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怔怔的拿着那张单子,却突然发现,他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笔尖在纸上渗透出一颗巨大的墨点,氲成了一片,他有些尴尬,又有些焦虑。
王木匠抬头问了一句:“我按个手印行不?”
“行,只要你同意了就行,你同意了,我就能进去做手术,再拖下去,怕是两个都保不住了!”主任医师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着说道。
王木匠没有再迟疑,将漆黑的手指头塞进了嘴里,眼睛挤成了一条线,使劲咬破了手指,一颗鲜艳的血豆子从指尖上渗了出来。他把带着血的手指狠狠的按在了那张确认单上,又左右碾了碾,让手印看起来稍微显得清晰些。然后才抬起手来,把单子放在嘴边吹了吹,递给了王清泉。
看见王木匠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主任医师悬着的心才算是完全放了下来,可与此同时,年轻的王清泉的那颗热心肠也慢慢冷了下来。
主任医师和王清泉第三次关上了手术室的大门,所有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思,不同的目的。王木匠心中急切的希望能看见刚出世的儿子,为老王家传宗接代;主任医师可以顺利的完成这场手术,没人知道他和王木匠在角落里说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更没有人知道是因为他的耽搁和掩饰,用一张确认单宣判了刘氏的死刑;王清泉的内心无比煎熬和挣扎,他在内心深处问自己,我以后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恶心的人,变成那样操着手术刀的屠夫?领娣的心情很是复杂,她不懂父亲为何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只保弟弟而舍弃了母亲,她更不懂父亲为什么那么急切的希望母亲生的是个儿子?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婴儿啼哭声,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主任医师率先走出了手术室,紧接着王清泉怀里抱着一个刚出襁褓的婴孩走了出来,最后边则是被几名护士,以及被推出手术室的早已经没有生命特征的王木匠的妻子,刘氏。
“恭喜恭喜,是个大胖小子。”主任医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笑着冲王木匠说道。
王木匠接过婴儿,慢慢扯开包裹在他身上的包袱,确认孩子是个男婴,声音有些颤抖的笑着说:“带把儿的,是个带把儿的,老王家后继有人了!”
而与此同时,领娣却疯了一般的扑向了早已死去的母亲,豆大的泪珠子扑簌簌的掉下来,落在母亲的眼窝子里,顺着眼角划过脸颊,滴落在被子里。
“妈……妈,你起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领娣啊,妈……”领娣止不住的哽咽着,使劲摇晃着母亲的身体,想把她叫醒。她没有经历过死亡,没有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是她知道,以后母亲就不会再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了。就像每年除夕夜去给爷爷奶奶上坟一样,母亲会和他们一样被埋进黄土里,和泥土融为一体,最后只剩下一座长满荒草的土堆。
“领娣,你妈累了,让她睡会吧!”王木匠安慰着领娣,不由的看了一眼妻子的尸体,仅仅只看了一眼,却又将头偏向了一旁。他把脸埋进怀里婴儿的包袱里,忍不住呜咽起来,似乎是因为他的力气太大,怀里的婴儿吃疼,也跟着哭了起来,嘹亮的声音在冰冷的走廊里来回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