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梦嫣脸颊一红,扭捏了半晌才道:“这……我才嫁来这些时日,怎么会这么快?”她心里隐隐有几分羞恼,责怪娘亲把她逼得太急了一些,她与苏礼成婚才多久?
奶嬷嬷听了这话后却是如释重负,嘴角立时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还好没有孩子,姑奶奶可要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
这话一出,陆梦嫣倏地蹙起了柳眉,她望着奶嬷嬷那张矍铄的面容,刹那间意识到了她的用意。
她没有答话,姣美的脸庞因低敛着柳眉的动作而勾勒出几分凝郁来。
奶嬷嬷怜惜般地瞥她一眼,心里约莫是知晓她家姑奶奶是不愿意与苏礼和离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少年夫妻刚刚成婚时正是情谊最热切的时候。
苏礼……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安平王府丢了爵位,往后与平民百姓无异,永生永世都没有再重振门户的机会。
陆家为此闭门商议了一整日,最后陆中丞拍案定下了决断:让陆梦嫣与苏礼和离,越快越好。
和离过的女子名声不好听,可陆中丞的官途正蒸蒸日上,等他手底下这批门生取得了功名,他从中点一个最俊雅有才的娶了女儿就是。
此番奶嬷嬷赶来苏府,为的就是苦劝陆梦嫣一番,让她不要被这点虚无缥缈的儿女情谊蒙蔽了双眼,空耗了自己的一辈子。
“姑奶奶每日用的脂粉,爱吃的白玉糕、乃至鬓发里的钗环都价值不菲。苏府没了爵位,往后的日子只会每况愈下,将来少不得要用您的嫁妆补贴公中,这可是无底洞啊,姑奶奶可要想清楚。”奶嬷嬷苦口婆心地说道。
陆梦嫣心里是不愿意与苏礼和离的,一来是苏礼成婚后一向对她很好,二来这婚后的朝夕相处里,也让她对苏礼生出了几分情意来。
可……可奶嬷嬷说的话没有错。
苏府的境遇只会越来越差,没了爵位,没了差事,没了地位,谁人都能站在苏府头顶上作威作福。
就在陆梦嫣犹豫不决时,那奶嬷嬷又开口道:“姑奶奶若有了子嗣,那子嗣也是个没有祖荫庇护的平民而已。您还年轻,只要让苏家人同意了和离一事,家里的老爷和太太会为您筹谋好一切,总要让您再嫁个好人家才是。”
话音甫落,陆梦嫣又是一阵沉默。
奶嬷嬷攀住了她的胳膊,如幼时照顾她时那般轻柔地抚摸了片刻,便道:“嫣姐儿,你是个最知晓轻重的孩子。这苏家就是一艘坠入海里的破船,一点点风浪就能让这艘大船散架,如今船停靠岸,给了你一次下船的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
说完这番体己话后,奶嬷嬷说什么都不肯留在苏府用膳。
陆梦嫣发了一下午的呆,等苏礼醒后又配着他说了会儿话。夜里,为了不触碰到苏礼的伤口,她与苏礼分榻而居。
她做了个十分冗长的噩梦。
梦里,她成了粗野村妇,整日里防治耕田,或是替一家人操持一日三餐,或是抱着一双儿女喂鸡喂鸭,总之是忙碌的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这个梦实在是太过真实,陆梦嫣被吓醒时全身上下仿佛被汗水浸湿一般。
翌日清晨,她便让贴身嬷嬷去陆府送了信。
陆家人的动作极快,没几日陆中丞就带着夫人登了苏府大门。
苏其正还以为亲家是来慰问苏礼的状况,这便要让人去把苏礼抬来前厅,也好让陆中丞瞧一瞧,苏礼的身子已无大碍。
只是陆中丞却语气生硬地摆了摆手,只说:“不必了。”
苏其正脸色一白。
便见陆中丞旁的陆夫人支支吾吾地开了口,说了几句话后便把话绕到了陆梦嫣之上。
“贵府如今这般情况,还是不要耽误我们嫣姐儿,痛快和离了吧。我也知晓你们家十分艰难,嫣姐儿的嫁妆就……”
话音未落,一向十分奉承陆中丞家的宗氏却从扶手椅里起了身。
“什么嫁妆?难道我们家还会贪图你们这点嫁妆不成?”
宗氏被气得胸膛上下不断地起伏,几乎是指着陆夫人的鼻子问道。
陆夫人清了清嗓子,却是不敢直视着宗氏发怒的眸光。
他们这样贸贸然的登门,的确是有几分不地道。可那又如何呢?为了能让女儿早日脱离苦海,不地道一些又怎么样?
陆夫人淡淡一笑,又说道:“苏夫人也别生气,我是个实诚人,也知晓你们家如今很是艰难,嫣姐儿的这些嫁妆就当是我们陆府给你们赔礼道歉,你可一定要收下才是。”
她越是如此阴阳怪气地说话,宗氏心里就越是生气。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和离就和离,他们苏家虽落魄了,却也不是那等没皮没脸的人家。
宗氏从没有这样这般生气过,她立时拉了苏其正的手,撂下了陆中丞夫妇,回内院去了。
陆中丞夫妇尴尬一笑,这便让人去唤陆梦嫣,让她稍微收拾些细软,这便跟她们回陆府。
至于嫁妆,则全都留在苏府,也算是他们陆府的一点补偿。
*
是夜。
苏婉宁便知晓了陆梦嫣要与礼哥儿和离一事。
她神色还算淡然,大抵是早猜到了这一天。
只有宗氏最是伤心气愤,听爹爹说这两日她是吃不好睡不着,瞧着就是钻了牛角尖。
苏婉宁只能去昼夜不歇地陪伴在宗氏左右,也没有说多少大道理,只是告诉她:“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宗氏捂嘴痛哭,只是道:“咱们家破落至此,陆家要和离也是人之常情,娘只是心疼你弟弟。”
苏婉宁闻言也叹息了一声。
是了,不仅宗氏心疼苏礼,苏婉宁也怕胞弟受不住此等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