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童姑娘。”一个清雅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怜悯,在铁栏另一头响起。
她没有赶着起身,也没有忙着行礼,只是馒馒地坐起来,对着来人微笑。
身为死刑犯,是可以活得比个奴婢还恣意放肆的,因为人都要死了,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文相大人。”她朝他颔首。
“阿童姑娘,委屈你了。”文无瑕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文无瑕看着她苍白清瘦却显得祥和的小脸,眸中无惊无惧,不害不悲,只有一种像是即将脱离浊世的洒脱之色,他心下有些不安,很快道明来意。
“皇上有话让我一定要转告阿童姑娘,他说他相信你,要你切莫心急。”
“奴婢没有心急过。”阮阿童眼神坦率地迎视着他,只是笑了笑“也请文相代为转告皇上,阿童此生乃无福之人,来生愿做牛做马,再供皇上跟前驱策。”
她不知道文相来转达的那句话是真是假,但她知道自己此番说的,是最最虚假不实的场面话。
而那没有说出口的真话是——下辈子,她阮阿童愿出生为牛为马为畜生,也再不愿做人,尤其是做这皇宫之人。
她不怨皇上,不恨诗贵妃,也不怪这皇宫里的任何一个人,但是她厌恶了这属于皇宫的一切。
这个皇宫内,爱是扭曲的,充满了交换的代价,情也是虚幻的,随时都是镜中花水中月,转瞬即逝就连人,也不单纯仅仅是个人,而是身分在做人,体统在做人,规矩在做人。
她可怜这宫里的,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解脱,她只庆幸自己在临去之前,看清楚了所谓的帝王之爱,究竟值几分钱?阮阿童又低声地笑了,这次是笑自己的虚伪,矫情。
其实,说已完全不怨不痛,那自然也是假的。
在她被诗贵妃故意拉扯着摔跌的那一刹那,她脑中闪过的是“皇上会先来扶我”在她跌得七荤八素,诗贵妃惨叫啼哭的当儿,她还傻傻地确信着“皇上会信我的”
人总说患难见真情。他和诗贵妃有的是夫妻同床共枕眠的情分,她阮阿童和皇上有的是什么?
在那一瞬间,她什么都看清楚了,所以不争不求不辩,无话可说。
“阿童姑娘,是非曲直皇上心中自有论断,他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冤的。”文无瑕顿了顿,又道:“本相和范总教头也会协助查明此事,还你一个公道。”
“奴婢不冤。”她不笑了,神情淡然地看着文无瑕“有人宁愿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拚得鱼死网破,犠牲惨重就是为了让奴婢彻底消失宫中,奴婢心中很是佩服,就算死也死得不冤。”
这句话,是真的。今日假若是她,无论如何也对自己的孩于下不了手。
可诗贵妃确实令人敬畏。
“本相一定会将你的证词告诉皇上和共审此案的九卿。”
“等等”她越抑养仙由狄怒膝
“阿童娘有话请说。”g罡色她“若文某做得到的,自当倾力相助。”
“文相大人这份情义恩德,阿童铭感五内,无以为报”她忽然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对着他磕了三个响头。“只能行以此礼,谢谢大人。”
“阿童姑娘,快请起,这我怎么当得起?!”文无瑕心下一惊,急急想扶,却可恼被重重铁栏阻隔。
她磕完了头,起身时有些虚弱踉跄,腰杆却依然站得挺直。
文无瑕眼底掠过一丝困惑微惊,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她的神情举止,暗自惦记着稍后该向皇上如何禀明情况。
“阿童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请文相和范总教头撂开手,莫参与此案。”他好看的剑眉紧皱了起来。“这是为何?”
“诗贵妃此次势在必得,阿童不想她伤及无辜。”说到底,她终究不忍也不放心眼睁睁看着这宫斗演变为政争。“阿童见识粗浅,但也知道贵妃娘娘心高气傲,不会甘于让娘家仅任一个小小知府之职。文相和总教头是国之重臣,皇上最为倚重您二人,无论如何,有些事的杀伤力就让它止于这里便好。”
诗贵妃拚着腹中龙种不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自然不可能只是想弄死她一个人而已。
这次,她出手相中的定是皇后凤位,而在坐上这个位子之前,绝对会尽全力扫除宫中所有可能出现的阻碍。
“谢阿童姑娘的提醒和关心。”文无瑕目光里的温柔和欣赏一闪而逝,快得彷若从未出现过,温和笑道:“你放心,文某和范总教头对于某些人、某些事,向来容忍不得,脾气也不甚好,所以届时倒霉的,决计不会是我二人。”她闻言心下略定,不禁微微一笑。“那奴婢安心了。”
“阿童姑娘,暂且要委屈你在这儿住上些时日,相信不会太久的。”
“谢谢文相,奴婢心安,住哪儿都自在。”“皇上说,以皇法宫规和目前态势,他不方便前来探你,请你切莫往心里去。”文无瑕嘴角噙着一抹慧黠促狭的笑“说这话时,皇上愁眉苦脸,面色如丧考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