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正好,轻风拂过,缘木而上、条蔓纤结的紫藤花架上,串串花坠也随风摆动,紫中带蓝,灿若云霞。
初蕊凝思静听,良久才抬起头,遥遥地望向天空。
温暖的光线从重重迭迭的花叶缝隙中落下,照在小小的脸上,映出玉一般的光泽,红唇边忽地绽出一丝笑意。
心怀善念,悲天悯人?这些词汇应该不太适合用在聂狩臣身上吧!
此人既知如何用文,又知如何用武;用武时以力胜人,用文时以德取人这位聂中堂,真是好深的城府!
其实她在宫中,也曾见过聂狩臣那么一、两次。
此人是名门之后,生得高大英挺,但性子似乎有些冷清,不太合群。
因本朝社会风气开放,君臣关系和谐,常在宫中大摆宴席、纵酒赋诗,外臣与宫眷命妇也并不避嫌,很是和乐,但每当这种热闹场合,很少看见他的身影,可见不喜此道。
但在朝堂上,此人却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别的不说,仅是由他提出的勤学、纳谏、增加将领、防守边塞、审查贪官污吏、设立太仓、尊崇先圣号和广泛制定士法等八项建议,当年就一时轰动,名满天下。
为官多年,官职是越做越大,仕途也越来越顺,不仅皇上器重、同僚们买账、下属敬佩,百姓们也很为推崇可以说,这人绝非泛泛之辈!
但这些或悉心观察,或道听涂说的观点,初蕊只会藏于心间。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的分寸一向掌握得极好,大概正因为此,方才能在宫中安稳渡日吧!所以,当皇后娘娘问她那新上任的聂中堂是个怎样的人时,她只轻声推托不知。
“娘娘,奴婢与聂大人不过数面之缘,恐怕看不准。”
“哦”苻皇后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从那张俏生生的小脸上移开,叹口气道:“初蕊,本宫现在的处境你是明白的,思来想去,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了。”
指望她?初蕊疑惑地抬头,饶是一向善解人意,眼下却不能明白皇后话里的意思。
“况且,女孩子大了,还是找个好人家是正经事。”苻皇后迟疑了一下,才低声询问道:“聂大人为我朝立了大功,本宫正头疼该赐些什么给他,初蕊你愿意去侍候聂大人吗?”
侍候?侍候谁?
初蕊一阵愕然,因为太过震惊,她直愣愣地傻站着还来不及回话,苻皇后拿着佛珠的手已是轻轻一摆,似是下定了决心:“本宫心意已定,你去收拾收拾,晚上魏安会送你出宫。”
“娘娘”她心头一阵惊悸,脸上一片煞白,难以置信地望着苻皇后。
“初蕊,你记着,你是本宫最信任的人,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本宫助我皇儿登上太子之位。”
她虽是皇后,此时此刻,却是以一个母亲的身分在寻找同盟。
是的,她虽然身为皇后,可是皇上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眷顾过她,帝王心中那仅剩唯一的一丁点儿爱恋,宁愿给一个狐狸精似的女人,也不会拿来给她。
就因为她苻映华不是他选中的皇后,所以这些年里,他才这样以漠视的眼神,又用一个接一个浅薄又无知的女人来折磨她!
对他的无情,她已麻木,再不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眼下却涉及到皇儿的未来,她是要继续坐以待毙?还是竭力反击?
若是选了前者,自己甚至是皇儿,都有可能被这可怕的后宫吞噬;可若是冒险一试后者,她唯一能掌握的棋子,也只有眼前的妙龄少女。
初蕊是个好孩子,要将这无辜的女孩子推到深不可测的聂狩臣身边,后果会如何,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是想试探,当年那一瞥的惊艳,那深藏眼底的一抹关切,那似有若无的打听,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如今,她为了皇儿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牺牲一个小小的女官?
她必须狠心!在这宫里,什么都可以有,唯有恻隐之心,万万生不得!
“初蕊。”意味深长地看向初蕊,她提出那个最令少女动心的筹码:“你不是一直都想替景家翻案吗?”
沉浸在震惊中的少女,在听到这句话后,蓦地抬头,翦翦水眸中陡然涌出泪雾来。
“你放心,帮了本宫的大忙,本宫自然也会帮你,景家的冤屈,终有一天,本宫会让它大白于天下。”说完,她重新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不再多看少女一眼,面容上似有不忍之意,最后却仍是狠了狠心,坚决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身后终于传来细如蚊蚋的声音。“奴婢遵旨,娘娘”清甜的声音像是被扼住,又像是激动至极,终是坚定地说下去:“请娘娘一定记得,为我景家洗去冤情。”
苻皇后的心蓦然平静,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说了一个字:“好。”
一顶小辟轿晃晃悠悠地将初蕊抬到骊京城东侧,最有权势的中堂府后门口时,她才确定,皇后娘娘对这位聂大人,不可谓不良苦用心。
拉拢或试探,这才是皇后的本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