君珩的梦中,一遍又一遍在高君珩眼前重演着谢初的一生。

谢初的父亲是谢家酒店集团的董事,母亲么,他从未见过她,听说是她刚生下孩子没多久就被赶走了。

那时候,谢父是有妻子的,谢初的母亲只是一个外遇的情人,谁都没想到这个情人还生下了孩子。

这赤裸裸的野心摆在那正妻面前,哪个妻子能忍受这个羞辱,当即大吵一架以后,连夜搬出去,第二天火速请律师咨询离婚。

离婚官司持续五年后,这场离婚以谢父的前妻分了他一半的婚后资产为收场。

谢父出身贫寒,好不容易榜上了同校的富家女同学,一路靠着老丈人给的资源向上攀爬,最终好不容易站上了名利的巅峰,最后却差点被一个一夜风流留下的孽种打回原型。

他这样自负的男人,当然是不可能会自耗的,千错万错都不是他的错,错在前妻,哪个男人不风流,明明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她忍一忍就过去了,非要搞得你死我活才舒心。

错在那个该死的小贱人,如果不是她的勾引他,根本不会引发后面这一连串的破事。

他低下头,目光停留在那五岁的孩子身上。

错在这个该死的孽种,他当初就应该死在那贱人的肚子里,胚胎联着胎盘,被那贱人冲下马桶,是啊,马桶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谢父把五岁的孩子的头压进马桶,另一只手按下了冲水按钮。

这厕所的装修可花了他不少钱,装修风格都是前妻选的,他愤愤地想,讨厌的败家娘们。

“吵死了!”

他狰狞着脸,咒骂那个湿漉漉的,哭泣的小孩,可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在成年人面前该如何反抗呢,答案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的暴虐持续了十几年。

高三那年,在极端的学习压力之下,那些潜藏在谢初内心深处的痛楚终于爆发了出来,爆发的结果就是他被拉进了精神病院,住了几个月,出来以后他也无心去学习了,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他终于递上了退学申请,最后在老师的挽留之下,他最终还是在学校呆到了高考结束,拿到了一个高中毕业证。

又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年,谢初忽然被家里人拉去了高家,家里人指着一个男人,对他说:

“那是你的联姻对象。”

“他是?”谢初问道。

“高予臻。”他的家人介绍道:“这是高家的七公子。”

“原来是这样。”谢初说。

高予臻和他匆匆见了一面,谢初还没记熟他的模样,他就离开了。

可是等高予臻一走,谢家人便露出了他们的爪牙。

“据说那姓高的也是一个私生子呢~”

“哈哈哈,那和谢初岂不是很配~”

他们的嘲笑声像一把把尖刀,一刀一刀割着谢初的心,但谢初无动于衷,因为他的血早已经流干了,任凭刀怎么割,他都不会觉得疼。

等到第二次见到高予臻的时候,是在领结婚证的那天。

一套流程下来,高予臻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向过他,只是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等谢初在那张纸上签好名字字以后,他拿过纸,捏着笔,潦草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匆忙走开了。

现场除了谢家人,只剩下陪同而来的高家请的律师。谢家人当着律师的面咒骂高予臻,说他不识好歹。

谢初木然地站在那儿,他不是很在乎他们,也不在乎高予臻,就像他们不在乎他那样。没人问过谢初的意愿,没人在意他愿不愿意履行这场联姻。

我甚至都不是同性恋,谢初心中说,高中的时候,他喜欢过一个女孩,但他从未表过态,高考结束后,这场无人知晓的暗恋就不了了之。

结婚后,谢初住进了高予臻的房子里,不过高予臻总是在外地奔波,谢初和高予臻没见过几次面。

刚开始,谢初还挺喜欢这种生活,他能感觉出高予臻讨厌他,正好他也不喜欢高予臻,眼不见为净。

再着就是,他结婚后就几乎不与谢家人联系了,可能是看他实在是不中用吧,他们也不屑于和他联络。

谢初躺在床上,床垫比云朵还柔软,他的身体几乎要陷进去,他想,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吗,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觉得不开心呢?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清晨的阳光,室内昏暗,但高君珩还是按时睁开眼睛。

他缓缓做起来,揉了揉一把老腰,他昨天去健身房练腿,再加上昨天夜里睡得不是很好,现在感觉下半身要废了。

昨天晚上他又做了关于谢初的梦,然而当梦醒来之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唯一有些印象的,是谢初在梦里对他说过,他和高予臻关系很不好,毫不委婉的说,他们之间算是两看相厌。

并且谢初还特别强调他是铁血直男,只喜欢女孩,他和高予臻结婚完全是被家里人逼迫。

……好吧。

高君珩看得出来他们关系不好。这一年里,高予臻就根本没回来过一次,连视频电话也没有打来过。

这场婚姻可真是够荒唐。以高君珩对高予臻的了解,他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高予臻绝对不喜欢男的。

那么,他为什么会同意和谢初结婚呢,谢初没有选择权,难道高予臻也没有吗?

唉,真不知道那个臭小子在想什么,高君珩长叹一声,心里吐槽道,他伸了一个懒腰,而后站了起来,走去卫生间洗漱。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谢初和高予臻那点破事也不是他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再说了,高予臻现在根本就不在国内,他和高予臻连面都见不到,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他穿上白衬衫和黑色裤子,这是咖啡店员工的工作服,和刘翠兰打了招呼,离开了家。

他想,还是先好好工作吧。

工作了一年,高君珩也攒下了一点钱,他早已经计划好了,打算拿着这点钱报一个技术班学点什么的,他不能一直靠着高予臻养着。

今天是周五,店里的客人不少。

客人来来往往,店员却只有那么几个,高君珩一个人被当作五个人用,八小时的工作时间,过得比十六个小时还长。

好在他们店工作了四个小时以后,能休息半个小时,员工在这个时候可以小睡一下,或者吃个饭。

在咖啡店来回爆走四个小时,高予臻只觉得要饿疯了,今天的早餐高予臻只吃了三明治和冰美式,早就被消化完了。

好在咖啡店员工包饭,高予臻从后厨那儿端了一盘番茄奶油意面以后,找了一个空着的位置,坐着慢慢吃着。

奶味的浓香,混着番茄的酸甜爽口,味道很是不错,高君珩心里想,要是碳水再少点就好了,这种糖油混合物对他这种健身人士不太友好。

一碗面没多少,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也就十分钟就能解决的事情,高君珩吃下最后一口意面,看了看手机,离他上班还有十几分钟。

他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心里想,这十几分钟应该干什么呢。

“叮——”

咖啡厅的门被推开,又一个客人进来了,这本是最平常的一幕,高君珩看清那个客人的样子,却在位置上愣住了。

“那是……高予臻?”他低声念道。

或许是对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便把头转过来,在两人的目光接触的一刹那,高君珩抖了一下,低下了头。

靠,好尴尬……

一抹冷汗浮现高君珩的额头。

哥哥去世后,天空连续下了五天的大雨,市里有些低洼处还被淹没,有些地区还因此断水断电。

电视里,新闻台里,记者站在雨中,穿着雨衣,手中拿着话筒,眼神坚定地面对着摄像机,讲述着这次大雨给市民带来了什么。

高君乐推开门,走进了高君珩的房间,她皱了皱眉头,抓起桌子上的遥控器,按下开关,穿雨衣的记者消失在电视机屏幕之中,而不远处,那个躺在床上的人,像石膏雕塑那样,躺着一动不动,并没有因为电视声音的消失给予什么反应。

“你这个兔崽子,你要躺在这里到什么时候?”高君乐气得要死,一脚抖过去。

只是床上那人任凭她怎么踢怎么打,都毫无动静。

高君乐骂道:“他活着的时候你直接几年不和他见面,现在他死了,你又搁这里装什么兄弟情深?赶快给我起来!”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只见高予臻直直从床上做了起来,他的眼眶还是发红的,睫毛湿润,嘴唇却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

但高君乐才不会觉得这个兔崽子可怜,高予臻一个快一米九的个子的男的,轮得到她一个一米六几的女的去可怜吗?

高君乐的话简直就是把刀往高予臻胸口戳,但偏偏她的话又是对的,高予臻现在这个行为就是马后炮,屁用都没有,他就像那些里的无耻丈夫——妻子生前好说好话都没用,妻子死了又开始装深情来各种怀念。

“再说了,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滚回你家去,别来我家这里发疯。”高君乐骂道。

高予臻这才转过头来,他低着头,没直视高君乐的眼睛,“你也知道,那里并不是我的家。”

高君乐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

高予臻再一次没有回应她,依旧是低着头,高君乐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还要照顾我妈妈,没空在这里拉扯你,高予臻,我不是哥哥,不会把你当作小孩子哄着。”高君乐说,她是认真的,哥哥死后,家里乱成了一团,什么杂事都压到了她身上,短短一个星期,高君乐感觉自己老了起码十岁。

“我知道。”高予臻说:“抱歉,是我感情用事了。”

“知道抱歉就好。”高君乐说,算这个小子识相。

除了抱歉,高予臻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抬起头,对高君乐说:“下周我会申请集团的外派项目,我打算出去一年。”

“外派?”高君乐震惊地说:“你认真的吗?”顿了顿,高君乐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走极端好不好。”

“我是认真的。”高予臻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高君乐沉默了好一会儿,“行吧。”她说,“你……换个环境也好。”

她转过身,临走前,她说:“今天是星期四,下周你离开之前,就先住哥哥的房间吧。”

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真的会吗?高予臻问自己。

这一年里,他除了工作,偶尔会去公园散散心,看着火一般的天际逐渐熄灭,变成黑灰色,看着黑天鹅在湖面浮动,天鹅的身后跟着一排黄毛小丑鸭,看着葱绿色的草地变成干枯黄色,最后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

唯独哥哥的样子依然浮现在他的脑海,流连于他的梦中。

偶尔,在深夜,在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哥哥,哥哥抱着他,两人躺在床上,哥哥的指尖掠过他的脸颊,抚平了他眼角的泪水。

“哥哥……”

可是当他睁开眼睛,哥哥却不在身边,眼角的泪水还在流个不停。

哥哥真的死了吗?不,高予臻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走到阳台,他穿得很少,睡衣外面裹着一层睡袍,冷风灌进衣领,冻得他发抖,那一瞬间,他忽然清醒了。

人死了不能复生。他想。珍惜自己所爱的人,这种到底谁都懂,可是当落实到每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却又突发出千奇百怪的状况,又因此得到各种各样的结局,运气好的,皆大欢喜,运气不好的……

高予臻吐出一口白雾,他缓缓走进室内,关上门窗,室内还是暖和的。

他来到酒柜前,拿出一瓶红酒,甚至不需要酒杯,他用开瓶器开启了酒瓶,嘴对着瓶口直接喝,在酒精的作用下,身上暖和了很多。

“叮咚——”

直到手机信息铃声响起,再一次点醒了高予臻,把他从酒精的沉迷之中拉回了现实。

他放下酒瓶,拿起不远处的手机,是刘翠兰给他发的消息,刘翠兰说高家有文件寄到了这边,她已经转寄到国外了。

高予臻回了一个好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消息:一个星期后我回国,麻烦你到时候做好准备。

刘翠兰:收到。

刘翠兰回复完,心里想,明天是不是要和谢先生说一下,毕竟谢先生和高先生是伴侣呢,尽管他们看起来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下一刻,她又收到了高予臻的消息:不用和任何人说我回来。

刘翠兰:谢先生也不用说吗?

谢先生?高予臻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刘翠兰说的谢先生是谁。

高予臻:不用和他说。

刘翠兰:好的。

不是,这也太冷漠了吧,有这么对伴侣这样的吗,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走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刘翠兰勉强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冷静,冷静,不能因为八卦丢了工作……

她忽然开始有些期待高先生回国了,当然,绝对不是因为她想围观老板家里的八卦,绝对不是。

高予臻回国并不是一时冲动。

这个项目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已经不需要他在现场办公,后续工作也需要他回到高家集团的总部才能处理。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项目的外国员工杰克,负责收尾的后续沟通。

他们来到a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把杰克的行李放在酒店后,高予臻身为本国人,邀请杰克去吃晚饭应酬。

“就是这儿?”杰克看着这家装修带着复古风情的咖啡馆,遗憾地说:“我以为您会带我去吃一些本地特色的食物呢。”

“我只是怕您吃不习惯。”高予臻说。

“高先生,我出身于一个以咖啡,奶酪和火腿闻名于世的地中海国家,尽管我们那儿的食物不像某国那样出名,但也算特产丰富,我可不像一些国家的人那样,整天只知道吃炸鸡和薯条。”杰克笑着说。

“是我误解了。”高予臻礼貌回应:“您要是愿意,明天我可以带您去吃我们城市最具有特色的酒楼。”

“噢,上帝,这真是太好不过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咖啡馆,坐在餐桌前,服务员送上菜单,帮他们点上了香薰蜡烛,送上了一个玻璃花瓶,花瓶中立着一顿暗红色的盛开的玫瑰花。

“哇喔,”杰克说:“这氛围真浪漫,若是我的妻子也在,她一定高兴坏了。”

高予臻说:“您和妻子的感情真好。”

“当然了,我和妻子……”

说到他老婆,杰克的嘴像止不住阀的洪流,滔滔不绝,直到服务员过来点单,他才停下来。

“噢,抱歉,”杰克说:“差点忘记点餐了。”

高予臻笑了笑,说:“杰克,您要知道,我们这儿有一句俗语:对妻子好的男人事业也不会差。”

“借您吉言,那真是太棒了。”杰克说。

杰克点了一份牛排,然后把菜单递给高予臻,“服务员说了,这儿的牛排是店里的特色。”

“是吗,给我也来一份吧。”

“您还需要沙拉或者餐后甜品吗?”服务员问道。

“当然,请给我来一份焦糖布丁。”杰克说。

“请给我来一份凯撒沙拉。”高予臻说:“甜品就不用了,我不喜欢吃甜食。”

“好的,稍后给您送餐。”

服务员核对完餐点,礼貌的点点头,拿着菜单退下。

“在我小的时候,我母亲总是会在我放学的时候,给我做上一份焦糖布丁……”

杰克是个话唠,只要讲到他的家乡,他的亲人,他的妻子,他的话滔滔不绝,高予臻也不打断他,一边微笑一边听着。

只是听久了难免会走神。

他撑着脑袋,时不时对着杰克微微点头,目光却飘到了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注意到他的目光,也向着他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片刻后,那个人移开眼睛。

高予臻眉毛一挑,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那是谢初,可高予臻觉得,谢初似乎和他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多年未见,高予臻的样子和印象里的不太一样了。

他变得更高,肩膀也更宽阔,五官早已不见少年时的青涩和忧郁,他像一把筹好的长剑,变得成熟而锐利。

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像研磨过的石墨,乌黑发亮,睫毛如同散开的羽毛那样浓密。

他记得很久以前,高予臻的脸颊上还有点婴儿肥呢,摸起来软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都不见了,他的下半张脸变得棱角分明。

这是长大了啊,高君珩心中说,他开始有些怀念小时候的高予臻,看起来可可爱爱的,不像现在,总是一副谁欠着他前。

他又悄悄地看了高予臻一眼。

高予臻也在看着他,但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就冷漠地转回头,直到高予臻老向面前的外国男人,眼神再次变得礼貌和疏离。

看来两人的关系是真的很差,高君珩想,高予臻是真的一点儿也想见到谢初。

高君珩的关于高予臻的思绪很快被打断,咖啡馆经理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提醒道:“小谢,你的休息时间要到了。”

“啊?经理,不是还差十分钟么?”

“你去收拾收拾午餐的残余,再去洗个手,十分钟不就到了吗?”

哈?其实就是想我减少休息时间,让我赶紧去工作吧,高君珩心中吐槽,只是一个咖啡馆经理而已,这店又不是他家开的,还天天压榨员工。

心里虽是这样想,高君珩还是点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站起身,走向后厨准备开始新工作。

唉,人在服务业,不得不低头啊。

四个小时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咖啡馆终于可以打烊了。

收拾好最后一袋垃圾,高君珩终于可以回家,他走在大街上,昏黄的灯光洒在他面前,偶尔能看到几只飞过的蚊虫。

“呼——”他忍不住大呼一声,下班的感觉真棒。

在街上大呼小叫,会被路人当作精神有问题,幸运的是,这条街上目前没人经过,没人听到他那句能引发社会性死亡的大叫。

不幸的是,一只路过的流浪猫被高君珩发出的类人猿大叫吓到炸毛。

“小猫咪~好可爱的小猫咪~”

看到可爱的小动物,高君珩说话就不自觉地夹着嗓子。

那只流浪猫是奶牛花色,鼻子下面有一小撮黑毛,眼睛大大的,像两颗黑色的围棋子,这让它看起来像上个世纪的复古征兵海报里的军官。

“嗷嗷嗷,嘶——”

可怜的小猫咪,被那个人类提着后颈抱进了怀里,毛茸茸的小肉垫伸出五根尖刺,划过人类的皮肤,好在那人类反应比较及时,没有出血,只是留下几道白色的划痕。

“啊呀呀,真凶残。”

高君珩疼得呲牙咧嘴的,赶紧把这只残暴小猫咪放回地上,小猫刚刚四脚着地,跐溜的一下就不见踪迹。

“太冷漠了吧。”高君珩抱怨道。

长得那么可爱,却又那么不近人情,摸了摸不得,受了刺激一下子就无影无踪,这不禁让高君珩想到了一个人。

高君珩眉头一皱,想那个臭小子干什么,真是自讨没趣。

一想到那个小混蛋,高君珩的心情真是又上又下的,比做过山车还刺激。

从降临这具身体开始,他便一直在思考,如果高予臻哪一天回来了该怎么办?

一年过去了,直到高予臻回国,他还是没有想出答案。

走着走着,他的步伐停留在高予臻的房子门口。

高予臻……应该已经回来到家吧?

明明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了,只是因为房子的真正的主人回来了,高君珩就没有了敲门而入的勇气。

唉,高君珩又叹了一口气,难道要去酒店睡觉吗,可是他不想花高予臻的钱,也舍不得花自己兼职打工的钱来住酒店。

唉,高君珩又又叹了一口气,他脑子都要愁大了,要不先去外面逛一逛吧,等晚一点,高予臻睡了的时候,他再悄悄溜进去,嗯,不错,真是个好主意。

正当他退开两步,准备转身想离开,面前的房门忽然杯推开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具高挑的身影,高君珩愣了愣,下意识说道:“小臻?”

对方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理解高君珩为何这样叫他的名字。

高君珩这才反应过来,改口说道:“高先生。”

高予臻又看了他一眼,说:“谢先生,这么晚了你在外面干什么?”

“呵呵,准备去散步。”高君珩笑了笑,说:“你要跟我一起散步吗?”

“不用。”高予臻撑着门,侧着身子:“进来吧。”

“噢,谢谢。”高君珩点点头,“你真绅士。”

高予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门一关上,高君珩就觉得呼吸不过来,尴尬的气氛,让室内的空气都变得闷燥不已。他看向一边,但他能感觉到,高予臻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或者说谢初的身上。

不是吧,你和谢初两个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我以为你根本不想见到我呢,高君珩起了鸡皮疙瘩,心中吐槽。

“我今天下午才回到市里,先送客户回到酒店房型里,再和客户一起去吃饭,最后才回了家。”高予臻说,“我在餐厅里看到你了,听刘姐说你在打工?”

“嗯。”高君珩回应他。

“是家里的钱不够用吗?”高予臻问。

“够用的。”高君珩说:“只是,我也想试一试自己挣钱。”

“这样啊。”高予臻眉毛一挑,“我们项目缺个行政助理,如果你想……”

“不用了。”高君珩赶紧打断他,“我才高中学历,这种工作我做不来,”高君珩看向一旁,说:“我还是脚踏实地,安心打工吧。”

“……”

空气忽然凝固,好一会儿,高予臻才说:“如你所愿。”

“谢谢。”高君珩点点头。

“……”

然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老天爷,老天奶为什么会这么尴尬,高君珩现在只觉得背后冒冷汗,不敢直视高予臻的脸。

他总觉得,高予臻察觉到了什么。呃,这不是废话吗,他和谢初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两人之间的差距比鳄鱼和山羊的差距还大,有感知能力的正常人都会觉得奇怪吧,高君珩如坐针毡,他暂时不想再面对高予臻了。

接触得越深,暴露得越多。

“咳咳,”他清了清喉咙,说:“现在很晚了,我先回房间休息了。”丢下这句话,他便落荒而逃。

高予臻和谢初的婚姻,是柳依依一手促成的,柳依依对此感到非常满意。

距离同性婚姻合法化法案的通过,过去了快十年了,然而,法案是法案,现实是现实,特别是在高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子嗣永远是比取向和自由更重要的存在,毕竟这关系到了继承权的问题。

没有哪位家主愿意把自己的财产交给同性恋孩子。

更何况,那孩子只是一个最不受待见的私生子。

对于她的决策,高盛耀倒是没有过多的干涉,反正,就算高予臻不是同性恋,他也不可能从高盛耀手上分到多少钱,私生子嘛,到处都是,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又如何,对高盛耀可没有任何的损失。

眼见包厢里气压低到了极点,高盛耀“适时”出来打个圆场:

“小谢人也挺好的嘛,你和他多多相处,说不定就处出感情了呢。”

可惜包厢内无人理会他。

一条金红相间的金鱼在落地鱼缸里安静地游荡,时不时吐出几口泡泡。

“我知道了。”高予臻终于说话了,至始至终,他的神情像一块金属雕塑,任凭风吹草动都无动于衷。

预想中的你撕我打的局面没有出现,柳依依却开心不起来,高予臻实在是太平静了,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有诈。

柳依依紧紧抓着衣角,连精致的美甲镶嵌进皮肤都没有察觉,她盯着高予臻的眼睛,目光好像要喷出火。

高予臻也在看着她,那双眼睛像两个黑洞,好像要把她吸进去碾成粉末。

“好啊。”柳依依忽然笑出声来。她突然觉得自己也跟着疯了。

她到底在担心什么?一个私生子儿子,能掀起什么波澜?

高君珩十岁的时候,父亲出轨了。

直到那个叫柳依依的女人,大着肚子,不顾及任何人的脸面登堂入室,高君珩的母亲黄思沁便明白,这个家再也没有她的位置。

那时候黄思沁的女儿刚刚出生,她只好一边带孩子,一边请律师打官司,最后成功把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和百分之三十的公司股份牢牢把握手里,削了高盛耀一层皮,然后带着孩子回到娘家,成功退场。

从那时起,高君珩很少再见到父亲,除了每年过节偶尔回到高家见个面,其他时候几乎不联系。

而今天,他被母亲委托前来高家处理一些私事,不得不来到高家,他一呆就是几个小时,还被迫留在这里吃了一顿不太痛快的晚餐,临走前,他父亲还热情挽留:

“阿珩,不留下来陪一陪父亲吗?”

“不用了,父亲。”高君珩拒绝。

“明天是星期三,我记得阿珩早起要去上班的吧。”高盛耀笑眯眯地说:“要不阿珩来我们高家的公司上班吧,我们这里是弹性工作制,时间也比较自由。”

“不用了,父亲。”高君珩再次拒绝。

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老头打了什么主意——高盛耀只是想通过控制高君珩,把黄思沁手里的股份抢到手罢了。高君珩只觉得好笑,高盛耀到底哪来的信心,觉得他能挑拨高君珩和黄思沁的关系。

“好吧,爸爸也不勉强你,只是,”高盛耀看着他,脸色忽然严肃起来,“你身为长子,应该尽到你的义务,为高家奉献出……”

“行了。”高君珩打断他的道德绑架,“父亲,我先走了。”

他没有再理会高盛耀的神情,转身离去。

开什么玩笑,还长子的义务??!

这话说的,高君珩还以为自己在十九世纪讷,高盛耀这个当爹的没尽到一点责任,反而来要求他义务奉献,高盛耀的脸皮真是够厚的。

高君珩越想越气,脸色比石头还硬,连那些路过的佣人都不敢和他打招呼,只是匆匆对他点点头,尽到基础的礼仪。

“嗯?”

高君珩忽然站住了,他皱着眉头,神态严肃,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玩意。

他忽然大声说:“你们在干什么?”

在他前方不远处,有两个大一些的孩子围着一个小孩子,两个大孩子突然看到高君珩,吓得差点跳起来。

“他是高君珩?”一个大孩子说。

“是他。”另一个大孩子回应。

高君珩认得那两个大点的孩子,那是柳依依的两个儿子,高一点的叫高予凯,矮一点的叫高予洛。

高君珩看向中间的那个小孩,头发又毛又乱,身上的白衬衫也很脏,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瘦小的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的。

而一旁的高予凯和高予洛比他还高一个头,穿着没有一点褶皱的格纹衬衫和七分裤,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

“我们……我们……”高予洛憋红了脸,说话结结巴巴。

“弟弟摔倒了,我们在扶他起来呢。”高予凯赶紧抢过高予洛的话,他比高予洛大一些,脑子也更灵光,赶紧装模作样的把一旁的脏兮兮的小孩拽起来。

“哦?那是我看错了,我还以为你们在欺负什么人呢?”高君珩冷声说。

“没有,明明是他先……”高予洛还想狡辩什么,高予凯直接捂住他的嘴。

“君珩哥,我妈喊我有事呢,我们先走了,再见。”高予凯拖着高予洛,赶紧开溜。

看着柳依依的两个儿子像老鼠过街似的跑走了,高君珩只觉得太阳穴抽抽疼,虽然他和高家的人关系不怎么样,但也听说过这两龟儿子不少破事,什么上课睡觉,逃学去网吧,和同学打架都是小事,前段时间他们还在课堂上和老师吵架,吵上头了直接动手抽老师一巴掌。

没想到那老师也不是好惹的,那老师的老公在某某局混得还不错,直接一个电话打到高盛耀那里,差点让高盛耀又被拔一层皮,为此高盛耀还找柳依依大吵一架。

这件事拉扯到最后,以高予凯和高予洛的停学为结局。

据说下个学期,柳依依决定把他俩送去国外读书。

高君珩蹲下身子,摸了摸那个小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孩子呀?”

他本以为这小孩是哪个佣人的孩子,直到那小孩一边哭,一边抽抽地说:“我、我叫高予臻……”

好家伙,这孩子也姓高,如果高君珩没猜错的话,这孩子估计也是他那个便宜爹搞出来的私生子。

有时候高君珩真的佩服高盛耀的播种能力。

“别哭了,我带你去擦药好不好?”眼看着这小孩的泪越滴越多,高君珩赶紧哄着他。

“呜呜呜……”

显然,这不太管用,这小孩一抽一抽的,哭得更加狠了,鼻涕眼泪弄得满脸都是,看起来更加脏了。

高君珩头都大了,想了想,还是把这只脏兮兮的小孩搂进怀里,轻轻拍着背安抚,以前他就是这么哄妹妹的。

“你妈妈呢?我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高君珩真想往自己脸上扇大嘴巴子,在这家里能被欺负成这样的,基本上都是爹不爱,娘也不管的,他还这么问,这不是嘴贱吗。

高予臻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在哭。

看来是被欺负太久了憋狠了,高君珩无可奈何,只能一直搂着这个孩子,一遍又一遍地说:“哥哥说错话了,别哭了,好不好?”

那孩子低着头,神色黯淡,他刚刚哭得稀里哗啦,现在还没缓过来,说话一抽一抽的,他揉了揉眼睛,过一会儿,低声说:“哥哥,谢谢。”

真是个懂礼貌的乖孩子,高君珩现在越看这孩子,越觉得顺眼。

“走吧。”高君珩牵着这孩子的手,说:“我带你去擦药。”

高家的住家医生,原本是某个大医院的中医,退休后被高盛耀高价反聘来做私人医生。

那医生是个留着白胡子的秃顶的老头,看到高君珩,两颗黑豆大的眼睛转了转,说:“哟,大少爷,真是稀客啊。”

高君珩点点头,客气地说:“李医生。”

老头的小眼睛一下子看到了高君珩身后的高予臻:“小臻少爷,这个倒是熟客。”

“熟客?”高君珩疑惑地说。

“大少爷不在高家,自然是和我见面得比较少。”李医生说,“小臻少爷先坐下吧,老夫拿药了就过来。”

高予臻点点头,熟练而乖巧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高君珩疑惑的看了一眼高予臻,又看了一眼李医生。

李医生翻找一番,抽屉里拿出一瓶药水和一袋医用棉球,他拿着钳子,夹出一块棉球,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药水浸润棉球,轻轻地擦拭高予臻脸上和手臂上受伤的地方。

高君珩心情复杂,看来,这孩子不是第一次受伤。

“小臻少爷今年有十岁吗?”李医生问道。

“……还有三个月就十岁。”高予臻低着声音,小心翼翼回答。

李医生笑了笑,说:“小臻少爷要快快长大啊,以后去别的城市读大学,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嗯……”高予臻低着头,大学?听起来离他好遥远。

看起来,李医生是知道一些内幕的。高君珩便问道:“他经常这样被欺负么?”

“不然怎么会成为我这里的常客呢。”李医生说:“我的业绩有一半都是靠小臻少爷撑起来的。”

李医生用最稀疏平常的语气,说出了如此沉重的事情,高君珩实在是不好受,高予臻才九岁,但看起来比同龄人矮小瘦弱多了,要知道,高君珩的妹妹像他那样大的时候,简直健壮得像头小牛。

“我会和父亲反应的。”高君珩说。

可是和高盛耀反应,真的会有用吗,高盛耀那个死老头,若是他有心想管,高予臻也不至于一身伤,可是除了这样,高君珩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啊,有电话。”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打破了这凝固的气氛。

“稍等,我出去接个电话。”

看着高君珩匆匆离开的背影,李医生低声说:“小臻少爷,听我说……”

“嗯?”

高予臻眨了眨眼睛,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他的人生之路即将迎来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接完电话,高君珩回到李医生那儿,却发现高予臻已经不见了。

“他去哪了?”高君珩问。

“上好药后,小臻少爷就回他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了。”李医生说。

“好吧。”

高君珩点点头,心里想,这可怜孩子,真的懂事过头了。

那些表面乖巧的孩子,总是会给人一个大惊喜。

哦不,应该是惊吓。

从高家回来后不久,高君珩刚刚从车库里出来,就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

“呜呜呜……”

一开始,高君珩还以为是什么小猫小动物钻车里了,直到他寻着声音来到车尾,打开后备箱。

一个小孩泪眼婆娑的,蜷缩在后备箱。

高君珩:……

他忽然觉得头好疼。

“呜呜呜……哥哥……”那小孩哭着说:“我可以去尿尿吗?”

“上好厕所了吗?”高君珩敲了敲门,说。

“哥哥,我还没好。”卫生间里传来某个小孩的声音。

“已经一个小时了。”高君珩说:“你该不会是便秘吧?”

卫生间里忽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高予臻终于出来了。

“没,没有便秘。”高予臻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

看着他委委屈屈的样子,脸上的伤处被跌打药水染得一块黄一块紫的,高君珩都不忍心说他什么了。

“我会通知高家那边的人来接你回去。”高君珩说。

一听到高家,高予臻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哥哥,求求你了!别把我送回去!”他跪在地上,抱着高君珩的腰,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求求你了,我回去是会死的!”

他再也不想回到那里,对于高予臻来说,高家和地狱有什么区别呢?

“求求你了,哥哥,拜托你……”

一会想到那些被打得浑身是伤,被揪着头发大声辱骂的日子,高予臻就总是落泪,对不起,他不应该哭的,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他尝试去忽视,可是都没用,他们越是虐待他,他就越难以忍受那无时无刻痛觉,他总会因为拳头落在他身上的疼痛而哭泣。

“求求你……”

高予臻不记得自己说过了多少句恳求的话了,可是,他能保证,那些话都是发自他内心的。

“哥哥……我给你磕头吧……求求你别把我送回去……”

眼见他真要磕下去,吓得高君珩赶紧伸出一只手,想要托着住高予臻的额头,可他没想到高予臻这小子看着瘦,实际上还是有点力气的。

“咚——”

高君珩疼得脸都扭曲了,这小子对自己真是够狠的,高君珩只觉得手好像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还好有他手垫着,不然高予臻的脑门估计要开花。

“哥哥!”而高予臻彻底傻了,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他的眼神中充满懊悔,他只是想对哥哥表示自己的决心,为什么,为什么会伤害到哥哥。

高予臻呆滞地坐在地上,只觉得灵魂和血液被恶鬼抽干了,浑身冰凉,无力,明明有机会摆在他面前,却被他的愚蠢搞砸了。

“哥哥……”他捂着脸,蜷缩着,像一条受到刺激而蜷缩在一起的马陆,“对不起,要不你打我吧,你打我也好,踢我我好,都是我不对……对不起……”

不是,他好像要碎了……

高君珩简直惊呆了,他都无法想象高予臻经历了,才铸成这种模样。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快起来吧。”高君珩无奈地说:“你冷静一些。”

高予臻这才抬起头看着他。

“你不能在这里大哭大叫,我妹妹和妈妈都休息了,你会吵到她们的。”高君珩说。

“呜呜……对不起……”

“停。”眼看着他又要哭闹,高君珩板着脸说:“我说了,你不能再哭了。”

“唔……”高予臻捂着嘴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很好,这就对了。”高君珩摸了摸高予臻的脑袋,“有什么就直接和我说好了,不能哭,懂吗。”

“嗯嗯。”高予臻点点头。

“现在很晚了,我带你去客房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行吗?”高君珩说:“今晚就不送你回高家了。”

“好。”高予臻又点点头,这次,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真是乖宝宝,高君珩心里想,比他那个像牛一样的妹妹顺眼多了。

高君珩说今晚不会送他回高家,那明天呢?

一想到这个,高予臻根本无法入眠。

他已经洗好澡了,正躺在客房的床上,尽管只过了几个小时,但高予臻只觉得,这里就像天堂,有宽敞的卧室,独立的卫生间,柔软的床垫,还有关心他的哥哥,住家的佣人阿姨对他也很好,还给他热了一杯牛奶。

没有殴打,没有嘲讽,没有嗖掉的食物,这里不就是天堂吗?

高予臻有些恍惚,这是在做梦吗?他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伸出手,用力给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

“嘶……”

还挺疼的,应该不是在做梦。

太好了!

他抱着枕头,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尾滚到床头,他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可是一想到或许明天又要回去了,高予臻的心情又跌落到了谷底。

他也没心情滚床了,他捂着胸口,只觉得心闷得疼,他把脸埋在枕头上,不一会儿,枕巾湿润了一块。

仅仅几刻钟,高予臻却察觉到,胸口的种子接触了阳光,早已破土,开始了肆意的生长,如果再次把他送回阴霾里,结果又会如何呢?

或许那可怜的小苗会再次枯萎,化成尘土灰烬?

高予臻不知道,高予臻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孩,还有三个月就十岁了。

到底还是小孩,哭累了就自然而然睡着了。

等高予臻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在被窝上,把被窝烤得暖烘烘的。

高予臻睁着眼睛,迷迷糊糊躺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像弹簧似的坐起来。

眼前的房间熟悉又陌生,哦,对,这是哥哥家的房间,高予臻想起来了,现在他在哥哥家了。

高予臻又开心又失落,一想到他不在高家,他就特别开心,但他一想到哥哥今天大概是要送他回去,他又觉得难过不已。

仅仅过了一晚上,高予臻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高家的生活,如果哥哥真要送他回去……

一个危险的想法浮现在高予臻脑海里,很危险很危险的想法,但只有这么做,哥哥才会永远记得他。

一只麻雀跳到窗口,沐浴在阳光中,跳了一段舞,一会儿飞走了。

高予臻忽然想到母亲。

他对母亲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周小微,她在生下他没多久,就去世了,据说,她从高家集团的顶楼跳了下来,落到地上融成了一滩血水。

周小微的命,和她的名字一样,微小得像空中的尘埃,风一吹,便会四散开来。

高予臻忽然抖了一下。他忽然明白了周小微为什么会这么做。

妈妈,你也会理解我吧,就像我理解你一样。

“他啊。”黄思沁说,“我知道他,他是周小微的儿子吧。”

“应该是吧。”高君珩吐槽道:“说真的,高家老头的情人和私生子太多了,我都记不清谁是谁。”

黄思沁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都记不清谁是谁,还把人家带回家?”

“好好好,是我的错。”高君珩真是有苦说不出。

“我对他有点印象,是因为他妈。”黄思沁说:“我从来不会对那死鬼和他养的那些野情人说什么好话,但唯独周小微……”黄思沁一阵叹息。

周小微是家中长女,运气不好摊上了一个赌鬼母亲,一个酒鬼父亲,她家境不好,中专辍学后周小微便去影视城做群演打工赚钱养家。

偶然间,她认识了高盛耀。高盛耀瞧她长得好看,便想要包养她,周小微年纪小也没读过几年书,但知道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没有接受高盛耀的“邀请”。

只是她父母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这事情,被钱鬼迷心窍,偷偷给她下了套,把她送上了高盛耀的床上,仅仅是这还不够,她父母还拍了视频,以此为威胁让高家给她打五百万,最后被高家一纸诉讼弄进监狱。

而就在这时,走头无路的周小微竟然怀孕了。

高盛耀本想给她一笔钱让她打胎,但那时候他和柳依依闹矛盾,高盛耀为了气柳依依,直接把周小微接到家里。

“柳依依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她哪里忍得了这个呢。”黄思沁说:“她可没少因此找周小微的茬。”

被扇巴掌,辱骂,欺凌,是周小微的常态,可偏偏周小微腹中的孩子是那么顽强,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还能生下来。

“柳依依也真是的够恶毒的,她自己就是第三者,竟然还有脸去指责别人。”黄思沁一说到这个就来气,“再说了,周小微也不是故意凑上去的,她一个不到二十的姑娘,又青春又漂亮啊,要不是有那样的父母,怎么会和高盛耀这样的老鬼凑到一起?”

确实。一想到漂亮又年轻的女孩被迫和高盛耀……那场面……高君珩光是想一下都觉得反胃。

一想到高盛耀又在这件事上美美隐身,高君珩就心堵,高盛耀果然是祸害,一想到这个祸害混得不错,女人缘也好,高君珩的心更是堵上加堵。

“唉,周小微的结局也很惨烈。”黄思沁说:“她生了孩子以后不久就跳楼了,那个楼层有五十多层,她就这么从楼顶跳下去了。”

“产后抑郁。”高君珩说。

黄思沁点点头,无奈地说:“太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姑娘啊,就这么走了,如果那时候我还在国内就好了,不然我就可以拦着她,她也不至于寻死。”黄思沁懊悔不已,为什么那时候,她那么巧合的出国探亲?

“妈妈,你无须自责。”高君珩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这些都是高盛耀应该承担的责任。”

他想起了高予臻的哭泣,那孩子哭着,嘶声对他说:“要是送我回去,我是会死的。”他本以为那是高予臻的无心之说,可是他的脑海中浮现了高予臻满是紫色伤口的小手,万一高予臻也会走向周小微那样的结局呢?

他心中有了答案。

“高予臻……我想让他留下来。”高君珩说:“妈妈,你觉得呢。”

“照顾一个孩子没那么简单,对于孩子来说,最重要的是精神上的陪伴,物质反而是次要的。”

黄思沁没说拒绝,也没有说接受,而是告诉他:“阿珩,我年龄也大了,养你妹妹一个就够我受的了,我帮不了你们你们太多,所以,你要想清楚,做了这个决定,你将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可是我不想他再受到伤害,高君珩心里说,他还那么小,他应该有个健康的生长环境,和一个光明的未来。

“我知道。”高君珩的眼神渐渐坚定,“妈妈,你放心吧,我会安排好一切。”

尽管一整天没有吃东西,高予臻却不觉得有饿意。

他屈腿坐在床尾,握在手中的打火机燃烧火苗,点燃叼在嘴里的那根细长的烟,蜿蜒的白烟缓缓升起,在空中扩散。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染上了烟瘾。

他恍然地盯着前方,只见新的烟雾不断升起,旧的烟雾不断扩散,新旧的纹路交融,最后化为一个熟悉的影子。

高予臻又吐出一口烟,他只觉得自己很荒谬,他实在是太想念哥哥了,想到连抽烟的时候都能看到哥哥的幻影。

直到一根烟燃烧殆尽,高予臻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忘记吃药了。

怪不得总觉得头疼,还出现了幻觉。

他摇摇晃晃爬到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一瓶绿色的药,这是他的心理医生给开的药,用来治疗焦虑症和抑郁症。

“吃了药,你就见不到我了。”哥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不……你已经死了……”高予臻没有回头,浑身颤抖地说。

“这些很重要吗?”哥哥的声音说:“只要我能与你见面就够了,不是么。”

“不……”感觉那只冰冷的手缠上了脖子,高予臻咬着牙说:“你不是哥哥,哥哥不会这么对我……”

他抓着药瓶,把整整一瓶的药倒进嘴里,没有丝毫犹豫地抓起一旁的水杯,把杯中小半杯水一饮而尽。

“咳咳……”

没有彻底融化的药像骨头似的,正正卡在喉咙中,压迫着气管,高予臻只能发出“呵呵”的粗气声,试图打破阻碍顺畅呼吸。

他只能狼狈起身,抓着杯子,跌跌撞撞跑出去,却在爬下楼梯的时候连滚带爬地跌到一楼,膝盖咚的一声撞地上,疼得他眼睛冒星星。

“呼呼……”

他离净水机一步之遥。

他成功了。

他握着那杯装满水的杯子,一饮而尽。

感受着那些药片被喉道挤压进胃里,高予臻送了一口气。

我战胜你了。他心里想。

“并没有。”那个伪装成哥哥的模样的恶鬼在他耳边说。

“唔!”

胃里翻江倒海,仿佛一条鲨鱼在撕咬高予臻的内脏,疼得高予臻冷汗像雨滴那样直出。

他咚的一声,撞倒了桌子,他想求救,却怎么样都出不了声,他的头疼痛欲裂,好像眼前的世界也跟着四分五裂。

直到哥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臻!”

听到动静以后,高君珩还以为是家里进了小偷,他抓着扫把下楼,正好看到高予臻瘫倒在地上。

在那一瞬间,高君珩觉得心要碎了,他没有任何犹豫冲过去,失声道:“你怎么了?”

他摸了摸鼻子,还有呼吸,他又摸了摸额头,额头很冷,出了很多细汗。

“哥哥……”高予臻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些聚焦,他深情恍惚看着面前的人,缓了好一会儿,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哥哥,别抛下我……”

高予臻只能一遍又一遍呼唤哥哥的名字,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深信能以此从泥潭中得到解脱。

“我在呢,小臻,我在这里。”高君珩握着那双发凉的手,柔声说:“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吗?”

“我……”高予臻气息不稳,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我吃了药……整整一瓶的药……”他说,“药在我房间里……”

“药…?”

高君珩瞬间明白了,高予臻这是服药过量,身体受不住了。

不能再等了,高君珩想。

“小臻,坚持住,我带你去卫生间?”

高予臻足足比“谢初”高半个头,身体结实偏重,如果是以前的“谢初”,估计得倒地不起。

还好高君珩有点运动基础,还能抱着高予臻的肩膀,把他拖到厕所。

他把高予臻扶着坐在淋浴区地上,拆掉花洒,把软管放进高予臻嘴巴里,或许是药物的作用,高予臻像是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只是懵懵地看着他。

“一会儿可能会有点难受。”高君珩说,“对不起了,小臻。”

水管里的水奔涌而出,灌进喉咙,冲入胃里,高予臻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高君珩心疼得要命,但他还是压制住了高予臻的挣扎,因为只会有这样才能救高予臻的小命。

直到高予臻的肚子里实在是装不下那些入侵的水,他“唔哇”的一声,黄绿色,带着半融化的药物颗粒的从他的嘴里,鼻子喷出来,毫不客气地吐到了高君珩身上。

高君珩眼睛一闭。

这一刻,他好想把头埋在地上。

可是看到高予臻狂吐了一遍以后,脸色自然惨白,眼神却清明了不少,他又松了一口气,起码,他的方法是有效的。

“乖,吐干净了就好了。”

高君珩一边哄着,一边趁着高予臻还没回过神来,打开水龙头,他再给高予臻做一次催吐,以防止那些药还有残留。

连着被逼着狂吐两次之后,高予臻整个人都虚脱了,浑身酸软,像一条被捞到岸上许久的鱼,蔫蔫的,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应该没事了。”

高君珩看着他身上脏脏臭臭的,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呃,他觉得自己好像刚刚翻了垃圾桶的流浪汉,看起来也是狼狈极了。

“我去拿干净的衣服,换好衣服后,我送你去医院。”

“……”

高予臻低着头,没回应他。

“小臻?”

高君珩赶紧蹲下来,仔细一看,高予臻正紧紧闭着双眼,任凭高君珩怎么叫他的名字,都不回应。

糟糕。高君珩的心又凉了半截,不会是他刚刚呕吐得太激烈,出了什么事了吧。

刺眼的白光把高予臻从沉睡拉扯回现实,他恍惚睁开双眼,立刻被那灯光扎得闭上眼皮。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适应周围的光线。

这是……哪儿?

还没等他细想,一群人忽然推门而入。

“病人没有大碍,只是暂时性昏迷,我们给他输了葡萄糖液,他很快会醒过来。”医生说:“幸好你给他及时催吐,不然以那药的剂量,他可能就不在这里了。”

医生看了病床一眼:“你看,病人已经醒了”

高君珩这才看向床上的人,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谢谢医生了。”

医生和护士轮流嘱咐高君珩一些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然后离开了病房。

“病人……?”

高予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只记得他好像吃了心理医生给的药,然后一阵天旋地转的,接着就什么也记不清了。

“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高君珩问,“几个小时前,你吃药吃过量,昏迷了,所以我送你来了医院。”

他没说那时候在厕所,呕吐物喷射的狼狈样,毕竟那是在是太丢脸了。

“谢谢你。”高予臻低声说。

“你说啥,我没听清。”高君珩一个跨步走到床边,然后手扶着耳朵,低下头,一脸贱兮兮的样子,“你再说一遍?”

高予臻:……

他忽然不想说话了。

“唉,我开玩笑的啦。”高君珩忽然笑了,他伸出手,摸了摸高予臻的脑袋,“开玩笑都不行吗。”

“……”

高予臻偏过头去,有意想要躲开高君珩的触碰。

“摸也摸不得?”

这个臭小子,竟然还甩脸色了,他不给,高君珩偏要摸,把原本柔顺的头发被抓成凌乱的鸟窝头。

“……”

高予臻没有反抗,只是木着一张脸,那表情,说不上生气,也说不上喜欢,不过高君珩知道见好就收,又捋捋两下,把那一头炸毛捋顺。

“好了,不开你玩笑了。”高君珩笑着说,忽然,他又变了一张严肃的脸,说:“不过,以后你可不能像乱吃药了,还好那时候我在家,要是我不在,你该怎么办呢?”

高予臻依然没有反抗,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的眼睛。

明明无论长相,还是声音,没有一点相似,可高予臻却从“谢初”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你还是小孩子吗?连吃药都不会?”高君珩皱着眉头,伸手在高予臻面前晃了晃,“唉,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你好烦人。”高予臻排开他的手。

“真是的,你这个臭小子……”高君珩骂骂咧咧的,又说了一堆话,他没问高予臻为什么吃药,只是把医生说过的注意事项又和高予臻说了一遍,期间还穿插着一些其他的嘱咐,总之,他就是絮絮叨叨个没完。

这一次,高予臻倒是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了。

谢初的话有那么多吗?高予臻想。他仅有的几段对谢初的记忆里,他分明记得,谢初不善言辞,问他一个问题,半天都憋不出三句话。

“呃,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就这样吧。”高君珩清了清嗓子,说:“医生说你打完这两瓶点滴就可以出院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说:“我得去咖啡馆一趟,等我几个小时后回来,我再和你一起回家。”

“嗯。”高予臻说。

“好,那我走了。”

瞧着谢初的样子从眼前消失,高予臻再一次问自己,世界上,真的有性格一摸一样的人吗?

九岁的高予臻,在他的努力下,就这样在哥哥家里住了下来。

哥哥给他买了超级多的新衣服。

他还转到了一所新的小学,新学校离哥哥家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学校门口有很多零食店和文具店,每天他能用哥哥给的零花钱买很多零食。

不仅如此,哥哥还给他报名了钢琴兴趣班,他很珍惜学习的机会,下课后还会在教育机构的琴房里加倍的练习。

那一天。

“小臻以后想走艺术生专业吗?”高君珩摸了摸高予臻的小脑袋,问道。

刚刚,他和钢琴老师聊天,老师说高予臻天赋不错,就是要走专业的话年龄可能年龄有些大会比较吃力。

毕竟这行业实在是内卷,很多孩子在高予臻这个年纪早都考好了钢琴几级,高予臻想要在这群卷王之中占有一席之地,确实有些困难。

“嗯……不想。”高予臻低下头,粉红色晕染了他的脸颊,“我想要努力学习考金融专业的大学,挣大钱,然后给哥哥买礼物。”

这话说得,直戳高君珩心窝,高君珩只觉得心要化了,哎呀,这弟弟,真是一个双倍加厚的小棉袄,这也太贴心太懂事了。

“这么会为我着想啊?”

“嗯嗯。”高予臻点点头,“因为我喜欢哥哥,我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哎哟,哎哟哟,高君珩捂着胸口,差点被这孩子暖化了,真没想到,高予臻小小年纪就是暖男,这情绪价值给得也太足了,简直是把高君珩狠狠拿捏。

“真的吗?”高君珩一边狂撸高予臻的脑袋,一边问:“哥哥有钱,供得起你读艺术的啦,你不用担心什么钱不钱的,我不求你赚大钱,所以你不用勉强自己,想学什么就去学。”

他感觉高予臻还是挺喜欢钢琴的。

“我没有勉强自己哦。”高予臻认真的说:“哥哥,你放心好了,我有自己的安排。”

他认真的样子好像一个小大人呢,高君珩只觉得被萌化了,他柔声说:“好,哥哥相信你。”

转眼间,五年过去了。高予臻从一个小学生变成了高中生。

上了高中后,高予臻选择停掉钢琴课,全身心投入文化课的学习之中,他在学习上同样也很有天赋,刚刚进入高中学习一个学期,他的期末成绩总分已经是全年级排名前十。

每天早上,高予臻起得比高君珩这个社畜还早,他先是去晨跑,然后去吃早饭,最后早早去学校的教室开始早自习,这个自律程度,对于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来说,简直就是学生中的楷模。

高君珩想了想他妹妹高中的时候的样子,她一个学期能被老师投诉好几次上课睡觉。高君珩不赞成上课睡觉,但他却觉得这才是一个十几岁会做的事情。

高予臻现在自律得可怕。

“其实你也不必这么拼。”高君珩说:“小臻,你还在长身体呢,早上多睡一会儿吧。”

“不行。”高予臻认真地拒绝道:“我的目标是g大,我要是松懈一些,很快就会其他人被挤下来。”

这小子可真会选目标,g大的金融系是全国第一名,只有卷王中的卷王才能登上的殿堂。

“好,我相信你你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高君珩摸了摸高予臻的脑袋。

原本孩子那样柔软的头发,随着年岁渐长,变成了一头坚韧粗硬的刺毛,唉,高君珩感慨,才过了没几年,原本的小屁孩就长得快和成年人一样高了。

“小臻。”高君珩笑着开玩笑地说:“给哥哥看看,你乳牙都掉完了吗。”

“乳…乳牙?”

高予臻脸色忽然红成苹果,一个激灵,后退一步躲开了哥哥的魔抓。

“我十五岁了,乳牙早就掉光了!”

“哈哈哈,开玩笑的嘛,这么不禁逗啊。”

“我都上高中了!”高予臻埋冤地说。

“好好好,不逗你了。”高君珩哈哈大笑。

显然,哥哥毫无悔改之心,高予臻决定要给哥哥一些颜色瞧瞧,他要证明他不是好惹的,他大叫一声,扑了过去,把哥哥直接扑倒在沙发上。

“我的老腰!”高君珩呲牙咧嘴掐着高予臻的脸,“你怎么跟个炮弹一样呢!”

毕竟也不是几岁的孩子了,这个大身板直接冲过来,差点把高君珩撞报废。

只见高予臻扑倒在哥哥身上后,并没有立马起身,而是抱着哥哥的腰,把头埋进了哥哥的怀里。

“嘿,干什么,你是小狗吗?”高君珩敲了敲他的脑袋,“快起来,你真要压死我了。”

哥哥的怀里又暖又软,香香的,香皂混着洗衣液的味道像羽毛似的,弄得高予臻鼻子痒痒的,一个不留神,他打了一个喷嚏。

“唉,你有点过分了。”高君珩赶紧推开他,还好只是个空炮,没窜出鼻涕,“你当你哥是餐巾纸呢,搁这擦鼻涕擦嘴巴子。”高君珩作出一副发怒的样子说道。

当然,高予臻看出来哥哥没有生气,哥哥要是真的生气,语气就不会这样了,不过高予臻在哥哥家里生活了那么久,还没见过哥哥生气的样子。

哥哥生气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高予臻想象不出来。

“我有个人电话。”高君珩说着,从衣服口袋掏出手机,看了看,“稍等。”

他说完这句话,快速的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并关紧了门。

只留下高予臻坐在沙发上,一脸疑惑,他想,哥哥为什么忽然避着他呀?以前哥哥从来不会这样,哪怕是工作电话,哥哥也不会回避他,哥哥会笑着问他:“听得懂哥哥和电话另一边的叔叔讲什么吗?”

高予臻点头。其实他没啥都听懂。

“呀,宝宝真聪明。”每到这个时候,哥哥会这样夸赞他。

其实哥哥也知道他没听懂吧,高予臻想,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揭穿呢?

等了半个多小时,哥哥才重新从房间里出来。高予臻猜测,这应该不是工作电话,因为每次接到工作上的电话,哥哥总是一副死鱼脸色,而这次,他脸色透亮,嘴角微微翘起,很明显,哥哥和电话里的那个人交谈甚欢。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高予臻想?是某个朋友吗?哥哥和某个朋友谈电话,为什么非要避开他呢?

很快,高予臻知晓了答案。

晚上,家里人惯例聚在餐桌旁吃饭。胡桃木色的餐桌上盛着四菜一汤,一大壶干菌菇炖鸭汤,配上清蒸石斑鱼,酸甜排骨,小炒青菜心和辣子鸡,看起来有滋有味,食欲满满。

今天这餐饭,还是高君珩亲自做的,原本负责煮饭的管家阿姨帮他打下手。

今天是星期六,刚刚从大学回到家里的高君乐看到满桌子的菜,“哇”了一声,说:“哥哥,今天是什么大好日子吗?你竟然要亲自下厨。”

“今天当然是个好日子。”高君珩说,“最主要的是,我有个事要和你们说。”

“害,我就说嘛,无事不登三宝殿。”高君乐想了想,说:“你不会是在外边借了什么高利贷然后让妈给你还钱吧?”

“滚吧你,说点好话可以吗!”高君珩笑着骂道。

高君乐一点都不怕他,还对着他吐舌头做鬼脸。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在那吵来吵去的,”黄思沁说,“赶紧坐在来吃饭吧。”

老娘都发话了,这两人才乖乖坐下。高君珩的位置正好在高予臻旁边,高予臻早早就端正地坐着,像一个花瓶,神色平静,悄无声息。

“来,我来装汤。”

高君珩又一次站起来,拿汤勺给每个人碗里舀几勺汤和鸭肉。

“谢谢。”

菌菇干特有的香味,混合着老鸭炖煮后的肉香,汤面闪着一层薄薄的金黄色的油脂,看起来味道不错。

“哇,真好喝。”高君乐一口干掉了半碗汤,“就是有点烫。”

“谁叫你喝那么急。”高君珩说,“没人和你抢。”

说完,他的目光从被汤水烫得呲牙咧嘴的高君乐,转到了高予臻身上,高予臻垂着眼睛,微低着头,一手捧着碗,一手拿汤勺不紧不慢喝汤,那样子比高君乐斯文多了。

“好喝吗?”高君珩问他,“再给你加一点?”别看高予臻喝汤的样子斯文,其实他喝的还挺快,一下子半碗汤都没了。

“谢谢哥哥。”高予臻递上碗。

“不客气。”高君珩对他笑了笑,给他多舀了两块鸭肉。

“噢,对了,锅,你刚刚要讲什么事来着?”高君乐一边咀嚼排骨肉,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她话音刚刚落下,高予臻也跟着抬起头,看向高君珩。

“我要讲的是……”高君珩清了清嗓子,说:“下个月,我得去d城工作了。”

“d城?”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

d城就是隔壁市,离这里很近,也就半个小时高铁的距离。

“为什么去那儿呀?”高君乐说:“哦——懂了,哥,是不是嫂子在那里。”

其实高君乐就是随口说一下,她也不知道高君珩的感情生活是怎么样,虽然她是高君珩亲妹,但高君珩很少向她们说起私人生活,只是她没想到,她的随口一说,好像真说中了。

“咳咳咳……”短短一句话,弄得高君珩被汤水呛红了脸,过来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承认道:“是,我确实交了一个女朋友,她现在在d城工作,所以我想去找她。”

短短一句话,燃起来在场的所有人的八卦之心,面对叽叽喳喳的比麻雀还吵的询问,高君珩只觉得头都大了。

“你问她做什么工作?她啊,在某大型公司做运营……”

“没呢,还没见过父母……”

“她是独生女,父母都是大学老师……”

眼看着她们说个没完,高君珩说:“好啦,先保持一点神秘感,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带她回家正式介绍给你们。”

“啊,还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吗。”高君乐吐槽道:“你都准备要到d城和女朋友私奔了。”

“‘私奔’是什么鬼。”高君珩说,“你怎么乱用词语。”

餐厅里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在为高君珩的感情事业叽叽喳喳个不停,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个人与周围格格不入,只是坐在那儿,沉默的低着头。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高予臻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他不想看上去太情绪化,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让哥哥伤心,他站起来,悄悄地去了厕所,洗了一把脸,站在镜子前好一会才再次回到餐厅,其它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高君珩的终身大事。

高君珩笑着说你们也想太多了吧,这才到哪儿啊,就开始终身大事了。

黄思沁说我在你这个年纪,都开始结婚生子了。

高君珩说哎呀,时代不同嘛……

他们越说,高予臻心里越堵得慌,他想,哥哥竟然已经到了要解决终身大事的年龄了么?

他看着哥哥,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哥哥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他的肤色比以前看起来要深一些,但他的五官依然是深邃而英俊,浓密的眉毛之下是一双星星般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阳光照耀之下的琥珀石,他笑起来,眼角确实会有一些细纹,可这不是正常的人类生理特征么,高予臻不觉得这是时间的痕迹。

他想,当这双眼睛注视着那个女人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场景?

哥哥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也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下午的时候和她坐在咖啡厅,一边享受午后的太阳,一边品味热拿铁,又或是一起晚餐之后,与她去湖边散步,看着湖边的水草和小花,游荡的天鹅。

多美的场景,高予臻却觉得难受极了,胸口像是被卡车碾压过那样疼痛。

一直以来,高予臻从不觉得,哥哥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哥哥有自己真正的家人,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似乎高予臻对哥哥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尽管对于高予臻而言,哥哥是他的一切。

只是那个女人的出现,把这场微妙的,并不平衡的天枰彻底打碎了。

10

“我也要和哥住在一起。”

“不行。”

“为什么?”高君乐不满地抗议,“凭什么高予臻能和你住,我不能!拜托,他可以在你公寓里住单间耶,我只能住六人间……”

这个学期,高君乐在的大学d市新校区建成,而她所在的那个学院,非常碰巧的被分配到了新的校区。

“小臻只是个高中生,你是大学生,能一样吗。”高君珩说,“再说了,大学生的压力肯定没有高中生大吧,高中生住学校多压抑啊,我可不想看到小臻为住宿影响到学习。”

“那你就不懂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我们大学生每天起得和高中生一样早,晚上还要像高中生一样上晚课,周末还有一堆考试……”

高君乐话说个没完,像一个麻雀似的,高君珩听得无奈,心里想,现在的大学生为什么不像他当年上学时候那样沉稳,干练,反而还像个青少年那样吵得要命,要求还特多。

此时,高君乐吐槽完她们宿舍环境有多么差,转而开始吐槽他们老师上课太水只会念ppt,班干部是辅导员的舔狗到处刁难同学……

高君珩头都大了,好在这时候,他开着车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动车站,今天是星期日,高君乐周末回家才呆了一天又要去学校上学。

“好了,到了。”高君珩说:“小祖宗,赶快去学校吧。”

一下车,高君乐又开始叨叨个不停,无非就是说她又多么想家,很后悔去外地读大学之类的。

“你学校离家里也不远啦,做动车一个小时就到了,到时候搬去了d市,只用半个小时就能回到家了。”高君珩一边帮妹妹抗行李,一边说。

“可是以后哥去了d市,我们一家人就不能经常聚在一起了。”

“我怎么样都可以啦,你回去多陪陪妈妈就行了。”高君珩说。

“哼哼,哥一定只想和女朋友过吧,果然有女朋友的男人就是不一样。”高君乐不满地哼了一声。

“别乱说,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高君珩笑了笑,“好了,赶快进去吧,不然又赶不上车只能补票了。”

“哦,哥再见。”高君乐这时候终于安静一些了,挥了挥手和哥哥告别,拖着行李箱小碎步走进车站。

高君珩松了口气。送走了这个大祖宗,他还要回家伺候另一个小祖宗。唉——高君珩连连叹气,感觉头更加大了。

他开着车回到了家里,刚刚打开家门,一股鸡汤的香气扑面而来,管家的阿姨见到他回来,赶紧招呼他来餐厅坐下,给他舀了一碗鸡汤。

“现在也不是饭点呀。”高君珩哭笑不得。

“给您先尝一尝味道吗。”管家的阿姨说,这鸡汤里放了夫人托朋友买来的野山菌,所以闻起来味道特别香。

“我母亲呢?”高君珩问。

“夫人和朋友去爬山了,还说今晚上不回来吃饭。”

“哦,这样。”高君珩说,“小臻呢?他喝过汤了吗。”

“小臻少爷在房间里学习呢。”管家的阿姨说,“我刚刚还把一碗汤送到他房间里。”

“那就好。”高君珩齐说,“我去看看他。”

他走到高予臻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只见高予臻正站在门后边,原本淡然的眼神,在看到哥哥的那一刻,像火烛似的发光。

“哥哥。”他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些喜悦。

“在写作业啊。”高君珩说。

“不是老师布置的作业。”高予臻说,“我在写课后练习试卷。”

高君珩:“哦。”

别看高予臻年纪不大,但是卷王的气质已经要闪瞎高君珩的眼睛了。

“我可以进来吗?”高君珩说。

“当、当然。”高予臻点点头,不知道怎么的,他的脖子和耳朵忽然红了,是太热了吗,但高君珩觉得今天的气温正好呢,可能青少年火气旺盛比较怕热。

高君珩走进来,坐在椅子上,而高予臻坐在床边,犹豫地看和他。

高君珩偏过头,那碗管家阿姨送过来的鸡汤被放在桌子上,高予臻还没动过一口。

“汤要趁热喝。”高君珩提醒道。

“好。”高予臻说,他端着那碗汤,一饮而尽,汤不烫,是温的,高予臻放下碗,拿起一张抽纸,擦了擦嘴,他可不认为哥哥过来,只是为了督促他喝汤。

“你真的要和我去d城吗?”高君珩说。

果然是因为这个,高予臻心里早有预料。

“是在现在的学校过得不开心吗?还是你被谁欺负了?”这时候,高君珩的神色有些严肃了,毕竟这可不是在开玩笑,他不想让高予臻再经历那样残酷的事情。

“都不是。”高予臻摇摇头。

“跟哥说一说你的想法,嗯?”高君珩摸了摸弟弟毛茸茸的脑袋,说:“如果你要是被谁欺负了,一定要和哥说,哥帮你出气。”

“真的没有人欺负我,哥,放心好了。”高予臻牵着哥哥的手,低着头,就好像他在祈祷着什么,“我只是想在哥哥的身边,如果……如果……”

他的头越来越低,像是卑微的乞求者,他说:“求求你了,哥哥,没有你,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你这是什么话……”高君珩皱着眉头,又来了,他知道这小子想干什么,别看这臭小子平时安安静静的,相处了那么久,高予臻自然知道高予臻可不像是表面那么文静如水,这一招,他可在几年前就领教过了,那时候高予臻偷偷爬到他车的后尾箱,把他给吓得都够呛。

高君珩肯定,他要是不答应,高予臻一定还能再做一次类似的事情。

眼见他亲爱的弟弟眼眶都红了,高君珩立马板着脸说,“好了,不准哭。”

他这么一说,对方果然愣住了。

高君珩盯着他,没有说话。在哥哥的目光之下,高予臻渐渐有些不安起来,哥哥的目光就像是铁链,把他捆得死死的,让他呼吸困难,难受不堪,可是他偏偏无法反抗。

过了好一会儿,哥哥才说:“小臻,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小孩一样哭闹了。”

高予臻低着头,羞愧和难堪挤压着他的心脏,他觉得胸口好痛,呼吸困难。

“可是……我应该怎么办呢?”泪水湿润了高予臻的眼眶,他不敢眨眼,生怕自己哭出来又惹得哥哥生气,“我什么都没有,除了哥哥,没人在乎我,我只能这么做……”泪水涨得他眼眶好痛,他眼皮下意识抖了一下,眼泪控制不住流了出来,“哥哥,告诉我该怎么做吧,我好痛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会这样,为什么一离开你,我的心就像万箭穿心那样难受……明明大家对我那么好……我不知道……”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一哭,高君珩就头疼,好家伙,现在这个臭小子连哭闹之词都弄得文绉绉的,他抹掉小臻脸上的眼泪,说:

“如果没有那个必要,我其实并不想过多的变动你的的生活环境。再说了,你现在都上了高中了,已经有了基本的自理能力,你也不需要我时刻跟在身边了。”

“嗯……”高予臻揉了揉眼睛,原来哥哥是这么想的的吗?

高君珩想了想,说:“我觉得你留在这里,在熟悉的环境里学习生活,是最好的选择,但如果你想跟着我,那……也可以吧。”

哥哥终于妥协了,终于彻彻底底答应了他的恳求,高予臻高兴得手在发抖,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想让哥哥觉得自己太不稳重。

可是,他真的太开心了,他抬起头来,看着哥哥,哥哥对他露出无可奈何的,纵容的微笑,好像是在说,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他吞了一口口水,心中那颗微弱的烛火在燃烧,越燃越旺,最终在他的心尖之上连城一片山火,那一刻,高予臻恨不得扑上去亲哥哥一口,因为他觉得只有拥抱表达不了对哥哥的感恩。

想着想着,高予臻忽然低低的笑出声来。

“这么开心呀?”高君珩说。

还没等高予臻回答,高君珩又神秘兮兮地说:“其实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一点好处。”

“嗯?”高予臻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反应过来高君珩在说什么。

“唉,弟弟,我和你说……”

“我初高中的时候,我妈管我早恋管得可严格了,有一次我约女生去广场喝奶茶,被她抓到了,她当场直接脱高跟鞋抽我的屁股。”

想到那次,高君珩还心有余悸,“小臻,如果你跟我一起的话,我向你保证,你真要谈恋爱找女朋友了,我保证百分之一百支持你。”

“……”

高予臻愣住了,哥哥到底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会觉得他会谈恋爱,他不是才高中吗?!

想了想,高君珩补充道:“当然,是那种正常的恋爱,不是像青春疼痛剧那种的,骗女生感情的恋爱。”

一想到这里,高君珩觉得自己身为高予臻的哥哥,有必要教育一下高予臻,告诉他什么是正确的恋爱观,他可不想高予臻重蹈覆辙,变成第二个高盛耀——也就是他们的父亲那样。

“你不能玩弄其他女生的感情懂吗,要是被我发现你玩弄感情,我肯定打断你的腿。”高君珩板着个脸,警告道。

“……”

可是他的好弟弟根本没有回应他,只是呆若木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高君珩心里想着,这个臭小子不会真的在想哪个妹子吧?!

“小臻,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小臻!”

“……”

几个小时后,谢初再一次出现在了高予臻面前,他带着一个鸭舌帽,手里拿着汽车的钥匙和手机,看着现在床边的高予臻。

高予臻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此时他恢复了个五六分,虽然胃还有些难受,但已经不影响他的神智和行动。

“走吗,我们回家?”谢初说,“回到家后,我把你其中一辆车给开过来了。”

高予臻的脸色依然是那样冷淡,也没有回答他,只是点点头,与他擦肩而过,走出病房。

搞什么,摆着个臭脸给谁看,谢初,或者说高君珩心中默默吐槽。

但鉴于高予臻现在是个病人——一个看起来基本上恢复了正常,但依旧是个病人,高君珩总不能和一个病人计较吧,唉,算了,走吧,去开车,他迈开步伐,很快走到了高予臻身旁,他想了想,不记得那是多少年前,那时候高予臻还是一个臭屁高中生,他也是这样开车搭着弟弟去看电影,或者去公园。

他只在思绪中徘徊了很短的时间,此时,他已经走到了地下停车场。

“把车钥匙给我。”高予臻说。

“不了吧。”高君珩拒绝道,“有严重心理或者精神疾病疾病的人最好不要开车吧。”

高予臻莫名其妙看着他。

“干什么,交规里就是这么说的。”高君珩没好气地说。

“你有驾照吗?”

高予臻疑惑的看着谢初。

论心理疾病,谢初可比他严重多了,起码他还能拖着机器似的身体去工作,而谢初,只会像一具尸体那样躺在床上,不知道是死是活。换做从前,高予臻从不觉得谢初能有那个精力去考驾照。

“当然。”谢初的脸上浮现出自豪的神色,“我当然有驾照,而且从笔试到实操,才花了我三十天的时间。”

除了某些驾车的天选之人,那就只有一些需要重新考驾照的老手,才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拿到驾照了,很显然,谢初绝不是这两者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那么,谢初到底是谁?

疑问的种子被种在心底,生根发芽,越长越大,很快那颗苗已经窜到了森林的最高点,要触碰到了天边的太阳,转眼间却又迷失在了迷雾的束缚里。

“那就上车吧。”高予臻看了谢初一眼,坐上了副驾驶位置,说,“你来开车。”

谢初点点头,拉开车门,侧身坐上了主驾驶位,熟练快速的系上安全带,插上车钥匙点火,他还不忘提醒高予臻:“你没系安全带呢。”

“……”

高予臻又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系好安全带。

谢初满意了,点点头,说道:“出发!”

11

回家的路途仅用了十五分钟。

只是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十五分钟的时间比想象中还漫长,好像已经过了一百五十天。

途中,高君珩问高予臻:“想听歌吗?”高予臻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只是闭着眼睛,微微仰着头靠在座位上。

他肯定没有睡着,高君珩心里默默吐槽,虽然他闭着眼睛,但高君珩能看出他脸上的肌肉和皮肤像鼓面一样紧绷,或许他只是想避免尴尬的谈话,好吧,不说话就不说话吧,在那里装睡又是干什么,高君珩心里默默吐槽,这个臭小子以前有那么爱装的吗。

又过了一会儿,车开进了房子的车库里,高君珩停好车,熄火后拉下手刹,干巴巴地说:“到了。”

这时候,高予臻才睁开眼睛,说了一句:“谢谢。”

还算有点素质,知道对哥哥说一句谢谢,高君珩心里想。

家里没人,因为前几天,管家阿姨刘姐的女儿生孩子了,刘姐请长假去照顾女儿坐月子,往后两个月里她都不在。

忙活了大半天都没吃饭,高君珩现在饿到发狂,恨不得抱着客厅的沙发啃海绵,要不是高予臻在场,高君珩还想维持点脸面,客厅的沙发才难逃一啃。

高君珩揉了揉肚子,悄咪咪撇了一眼高予臻,见他神色如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自己那样饿得发狂。

“咳咳,”高君珩清了清嗓子,说:“你在医院吃过饭了吗?”

“没有。”高予臻淡然回答。

“我等会煮点面条,你也来一碗吧?”高君珩说。

本以为对方会拒绝,高予臻却说:“当然,谢谢了。”

“哦。”高君珩说。

煮面条的步骤很简单,水开了以后下面条,然后再下了两个鸡蛋,两把青菜,放点酱油盐巴,十分钟不到就出锅了,很清淡,但现在高君珩没心情吃大鱼大肉,再说了,高予臻刚刚才出院,身体也虚弱得很,吃点清淡的煮面条是最好的选择。

一碗面条被端到高予臻面前,高予臻再次说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高君珩说,“快吃吧。”

面条煮的恰到好处,不烂也不硬,鸡蛋煮成溏心,混着酱油的味道,一咬下去流心流了一嘴都是。

“味道还不错吧。”谢初坐在他对面,一边另一碗面条,一边说:“可能你觉得清淡了点,等过几天恢复了,我再做你最爱吃酸甜排骨。”

高予臻夹着面条的手一顿。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盯着面前的男人,那个名为谢初的男人,他名义上的伴侣。

“我很爱吃酸甜排骨吗?”高予臻道,“我以前竟然从未注意过。”

“啊,这个……”谢初挠挠头,“哎呀,家常菜嘛,大家都爱吃,你肯定也不例外啦。”

“这样啊。”高予臻意味深长地说:“没想到,哥哥这么在意我。”

说哥哥这两个字的时候,高予臻还特地加重语气强调这个词。不过谢初和高予臻是同岁,比高予臻大几个月,高予臻叫他哥哥也不奇怪,只是,这两个人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能互称兄弟了?

高君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哥哥和君乐姐见过面了吗?”高予臻拿过一旁的玻璃杯,给谢初倒了一杯水。

“君乐…姐?我和她见面不多。”一想到要叫自己老妹儿作姐,高君珩尴尬得脚趾头差点在拖鞋里搞基建。

“也是。”高予臻说,“哥哥现在这样子,确实不方便和君乐姐见面。”

其实高君珩也是这么想,尽管来到这具新身体已经有一年多了,他却完全没想好该如何对家人说起这个反常理反科学同时还反伦理道德的事情。

再说了,这一年里,他也去打听过高君乐和母亲的相关事情,得知高君乐现在生活不错,在娱乐圈做公关做的风生水起,而他的母亲经历了丧子之痛后,精神不太好,但身体还算健康,不怎么出门露面。

高君珩犹豫了,他思考了许久,觉得还是不要去干扰她们稳定平静的生活了,高君珩实在不想给她们添麻烦。

至于高予臻这边……好吧,过了一年了,高君珩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主要是不太熟,平时也不怎么交流。”高君珩摸一下鼻子,说。

高予臻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说:“有时候觉得哥哥有点迟钝呢。”

“唉,我可刚刚才给你煮了面条呢,你给我说一点好话吧。”高君珩没好气道。

“我错啦。”高予臻笑着说,“其实哥哥是个很细心的人,只是在某些方面没那么敏感。”

“这个好话和没说一样…”高君珩没好气地说,“算了,不和你一个病号计较了,”他放下碗筷,“一会儿你吃完了就把碗放水槽里吧,等会我再来洗。”

“其实我们家有洗碗机。”高予臻提醒道。

“……哦。”高君珩一拍脑袋,他都忘了这一茬了,这一年里刘姐不在的时候,他自己煮吃的可都是自己洗碗放消毒柜。

“哥哥还很善于观察周围的环境。”高予臻不忘在这时候补刀。

“……好了,够了。”

来到d城的第二个星期,高予臻转到了d城一个很有名气的私立高中读书,正好这个中学离高予臻租住的小区二十分钟的路程,高君珩还给弟弟买了一辆自行车,方便他每天上下学。

这天早上,高予臻正如往常,背着书包准备上学呢,高君珩忽然叫住了他。

“今天晚上你直接骑车去xx餐厅好了,我请你吃大餐。”高君珩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顺便带你见个美女。”

“……是要和哥哥的女朋友一起吃饭吗?”

“臭小子真机灵,哈哈哈哈。”高君珩拍了拍弟弟的后背,“没想到被你猜到了,对了,到时候你可要说话机灵一点,”他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不能像现在这样木木的。”

“知道了。”

一想到哥哥给陌生的女人买了礼物,高予臻心里不是滋味,一看到哥哥一说到那个女人,脸上洋溢着喜悦和笑容……高予臻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哥哥看起来真的很喜欢那个女人。可高予又臻怎么能把那些异样的情绪显露出来?这样哥哥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无理取闹……可是连高予臻都觉得自己是无理取闹。

他一边想着,一边骑着车,很快的来到了学校,只是,平时他在学习上很专注,今天却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课写题,哥哥和那个未曾见面的女人的相处日常,像泡沫海绵把他的大脑填充得满满的,不留一点空余。

“来,我们看看这个定语从句……”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讲述ppt。

高予臻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举手示意去厕所,在厕所隔间,刚关上门,眼泪却再也关不住,爬满了他的脸颊。

为什么,连高予臻都想不清楚,为什么他会如此悲伤,为什么他总是这么爱哭,为什么他一想到哥哥就会落泪,为什么泪水总是一股又咸又苦涩的味道?他多希望哥哥像以前那样,注视他,关照他,爱护他……可是他知道,哥哥总会有成家立业的一天,哥哥的生活里不只有他。

可是他只有哥哥,他的生活充满了哥哥留下的痕迹,哥哥用亲手浇铸的水泥钢筋,在他的心里建筑了一片广阔的天地,如果哥哥哪天离开了,失去了水泥和钢筋的支持,他又会变回一片废墟。

“呜呜呜……”

他捂着脸,低声抽泣,他好想问问哥哥,他应该怎么办?

时间过得很慢,也很快。放学时间到了。

在厕所哭了两节课后,高予臻终于平静下来了。

他洗了一把脸,额头的头发都湿了,他的脸上和眼睛还有些红。同学和老师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回答得了结膜炎。

尽管他不情愿,放学后,他还是骑车来到了哥哥说的那家餐厅,进餐厅之前,他还特地去公共厕所照了照镜子,确认脸上看起来没有异常后才进餐厅。

“这里!这里!”刚刚走进去,他就见到哥哥坐在不远处,对着他挥手。

哥哥的身边的位置坐着一个女人,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裙子,头发扎得干净利落,她看起来精致又漂亮,和一旁的哥哥简直是散发金光。

俊男靓女,看起来不要太般配。就是高予臻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顺眼,原本都是他坐在哥哥身边,这下好了,现在换成这个女人,偏偏他又不能说什么,女朋友坐在男朋友旁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他努力微笑,让自己看起来相对友善,他走了过去,礼貌的说:“姐姐好。”

“弟弟好。”那个女人笑着说,“赶紧坐下,放书包吧,学习辛苦了。”

“不辛苦。”高予臻放下背包说,“姐姐,我叫高予臻,是高君珩的弟弟。”

“哈哈哈,我也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姜宝琼,你哥哥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呀?”这个叫姜宝琼的女人性格倒是很爽朗,话也很多,“我是个彻头彻底的d城人,跟你说哈,这家店是我从小吃到大的,保证正宗又好吃,你看看,这道菜你吃过吗……”

“肯定吃过啊,d城不就在我们市隔壁,饮食习惯都差不多。”高君珩这时候插嘴道。

“那味道肯定还有点不一样的,肯定是我们d城的菜更好吃。”姜宝琼说。

“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去去去,你别管,小臻弟弟,你别听你哥的废话,你多吃点就是了。”

姜宝琼说的特色菜,其实就是一种本地特色的香料炖牛腩肉,原本咸香可口的牛肉,到高予臻嘴里却像是变味似的,就像眼泪那样又咸又涩。

姜宝琼很健谈,和哥哥在那儿一句一句聊天,有时候是工聊工作,有时候在聊同事聊朋友,高予臻大部分都听不懂他们在讨论什么,原来哥哥是喜欢这样的人吗?这样自信、活泼、聪明的人,和哥哥这样温柔又包容的人,简直是绝配。哪怕高予臻嫉妒得发狂,都不得不承认他们实在是太般配了。

如果此时地上有一天缝,高予臻会毫不犹疑跳下去,姜宝琼每说一句话,高予臻就觉得自己越发抬不起头。

他终于面对了这样一个现实,他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呆在哥哥身边的。哥哥是那个太阳,他只能属于追逐阳光的向日葵,而不是在石头底下夹缝生存里的潮湿的苔藓。

12

尽管高予臻从来都不是一个很活跃的人,但高君珩还是察觉出高予臻的泄露的微妙的情绪,就是……他也说不上来,反正他就是能感觉到,高予臻似乎不太开心。

趁着饭吃到一半,姜宝琼去厕所,高君珩对着小臻勾了勾手指,悄咪咪问:“小臻,你就吃饱了啊?今天怎么吃得那么少?”

可能是弟弟刚来d城,有点水土不服,吃不太习惯?高君珩觉得这菜还挺好吃的,之前在家里,管家阿姨也做过几次这道菜,好像也没见高予臻少吃呢。

高予臻摇摇头,说:“我今天有点身体不舒服,不过哥哥别担心,我在学校的时候已经吃了药了。”

“那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一听到弟弟说身体不舒服,高君珩差点坐不住了。

“不用了,不用了,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高予臻连忙说,“哥哥,你也别和宝琼姐姐说这些,不然就太麻烦人家了。”

“好吧。”见弟弟如此懂事,高君珩只好叮嘱道:“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和哥哥说哦,我马上送你回家休息,没有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

“知道。”高予臻点点头,嘴角却不由自主上扬。好开心,这简直是他这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他终于能像以前一样,独享哥哥的关注的目光……

只是他的快乐没持续多久。姜宝琼从厕所回来了。

“哟,你们在聊啥,笑得那么开心。”姜宝琼大大咧咧地说。

“也没啥,就是一些我在学校里的事情。”高予臻低下头说。

“哦——我懂,姐也是过来人,哈哈哈哈。”姜宝琼笑着说:“阿珩啊,不得不说,你弟弟长得也太好看了,就跟我侄女喜欢的那个男团的爱豆似的,如果我是高中小女生,估计我也要给他送情书。”

“过分了啊,你怎么能当着男朋友的面说这个。”高君珩呲牙咧嘴地说:“而且人家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你也好意思下手吗!”

“啊,你不会连你亲弟弟的醋都吃吧。”姜宝琼调侃他。

“这是亲不亲弟弟的问题吗,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这个!”

“我去,你占有欲那么强?”

“哥就是这么强。”

“滚啊,你在高中生面前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呀。”

……

看着一男一女在那唧唧我我,高予臻只觉得爆炸了,偏偏他又无能为力,只能偶尔在哥哥提到他的时候,露出强颜欢笑。

好在这餐饭很快就结束了。

高予臻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心里想,哥哥可以和他一起回家了吧……

直到姜宝琼说:“对面就是商场哦,要不我们去逛一下商场吧?”

“这个……”高君珩看着垮着张脸的弟弟,说:“小孩子还要写作业呢,我先送他回家吧,一会儿再来找你。”

“可以啊。”姜宝琼答应得很爽快,毕竟对于高中生来说,还是学习最重要。

怎么还找回来找她?难道哥哥想要和女朋友夜不归宿吗?高予臻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说:“不不不,作业我已经在学校里写完了,我们一起去商场吧。”

“真的吗?”高君珩疑惑的看着他,“不要勉强喔。”

“不勉强。”高予臻说,“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今天是工作日,商场里人不是很多。三个人走走停停,最后在一家珠宝店里停了下来。

“进去吧。”高君珩笑着说,“给你们买点礼物。”

“那么大方?”姜宝琼好奇地说。

“怎么?我以前很小气?”

“嘿嘿,不是。”姜宝琼笑嘻嘻地说,“哥哥最大方了,谢谢哥哥。”

她竟然叫他哥哥?高予臻一下子咬到了舌头,金属味的疼痛瞬间蔓延整个口腔,混合唾液的血从喉管流到了心室,高予臻只觉得又气又难受,可偏偏姜宝琼还真比高君珩小一岁,叫高君珩一声哥哥也情有可原。

“站在外面干啥,赶快进来。”一回头就见弟弟木木的站在店门口,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高君珩便走过去,拉着弟弟的胳膊,说:“放心好啦,小臻也有一份。”

“有什么?”高予臻茫然看着他。

“笨啊,当然是给你买礼物。”高君珩温和地说,他总觉得,今天高予臻总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可能是因为生病了的缘故吧?唉,好可怜的小孩,他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心里又怜爱几分。

“我选好啦。”这时候,姜宝琼晃悠晃悠走过来,她旁边跟着一个珠宝导购。她选了一个白金项链,项链挂着一颗绿宝石和银饰镶嵌而成的四叶草。导购帮她戴上。“怎么样?”她问。

“好看,简直就是女明星上身。”高君珩拍手称赞,“我要是品牌主理人,一定请你去代言。”

“嘿嘿,嘴真甜。”姜宝琼笑眯眯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哇哦,那么热情。”高君珩显然对女朋友的主动很受用。

“哼哼,”姜宝琼忽然低下声音,在高君珩耳边说,“你看,你弟弟的脸红得像苹果。”

高君珩这才转过脸,看向一旁的弟弟,他先是好奇,看着高予臻羞红了脸,尴尬的捂住脸后,哈哈大笑。

姜宝琼这时候还不忘调侃着说:“你弟弟好可爱呀,没想到是那么纯情。”要是她侄女看到这一幕,只会捏着鼻子大叫好恶心。

“别笑了!”高予臻恨不得跳进地缝里,这是在是太丢人了。

“好好好,不笑你了。”高予臻捏了捏弟弟的染红的脸颊,难得的被弟弟推开,“哎呀,脾气还不小呢,好啦,是哥哥的错。”

他揽着弟弟的肩膀,哄着说:“别生气了,哥哥给你买礼物,好不好?”

高予臻抬起头,此刻,他离哥哥那么近,近到能闻到哥哥身上的男士香氛的味道,那是小苍兰和薰衣草的气息。高予臻觉得脸更热了。

“小臻想要什么?”高君珩眼里含着笑看他。

“都……都可以。”哥哥的目光太过于耀眼,高予臻不自觉低下头,低声说:“哥哥帮我选一个吧。”

“好。”

高君珩左看右看,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玻璃柜子上,柜子里是一块乳白透青的的方形玉牌吊坠,玉牌中间雕刻一只小巧精致的兔子。

“这是玉兔玉牌。”珠宝柜员在一旁趁机推销,“弟弟是高中生吧?送这个正好,无事玉牌寓意事事顺心,吉祥如意,保佑弟弟高考金榜题名。”

“这个怎么样?”高君珩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挺好的。”高予臻低声说。那块玉牌跌落至池底,荡漾起一片波澜。

“你喜欢就好。”哥哥的声音如同水波纹一般回荡在他的耳边。

“小臻,你的生肖也是属兔,哥哥送你这个兔玉牌,希望能保佑你岁岁平安,顺顺利利,幸福美满……”

岁岁平安,顺顺利利,幸福美满……

高予臻念念道。

过去的光影在他眼前消失,唯独那块玉牌,安然无恙地停留在他的手上,玉牌的质感依旧温润细腻,时间并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而玉牌的主人却从一个十几岁高中生,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每天靠着吃心理医生开的药物苟且活着的废物。

如果哥哥还活着……哥哥,你会对我感到失望吗?高予臻想着,眼前却浮现谢初的样子,直到谢初的脸和哥哥的脸彻底融合在一起,高予臻才从恍然之间回过神来。

哥哥,我一直在想你,你也一直在想我吗?

13

转眼间,高予臻来到了高中三年级,他的成绩非常好,常年稳定在年级前十五,偶尔几次能冲上年级前五,老师们对他信心十足,说他发挥出色,大概率能上他理想的那个大学。

哥哥为他感到高兴。晚上晚自习回来,哥哥偶尔还会带他去夜市吃点不健康又美味的小吃,或者去江边跑跑步,以此来缓解学习压力过大而极度紧张的心情。

姜宝琼也来过几次。那时候,她牵着哥哥的手,幽幽漫步在河边,而高予臻像是一只他俩养的小狗,有时走在他们前面,有时跟在他们身后。

“有弟弟就是好啊。”姜宝琼扭过头望向身后的高予臻,笑着说,“我也想要一个小跟屁虫似的弟弟,你把你弟弟让给我吧。”

高予臻一听,头摇得跟直升机浆似的,连忙躲到高君珩身旁。

“哈哈哈哈哈,他不愿意呢。”高君家哈哈大笑,“我还有别的弟弟可以让给你。”

“那还是去算了。”姜宝琼拧着脸,一副嫌弃的样子,她多少也知道高君珩家里的一些情况,高君珩其他的弟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种弟妹还不如不要呢。

江边晚风刮过,吹起地上的青黄色的落叶。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姜宝琼。

高予臻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是高君珩没有主动说,高予臻也不好问,如果那是真的……高予臻顿时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他觉得哥哥和姜宝琼确实般配,真的分开了,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而另一方面,一种诡秘的情绪正在侵蚀着他的心灵,好在他及时发现,把那异样的情绪压制下来。

你不能这样想,高予臻心中默默对自己说,哥哥对你这么好,你不能这样想他,这太自私了。

直到几个星期后,一个周五的晚上。

高予臻晚自习回来。

今天他帮着同学讲题,所以回家比平时起稍微晚一些,若是平时的这个时候,哥哥早已经回到家,可是今天,空旷的房子里却无一人。

哥哥到底去哪里了?难道是在公司加班还没有回来吗?可是如果是加班,哥哥会给他发个消息,他今天没有接到任何哥哥发过来的消息。哥哥到底在干什么呀?

他给哥哥发了一个短信,询问什么时候回来,哥哥没有回复他,可能是真的很忙碌吧。他撇了撇嘴,每天回到家见到哥哥是他最开心的时刻,比考试进步还要更让他感到快乐,如果今天晚上哥哥真的不回家,他的快乐岂不是都没有了。

原本晚上回到家后,高予臻还要再看一会儿书的,现在他却没心情看书了,他坐在门边,靠在墙上,他看着墙上的挂钟,分针一抽一抽,秒针滴滴答答,时针缓慢笨重的挪动。

已经记不清那些表针转动了多久,直到窗外的楼下霓虹灯的消失,城市被笼罩在黑灰色之下,一声敲门声惊起了高予臻的注意力。

“啊,哥哥……”

他连忙开门。

“你是阿珩的弟弟,是吧?”

门外,一个脸型方圆,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满头大汗扶着东倒西歪的哥哥,男人看到高予臻,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太好了,来,把你哥哥扶进去吧!”

中年男人气喘吁吁把高君珩推到高予臻身上,这可不能怪他,他只是一个一身虚胖的,亚健康的上班族中年人,下了出租车后,拖着一个成年男人上十几楼,就算有电梯也累得够呛。

“喝……再喝一杯!”高君珩一身烟酒气,搂着身前的人的脖子,举着手大喊大叫,做出干杯的姿势,高予臻无法,只能跌跌撞撞把他拖去沙发上坐着。

中年男人摸着鼻子,讪讪笑道,“今天下班后,阿珩拉着我们去喝酒,一下子没控制住量,就……”

“喝酒?”高予臻疑惑。

“唉,就是失恋了呗。”一想到在酒吧卡座里,高君珩抱着酒瓶大哭特哭的摸样,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大概就是这样啦,总之,弟弟啊,你劝劝你哥哥吧,世界上有那么多女人,也不是非她不可,是不是?”

“……噢噢,谢谢你送他回来。”

中年男人或许见高予臻年纪小,又叮嘱一些注意事项以后才关上门离开。

“呼……”高予臻吐出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一个酒鬼,他跑到沙发前,观察着哥哥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哥哥忽然不再大喊大叫要喝酒了,只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目光茫然,盯着墙上的挂钟。

“嘀嗒,嘀嗒。”

指针在顺时针转动。

高予臻想了想,去卫生巾拿一条湿毛巾。“哥哥,我帮你擦一擦脸好吗?”高予臻看着哥哥的脸,小心翼翼地说。

哥哥没有回应他。

“哥哥。”高予臻又轻轻唤了一声,抬起手,湿润柔软的毛巾擦拭哥哥因为酒精而发红的脸颊,好在哥哥没有拒绝他。

“小臻。”高君珩忽然说道。

“我在。”高予臻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应道。

“小臻,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却走不到最后呢?”高君珩喃喃道,“我什么都给了她,陪伴,金钱,忠诚……为什么,为什么最后还是分手了呢?”

“我不知道。”高予臻淡淡地说,“哥哥就那么喜欢她么?”说完这句话,高予臻忽然后悔了,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在哥哥失恋的时候,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可是当哥哥抬起头,用那双含泪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高予臻心中那股诡秘的情绪像龙卷风一般席卷而来,摧毁了平原之上,理智的栏杆。

他俯下目光,捏着高君珩的下巴,低声问道:“哥哥,你为什么觉得,相爱就一定会走到最后呢?”

“小臻?”高君珩睁大眼睛,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哥哥,你觉得爸爸和黄女士都没有走到最后,他们也会觉得可惜吗?”高予臻继续问道。是啊,天下没有不散宴席,尤其是他们这样的阶层的人,所有人为结合都是以利益为纽带,哪怕是这样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分开,更何况哥哥和姜宝琼也仅仅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么。

“哥哥别担心,”高予臻的手掌抚摸着哥哥的脸颊,好像画家在细致地绘画艺术作品,他低声说道:“哥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你也一定不要离开我……”

而哥哥没有回答他,只是略惊讶地盯着某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哥哥忽然说道:

“我的意思是,小臻,你勃起了。”

高予臻:……

高予臻:???

高予臻低下头,只见小小臻的部位,鼓起来一包。

“哇哦,”高君珩右手比划了一下长度,感叹道:“我没想到,你竟然看起来还挺可观。”

高予臻:!!!!

啊啊啊啊,丢脸死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高予臻只觉得脸上烧得慌,他捂着脸,恨不得从这几十层的高楼跳下去!

“没关系啊,这是正常现象。”而他的哥哥还无知无觉,笑着给他说:“这是成长的标志,小臻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哥哥伸出手,安慰似的摸摸高予臻的脸,高予臻完全没感觉到安慰,他一个激灵,没敢再看哥哥的眼睛,落荒而逃,撒腿就跑到房间里,把门反锁的死死的,谁都别想进来。

冷静,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努力自己镇静下来,为了压榨那个罪恶的念头,他拿起床上的化学习题册,强迫自己看题。

原本轻而易举就能理解的题目,现在却好像外星文字写成的天书,烦死了!真的烦死了!他根本学不进去!一想到他竟然对着哥哥的脸勃起了,高予臻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事情!

“铁加硫酸铜生成硫酸铁和铜……”

高予臻只好念叨着化学公式口诀,只是……下面好像更硬了……为什么,为什么化学公式一点用都没有,难道是学科选的不对吗,高予臻又拿起一旁的物理课本,念起了物理公式:

“滑动摩擦力等于压力乘以动摩擦因素……”

不行,完全没用,再复杂的公式,都挡不住哥哥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

“哥哥……”

高予臻再也忍不住了,但他还是觉得羞耻,那本物理课本敞开着盖在小幅之上,高予臻却急切地脱下裤子,握住了那根挺立的肉棒。

“呃……”

哥哥的身影在他面前浮动,哥哥那双若隐若现的手,也抚摸着那根挺立黄瓜。

“不行……太过激了……”

高予臻被刺激得头皮发麻,进入青春期以后,他不是没有欲望,但是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刺激,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可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哥哥的声音,哥哥的影子在他耳边不断的低语:

“这是成长的标志……”

“小臻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直到欲望达到了境界值,眼前白光闪过,高予臻瘫在床上,气喘吁吁,久久才回过神来,不是,他刚刚做了什么,他竟然一边想着哥哥,一边手冲了……

这也太雷人了!高予臻被自己雷得外焦里酥,这简直是打破了他成为人类的十八年来,所有的认知经历,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简直是太爽了,比他任何一次打飞机都爽,他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一想到哥哥,那根半软的肉棒,很快又起来了,高予臻是男高中生,却也不是什么思想单纯的人,至少,身为一个理科生,基础的人类交配知识,他还是知道的……

他忍不住想,哥哥和姜宝琼会做那样的事吗?他们做事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场景?姜宝琼的样子,高予臻早已经想不起来了,因为他的脑海都被哥哥的模样占据了。

这次,高予臻的呼吸都混乱了,他没见过哥哥的鸡巴是什么样子,但应该是不小的,他的眼神中充满着不知所措,他看见哥哥的幻影爬上了他的床,坐在他的下半身之上。

“不行,哥哥,不可以这样……”

“不行……”

他嘴里说着拒绝的话语,下半身却不听使唤,手撸动得越来越快,直到他浑身颤抖,白色液体又一次从肉棒里喷射而出。

“呼呼……”

连冲了两次,欲望终于得到了缓解,进入了贤者时间后,高予臻又开始大悔特悔,他爬起来,只见他的物理课本和化学书都被不明液体弄脏了。

高予臻:……

烦死了,这下真的没脸见人了。

收拾好一切后,高予臻还是没脸走出卧室,直到他实在是憋不住尿了,膀胱痛得要死,才轻轻推门而出,悄咪咪地溜去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他还悄悄去哥哥的房间看了几眼,本来想看看哥哥睡了没有,哥哥的房间却空无一人,他想了想,转身走去客厅,果然,哥哥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睛,胸口规律起伏,仔细听,还能听到他的均匀的呼吸声。

哥哥已经睡了,只不过是睡在了沙发的客厅上,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他还没来得及进到卧室,就先一步踏入梦乡。

高予臻连忙跑去他的房间,拎着一床毛巾被,盖在哥哥的腹部,毕竟酒后很容易着凉嘛,他想着,他看着哥哥的面容,深睡的哥哥像睡莲那样平静。

好喜欢……他想,哥哥的一切,他都好喜欢,他轻轻摸着哥哥的脸,深睡的哥哥被触碰,眉头皱了皱,嘴里咕哝着梦话。

“好可爱啊,哥哥,你真的好可爱,你在说什么呢?”高予臻低下头,凑到哥哥面前,倾听哥哥的声音,这时候,哥哥又不说话了,嘴唇紧闭,但眉毛还是微微皱着,像是在不满什么。

“好吧,不打扰你休息了。”高予臻说。

他低下头,嘴唇亲亲点过哥哥的脸颊,他说:

“晚安,哥哥。”

14

房间的冷气开得很足。冷风刮过空调管道,发出轻微的呼呼的声响,盖过了床上的人的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一张照片,像一片落叶,安安静静躺在枕头边,照片上的哥哥,嘴角带笑,眼里含着流光,看着镜头,这张照片是高中的时候,高予臻随手用拍立得拍下的。

那张照片就这样呆在枕头边,可高予臻却再也不敢再看他一眼。宽敞明亮的卧室里,弥漫着石楠花的气息。

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以前只是偶尔这样,然而近一年,这样的情况却越发频繁。高予臻没敢和任何人透露,包括心理医生和教堂的神父。

最后,他只能懊恼地把那几张纸巾丢进垃圾桶,抓起一瓶放在柜子上的空气清新剂,很可惜的是,那瓶空气清新剂是个空罐。

“连你也要和我作对么?”

高予臻盯着那瓶罐装玩意,咬牙切齿地说,空气清新剂当然不会回应他,它只是是一个喷剂罐头。片刻之后,空罐的喷剂罐头被丢进了垃圾桶里。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我是谢初。”门外的人说,“小臻,这里有你的邮件。”

小臻?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高予臻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他的神情恢复了淡然。

他拉开了房门。谢初手里拿着两份快递文件,站在他的卧室门口,或许是闻到了那股石楠花的味道,一瞬间,谢初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窘迫。

“谢谢。”高予臻接过那两份快递。

“抱歉,打扰你了。”谢初他迈开腿正想要开溜,高予臻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哈哈,还有事吗?”谢初干笑了两声。

高予臻的身体却进一步向前,本来高予臻就比谢初更高,更强壮,顶灯的灯光打下来,谢初几乎被他的影子笼罩了。

“哥哥,你不好奇这个文件的内容是什么吗?”高予臻说。

谢初低下头,目光擦过邮件的快递单,短暂停留在寄件人旁边的名字:高君乐。谢初抬起头,看着高予臻的眼睛,说:“我不想窥探你的隐私。”

“隐私?”高予臻说,“哥哥这么说可就见外了,现在我是你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我的隐私就是你的隐私。”

丈夫那个词一出口,谢初的眉头就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来,显然,他看起来有些抗拒这个词。

“呃,哈哈哈,小臻,我是说,高先生,你讲冷笑话的功力越来越强了。”谢初干巴巴地笑了好几声。

“很好笑吗。”高予臻看着他,神情淡然。

谢初立刻就不笑了,“确实不太好笑。”谢初说,谢初又后退了半步,空间只有那么点,他的后背都贴在墙上,他低下头,无措看着地板,好像地上掉了什么东西,他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样子太像一只被困在局促的空间里,不闹腾的,不安的小动物,哥哥很少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高予臻很幸运,见过几次这样的哥哥。

那时候,哥哥喝醉了,但高予臻是清醒的,冷静的。

“你躲什么。”高予臻说,“哥哥,我可是你的丈夫。”

“哈哈……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哥哥又干笑了几声,似乎他觉得这样子能缓解两人之间,这诡异又尴尬的氛围。

他顿了顿,斟酌再三,才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个地步吧?”

“不,哥哥。”高予臻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比你记忆中的更亲密。”只是有很多事情,哥哥大约是忘了。

说完,高予臻俯下身。他迎着哥哥的惊愕的目光,双唇落在了哥哥的嘴边。

哥哥的嘴唇比想象中的更柔软一些,吃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又带着一点甜橙味,是果味薄荷糖的味道。

或许是哥哥还没有反应过来,高予臻轻松地撬开了哥哥的牙关,可还没持续多久,嘴唇忽然一阵刺疼,就好像是被食人鲨死死咬住,非要扯下一块肉才肯罢休。

高予臻“嘶”了一声,只好松开面前的人。

“好疼啊,哥哥。”他摸了摸嘴唇,指尖上沾染了混着唾液的血,“哥哥是属狗的吗,咬人可真痛疼。”

“你在干什么!”哥哥的声音在颤抖了,哥哥的眼神中充满着困惑和无奈,似乎他还没有彻底明白自己的目前的处境。

高予臻本以为哥哥会斥责他,没想到哥哥的下一句话,令他惊讶不已,哥哥说:

“你不是直男吗?”

高予臻眉毛一挑,疑惑地说:“直男?”

“你不是喜欢女孩子吗?”哥哥继续说道,“毕竟你和谢初……我的意思是,你和我只是联姻关系啊!是吧,若不是迫不得已,你也不想继续维持这段关系。”哥哥忽然倒吸了一口气,“难道,你是……双性恋?!”

“不是。”高予臻说。

哥哥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我只喜欢男人。”高予臻说。

哥哥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不可能,你肯定不是同性恋。”

“好了,不要说那么多毫无意义的话。”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对他有奇怪的误解,但是现在,高予臻不想管那么多了,他扣住哥哥的下巴,再一次深深地吻下去,舌头灵活的伸进哥哥的口腔,勾引着哥哥的舌头。

哥哥自然是不愿意的,但这一次,任凭哥哥怎么反抗,高予臻都不打算放过他。

直到最后,哥哥被弄得气喘吁吁,连口水都止不住地从嘴角漏出来,高予臻这才放过他。

“简直是……疯了……”

哥哥的脸和脖子红成了一片,脸上一副羞愧难当的表情,高予臻知道他羞愧的原因,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当然不会当着哥哥的面点出真正的原因,他相信,未来的某一天,哥哥终于会面对,再也不会为此感到羞愧。

他低下头,抬了抬膝盖,他点出了哥哥羞愧难当的另一个原因,“你硬了,哥哥。”高予臻说,“我也是,我也硬了。”

不只是简单的勃起,此刻,高予臻觉得身下的鸡巴简直要爆炸了,也可能是刚刚对着哥哥的照片冲了一发,此时,他还能勉强撑着一丝理智,不至于做出什么触犯法律重罪的事情。

他拥抱哥哥,他能感觉到哥哥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了,或许哥哥是愧于自己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勃起,或许是哥哥感觉到了面前之人的下半身正戳着自己,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他的手臂环绕在哥哥的腰间,下巴抵在哥哥的肩膀,哥哥身上带有咖啡的淡淡香气,高予臻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他的气息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撩动哥哥脖颈间的敏感的皮肤。

怀里的哥哥忽然剧烈挣扎了起来,却都被高予臻压制下来,但其实他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只要他的舌头轻轻一勾,哥哥的身体就软了几分。

但他还是低估了哥哥挣脱的决心。怀里的人抬起头,往前一撞,那坚硬的额头像一个挥动的棒球棒,重重的砸到高予臻的鼻梁,速度之快,快到高予臻完全没有预料,他闷哼一声,捂着鼻子,眼前疼得金星直冒。

怀里的人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他的束缚,紧接着,高予臻听到了砰的关门声,紧接着是咔哒的一声。

他捂着鼻子,发现哥哥早已经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并把门锁得死死的。

因为高予臻,高君珩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第二天,他只能拖着浑浑沉沉的脑袋去上班。

“你还好吧。”一个新来的年轻兼职看着高予臻那张憔悴的脸,有些担忧地问。

“还好还好,哈哈。”高君珩一副“你们都不需要为我担心”的样子,“昨天刷小视频刷上头了,熬了个大夜,不过我今天早上灌了两杯冰美式,应该可以撑到换班。”

“好吧。”

几个人说着说着,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顾客。

“一杯冰美式。”这个顾客是一个穿着时尚的潮男,头上绑着稻草般黄色的脏辫,背后挂着一个荧绿色的单肩包,宽长的牛仔裤盖住鞋子。

“好的,您稍等。”高君珩说着,握着装了大半杯冰水的塑料杯子走到咖啡机前一顿操作,不到两分钟就做好了一杯冰美式,“您的冰美式好了。”高君珩封好口,端到顾客面前,说道:“一共十五元。”

顾客短暂地“嗯”了一声,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一手接过咖啡,高君珩本以为他要亮出付款二维码,结果那男的只是举着那杯冰美式,开启闪光灯模式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照。

“先生。”高君珩咧着嘴,努力维持礼貌的微笑,提醒道:“您还没有付款呢,这杯冰美式十五元。”

顾客没理,继续拍照。

“……”

高君珩沉默了。短短二十四小时,高君珩连续遇到两个奇葩,第一个奇葩是他那发神经的狗屎弟弟,第二个奇葩是这个买咖啡不付钱还在那拍拍拍的脑残顾客。

冷静,冷静,他只好劝诫自己,你是做服务业的,不能对顾客发火,顾客就是上帝,顾客就是上帝……

“先生,一杯冰美式十五元,您是某宝还是某信呢?”高君珩憋下那口闷气,挤出礼貌的微笑,再一次出声提醒这位潮男顾客,顾客这才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亮出付款二维码。

“谢谢。”高君珩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刚已经做好了被零元购的打算了,天知道他做服务业以后遇到了多少奇葩。

这个顾客付款以后,没有急着走,却也没有想要坐下的样子,端着那杯美式也没有喝,先是绕着咖啡馆转了转,最后回到高君珩面前,问道:“你们店的咖啡豆的风味是什么?”

哟,还挺懂行,高君珩回答道:“我们店有两种豆子,拿铁类用的是意式深烘,美式用的是滇省和埃塞拼配的中度烘培的咖啡豆。”

高君珩觉得自己的话毫无问题,就是不知道哪个词语触及了这位潮男身上的什么开关,或许是滇省,或许是拼配,总之,那位潮男忽然瞪大了眼睛,五官都扭曲起来,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无法接受的玩意。

“天呐,滇省的咖啡你们也敢拿出来卖给顾客?!”潮男的音量提高了几十个分呗,“消费者的韭菜是那么好割的吗?”

他的大叫把其他几个服务员吸引了过来,“先生,咖啡有什么问题吗?”期中一个服务员问道。

“当然有问题。”顾客嚷嚷道,“你们真是一点都不尊重消费者,十五块一杯的咖啡用这么廉价的原料。”一顿冷嘲热讽后,举着手机,购置摄像头正正对着高君珩的脸,“你们等着瞧吧,我要发到某短视频平台上曝光你们这家黑店!”

“大哥,不是谁有手机谁就有理好吧?”高君珩翻了一个大白眼,他就知道,这男的是来碰瓷的,“你爱拍不拍,反正别想我给你免单。”

“免单?哼,我才不在乎这个,谁稀罕你这15块一杯的咖啡,我平时都是喝35块一杯的手冲精品咖啡的……”看着高君珩完全不吃这一套,这顾客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了,他虽走了,可他像个搅屎棍,把高君珩本就烦透了的心搅得更糟。店里的其他员工对此见怪不怪了,吐槽两句后就把这事情抛之脑后,因为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高君珩郁闷极了,这个短暂的小插曲,却让他的脑子如同被灌了铅水那样沉重,也可能是咖啡因失效了吧,等换班的时候,他得再灌一杯咖啡才行。

他浑浑噩噩的工作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咖啡店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尤其是看到其中一个人,高君珩差点连服务员该有的假笑都维持不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哥哥呢。”那个人一副惊讶的模样。

“高先生说笑了。”高君珩咬着牙说。此人不正是那个害他失眠的兔崽子——高予臻么。

高予臻旁边的人也是高君珩的老熟人——亲爱的老妹,高君乐。

高君乐的脸上一副便秘表情,她看了一眼高君珩,又看了一眼高予臻,脸上的五官更皱了,什么鬼,高予臻竟然叫谢初“哥哥”?eww…这是什么肉麻又恶心的称呼。还有,在她印象里,这两个人好像还没有要好到互称兄弟的地步吧。

15

“你们的咖啡好了。”

“谢谢。”

“还有什么需要吗?”

“不用了。”高君乐说,“如果有需要什么,我会告诉你。”

“好的。”高君珩点点头,说完,转身回到吧台。

防备心还挺重的,高君珩想,好吧,高君珩是真的很好奇高君乐到底在和高予臻谈了什么,他会想起昨天那个文件,难道是那封文件的内容吗?

可是每当他晃悠过去,借着收拾餐桌的名字去偷听高君乐和高予臻在讲什么的时候,高君乐和高予臻总是会捧着杯子,突然陷入沉默,他们也太警觉了吧。

高君珩只好心中默默吐槽,更巧合的是,这时候他们店长忽然喊住他,叫他去仓库搬东西,高君珩这才遗憾作罢。

算了,偷听别人谈话什么的,也太没品了,高君珩心中默默的想,是的,太没品了,我才不在乎他们在讲什么呢。

看着谢初不紧不慢走去那个门口贴着“顾客止步”的工作间,高君乐踢了高予臻小腿一脚,说:“喂,你和谢初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我和他看起来很熟吗?”高予臻说。

“不熟那你还叫他哥哥。”高君乐嫌弃地说:“你是有什么怪癖吗?逮到一个比你年龄大一点的男的就喊人家哥哥。”

“别诬陷我。”高予臻说,“我这辈子只叫过一个男人哥哥。”

高君乐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继续说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了男人吧。说实话,今天之前,我甚至都没想过你喜欢男人,准确的说,我没想过你真的和谢初有那样的关系。”她又问了一次:“你不会真的喜欢男的吧?”

“我确实只喜欢男人。”高予臻说:“从初中的时候,我就有所察觉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

高君乐嘴巴成了o字型。尽管弟弟和男人结了婚,但她真的没把高予臻往弯的方向去想。现在这臭小子竟然说他早就是玩的,呃,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吓。

“我真的没看出来,”高君乐说,“我的意思是,你的说话语气不太像弯的。”她耸了耸肩膀,“你知道的,弯男的脸上总是画着彩妆,说话语气不是‘惹’就是‘噜’。”

高予臻:……

不,这他真不知道。

“好了,我们来谈正事。”高予臻喝了一口咖啡,他拿出手机,点开社交软件的热搜榜,目前榜上第一的新闻头条关键词:“高盛耀抛弃重病女儿”。

别看高盛耀外表是一个半死不活的有钱老头,在社交媒体上的待遇堪比流量明星,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上个热搜,原因只有一个:他的私生活太过于draa,每一段露水情缘都能养活几十个烂俗营销号。

而这次的draa事件的女主角,是一个长相平平,身材偏胖的中年女人。

这女人接受媒体的采访,称十五年前她和高盛耀有一夜情,分开后怀孕生下了一个女儿,原本她带女儿独自生活,直到一年前,女儿患上了严重的罕见病,上百万的医疗费用几乎把原本不多的家底掏空了,她想联系上高盛耀,希望他能支付医疗费,可高盛耀不仅让她吃了一个闭门羹,还雇佣了律师说要告她诽谤,还要她赔偿二十万,而她现在身无分文,她的女儿还在医院里等待手术。

那上百万的医药费和二十万赔偿费,对高家而言,也就是买几个名牌包包的钱,按理说高家也不会为此把这件事情闹得那么大。

“一开始,这件事情是被交给高予凯处理,”高予凯是柳依依的大儿子,他一直很受老头的器重,但这一次,他处理的结果与老头的预期结果相差甚远,“前几天,老头把所有子女都叫回来高家,当着我们一群人的面,狠狠骂了高予凯一顿。”

“哈?他连你都叫了却没叫我,为什么,他心虚吗?”高君乐说。高君乐就是做公关的,她的主要客户是娱乐圈的明星,处理这种丑闻对她来说是得心应手。问题就在于,高盛耀和高君乐关系烂得稀碎,碎到这辈子不可能修复。当然,高盛耀和他大部分子女的关系都烂得稀碎,只不过只有高君乐这种母亲比较得势的人才敢和他闹掰。

她思索地看着高予臻的眼睛,她知道,高予臻对高盛耀的恨只会比她更多,不会比她更少,可是他却做出了与她完全相反的选择……只能说,她有时候真是佩服高予臻的忍耐力。

高予臻意味深长笑了笑,继续说:“他骂了高予凯一顿以后,然后他又找到我,对我说,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柳依依一听直接气炸了,但她无论怎么吵,老头表示不会改变自己的决策。”

老头这样的态度,柳依依哪里受得了,她一气之下把客厅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个遍,老头收藏的古董字画就这样被毁了个彻底,不过这些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必要说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想通过你来拜托我。”高君乐冷笑一声,“哼,老头可真是太没有诚意了。”

高予臻不可置否,只听高君乐又说道:“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不会让它妨碍到我们原定的计划的。”

“哦,谢谢姐姐了。”高予臻说。

“什么鬼,好恶心的称呼。”

那声“姐姐”差点把高君乐送走,她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半天没缓过来,高君乐怀疑这个臭小子是故意恶心她,特地报复她之前说他看到个年龄大点的男的就叫人家哥哥,他可明白死了,她最讨厌被叫做姐姐。

“肉麻死了,别这么叫我。”

“谁叫你比我大。”高予臻说,“难道你还想装嫩,让我叫你妹妹不成?”

“更恶心了!闭嘴!”

等高君珩从仓库里忙活完出来,高予臻和高君乐早已经走了,那张桌子坐上了新的顾客。

倒也正常。这件事很快被高君珩忘在脑后,因为这时候,到了他的下班时间。

好耶。社畜终于解放了。

他脱下工作服,所谓工作服也就是一个印着咖啡馆logo的黑色围裙,他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衬衫和长裤,走出了咖啡馆,他拿起手机,点开银行app,看着里面的存款。

好像有点少呢。这只是一份兼职工作,月薪仅比最低法定工资高一些,这也是谢初这个学历,在这所城市所能找到的相当不错的工作了,好吧,工资很低廉,但是环境还行,起码夏天能在室内吹着冷气,冬天也有暖气。

可是,这点工资根本不够他在这个城市长租一个鸟笼房子,经过昨天那档事,他想去外面租房子住了。

当高予臻的吻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确信,他真的无法面对高予臻对他的亲近。那可是他亲弟弟!虽然现在这副身体,与高予臻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这并不代表,高君珩就能捂着眼睛拒绝面对事实。

可是更让人绝望的是他的身体的反应,他因高予臻的简单的触碰而如此兴奋,这种异样又陌生的感觉让高君珩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抗拒,一瞬间,好像什么东西被彻底打碎了,然而,理智的铁链又把它紧紧束缚在一起,压得他难以呼吸。

看来要换个工作了,他想。最好换个能支撑起房租的工作,因为他得和高予臻保持距离。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些人推着单车,有些人手里牵着狗绳,有些人头上戴着耳机,肩膀有规律的律动,有些人穿着整洁的西装却面容忧愁。

行人如同流水,流经高君珩的身旁,一浪又一浪,高君珩,此刻,他不是高君珩,他是谢初,谢初只是最普通最普通的一滴水,很快融入水流之中。

直到一声轻蔑的声音,把他从人流中捞起来:

“哟,这不是谢初嘛?”

高君珩回过头。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条纹西装,但身材肥胖,长相顿挫的男人。

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高君珩疑惑的说。

那男的见谢初没有认出他,脸又青又白,阴阳怪气的大叫:“傍上高家的人就是不一样,真是贵人多忘事。”

“所以你到底是谁……”这个人说话怎么不会抓重点,问他是谁他就是不说。

眼见谢初完全没有想起来的意思,那男的更是暴跳如雷:“我是谢二!你怎么连我都记不住!”

哦哦哦,谢二,高君珩有点印象了,好像这个谢二也是谢家的私生子,比谢初大个几岁,但与谢初那懦弱的性格不同,谢二脾气那叫一个蛮横粗暴不讲理,以前谢初还在谢家的时候,谢初没少受谢二欺负。

“哦哦,抱歉,我想起来,你找我有事吗。”高君珩可不想搭理这个人,主要是他刚下班累死了,没空对付人际关系的冲突,奈何谢二都堵到他面前了。

谢二气到牙痒痒,谢初这个小贱人,以前唯唯诺诺,扇他一巴掌他都一声不吭,现在呢,现在他这是什么语气,什么态度啊!他在拽什么,有后台就了不起吗。

“没事我就先走了。”

高君珩总感觉这谢二不像是正常人,看起来像是多了一条y染色体似的,高君珩觉得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他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站住!”见到自己被如此对待,一股怒气从谢二的脚趾头冲到脑门顶,他嘶吼着,举起猪肘子那么粗的手臂,包子似的拳头冲着谢初的后脑勺砸下去。

不是,他来真的啊,见那谢二眼睛发红像是斗牛场里的公牛,高君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个拳头刚要落下,却又忽然停住了。只见另一只修长而有力仅仅抓着谢二的手肘,看似轻松,毫不费力地顺时针一扭。

谢二的喉咙发出杀猪般的吼叫。

“放开我!放开我!高家的臭小子,信不信我爸让你没有好果子吃!”

高予臻冷笑一声,松开手,又毫不留情的一脚抖过去,他那一脚极为精准踢中了谢二的下体,谢二发出了更激烈的惨叫,一边骂骂咧咧,捂着裤裆又爬又滚的跑走了。

“……谢谢。”

这实在是太有戏剧性的,高君珩叹为观止。

高予臻想了想,对高君珩说:“下次如果我正好不在你身边,你看到他就赶快跑吧。”他说:“因为那个谢二有点智力缺陷,所以……嗯,你懂的。”

“……”

不是,那谢二真的染色体有问题啊。

16

“走吧。”高予臻说。

“去哪?”高君珩疑惑地说。

“我们回家。”高予指了指不远处的路边停着的一辆车,说,“我的车就在那儿。”

高君珩站在原地没动。昨天那事让他有心理阴影了,他完全不想和高予臻共处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

高予臻看他没有动,于是他走到“谢初”面前,伸出手,五指相扣,握着哥哥的手。

“你干什么!”哥哥想要挣脱他的手,可他怎么能让哥哥如愿呢。

哥哥的手摸起来干燥又粗糙,可能是在咖啡馆工作的时候接触了太多清洁剂的缘故。高予臻想了想,说:“以后你别去那店里上班了。”

“为什么?”哥哥大声说,语气中充满不悦。

“我给你两百万,你可以直接去开一家店。”高予臻说,“这样不更好吗。”

他这么一说,高君珩只觉得太阳穴旁边的血管一跳一跳,他上辈子做富二代没经历过缺钱的日子,但也知道吃人饭拿人手短,“不了吧,哈哈哈,”他挠挠头,做出一副不太聪明的老实人的样子,“我没啥做生意的头脑呢,你给我两百万开店,还不如把这钱拿来买点理财啊,基金啊,信托啊什么的,起码还能赚点利息。”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高予臻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回答。

“明白什么。”高君珩继续装愣。

高予臻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说:“……行吧,你不想要就不要吧。”

“哦哦。”高君珩表面很平静,内心松了一口气,“那我先走了,反正这里离家里也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家了。”他好想开溜,可是高予臻那只抓着他的掌心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两公里的距离,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高予臻说,他的语气像便利店冰柜里的汽水,摸起来冰冰凉凉,但高君珩以他多年和小臻相处的经验来判断,他心里正冒着气。

他怎么就生气了呢?高君珩想,就因为我拒绝了他,他就生气?我还没生气呢,昨天被他强制啃了一口,我应该比他更生气才是。

“行吧。”

高予臻这时松开了手。正当高君珩以为他放弃的时候,高予臻忽然又冒出来一句话:“既然哥哥想走路,那我也跟着一起走好了。”

“啊…啊?”高君珩惊讶地说:“你的车怎么办?”

“明天我让我秘书开走。”高予臻淡定地说。

“……这不好吧,太麻烦人了。”高君珩无奈的说。被服务业疯狂毒打的?前富二代?高君珩现在特别能共情打工人,被迫做和自己本职工作无关的事情,真的是超级无敌痛苦!

“嗯,哥哥心里一直是这么善良。”高予臻说着,牵再一次牵上了哥哥的手,“放心好了,回头我给秘书加工资。”

说完,他径直向前走去。

“唉,等等……”

话还没说完,高君珩被拉着涌进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

麻雀,鸽子,还有其他的不知道什么种类的小鸟在城市的低空中盘旋,落在路边的矮个子绿化树上,有的淘气鬼还会抓走行人手中的面包或者冰淇淋。

那些可怜的行人,真是倒霉。

高予臻就这么拉着哥哥,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一开始,哥哥还会挣扎,走了大概五分钟,他就放弃挣扎了。

高予臻的步伐比较快,高君珩只能把注意力多放在脚下的路,不然踩到了什么坑,他得拉着高予臻一起摔个狗啃泥。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走了大概十几分钟,高予臻忽然停下来。

他停留在了一个酒吧门前。这家酒吧走的是欧式复古风格,门被刷成了绿色,门口摆放着大大小小,色彩鲜艳的花儿。

“怎么了?”高君珩说。

高予臻微微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看着他。

“噗嗤。”高君珩忽然笑了一下。

“哥哥?”高予臻疑惑地看着他。

“你看。”高君珩指了指他的身后。

他后方不远处,正坐着一只灰色的长毛大狗,大狗歪着脑袋坐在地上,任凭主人怎么拉绳子,它就是不肯把屁股从地上挪起来。

“那只狗长得和你一模一样。”高君珩说。

高予臻眉头微皱,捏了捏哥哥的手,低声说:“意思是我和狗狗一样可爱吗?”

“不是,”高君珩说,“我的意思是,你和它一样,都是犟种。”

“……”高予臻顿了顿,说:“好吧,既然这样。”他抬起哥哥的手,在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主人,您想要怎么惩罚我呢?”

高君珩:!!!

这是在搞什么?!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过头,他们的注视像海浪一般扑过来,把高君珩浇湿了个彻底。

“主人,您的脸红了。”

眼前那只“大狗”低下来身子,鼻尖蜻蜓点水似的掠过高君珩的手背,高君珩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活火山,滚烫的岩浆在血管中涌动,随时随地要喷发。

他赶紧抽回手,低声说:“你疯了吗,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们。”

“我只是做了每一只狗狗都会做的事啊,哥哥。”高予臻说的理直气壮。

不远处,那只任凭主人怎么扯狗绳,都像小山似的坐着不动的大灰狗忽然躺在地上,露出毛茸茸柔软的肚子,主人伸出手摸了摸狗的脑袋,那狗便一边鼻腔喷气,一边甩着舌头,讨好似的舔着主人的手。

高君珩:……

刚刚高予臻不会真的要舔他的手吧?认真的吗?在人流量这么大的街道上做这种事?会被人当成神经病被拍下来发网上吧?

“你……”

高君珩此刻只觉得无地自容,脸上红中透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思来想去,最后只冒出来一句:

“你还真把自己当小狗啊……”

“嗯,我是哥哥的小狗。”高予臻轻声说道。

到底什么人会把自己比作一只狗啊,高君珩想不明白,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笨蛋。”

高予臻也没恼。他只是牵着哥哥的手,嘴角微微上扬。服了,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先生们。”

直到一个人的声音的出现,把高君珩从内心世界唤回现实,他扭过头,正好看到穿着西装裙装,胸口处别着英文名字名牌的女孩。

“您是想进来吗?”女孩说,“今晚是牛仔之夜,啤酒打八折。”

哦,是酒吧的服务生小妹。

“不用了,唉……?”

他刚刚说出拒绝的话词,高予臻却拉着他的手,跟着服务生小妹一起走了进去。

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终于熬到了午饭时间,高君珩从背包里拿出便当,还没来得及吃上几口,就接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的电话。

“宝琼?找我有什么事吗?”分手半年多,高君珩到底还是走出来了,可是面对许久没联系的前任忽然打过来的电话,他还是觉得五味杂陈。

然而电话的另一端的姜宝琼完全没有任何追忆往事的意思,而是扯着嗓子焦急地说道:“不好了,高君珩!出大事了!”

“冷静,冷静,到底出了什么事?”高君珩此刻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原来,姜宝琼昨天下班后遇到了正好放学回家的高予臻,两人简单的聊了几句,姜宝琼想着好久没见了,于是约了高予臻第二天中午和他一起去吃午饭,结果午饭吃到一半两人就吵起来。

“然后他就跑走了!知道吗,跑走了!”姜宝琼焦急地说:“我原本以为他回学校了,我跑去学校找他,可是他的班主任却对我说他根本不在学校!我想联系他,可是我根本打不通他的电话。”

高君珩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等一下,请你冷静一下。”他疑惑道,“你到底和高予臻说了什么,他会那么生气?”

“就是……”姜宝琼咬咬牙,过了好一会儿,才坦白说:“昨天,我和我男朋友去逛街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他,他似乎不太开心,我想他可能误会了什么,于是约他今天中午出来见面,和他说清了一些事情,但是,他似乎不太接受……”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高君珩大致明白了,姜宝琼口中的“男朋友”肯定不是指他这个前任,而是指另一个男人……她竟然已经有了新的对象了?

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毕竟对前任的感情生活太有占有欲可不是一件好事,高君珩明白这点,但还是止不住的郁闷,不过现在可不是郁闷的时候,他还要处理他可爱的弟弟闹出来的大事。

“要报警吗?”姜宝琼说。

“不用,一个高中生能跑到哪里去?”高君珩说,“我心里有数,一会儿我再给你回电话吧。”

高君珩随意扒了两口便当填肚子就赶紧跑出公司小弟弟,他先是打电话给高予臻却怎么也打不通,他找了整整两个小时,期间还接了好几通高予臻的班主任的电话,询问高予臻的去向,还问要不要报警。

正当高君珩满头大汗,几乎要报警的时候,终于在一处河边的桥墩之下,找到了哭得眼皮都肿了的高予臻。

还有高予臻手上那个屏幕粉碎的手机。

高君珩无语了,怪不得这个兔崽子不接电话。

17

“找到人了,在市中心的那个桥墩那里,啊,对了,他的手机摔坏了,所以接不到你们的电话,哈哈哈,确实,他没事就好了。”

给姜宝琼和班主任汇报完情况以后,高君珩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眼睛通红的弟弟,唉,那个臭小子不知道在委屈什么劲!还在那儿一个劲的掉眼泪。

“可以了,再哭就过分了。”高君珩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擦擦眼泪吧,这个纸巾是干净的,你没事就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嗯……”高予臻努力止住了眼泪。尽管他看起来还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肚子饿吗。”高君珩问。反正高君珩现在超级饿。

高予臻点点头。他午饭也没吃多少,现在又是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吸收快饿得也快。

“好啦,先去吃饭吧。”

不远处就有一个面馆,高君珩想着,就近解决算了。他点了两份牛腩拌面,其中一份还特地嘱咐老板不加香菜,因为高予臻讨厌香菜。

面条很快煮好了,高君珩端着餐盘放到高予臻面前,说道:“吃吧。”

“嗯,谢谢哥哥。”

看来高予臻真实饿极了,不到五分钟的功夫,一碗面就被干掉了一般,高君珩吃得比他慢一些,高予臻吃完的时候,高君珩才还剩下四分之一的食物。

“要喝点可乐,豆奶之类的饮料吗?”高君珩问。

“不用了。”高予臻摇摇头,又问,“哥哥想喝吗?”

“帮我拿一瓶豆奶吧。”高君珩想了想,说。

“行。”

高予臻起身,很快拿着一瓶豆奶回来了。

“谢谢。”高君珩笑了笑。“对了,”高君珩问道,“说一下今天的事情吧。”

高予臻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道:“昨天,我在街上碰到了姜宝琼。”

“然后呢。”

“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牵着手。我问她,那是谁,她说,那是她的男朋友。”高予臻低声说。

“嗯,我和她已经分手快半年了,”高君珩说:“很抱歉,我一直没和你说过这件事。”

“不,哥哥,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高予臻说。

“这样啊,小臻是个心细的人呢。”高君珩失笑,“那你觉得那个哥哥是怎么样的人?”

“我觉得那个人不怎么样。”高予臻说,“长得很普通,大耳朵方脸的,和哥哥比起来差远了。”

一想到这个,高予臻胸口就堵得慌,他完全想不明白,姜宝琼为什么会为了另一个丑男人放弃哥哥,她凭什么?!凭什么姜宝琼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比如哥哥的关注,哥哥的爱护,哥哥得毫无保留的爱,然后她又像清理杂物似的,随意的抛弃了这一切。

当看到姜宝琼挽着其他男人的手的那一刻,高予臻只觉得血液直冲头顶,那一刻,他真想冲上前,大声质问她:凭什么?还好,他还留存着一些理智,他忍住了,因为他不希望哥哥因为他,在姜宝琼面前难堪。

然而,直到最后,他还是让哥哥在姜宝琼面前丢脸了。高予臻只觉得羞愧极了。他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哥哥的脸。哥哥会讨厌他吗?高予臻越想越难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别这么说嘛,颜值不代表一个人的全部啊。”高君珩被弟弟幼稚的话语逗笑了,“颜控的男人最后会吃大苦头的,懂吗。”

“哥哥就是个例子,是吗?”高予臻说。

“噗——”一口豆奶从高君珩直接喷出来,“不是,你小子……”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高予臻委屈地说,“明明哥哥才是那个喜欢看脸的男人,还一直对漂亮的前女友念念不忘。”

“哎呀,我也不是看她长得好才对她念念不忘,啊,不是,分手后我就没对她有过怀念……”说了半天,高君珩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到底在自证什么?

“这不是你这种高中生该管的啦,”高君珩无奈地说,“总之,以后你看到姜宝琼就跑远点,别跟她在那里犟,不然她又打电话过来和我告状,我也怪尴尬的,好吗,算哥哥求求你啦。”

哥哥的态度如此温和,像一团棉花,高君珩心里只觉得堵得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堵,他只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可是,他也不知道,他希望从哥哥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尽管知道这可能会冒犯到哥哥,可他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哥哥,如果有机会,你还会和姜宝琼复合吗?”

哥哥的微笑忽然僵在了脸上,他咬着放在瓶装豆奶里的吸管,掌心不断地摩擦膝盖,看得出来,他心中有所不安。

高予臻忽然后悔了,他真想给自己脸上来一巴掌,他是疯了吗,自己闯了那么多祸,哥哥都没有怪罪他,他还要用这么冒犯的问题去逼迫哥哥,他凭什么这么做呢。高予臻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讨厌自己。

“你别管那么多,我心中有数的。”缓了好一会儿,哥哥才说,他的语气还是平稳的,他应该没有讨厌或者怪罪的意思,高予臻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哥哥说:“吃饱了吗?”

高予臻点点头。

“先回家吧。”高君珩说:“这几天你先用我的旧手机吧,周末我再带你去商场买个新手机。”

“……好。”高予臻的脸又红了,这一次,是因为羞愧,他还以为会被哥哥指着鼻子痛骂呢,结果,结果哥哥只是说要给他换一个新手机。

“对不起……”

他的眼眶又酸又疼,他忽然觉得自己好自私,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哥哥,就因为他知道,哥哥总会无条件包容他吗。

“哎呀,怎么又哭了,多大的事啊。”哥哥忽然笑了,“憋住啊,不能哭,这里好多人看着呢,别丢我脸。”其实面馆里也没几个人,因为已经过了饭点,但哥哥这么说,高予臻还是忍住了,只能在哥哥转身去结账的时候,偷偷抹了眼角。

高君珩帮高予臻请了半天的假,说今天折腾了一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高予臻说好,但回到家后,他还是拿出了课本和试卷打算写题。

高君珩知道他很努力,劝说了两句注意休息,然后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于是房间里又归于寂静。

若是以往,高予臻能很快进入学习的状态,专注于沉浸知识的海洋,可是这一次,一个物理题选择题,他却翻来覆去看了几百遍都没选出答案,因为他清楚,他的心一直不在这些理综题和英语作文上。

高予臻郁闷极了。他又开始后悔今天中午的冲动,不仅害得他摔坏了一部手机,还让哥哥因他而难堪。

啊啊啊啊,真是够了!

他把脸埋在试卷里,就好像这样就不用面对现实,他知道,哥哥没有怪罪他,可是只要他一想起这些事,那回忆就像是粘在头发上的口香糖,怎么甩也甩不掉。

他又趴床上滚来滚去,混了五六七八下,床头柜上的时钟指向了五点,这时候,哥哥忽然敲了敲他房间的门。

“小臻,来吃饭了。”哥哥的声音传进来。

“来了。”高予臻应声道。

他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书,然后推开房门,一路小跑到餐厅,桌子上放着一盘小炒肉,一盘炒青菜和一碗饭。

“今天吃这么点菜吗。”高予臻疑惑。只有一碗饭呢,这一碗饭也不够两个男人吃吧。

“小臻先吃吧。”高君珩摸了摸他的脑袋。

“哥哥呢?”

“哥哥有事,得出门一趟,可能很晚才回来。”哥哥柔声说,“小臻吃完饭就洗澡休息吧,今天别写题了,放松一下。”

“行。”高予臻撇了撇嘴,不开心,哥哥怎么又要出门。

哥哥回到房间里,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他换了新的衣服,把那身通勤打扮的衬衫和长裤,换成了休闲的牛仔裤和花衬衫,高予臻还闻到了香水味,那是一股烟熏混着沉木的味道,有些冲,弄得高予臻打了好几下喷嚏,他有些恍惚,因为哥哥平时不喷香水的。

“我走了。”哥哥说完,门口一关,哥哥的身影消失不见。

好奇怪。高予臻心里想,哥哥去了哪里?哦,他懂了,哥哥又去喝酒了,就像那天一样,到了深夜,他才会再一次醉醺醺的回到这里,倒在沙发上。

高予臻心中五味杂陈,为什么,只要一和那个女人扯上关系,哥哥就像是无法控制自己似的,他宁愿一边用酒精麻痹自己,一边悲伤。

他一路小跑到阳台,从阳台往下看,哥哥的小小的影子飘荡在小路上,明黄色的路灯的灯光照在他的周围,时不时有遛狗的行人经过他的身侧。

哥哥还没有走远,如果他动作快一些,还能跟上去。

高予臻跑回餐桌前,以极快的速度干完一碗饭,然后他擦干净嘴,小跑到门口,穿好袜子鞋子,抓着钥匙推开门,离开这个没有哥哥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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