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鸟唤,花飘香,风轻云淡,人似仙。
这是我见到她时脑中下意识想到的话,彼时,我从唐家文房而出,她在花圃挽篮取花,温和的笑意弥漫在眼底,那日的太阳很暖,在她淡兰的身上蒙了一层薄雾,我不自觉微眯了眼,第一次觉得,兰色很美,兰,也许就是我最爱的花呢……
我失神的看着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她身后,当她转身时,正好碰见我的鼻尖,她吓得倒退一步,我连忙退开身来,轻咳着掩饰自己的窘迫,“这花叫什么名字?”
“春兰。”她颔首应着。
“我问的是这花。”我语着,话毕却是难言的窘迫,从未想过自己亦会有如此轻浮的时候,不禁有些担忧的看着她,生怕她误会我。
她却是羞红了脸颊,颔首,“如昔。”
听见她的回答,我松了一口气,转而笑开,“春风莫如昔,绕指复又去,好名字。”
我想,她大约是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的,因为她只是颔首笑着,不轻不浅。而我亦不知,这句话竟成了我二人命运的总结,春风,是我亦是她,对彼此来说,都只是兰柯一梦,终将逝去……
她福身一礼,匆匆离去,却在亭角回首看了看我,我回之浅笑,她再度羞红了颊,我终是不禁笑开,却复而用文扇打了自己额头,真笨,该问她是那个院的才对。却又转念一想,终归是唐家的就无错了,只要来唐家,应该就可以见得到她了吧?
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自出生起,身边便随了各式各样各怀心思的人,如今我不过十五,却已经有好些官家打算着了,而母妃也说,父皇是有意立我为太子的……我虽不确知太子有何特权,但却想着,若是做了太子,是不是便不能这般时常出宫了?心念及此,不由得摇了摇头,手中文扇轻挥,不好不好……
没多久,我向父皇请命说是为了向唐太傅求学,父皇说我年幼好学,甚是乖顺,便恩准我出宫,还特予了一块令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我匆匆赶到了唐家,却并未看到她,向侍婢打探过后才知,如昔原名阮如昔,虽是这唐府的花匠,却并未入唐家奴籍,所以何时来唐家也全是由着她自个。我又找了几人,都说不知,偌大的唐府,倒也不止她一个花匠,而听言谈之中,这个花匠,似乎还很讨主子的喜欢,我心里莫名的欢喜,我看上的女子,果然是极好的。
向唐夫人打听后才知,原来阮家还有一马场,若是如昔不在唐府便必定是在阮家马场了。
我又跑去了阮家马场,果然,她在的,与之前的清雅之气不同,此刻的她脸上洋溢着自信而和顺的笑意,坐在高高的马背上,飞舞的衣袂点缀出最炫美的景色,我在树下静静站着,看着她将新驯服的骁马交给一旁马倌,那样的笑意,似乎连千年雪山也能融化。
就好像是梦中一直模糊的丽影,与她渐渐重合清晰,心中像是找到了归属一般,荡漾着无法平息的激动和甜蜜,但我不愿让她知晓,害怕她会以为我是个登徒浪子。
所以我一手合了文扇,将扇骨搁在唇前,让自己表现出温文尔雅的儒生气质,她站在对面,与我遥遥对视一眼,转瞬便见得她垂下首去,而我却不善马术,即使想靠近她却连一个像样的借口也无,索性返回宫中,去了御用马场,找了最好的师傅教我马术,练了近一个月,浑身都是淤青,唯独脸和手上还完好着,出门前我仔细整理了衣装,母妃看了许久,终是笑着用了儒雅二字形容,我心满意足,再度出宫去了阮家马场,以王爷的身份,让她为自己挑选马匹,看着她在众多马儿之中挑来挑去,最终却是极为困惑似的两指嗟了下巴,“看来看去,却没有一匹能配得上他的。”
她许只是思索,却不自觉的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见她想的认真,忍俊不禁,却也只合扇在唇际掩住笑意。
最终我随意的指了一匹,毕竟对我而言,马匹如何无所谓,我在乎的是和我一起骑马的她。夕阳西下,我不得不返回宫中,当晚我便同皇帝央了马匹,是北戍的贡马之一,我想,这样她便不会烦恼了。彼时我还不知,自己竟只是看她愁眉也觉得心疼不已。
后来得知,她竟是不太识字的,但我却看得出她很有绘画的天赋,绣图的式样都是她自个画的,虽没有画师教导,可功底却是一眼便能看出的好,所以当我在唐家求学时,会偷偷唤她入内,教她识字,教她绘画,她说要报答我,我只是笑笑而已,并未回应,她又问我喜欢什么花,我想了想,笑意嗟在唇角,轻语,兰花……而此后,她便每年生辰都会送我一盆兰花,每年墨会也送我一盆兰花,而每当看到这些兰花时,我都不由得想起她的笑靥,纯净而美好的笑容,比父皇的赏赐更加让我欢喜。
可有那么一天,她站在我对面,身上依旧是一袭兰衣,却已然笑意不再,她双手交错中掩不住些许紧张,自信而洒脱的笑意沾染了谨慎和小心,我惊颤了手,茶杯掉落在地,听着那人下旨,要将她选入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