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么痛。
乔双鲤痛到蜷缩成一团,每一次呼吸都剜骨钻心的疼。他无时不刻要昏过去,坠入深沉黑暗。却每每咬牙顽强挣扎,折腾的喉咙里全是血味。
黑风衣的话他听不清了,耳畔嗡嗡隆隆作响,像是遥远大地剧烈颤抖。浑浑噩噩,神志不清,右眼却越来越痛,像一把燃火的刀,一点点剥离他的神经,刺穿他的虹膜。乔双鲤不知道自己的右眼瞳此时微微发红,里面似乎显出一枚水滴状透明宝石的虚影,只是布满宝石的细密裂痕似乎更多了些。
他倒在地上,像一条被去鳞剔骨的鱼,眉角开裂,浑身上下都是血,最严重的是胸前的刀伤,再没有一丁半点的力气,连动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没有。喉咙发出嗬嗬重喘,像是扯破了的风箱。乔双鲤像瘫痪患者一样挣扎,拼劲全力也只想看一眼沈逸飞他们的情况,那个字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却是想都不敢想。
他有王前辈给的保命东西,别人没有啊。
一场盛大的演出需要观众,矿坑里的几个人却全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实在扫兴。黑风衣扫视一周,遗憾叹了口气。他越过乔双鲤,漆黑长筒靴边缘沾染上了血。踏踏地声响,黑风衣走到矿坑边缘,那里躺着昏迷的成年猎杀者。他弯腰,抓起来一个。
猎杀者似乎陷入了噩梦之中,身体无力抽搐挣扎,无神双眼满腔仇恨地盯着他。黑风衣好脾气笑了笑,左手温柔抵住猎杀者额头,缓缓向外拉出来什么东西。猎杀者就像坐上了电椅,浑身剧烈颤抖像被扔进沸水锅中的鱼。乔双鲤痛苦低喘着气,右眼疼痛似乎减轻了,却被血糊住似的,睁开看世界也一片猩红。
黑风衣的动作乔双鲤不明白,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小口小口喘着气,竭尽全力从骨缝里搜刮着所剩无几的火焰。然而下一刻,他瞳孔骤缩。猎杀者颓然不动了,像死了似的,手脚无力垂下。被黑风衣扔垃圾似的随手抛到了墙角,仿佛一滩烂泥。
猎杀者渐渐变成了猫。一只浑身是伤的虎斑猫,再没有气息似的趴在那里,只有身躯微弱起伏。和普通猫没什么两样。
确实是和普通猫没什么两样,因为他身上没有了特指火焰的气息!
黑风衣侧头笑了笑,脸上还沾着血。骨节分明苍白手指抓着那团淡绿色灼灼燃烧的缥缈烟雾。
不,与其说是烟雾,不如说是火焰。
他能把火焰从人身体里扯出来?!
冷汗如浆爬满了脊背,乔双鲤牙齿止不住的打颤,却不敢再盯着黑风衣,生怕他觉察到自己的目光。抽离火焰,这,这可能吗。他注意到黑风衣的左手,刚才打架的时候,自始至终都没有用过。乔双鲤眼睛发红,手在发抖。他眼睁睁看着黑风衣张口将那团火焰吞噬入腹,随后走向另一个成年猎杀者——
乔双鲤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始至终绝望火焰都毫不出现,将自己隐藏在最深处。黑火凉薄自私,贪婪凶狠,沾染了太多恶意的情绪,这时候却知道了害怕。只有把自己严严实实藏起来,这样才有可能不被发现。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黑风衣明明实力占据如此优势,却不把他们杀了,只是打到半死。
等抽取完这两个人的火焰,就该轮到他们了。
走……
乔双鲤喉咙嗬嗬做响,却绝望的发现自己不能为昏迷的同伴做出一丁半点的警告。他浑身都在颤抖,眼睛火辣辣的痛,身体火辣辣的痛。他好像发烧了,如坠云端,眼前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手指用力到苍白,指缝里全是血泥。
站起来,乔双鲤站起来!
他听到自己内心走投无路野兽般嘶吼,刚才心火已经彻底耗尽了。他咬紧后槽牙,拼了命的把隐藏在身体最深处的绝望火焰揪出来,不要命的积蓄力量。被血水模糊的眼已经看到黑风衣抽取完了那个成年猎杀者的火焰,下一个目标就是楼鸿风!
动啊,快给我动啊!
乔双鲤喉咙全是血腥味,视线模糊。胸前的刀口已经不疼了,右眼却痛到他恨不得直接把眼珠抠出来。痛,好痛,疼痛却让他清醒。微弱的绝望火焰不情不愿被轰出来,没有心火的压制,绝望肆无忌惮占据了他的神经,眼前除了红就是黑,黑色的绝望雾气从他身上蔓延出来,又被火焰吞噬,支持着他千疮百孔的身躯。
乔双鲤拼劲全力站起来了,又摔倒,滚了一身烂泥。庆幸的是他这边的声响让黑风衣放开了已经抓在手里的楼鸿风,向这边走来。乔双鲤被血模糊的眼睛仇恨又挑衅地盯着他,压在身下的手心中却扣着一缕凝练到极致的绝望。他在等,等黑风衣凑到足够近然后暴起反击,这是唯一的机会。
但是——
啪!
乔双鲤被扇的滚出去,肋骨剧痛不知道断了几根。黑风衣根本没有接近,只是远远地一挥手,就轻而易举打散了他刚凝聚起来的火焰。
“原来是绝望?”
咳出满口血沫的乔双鲤听到黑风衣温柔含笑的声音,若有所思。
“如果让你陷入绝望的话,火焰会不会更纯粹美丽。”
他笑着,低沉的声音却好像恶魔。在乔双鲤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将目光投向了沈逸飞。
“小猫咪,你好像很重视自己的同伴,嗯?”
乔双鲤从头顶冷到脚趾,仿佛寒冬腊月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这一瞬间绝望涌上心头,此时此刻,他确确实实绝望了。同伴里只有他一个神志还算清醒,然而他却站不起来了。
绝望火焰又藏进了身体更深处,他没有力气再揪出来了。乔双鲤不想放弃,他挣扎着想要再次爬起来,浑身却痛到骨髓里。他拼了命了,他确实是打不过啊。席慕在流血,沈逸飞在流血,乐天钧在流血,楼鸿风在流血。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打不过,撑不住,手在发抖,一次又一次用力,指缝间全是血泥。
乔双鲤特别痛,特别痛,痛到灵魂打颤,到极限了,撑不住了。
这不是他这个阶段能够面对的强大对手。
他的朋友,要眼睁睁死在眼前了。
即使是从小在绝望中摸爬滚打的乔双鲤,他的承受力也是有极限的。
此时他眼底不只有绝望,还有恨。他恨,不恨敌人的强大,恨自己的弱小。
如果我再训练的努力些,如果我再多练习火焰,如果我……
乔双鲤绝望了,他比别人更能忍耐。别人昏厥了,他却还痛苦清醒着,绝望的火焰在他的眼里燃烧,悄然将那双眼瞳染黑。
救救。
救救我们。
如果有谁。
如果有谁能。
当看到黑风衣抓起沈逸飞,抽取出一丝海蓝火焰,侧头向自己微笑时,乔双鲤的神经嗡地一下,崩裂了。
我要力量,无论什么都可以。
这是一片完全漆黑的世界,没有半分光。分不清头上脚下,分不清东南西北。呼啸黑风刮过,刀片般锐利凛冽。满天都是黑色的鹅毛大雪。这是绝望凝聚的世界,每时每刻都在鲸吞蛇噬来自全世界的绝望。乔双鲤站在这片漆黑中,手指接到一片雪花。
救救我。
他听到压抑小声的呓语,卑微祈求。乔双鲤笑了。
“为什么要救你?”
如在情人耳畔低声呢喃,低笑着,又有理有据:
“你看,都没有人救我。”
他轻柔吹落这片雪花,漫步在绝望堆积而成的雪层上,享受这整个绝望世界的大合唱。一直以来对于绝望乔双鲤都是抗拒的,戒备的,抵触的,直到今日,雪花落在指尖的感觉是如此美妙。他坐拥这个绝望世界,居高临下聆听成千上万绝望的哭泣祈祷,就像是端坐在至高王座上,含笑俯视世界的王。
为什么拒绝绝望。
“是啊,为什么拒绝绝望。”
接受绝望的力量。
“嗯,我觉得也是。”
他时而侧耳倾听,时而自言自语,像是和整个世界对话。眼前偶尔出现同伴的身影,老师的谆谆教诲,他的眼迷茫一瞬,步伐却不曾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