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遂解释道:“说起来跟奶奶有些沾亲带故,刘姥姥的女婿姓王,祖上曾作过小小的一个京官,当年认得咱家老太爷,便连了宗认作侄儿,这家孙子就是刘姥姥的女婿,从前来走动过,见过二太太,不过如今算起来也有快二十年没来往过了。今儿托了周姐姐过来,周姐姐带她来见奶奶了。”
虽然府中皆唤王夫人为太太,但王熙凤对自家院子里的下人都提点过,当着姑太太的面必须要唤王夫人为二太太。王熙凤一听便知,估摸着这是上门来打抽丰了,贾敏还在这里呢,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贾敏在梦中见过刘姥姥,觉得此妇知恩图报十分仗义,虽是贫民百姓,倒可见上一见,伸以援手,多结一门善缘也是好的,见凤姐略有些不自在,知道她怕在自己跟前丢脸,笑道:“既是亲戚,何不叫她进来,这大冷的天,别让老人家久等了。我拿琏儿当自个儿子疼,拿你当儿媳妇,你只管做你的,不必顾忌我。”
王熙凤对贾敏比王夫人还亲近些,听她都这样说了,便道:“那就请进来吧。”
周瑞家的带刘姥姥和一个男孩进来,不成想在这里遇到贾敏,连忙请安问好,一面对刘姥姥道:“这是咱们家姑太太,这是琏二奶奶。”
刘姥姥只认得王家人,也听说过贾家姑太太是位大官夫人,连忙在地上拜了数拜,“问姑太太/安,问姑奶奶安。”
王熙凤忙道:“周姐姐,快搀住不拜罢。请坐。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
周瑞家的忙回道:“这就是我才回的那姥姥了。”刘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了,板儿便躲在背后,百般的哄他出来磕头,他死也不肯。
贾敏见眼前的老妇人和梦中所见别无二致,心想她当时看到刘姥姥的时候还诧异怎么贾家还跟农户家有了瓜葛,原来是这时候起的头,有贾敏在,王熙凤也不好拿腔调,便让周瑞家的过去请王夫人的示下,一面命丫鬟拿了点心果子给板儿吃。
等了没多久,周瑞家的回来,向王熙凤回话道:“太太说了,今日不得闲,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样。多谢费心想着。白来逛逛呢便罢,若有甚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都是一样。”
刘姥姥连忙笑道:“也没甚说的,不过是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
周瑞家的知道刘姥姥来此何意,笑道:“没甚说的便罢,若有话,只管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样的。”说着向刘姥姥使了个眼色。
刘姥姥会意,话还没说,一张老脸却先红了,她哪里见过贾敏王熙凤这般品貌的人物,对自己这个穷婆子没有半点瞧不起,心中七上八下,要钱难在开口上,谁还没有几分骨气,可要不说,今儿岂不是白跑一趟,想了想厚着脸皮说道:“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
忽听丫鬟打帘子进来回话说:“奶奶,东府里的小大爷来了,要跟奶奶借一样东西。”
王熙凤跟着贾琏读书这些年,也知道规矩,并没有让人放贾蓉进来,对平儿道:“你去跟蓉哥儿说,我这里有客呢,要什么东西你拿给他。”
平儿应了一声,出门去了。
刘姥姥定了定神,干笑说道:“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说着又推板儿道:“你那爹在家怎么教你来?打发咱们作煞事来?只顾吃果子咧。”
王熙凤听说她过来就知道是来打抽丰的了,笑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一大早就往这边赶,应该还没吃饭吧,先带刘姥姥去吃饭,有什么话吃完了饭再说。”说着命丰儿传饭,带刘姥姥板儿去耳房用饭,这才问周瑞家的王夫人怎么回话。
周瑞家的见贾敏在这,王熙凤就让她回王夫人的话,先是一愣,后来想姑太太和贾琏两口子亲近,王熙凤不避嫌,她还顾忌什么,就回道:“太太说,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不过因出一姓,当年又与太老爷在一处作官,偶然连了宗的。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当时他们来一遭,却也没空了他们。今儿既来了瞧瞧我们,是他的好意思,也不可简慢了他。便是有什么说的,叫奶奶裁度着就是了。”原本刘姥姥是来见王夫人的,王夫人方才在贾母房里见了贾敏,心里头正不自在呢,跑去梨香院找妹妹王子肜吐苦水顺气去了,哪有耐心见什么刘姥姥,直接打发到王熙凤这里来了。
王熙凤耐心听完,笑道:“我说呢,既是一家子,我如何连影儿也不知道。”她知道王夫人心里的毛病,每次贾敏过来,都要不自在好一阵子,这会子就是嫌刘姥姥麻烦丢给自己了,还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估摸着是听周瑞家的说贾敏也在这里的缘故,向贾敏歉然笑道:“让姑妈见笑了。”
贾敏抿茶笑道:“这有什么,谁家还没几门没落亲戚,老人家不容易,这大冷的天,总不能让她白跑一趟,凤丫头,我身上有三十两银子,一会子你给了她,就当是我行善积德了。”
王熙凤笑道:“姑妈是个慈善人儿,我当然要跟着姑妈学了,您说的对,行善积德,对子孙都有好处。”府里都说王夫人吃斋念佛是个慈善人儿,却没见过她做什么善事,贾敏不拜鬼神佛祖,做的却是实事,王熙凤跟贾敏来往这几年,越发觉得王夫人虚伪,可笑自己刚进门时还以为嫡亲的姑妈会好好对待自己,哪里料到她怀贾芇的时候王夫人还给她使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