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城大学对面有一家咖啡厅,装修豪华,格调优雅,招牌是白底红字,字是单单一个【楚】,笔走龙蛇,飘逸潇洒。
咖啡厅一向生意红火,诸多俊男美女出没,今日也不例外。只是不同于往日里欢声笑语,如山雾笼罩店内的轻音乐,朦胧伤感,客人们或是安静做事,或是沉默发呆。
今日是清明。
一个礼敬先祖、祭拜故人的节日。
店员小林为了加班费还在忙碌。
门口风铃响了,她立刻摆出礼貌亲和的笑容迎接客人。
“小林,好久不见。”
来人嗓音温柔,肤白貌美。
“啊……好久不见,苏影姐。”
小林稍显尴尬,因为她是老板前女友。
“你还是这么勤奋,今天也在加班。”
苏影一边说话,一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想见的人。
“对,你要喝点什么?”
“冰美式吧。云淮已经走了吗?”
“呃,抱歉,老板之前是在,但我忙起来就没注意他去哪儿了。”
“没关系,错过了就算了吧。”
“你要打包还是在店里喝?”
“打包。”
“好的,请稍等。”
苏影安静地等在一旁回想故人旧事。
一年前,她在这里约见楚云淮,对他说:“我认为我俩的感情测试可以到此为止了。”
对面的他长相风流,潇洒不羁,身上是一件粉白丝绸衬衣,旁人难以驾驭,他却穿得明艳张扬。
对于她冷静又突兀的通知,他等同于听闻“今日天气不错”一般,答复:“你这话让我有点意外,但很合理。”
苏影笑了一下,反问他:“你想过你会在什么时候提出结束吗?”
楚云淮坦白回答:“这要看你什么时候爱上我,还要看我有没有爱上你。”
苏影看他一双多情眼里笑意昂然,被这样的它注视着,怕是少有人不会心动,连她都有被触动的时候。
“但我们显然没有相爱的可能性。我没主动提出分手,也是有拿你挡桃花的意思。”楚云淮笑了笑,“抱歉啊。”
苏影叹了一口气,眉眼间多了一些忧愁。
“没关系,我们本来就是在做一场美好但错误的测试。”
“嗯,就当是攒经验了。”
两人犹如搭档平静地结束合作,而非恋人分手。
“苏影,好久不见。”
记忆里的声音在现实里响起来,苏影连忙抬头,一年未见,他还是如记忆里的花蝴蝶一般。
整个人身长玉立,宽肩窄腰,把一件印染衬衣同样穿得明艳张扬,一双多情眼看人依旧自带笑意,分外迷人,惹人心动。
可苏影认识他有两年了,她知道楚云淮这人,有时像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温暖而诱人,引人追逐靠近;有时又像夜里高挂天上的冷月,迷人而凉薄,让人保持清醒。
“我刚刚还在和小林问起你,还想着错过了就算了吧,原来你还在啊。”
这话说得有点奇妙暧昧了吧?楚云淮内心狐疑,表面不动声色。
“找我有事?”
“不是,我去给宁昀扫墓,又看了看母校,顺便来照顾一下你的生意,想着若是撞上你了就闲聊几句。”
“谢谢。”
楚云淮领着她去一旁落座,说巧不巧,正是他们分手时同样的位置。
苏影察觉这一点,不由微笑。
“带我坐这儿,不动声色地提醒我啊?”
“不是。”楚云淮笑着摇头,“坐哪儿都一样。”
苏影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眼前的他,从外型到内里,很有渣男特质。
作为他的前女友,她认为他的性向难说。因为他眼里只有美人,美人不分性别。因为他很难对人产生爱意,对方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常年一副潇洒公子哥做派,出没在各种俊男靓女聚会上,他看谁顺眼就去认识谁,用一双多情眼盯着人,用一张漂亮嘴撩拨人,言行举止都像在说“我对你另眼相待”。
他就如花蝴蝶翻飞在花丛里,和谁都能聊几句,和谁都有发展可能性。
苏影比他大4岁,和宁昀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按理说,他不是她的理想型,太年轻了,没和人谈过,还不太相信爱情……怎么想怎么不适合。
但楚云淮说,每一段感情都可能是一次试错,你也才24岁。
后来她又听说楚云淮有次酒后吐真言——爱是全靠运气和你情我愿才能一起编下去的谎言,我不擅长这事儿。
她被打动了。
如今的苏影深知,楚云淮并非渣男,他是一只迷茫的花蝴蝶,一直在找他心里那朵花。
旁人以为他风流多情,阅人无数,可他身心清白,片叶不沾身,让人又爱又恨。
这样的他也有吸引她,然而,苏影开口:“我当初认为你选我没有特别原因,只是看得顺眼,又出现得刚好。”
楚云淮:“现在觉得多了什么原因?”
苏影喝了一口咖啡,冰凉而苦涩。
“有一丝与你母亲相似的气息,这是之前在墨黎镇遇到你表姐,她告诉我的。”
好你个林楚微,一天天的就会给他添乱。楚云淮觉得唇齿发痒,想点烟了。然而室内禁烟,他要遵守绅士礼仪。
“难怪你说我们显然没有相爱的可能性。”
楚云淮沉默不语,手指敲打着桌面。
气氛忽然变得僵硬凝滞,就如一年前,苏影坐在病床上和他交谈,他也如此刻一般,耐心与温柔褪去,冷漠与烦躁浮现。
他认识到他选错人了。
不过此刻的楚云淮只是笑说:“林楚微太看不起我了。”
“她是关心你。”
苏影知道他还有半句话是,太看得起她了。
楚云淮转移话题:“专门回来给宁昀扫墓吗?”
“对。我定居国外,真正开始新生活了。”
“恭喜你。”楚云淮由衷地祝贺。
“谢谢。”苏影也开玩笑似的问他,“你呢?还没找到你心里的大美人啊?”
“可遇不可求,我也不着急。”楚云淮说得潇洒大气,人也笑得眉眼温柔。
“祝你早日找到,到时候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好。”
楚云淮给苏影做了一杯冰薄荷草莓拿铁,仿佛把漂亮温柔的粉色云朵装在杯子里。
苏影给它和他拍了一张合影。
她想到林楚微说,你和宁昀的故事很甜很虐,但我觉得你们的运气够好了。总有冤种一直被迫在别人故事里当炮灰。
她错了。
他不是她故事里的炮灰,而是她不能私有的朝阳。
苏影低头喝咖啡,清甜冰爽,她的眼里突然水汽氤氲。
“原谅我最后说一遍吧,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拉了我一把。”
两人分手半个多月后的一个下雨天,楚云淮遇到苏影的好友柳锦,在街边打车的她看上去很着急,但一直打不到车,他摇下车窗问她:“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柳锦连忙上车跟他说:“去苏影家,你们分手后,她好像很平静,但我总觉得她不对劲,现在一直不接我电话,我担心她在家里出什么事了!”
楚云淮下意识地在心里反驳,别说得像我们分手对她很有影响似的,我对她没有那种魅力。
到了苏影家里,柳锦一边呼唤她,一边寻找她的人,楚云淮跟着帮忙寻找,看到紧闭的浴室门,有光从门缝里漏出来,他礼貌地敲了敲门。
“苏影,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没有响声。
他收回手,静立原地,看着门把手若有所思。
“人在浴室里吗?她没反应吗?”柳锦走过来狂按门把手。
楚云淮提醒她:“你直接找备用钥匙开门吧,她可能在里面睡着了。”
两人对视一眼,柳锦觉得楚云淮这个说法,和他此时的神色,有点怪异。
她连忙跑去苏影卧室里找备用钥匙。
楚云淮将双手揣兜里,盯着浴室门,忽然叹了一口气,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低声呢喃一句:“怎么又是一个雨天啊。”
浴室门打开后,已有心理准备的楚云淮匆匆看了一眼,看到一地的玻璃碎片,一大片的血,满浴缸的白色泡沫,搭在浴缸边缘的手,紧闭双眼的漂亮女人……他在柳锦的痛哭里转身了。
他想,他还是选错了人。
拨打120后,楚云淮没去打扰柳锦,听着她的哭声,在心里回应:你哭有什么用呢?这就是她的选择。你想救她回来,她却未必还想继续活着受伤害,你对她的爱也许正是一种伤害。
苏影的心生病了,能救她的人,也是让她生病的人,死了。
因为抢救及时捡回性命的她,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对楚云淮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确实添麻烦了,但他不能这样回复她,不能责怪她,也不同情她。楚云淮说:“你不用在意这些,我还是那句话,有点意外,但又合理。你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
“别的事也许努力之后就能做到,唯独感情,不能强求。”苏影很沮丧,“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很轻松愉快,然而……”
“你不能因为从我这里没有找到答案,放弃从别人身上找答案。”楚云淮复述当时回应她的话,语气也比当时温和,“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苏影走后,楚云淮收敛了笑意,向后靠着椅背,扫了一眼店内。
没几个人是快乐的。
但停下来沉溺于悲伤和痛苦是很奢侈愚蠢的事儿。
聪明人只能往前走,让时间淡化和消磨一切,用新的人事物取代旧的人事物。
只是如今的楚云淮不感到痛苦了,依旧难免烦躁。
他拖到现在,还是要去扫墓。
楚云淮抽着香烟,捧着玫瑰,漫步在墓园里,闲庭散步一般优雅闲适,宛如赴情人之约。至于等的是人是鬼就不好说了,凭他的多情眼和漂亮唇,说不定真能忽悠一只艳鬼跟他走呢。
将红玫瑰放在父母的墓碑前,他又摸出新的一支烟点上,垂眼看着墓碑上的黑白合照。
红玫瑰美得灿烂,但花期短暂,就如林清妍和楚遇的生命。
楚云淮记忆里的林清妍五官艳丽,气质脱俗,楚遇亦是帅气张扬,意气风发。喜欢穿漂亮红裙的她,宛如被他精心宠爱、呵护的红玫瑰,两人天生一对。
怎奈天公不作美。
一场车祸夺走了楚遇,两年后,林清妍为爱自杀。
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被9岁的楚云淮喊人救回来了。
这朵为爱自杀的红玫瑰,艳丽愚蠢,褪去生命的颜色后,与爱人合葬在一起,或许来生还能再续今生长情。
楚云淮每年来祭拜他们时,不送别的,只送一束红玫瑰,只为祝他们生生世世锁成一对。
他向来沉默地待一支烟的时间,然后转身离开,找乐子去。
一旁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楚云淮咬着烟偏头看过去,看到捧着白雏菊与红玫瑰的男人。
他有着清俊迷人的五官,拆开了看是精致,凑到一起是惊艳。穿着黑白条纹衬衫配黑色长裤,只因身形颀长,气场强大,简单低调的搭配也被带出几分贵气。尤其让人在意的是他有一头绑成低马尾的头发,以及冷淡迷人的眼神,整个人显得矜贵优雅,矛盾难懂。
半个小时前才说可遇不可求,这不就遇到了么?天公偶尔还算作美。
楚云淮嘴里的香烟已经在掉灰了,他却不管不顾,直白热情地看着身旁男人。
这是一朵高岭之花,和他对视一秒后移开了目光,一副对他毫无兴趣的模样,伫立在他一步之遥的身侧,目测比他还要高两三公分。
楚云淮看着他将怀里的雏菊与玫瑰放在墓碑前,注意到他的手白皙、干净、漂亮,注意到墓碑上雕刻的信息。
原来也是一对生命短暂、容颜美丽的夫妇,路雨迟和闻青玉,立碑人是他们的儿女,路闻殊和闻路安。
更巧合的是,夫妇俩死于和楚云淮父母同一天。俩人同生共死,倒也算是一种浪漫结局,胜过他父母。楚云淮取下嘴里的烟,侧头看着他,主动开口。
“雨迟配青玉,浪漫而清雅,一对璧人,人如其名。兄妹俩的名字将父母姓氏融进去,分别配上一个‘殊’字和一个‘安’字,美好动听,他们对你们的爱和祝福借名字伴随你们一生。”
很多人和楚云淮接触后,常常暗自感慨一句:原以为是个肚子里没墨的浪荡子,没想到聊起来还有几分文雅。
高岭之花侧头打量他。
此人继承了父母优良基因,长相俊俏,五官深邃,轮廓分明,从各种角度看去,五官都能勾画出流畅的线条,很适合拍人物特写镜头。值得一提的是,眼尾略微上挑,瞳色深沉,卧蝉明显,是多情眼;唇肉略厚,唇色偏艳,唇形美丽,是漂亮唇。
整个人身长玉立,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上身是一件印染衬衣,粉黄白色调交融,明亮夺目,旁人难以驾驭,他却穿得独特张扬。为人主动直白,潇洒不羁,名字也挺贵气,路闻殊不得不评价一句,一只迷人的花孔雀。
楚云淮说话比外表端庄得体,哪怕是不合适的地点,不合适的见色起意,他那番漂亮话配上那双多情眼,不仅没招来路闻殊的厌烦,还刷了一分好感。
“谢谢。”
简短两个字,看似冷淡,细品一下却是别样的温和。何况这朵花长相过人,嗓音又很悠扬动听,把花蝴蝶勾得心猿意马。
楚云淮又说:“也是有缘,父母在这里当邻居,我们在这里偶遇,连花都送的一样。”
路闻殊看了一眼楚云淮父母照片,又看了一眼红玫瑰,微微挑眉。
论迹也论心。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墓园,路闻殊在楚云淮身后看他,就如看一只捧着红玫瑰去约会的花孔雀来错了地方,又像被人放鸽子了,索性捧着花来祭拜父母。
再看他在墓碑前点烟,搭讪陌生人等言行,不论他说得多么动听得体,在不合适的地点做不合适的事,都在说明他对父母的感情微妙难言,谈不上一句“敬爱”。
与此同时,楚云淮也在思考,眼前的路闻殊,穿着打扮低调得体,按理说应该配一个一丝不苟的精英发型,他的低马尾显得突兀矛盾,引人注目。
此外,没点特殊原因,没几人会带着红玫瑰来祭拜父母,楚云淮除了祝福,多少是带了点讽刺意味,路闻殊显然并非如此。
楚云淮:“你和父母的关系应当很平和美好,所以带着尊敬和祝福来祭拜他俩,并不严肃沉重,真好。”
这话也说得在理,然而路闻殊不想接话了。他从兜里摸出湿纸巾,垂眼擦着父母墓碑上的泥点,手指修长,白皙漂亮,动作慢然,优雅虔诚。
这朵静立在墓碑前的高岭之花浑身散发惊人的美感。
楚云淮犹如被勾引,不再出声,呼吸都变轻缓了,生怕惊扰了他似的。目光从他的手逐渐顺着手臂上攀,落在他的侧脸上,又从眉眼顺着鼻梁下滑落在嘴唇上。
他不知道什么是五官的标准比例与美学公式,但他认为就该如眼前这人一般。
花蝴蝶常年流连花丛,见过各种各样的花,总觉得都差点意思,不如骄傲自恋的他,眼前的高岭之花,让他心悦诚服。
作为男人这样欣赏一个男人好像不太“直男”,但他未必是直男。
性向是不是流动的他不确定,但他的性向可能真就是取决于对象是谁。
被陌生人,哪怕是男人这样热烈注视与打量,路闻殊也习惯了,人不在他眼里,不在他心里,那就妨碍不了他。
楚云淮直白如欣赏美景一般,看着路闻殊擦拭完毕,将纸巾捏团握在手里。他又开口:“我也算见多识广、交友众多了,你这一款的倒是第一次见。”
路闻殊侧头看他,是一个微妙有趣的眼神和姿态,楚云淮感觉似曾见过,但好像不是人……嗯,是一只缅因猫。
他兀自露出了奇妙的笑容。
这应该是一只对着镜子开屏也会逗笑自己的花孔雀。换个时间地点,路闻殊可能愿意多看一眼,此时是无心欣赏了,他打算转身离开。
楚云淮张口挽留:“抱歉,你刚才看我的样子好像一只缅因猫!”
旁人被比作猫未必高兴,但路闻殊养了一只捡回来的白猫,叫饮雪,长达5年了。
他一开始没打算养它,只是随手救了它,直接送去宠物救助站,结果它居然顺势缠上他了,主动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路,工作人员都笑着劝他带回家养着吧。
路闻殊便问它,你要跟着我回家?
讨人喜欢的白猫恰好叫了一声,喵~
路闻殊对它耐心温柔,朋友圈里大半是猫的照片,身边人都知道和他聊猫最能刷他好感。
楚云淮不知晓这一点,无心插柳柳成荫。路闻殊听他言语带笑,看他眉眼舒展,有了停留的兴趣。
“为什么?”
楚云淮解释:“林楚微,我表姐,她养了一只缅因猫,叫霜降,体型比别的猫大一倍多吧,一身灰色长毛,四肢雪白,尾巴粗长漂亮,走起路来不紧不慢,很有气场,优雅迷人……她说它是猫中王子,温柔的巨人。”
字字是在夸猫,句句是在说他,这张嘴挺能说啊。路闻殊索性双手揣兜,再次认真打量他。
楚云淮外表溢出花孔雀似的骄傲自信,一身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张扬气质,稍微聊几句就让路闻殊发现他很会察言观色,掌握时机,看似随意的言行透着擅长撩人的机灵。
他显然在各种社交场合如鱼得水,让他这种常被搭讪,经常不给人留面子的人,明知应该离开了,也被他的话勾得一再停留。
“霜降看上去高冷霸气,对人爱答不理,我逗它时,就像现在我对你说了一连串的话,不感兴趣,高贵冷艳地看我一眼,表示听到了,不想回应。”
看他有自知之明,懂得适可而止,路闻殊想了想,回复他:“我没兴趣在父母墓碑前交朋友。”
楚云淮摸了摸鼻尖,继续劝说:“路哥,我们父母在墓园里当邻居,我们之前祭拜时从没碰见过,今天却偶遇了,说明我俩缘分到了……”
男性之间,不管年龄如何,喊声“哥”就是以示尊重。楚云淮这声“路哥”叫得有点轻,跟雪豹叫声似的,撩了一下路闻殊的心。
雪豹是凶猛帅气但叫声很甜的猫科豹属动物,比所谓“夹子音猫”的缅因猫更有反差萌。
“我知道此时此景不适合相遇和搭讪,但我若不主动开口,走出墓园之后,我们也许没有下一次相遇的机会。另外,我觉得吧,父母会为我们在此认识有趣的朋友感到高兴,而不是冒犯……”
这一番话听下来,受不了的人会觉得无奈烦人,受得了的人会觉得真诚感人。
路闻殊认为社交场合也是狩猎场合,楚云淮犹如一只捕猎的雪豹,凶猛帅气,信心十足。他倚仗着帅气的皮囊和富贵的家世,说话七分情意三分假,这种捕猎手段用在大多数人身上就是致命的诱惑,要么沦陷,要么避开。
路闻殊在国外摸过不少雪豹,有一只正处幼年期的雪豹叫雅斯特,比成年缅因猫大四五倍,银灰毛色发亮,体型流畅漂亮,比猫的四肢厚重有力,尾巴也更灵动粗长。
它练习捕猎时的姿态凶猛狠厉,跑起来威风凛凛,速度极快,一爪一口直扣猎物致命弱点,撕扯起肉类时更是粗暴残忍。等它安静下来玩耍时,被他抱在怀里时,湖蓝瞳色的眼眸,隔着水雾一般,自带朦胧多情效果,配上与体型反差极大的娇柔叫声,特别诱人。
楚云淮用多情眼和漂亮嘴撩人,就是类似效果。
路闻殊盯着他,眼神幽微难懂。
楚云淮坦然回视,唇边带笑。
漂亮的花蝴蝶,迷人的花孔雀,帅气的雪豹,哪怕是在被审视和评判,依旧自信得意,对人产生奇妙的吸引力。
然而,相遇的时间地点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即使就此错过,路闻殊也不会感到遗憾。
因为没人是不可或缺的。
“你说得很动听,可我现在没兴趣就是没兴趣。”
清俊男人颇有高冷长官气场,美丽薄情的唇吐出来的字句,乍一听还算温和迷人,细究起来却很锐利扎人。
别人抓的关键词应该是“没兴趣”,或许就此放弃,或许继续纠缠,楚云淮却是:“我很庆幸你说的是,现在。下次就有兴趣了呗?”
这只花孔雀很会抓他话里的关键词。路闻殊微微勾起唇角。
“那是下次的事了。”
花孔雀颇有自信的问话,得来的是高岭之花无情的转身。
楚云淮跟着走了两步,停在原地欣赏他的背影。看他后背清瘦但挺拔有力,衬衣扎在长裤里勾勒出了腰身,黑长裤包裹的双腿修长迷人,迈步平稳优雅,幅度不大,不急不缓的模样,像极了矜贵大猫踩着猫步逐渐远去,微晃的低马尾就是它的漂亮尾巴。
楚云淮摸出手机拍照,边拍边想,若是真猫,恶劣如他,肯定一把扯住它的尾巴强留它,把它捞起来一顿蹂躏。
诡异的是,明知路闻殊是人,还是男人,楚云淮依旧想摸摸他的头发,试试手感;顺便再抱他一下,治治心痒。
他一副很香很好抱很温暖的样子,让不爱与人有亲密肢体接触的楚云淮,难得有了主动凑上去拥抱的冲动。
之所以还有闲情逸致想这些,是因为花孔雀知道,这朵带刺的花,这只难撩的猫,有被他吸引和打动,对他产生了兴趣,只是相遇的时间地点不对劲。
楚云淮回头看两人父母墓碑前的红玫瑰,又拍了一张照片。
若不知道他俩是初遇,光看他俩并肩站在双方父母墓碑前,各放一束红玫瑰,猜测是带爱人见家长都是合理的。
这样的初遇别开生面,值得拍照纪念,并发条朋友圈动态。
楚云淮考虑配文时,只能说背过的文言文没有还给老师,他引用了《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比美台词——
【楚云淮: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图片][图片]】
友人a:你丫的!只敢拍背影不敢拍正面先输一半好吗!
友人b:卧槽卧槽!绝美背影!我的菜!赶紧把联系方式给我!
友人c:我就说你男女都可以!但我看他不适合你!你压不住他!你还是考虑和我试试吧!
友人d:哎呀,压不住可以反被压嘛,哈哈,我就想看楚云淮为爱做0!!
……
楚云淮懒得搭理这些损友们,他忙着联系人帮他查找路闻殊的个人资料。
缘分和机会有时候是需要主动创造的。
林楚微看到楚云淮发的背影照,私聊他:来张正面照呗?
楚云淮:你还好意思联系我?
林楚微:我咋了?
楚云淮:谁让你跟苏影说些有的没的?
林楚微:啊……你不在意是你的事,反正我看不下去,我就要让她痛苦一下!
楚云淮:算了,以后别做这些多余的事。我跟她见过面了,聊清楚了,以后连朋友都不必做了。
林楚微:好好好,我不管了。你把那个男人的正面照,还有联系方式给我呗~我要跟他做朋友!
楚云淮:不给。
林楚微:???
林楚微:楚云淮你翅膀硬了?你飘了?你忘了我这里一堆你小时候的黑历史了?
楚云淮:呵,见色忘弟的女人真可怕!
林楚微:嘻嘻,所以乖乖交出来吧~姐姐爱你哟~
楚云淮:爱个屁!你要的东西我有,是用不正当方式获取的,我能说给你就给你?
林楚微:意思是,你俩面对面,你没能要来联系方式?菜鸡!
楚云淮:?
楚云淮:靠,他拒绝我不是因为我魅力不够,是因为相遇在他父母墓碑前!他觉得不尊重他父母!
楚云淮气冲冲地把前因后果说给她听。
林楚微:他真的像缅因猫吗!我的菜!我要认识他!!
楚云淮:就知道你会发癫。
林楚微:我看你也好不了多少,整个反应不像个直男!还是被苏影刺激到了?
楚云淮:我对他充满兴趣,暂时没有性趣!
林楚微:你这个“暂时”很意味深长哈!
楚云淮:这叫严谨。
林楚微:这叫害怕打脸!
楚云淮:你爱咋说咋说。
林楚微:有一说一,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我没有任何意见,考虑到你亲妈和苏影这事儿,我甚至要提醒你不要强迫自己偏好女人!
楚云淮:还用你说,你也就这时候像我亲姐。
林楚微:我快比你妈对你还好了,懂?
楚云淮:跟她比衬托不了你的好。
林楚微:好吧好吧,咱俩还是聊怎么勾搭这位大帅哥,你先把他资料发给我看。
楚云淮:不,我要自己想办法。
咖啡厅门口的风铃又响了,提醒店员小林露出得体的笑容,抬眼迎接新来的客人。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嗯,有推荐饮品吗?”
客人五官清俊,嗓音动人,一瞬间就赶走了她的瞌睡虫。
“有的,请看菜单……”
小林熟练地介绍特色产品。
客人看着菜单上“楚老板特调饮品”几个字,问她:“楚老板在吗?”
他也是冲着老板来的?小林微笑:“抱歉,我们老板不在。”
“楚老板特调饮品,只在菜单上,想尝也没机会尝?”
“这是老板设置的惊喜。他偶尔会来店里,如果您正好也在,想试试惊喜,他会为您调一杯专属于您的饮品。之前试过的顾客都很满意,可遇不可求。”
“有点意思。”
客人点了小林推荐的两杯饮品,付款之后,走向店里靠窗的角落。
小林目送客人的背影远去,这才放松下来回味被他的长相惊艳的心情。
以她的审美来看,他不是局限于性别的帅,而是接近于客观的美,是美术生最喜欢的人体美学模特。但她怀疑画笔能呈现他的五官构造,身材比例等,未必能呈现他的气质。
就拿客人搭在后背上的低马尾来说,这是一个男性不好驾驭的发型,压不住就会显得怪里怪气,他却被衬出一种男女通杀的美。
小林联想自家老板那些360天不重复、偶有重复纯属意外的花衬衣,得亏他是大帅哥,花蝴蝶似的,眉眼风流,张扬洒脱,在一堆俊男美女里也是鹤立鸡群,才能穿出独特风采。
大帅哥们的独特品味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林突然反应过来,就是这个绝美背影,让自恋如楚哥也发出疑问,【孰与城北徐公美】?
作为老板的头号颜粉,她不得不承认,若是两人并肩而立,楚哥的气势压不了他,甚至可能反被压。
看过路闻殊的个人资料后,回想和他的互动,楚云淮发现这人多半冷情又固执,不吃套路,不受强迫,唯一的办法是用真情触动。
但他想了半天,一时想不到怎么合理制造偶遇,让他心甘情愿加他好友,头疼,楚云淮索性把衣服一脱,跑去泳池里畅游一番。
与其瞎纠结于难题,还是及时行乐为好,没准儿下一秒就想明白了。
此时的楚云淮正在家中泳池里畅游,一身坚实有力的肌肉被晒得漂亮有型,他自恋地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发动态。
底下一溜儿的评论——
“花蝴蝶又在卖弄风骚!”
“操,哥们这肌肉秀给谁看呢?”
“哇!男菩萨!多来几张!”
“舔屏,想摸……”
突然有新消息跳出来——
店员小林:楚哥,你看,这个人是不是你朋友圈发的那个背影帅哥?
店员小林:[图片]
楚云淮点开一看,可不就是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大美人背影?
这叫什么?
这叫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这叫漂亮大猫自投罗网!
“哎,我想要,我得到!”楚云淮笑出了声,当即给小林发了一个红包。
他迅速去浴室洗了一个澡,吹好头发,换上一身清爽衣物,戴上墨镜,拿着车钥匙,一路闪电速度去了咖啡厅。
楚云淮走到落地窗前,隔着玻璃,垂眼看着假寐的路闻殊。
清俊的眉眼舒展开来,鼻梁高挺,薄唇微红,轮廓分明。衬衣解了两颗扣子,露出漂亮的喉结与脖子,他像一只午睡的大猫,没了清醒时冷淡疏离的感觉,倦懒迷人,惹人垂涎。
阳光照在他身上,给他笼罩一层神圣温暖的薄光。
楚云淮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看他的目光过于专注欣赏了,格外纯粹,毫不掩饰,没有保留。
之前没有人能让他这样看着。
路闻殊突然张开了眼睛,眼里还有刚睡醒的茫然,一时间仿佛不知道身在何方。
“咚咚咚”,一旁的响声引他看过去。
楚云淮双手揣兜,歪着脑袋看着他,五官英俊,身形挺拔,身上是一件银灰豹纹衬衣,说巧不巧,近似雪豹毛色。
这会儿不是花孔雀、花蝴蝶了,是隔着玻璃窗与他对视,有着纯情无辜眼神的雪豹。
但路闻殊明白,有这样眼神的雪豹看他,实则犹如看一只自投罗网的缅因猫,哪怕听不见,看他口型说“下午好啊,路哥”,也是藏不住的得意。
“我就说我俩有缘吧。”楚云淮在他对面坐下,笑眯眯地说,“你肯定不知道这是我的店,也没想过偶遇我,但我俩还是见面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
“我就说我俩有缘吧。”楚云淮在他对面坐下,笑眯眯地说,“你肯定不知道这是我的店,也没想过偶遇我,但我俩还是见面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
路闻殊坐直了身子,捂着唇打了一个呵欠,迷人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看他时便呈现微妙的朦胧美感,嗓音也带着睡意,低沉勾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过偶遇你?”
如果他想过,当然让人感到惊喜。但楚云淮看他问完,摸出纸巾擦眼睛,一副态度随意,并不在意他是什么反应,会给他什么答案的样子,衬得他的在意就有点傻气了。
“那是我想当然了。”楚云淮转移话题,“你点的两杯饮品,味道如何?”
路闻殊清了清嗓子,平淡地回答:“还行。”
楚老板好脾气地追问:“差在哪里?”
“未必是差,只是不适合我。”
“那什么适合你?”
下巴莫名发痒,路闻殊微抬起来,用手指挠了几下,然后才问:“你觉得呢?”
真正撩人的性感有时可能只是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就如此刻,明明是简单平淡的挠下巴动作,他不是有意勾人,但格外勾人。
楚云淮的目光从他手指移到他脸上去,难撩的猫,带刺的花,怎么看怎么吸引他。
这很正常,也不正常。
“等着,我给你调一杯适合你的饮品。”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路闻殊看他调配饮品,挺熟练的,宛如花孔雀开屏,神情专注认真,帅得纯粹动人。
花孔雀也是有才华的。
楚云淮端着饮品放到路闻殊面前,“你取个名字吧。”
从材料和造型来看,是冰蓝椰青茉莉冰茶,寓意是高岭之花。路闻殊却给它取名叫:“雀绽。”
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楚云淮大方表示:“孔雀开屏也就跟你展示一下羽毛而已,我会的技能多了去了。而且,这是为你调的,你说孔雀开屏适合你……啧。”
“是你认为适合我。”路闻殊用吸管喝了一口冰茶,冰凉甘甜,评价说,“类似于,无趣中夹杂一丝清甜的有趣。”
既说咖啡,也说他这人?楚云淮微微眯眼,趁机说:“喏,灿烂的午后,漂亮的咖啡厅,清甜的冰茶,你现在该有兴趣和我交个朋友了吧?”
楚云淮明白,对面这人明显对各种套路免疫,只有打直球,戳中他的点,他才愿意搭理人。
路闻殊摸出手机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楚云淮心花怒放,眉开眼笑。
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今天的穿衣风格也很有趣。
路闻殊:“你上次穿得像花孔雀,这次像帅气的雪豹。”
上次他拿缅因猫类比他,现在他就拿花孔雀和雪豹类比他了?楚云淮问:“雪豹?为什么?”
“凶猛帅气,很会伤人;叫声很甜,又很迷惑人,有反差感。”
楚云淮毫不犹豫地反驳:“我可是被追着喊‘大猛1’的大帅哥!嗓音清爽嘹亮,和‘甜’字毫不搭边!”
他并不知道他常常被损友充满恶趣味地吐槽:很适合玩人,也很适合被玩。
“是你觉得不搭边。”路闻殊用手机找视频,将屏幕转给他看,“这是一段雪豹捕猎视频。”
视频里的成年雪豹在悬崖峭壁上捕猎,几乎是连滚带摔,对猎物狠,对自己也狠。
“这样的它的确和‘甜’字毫不搭边。”
路闻殊又找了另一个视频给他展示,“这种动物仿佛是‘易受惊吓’体质,比猫还神经兮兮的,常常忘记尾巴是自己的一部分,总被它吓得一蹦三尺高,别的什么动静也能吓得它突然逃窜,让人看得满头问号。”
他解说得一本正经,配上视频充满反差的笑点,楚云淮哈哈大笑,“这比缅因猫还搞笑啊!”
“嗯,现在让你看雪豹咆哮,听听真正的‘夹子音’。”
楚云淮想着这只成年雪豹如此凶猛帅气,看看那张血盆大口,哪怕叫声比不上龙吟虎啸,也不该被说是“夹子音”……听过之后,说难听点,他觉得像被蹂躏惨了发出的短促虚弱的叫床声。对比气势汹汹的状态,很让人震惊,很难让人相信。
“我靠!!它怎么叫成这样!不是后期配音吗?跟它外表毫不匹配!”楚云淮愤然拍桌,“我跟它一点都不像!”
然而他现在像极了雪豹咆哮,气势很足,但叫声短促无力,恼羞成怒的样子会被人当作是在撒娇,尽管他自己没这意思。
路闻殊静静地盯着他,唇角微弯。
楚云淮嫌弃地扯了扯身上的衬衣,“穿错衣服了,回去就把它塞角落里。”
路闻殊这才似笑非笑地问他:“喜欢当花孔雀,不喜欢当雪豹?”
楚云淮没好气地反问他:“我就不能在你眼里是个人吗?”
“我说不是你就不是了么?”
“好吧好吧,我说不过你。”楚云淮认输,又问,“你住哪儿?离这里远吗?以后还会来照顾我的生意吗?”
“不远,有空会来,但我喜欢安静。”
“放心,在我的地盘没人吵你。”楚老板得意大气地说,同时在心里补了一句,我会来找你聊天,但我自认不吵你。
不给面子的路闻殊直接反问:“你不觉得自己吵吗?”
楚云淮毫不犹豫:“正常聊天,正常音量,我当然不吵。”
路闻殊默然。
楚云淮又问:“晚上有空吗?喝酒吗?我这边还有火锅店和酒吧……中餐厅也有。”
路闻殊听明白了,“你开店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吃喝玩乐?”
楚云淮特别骄傲得意地点头。
“对啊,我在凌大读大一时,特意在学校附近盘了几个店面,让朋友们吃喝玩乐一条龙,我的地盘我做主。”
楚老板开店没想着赚多少钱,属于要个“不亏”就行了,主要是用来交朋友。他时常出没在各个店里,遇上合眼缘的帅哥美女就会凑上去聊几句,连员工们都会帮他留意,感觉对了就会像店员小林这样通知他。
“挺好,但我晚上有安排。”
路闻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茶润喉。
“ok,又是下次的事了呗。”一顿,楚云淮忍不住问,“如果没有安排,你会拒绝我吗?”
路闻殊正在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嘴,擦完后,泛着光泽的薄唇,无情地吐出一个字:“会。”
楚云淮盯着他的嘴无语地想,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嘴总是说这么残酷的话?
“为什么?”
路闻殊抬眼看他,吐字无情,但眼神冷静温和。
“不能让你误以为我很温情,很好约。”
楚云淮哼笑:“我没这么想过。”
“还要让你知道和我做朋友并不有趣,要习惯被拒绝。”
楚云淮却说:“我觉得你这话就挺有趣的。”
路闻殊突然略略倾身,用手撑着下巴,盯着他看,一向看人都很冷淡的眼睛,有了温度,像被逗猫棒勾起了兴味的大猫。
楚云淮被他盯得莫名有种心被攥住的感觉。
“因为你朋友圈里没我这款,图一时新鲜。”
“不,小看我不说,小看自己了吧?”楚云淮哼了哼,双手抱胸,靠上椅背,“很明显,我要被你视为朋友都要拉扯很长一段时间。”
路闻殊却像逗他玩儿似的说:“这一秒我就可以视你为朋友。”
楚云淮翻白眼:“哄我玩也走心点吧!一秒真朋友?”
“是啊,我很走心。”
“……”
两人沉默对视,无声交锋。
不知怎的,楚云淮想起那张照片下的评论,“我觉得他不适合你,你压不住他”。
两次相遇和互动中,看似是他在主动撩拨路闻殊,掌握社交主动权,其实他的撩拨有点浮于表面,底气不足,路闻殊稍微回撩一下,他就露怯了。
另一条评论跟着在他脑海里冒出来了,“他压不住可以反被压的嘛”,简直是精神污染,楚云淮的耳根慢慢发红了。
路闻殊饶有兴味地欣赏他的神色变化。
“你在想什么?楚老板?”
这声“楚老板”,充满勾人意味的调侃,好像大猫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心,扑通扑通,楚云淮的脸也跟着微红了。
咳嗽一声,他故作镇定地回答:“在尝试理解你的意思。”
“哦?这次抓的关键词是什么?”
楚云淮:“‘一秒真朋友’,可以理解为,我突然走进你心里待了一秒钟。”
“……”冷静如路闻殊,也因这个浪漫解释发怔。
楚云淮得意地解释:“上次你没给我联系方式是因时间地点不对,不是我人不对。这次都对了,你就爽快加我了。”
“有人一生都不能被你当成一秒真朋友,我和你第二次见面就做到了!现在就能在你心里待一秒钟了,以后完全可能在里面赖着不走了!对吧,路哥?”
楚云淮本就漂亮的多情眼,此时更是清亮有神。
路闻殊仿佛看到一只骄傲自信的花孔雀,浑身上下写满了“你就该喜欢我”。
好像有点说服力。
很多人会被这样的眼神诱惑,被这样的言语打动,却不知楚云淮说话七分情意三分假,假就假在越是浪漫暧昧,他越是说者无心。
他吧,花孔雀做派下应是藏了颗没有真正开窍的琉璃心。
路闻殊看得分明,自是听者无意了。
何况,哪怕是说者有心,他也未必在意。
路闻殊有个朋友叫秦倾,曾评价他说:你有很吸引人的皮囊和很劝退人的个性,许多人像飞蛾扑火似的迎上来,你会拒绝不感兴趣的人,接纳感兴趣的人,你还会提醒他们后果自负,等于是挖坑看着他们心甘情愿往里跳。你在意的不是他们停留与否,而是他们如何挣扎。
他是当事人,实际如看官,不会感同身受,只是隔岸观火。
不知这只花孔雀会在坑里如何挣扎?又会挖出怎样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换个人总对活在当下的楚云淮说“下次的事”“以后的事”,他只会翻个白眼,腹诽一句,闪一边儿玩儿去吧您。
但这人是路闻殊,高岭之花,腹黑大猫,让让他怎么了?楚云淮欣然应允。
路闻殊离开后,楚云淮便在他的位置坐下,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残留下来,扒拉着他的鼻子,引他用手指勾了勾鼻尖,嘟囔一句:“下次该问问他用的什么香水……”
他看向面前这杯“雀绽”,路闻殊没喝完,说明还是差点意思,符合他那句“无趣中夹杂一丝甘甜的有趣”。
其实,即使很喜欢,路闻殊也未必会喝完,他习惯了有所保留,非常克制禁欲。
他有时候拒绝的言行表达的意思,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楚云淮察觉到了这一点,便也不感到失落了。
他向后靠上椅背,双手环胸,双腿交叠,闭上了眼睛,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以及窗外透进来的温暖日光,联合店里的轻柔纯音乐,让他的身心突然放松了下来。
今日一切都好。
楚云淮瘫在沙发里,不到半个小时,把路闻殊的朋友圈看完了。
数量太少,内容也不咋地,连自拍都没有,一看就是很没分享欲和表达欲的样子。
唯一展示给人看的是,他很喜欢他捡回来的那只白猫。
路闻殊发的第一条动态是在5年前,捡回白猫的日子。
【路闻殊:这猫有点意思,我把它送去救助站了,它却主动跟着我回家了。】
楚云淮对着这三行文字做理解——
明明有被猫吸引却依旧送去救助站,说明他很温柔,也很冷情。
明明把猫送去救助站了,却因它主动跟着回家而心软了,说明“烈男怕缠猫”。
“啧,好矛盾的一人,好熟悉的过程。”
这不就是他们的相识过程么?
然而楚云淮不如白猫好命,路闻殊可不会为了他发条动态纪念相遇,更别说什么带他回家相伴至今,时不时给他拍照片发朋友圈显摆。
除非他真是雪豹。
路闻殊的朋友圈显示,他每年都会去国外拍/玩雪豹。
楚云淮这才明白他问“我在你眼里就不能是个人吗”有多傻了,路闻殊可能心想,“正因你在我眼里是个人,还不如一只猫/雪豹讨我欢心”。
路闻殊没为与任何人相遇发动态纪念,偶尔有些朋友聚餐合照,配文也是“今日聚餐”之类,不谈论聚餐人员,不分享当日心情……对比发猫发雪豹的频率和内容,楚云淮合理怀疑,路闻殊是潜伏在人类世界的“人型缅因猫”,对人类不感冒。
楚云淮堪称他的反面,朋友圈里全是各种聚餐合照,他就跟集邮似的,俊男靓女云集。很多人加他多少有冲着他的朋友圈,没准儿看对眼了脱个单的意思。
此外就是楚云淮各种自拍他拍,花式秀脸秀身材,也就常年被人喊“花蝴蝶”“花孔雀”,常常被人说“发福利”“卖弄风骚”之类。
楚云淮从不搭理这些评论,反正他开心就好。
不过他与路闻殊也有共同之处,懒得打字,配文简短。
真正想表达的内容反而可能是最不会表达出来的。
比如路闻殊与父母双向奔赴的爱与祝福。
楚云淮在墓园里亲眼见识到冷情如他,也有深藏心里、柔软美好的东西。
而他对自己父母并不敬爱的言行,多半是给他留下负面印象了。
楚云淮感到烦躁,眉头微皱。
新评论提醒冒出来,他点开一看,他发的泳池自拍照底下,路闻殊点赞并评论,【徐公不若君之美也】。
他拿原文里客人答复邹忌的句子回应他的比美,顺便调戏他。
还挺狡猾腹黑。
楚云淮截图私聊他:路哥,无对比图无真相,人听了也不信啊。
路闻殊: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
楚云淮:啧,美成你那样,藏着掖着太可惜了。
路闻殊:答案同上。
楚云淮:你怎么油盐不进?那么漂亮的嘴怎么总是说这么残酷的话!
路闻殊:和我一比,你是不是叫声很甜?
楚云淮:……
路闻殊:你要正视现实。
原来他不是那种高坐云端不应尘埃的高岭之花,反而是会一本正经地调戏人的腹黑大猫。楚云淮被气笑了,立刻从沙发里爬起来,准备好好和他斗嘴。
路闻殊:不聊了,我去看看猫。
楚云淮就这样被晾一边儿去了,气上加气。
“靠,人不如猫是吧?”
楚云淮转头联系林楚微要她家缅因猫霜降的视频。
林楚微:要去干嘛?
楚云淮:展示给它同类看。
等路闻殊拿起手机看消息,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
楚云淮发了一堆视频,说这就是“霜降”,你们的同类。
路闻殊好笑,随手拍了电视屏幕里的雪豹发给他:它又在咆哮,像极了撒娇。
文字消息在楚云淮脑海里自动转换成了路闻殊的声音,仿佛响在耳边,低沉动听,带着笑意,撩拨他的耳根和心。
他好像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
楚云淮:路哥,你对人和猫科动物,哪个更有性趣?
楚云淮:是兴趣。
路闻殊:你看不出来?装傻技术不行啊楚老板。
这时的路闻殊明显亲和随性得多,可能当面还拿他当人对待,隔着屏幕就是在用文字“逗猫戏豹”。
楚云淮:我看两者结合才能满足你。
路闻殊:也许吧。
楚云淮:对性别有要求吗?
路闻殊:你觉得呢?
楚云淮:我觉得比我觉得更关键的是你觉得我应该会怎么觉得?
路闻殊:我不觉得。
楚云淮:靠,跟你说话就像过招,看我什么无敌霹雳xxxx拳,你却一巴掌拍死我!
路闻殊:知道就好,我也不想做理解。
楚云淮:原话还你,我就问你喜欢男的女的?
路闻殊:遇上了才知道。
楚云淮:意思是你没谈过恋爱?
路闻殊:我看起来和你一样潇洒多情?
啧,埋汰谁呢。楚云淮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决定大胆回复。
楚云淮:你看起来像性冷淡。
对方大概习惯了被这样说,很快回复他。
路闻殊:我尊重你的看法。
楚云淮:不过你可能就是把热情留给对的人而已。
楚云淮:留给你的猫!
楚云淮:扫了一眼你的朋友圈,你对它是真爱啊!
路闻殊:你眼里的真爱就这样?
他很擅长不经意间问他致命难题,但楚云淮并不蠢。
楚云淮:你觉得应该是哪样?
路闻殊:我不考虑这个问题。
第一次有人给他这种答案,斩钉截铁,冷酷无情。楚云淮精神一震,眼睛发亮。
楚云淮:你这种回避态度?你还叫我正视现实?
路闻殊:“我可以但我不想”与“我做不到才不想”,是有区别的,楚老板。
又被人提醒这一点,楚云淮习惯性地点燃一支烟,没能及时回复他。
他说过一句蠢话,爱是全靠运气和你情我愿才能一起编下去的谎言,我不擅长这事儿。
当时醒来他只想一巴掌拍死酒后吐真言的自己。
林楚微发来消息:你终于承认,你不是“我可以但我不想”,而是“我做不到所以不想”。
暴躁的楚云淮点了一支烟,回了她一个字:滚。
把手机放一边后,他花了一支烟的时间考虑问题,烟被按灭在烟灰缸里后,他得出了结论:我才20岁,我有试错资本。
现在就是差个对象了。
两个月后,苏影出现了,时机刚好。
楚云淮知道随意做什么感情测试,容易伤人伤己;也知道没人能不在感情里发错,实践出真知。经过这次测试后,他彻底不着急了。
此时的他坐在阳台上吹风,只点了桌上的一盏灯,身后的屋子偌大寂静,一片黑暗。
人前喜欢热闹的花孔雀,不喜欢一个人的家里太明亮。
手机屏幕的光投射在他面上,给他覆上一层冷白光,一双多情眼幽黑如墨,漂亮的嘴吐出一口烟圈,莫名的郁气跟着飘散出来。
和路闻殊聊天很像言语交锋,他未必是有心如何,但会突然神来一箭扎人心上。
楚云淮想反击,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因为暂时找不到他的弱点。
根据路闻殊的个人资料显示,少年的他和他一样惨,只是惨得不太一样。
路闻殊比他大4个月,同样生于富贵人家,父母健康恩爱,还有一个小他5岁的妹妹,叫闻路安。
兄妹俩名字饱含父母寄予的爱与祝福,不像楚云淮是介入不了父母之间的倒霉孩子。
路闻殊11岁那年,路雨迟与闻青玉因工作时遭遇雪崩意外去世,兄妹俩被外公闻易宸接回闻家生活。
路闻殊18岁那年,闻路安因病成了植物人,至今躺在医院里,全靠医疗手段维持生命。
同一年,路闻殊把白猫捡回家里养着。
可想而知,因家人的关系,路闻殊克制禁欲,长情又冷情。
楚云淮以己度人,猜测这些年来,路闻殊对人产生的爱欲,不足以支持他与人建立和维持亲密关系,才会投射在猫科动物身上。
不过他真要好好谈场恋爱,倒也比楚云淮容易些,他只是不想而已,楚云淮是很难做到而已。
他输他一筹,此时才会有些恼羞成怒。
楚云淮吸了一口烟,把还剩大半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打字回复他。
楚云淮:你说得对,所以常常能因“我不想”就不去做的你,仗美行凶,恃宠而骄。
他想到路闻殊在咖啡厅里,犹如一朵可以接近但难以私有的高岭之花,冲他摆了摆花叶,提醒他:“不能让你误以为我很温情,很好约。”
紧接着又像一只古怪腹黑且冷情冷性的缅因猫盯着他,冲他喵了喵,警告他:“还要让你知道和我做朋友并不有趣,要习惯被拒绝。”
他一再用“下次的事”“以后的事”钓着他。
他还是一副我给了你选择,且不在意你什么反应的随意态度。
他很气人,又很吸引人。
可以说是从长相到个性,稳稳拿捏楚云淮,他才会那么直白热情地缠上他。
既然路闻殊看他如花孔雀和雪豹,那他在他面前不当人也行,能屈能伸嘛。
是花孔雀就去霸占吸引他的高岭之花,是雪豹就去扑倒诱惑他的冷情大猫。
楚云淮坚信,他想要,他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