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德曾问过母亲,自己是得了什么重病吗?
艾德太太怜惜地望着他,“不,我亲爱的阿莱茵。”医生说过,孩子可能会忘记事故,这时候就不要再刺激他,“你只是得了场小感冒,在医院睡了一觉而已。”
记忆错乱了,他以为自己还停留在四岁那个天真的时段。
小艾德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漫天黄沙,灰沉沉的天空,云朵被撕裂成一条又一条。身边有被丢弃的枪,黑色的枪管滚烫的。他嗅到了烧焦的气味,发锈的血腥味与死人味。这是战场?他梦见了战场?艾德无端生出害怕。
紧接着,一只骇人的秃鹫至高空盘旋飞下,企图停靠在他瘦弱的肩膀上。
小艾德啊得叫出来,拼命阻止,拿小石头砸它,跌跌撞撞地逃开。好不容易从可怕的梦境中挣扎出来,大口喘气,背后,四周黑暗侵袭,钻进瞳孔里。
那时候,艾德不知道,他拒绝的,是将要陪伴一生的精神体。
从一开始,七岁的小哨兵就率先抛弃了它。
虽然艾德太太说过任何副作用都能接受,但当真正出现时,他们还是感到无力招架。里哈内的意识趁本体松懈占领高地,那天艾德夫妇回到家,躲在壁炉里狼狈不堪的女仆跑出来大叫着少爷出事了,同时刻,房间里传出一声巨响。
艾德先生几步跑上楼,却在门口僵住,不敢进去。
房间被毁得一片狼藉,床从中间裂开,断成两半。“凶手”站在“尸体”面前,对背着,拳头上全是鲜血。
“阿莱茵!”
艾德先生想过去,对方却先一步回头。
是极其冷血的神色,只需一眼,就把艾德先生钉在原地不敢靠近。
小艾德突然发起攻势,极快地挥动拳头,艾德先生猝不及防,竟被他打下楼。
女仆啊的一声叫起来。
最后是艾德先生艾德太太合力在大厅的地面上制住他,艾德先生压住儿子两只手,忙叫太太发挥向导功能去安抚。
精神触丝一进入,瞬间就被反弹出来。
几点混乱的情绪随着触丝传送到艾德太太的脑海里,艾德太太痛苦不堪。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精神世界,那简直是个深渊,里面藏满了各种怒号与悲痛的嘶鸣,仿佛原本一匹自由自在奔腾的骏马被外力强制地关押在狭小的牢笼里而充满不满。
艾德太太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艾德先生狠心地把小艾德敲晕,才结束这场闹剧。
两个人一刻不停地将他送到医院,接待的医生似乎预料到,没有半点惊讶——要知道,一个七岁的小孩面对成年强大的哨兵具有这样猛烈的攻势是多么担忧的事情——装模作样地检查一番,医生说出了一个扯淡的理由。
“这只是药物的副作用,新药稍微有强化的功能。你们当初不是签了同意书吗?放心好了,你的孩子一切正常。”
艾德夫妇哑口无言。
其实根本没有副作用,谎言一旦编织,想要寻求解开谜团的宝贵金钥匙将是格外困难的一件事。
之后的小艾德简直像吸食了海|洛|因的重度患者,时不时来场患病party,就算是喜欢他的艾德夫妇也不免深感疲劳。同时,不管医生再怎么搪塞,来自哨兵向导的天性,他们感觉面对的是个陌生人。
那个人并不是他们的孩子,而是住在小艾德身体里的恶魔。
哦,这听起来多么玄幻。
艾德夫妇自然是爱着小艾德,又不得不提防“那个人”,态度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时而关怀时而躲避,若即若离。
十岁,孤单的情绪越积越满,早早到来的精神体又被赶走,小艾德只能按照想法创造半成品提供温暖。
十三岁,妹妹的诞生重新为这个千疮百孔的家带来欢乐。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帝国就出手干涉。
但因由此,小艾德的情绪产生更大的波动,体内的里哈内借此机会出来胡搅蛮缠。昏迷和情绪暴躁变成家常便饭,没有向导能够舒缓,里哈内也不会允许其他人的到访。
在最后一次感官的爆发中——那是十四岁时,由于记忆的偏差和遗忘,他始终以为还停留在十一岁这个觉醒期不算太晚的时间——艾德被再次送进中心医院。
帝国商量不能再拖延,哨兵的觉醒期在十岁至十三岁这个阶段。十四岁,一个对于哨兵来说非常尴尬的年龄,吊车尾。
小艾德原本是帝国最早觉醒的哨兵,现在倒变成最晚的,还真是有点讽刺。
阿莱茵·艾德四岁之后的生活,全然是在蔷薇帝国的操控下过活。
妹妹,觉醒,入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的时间……
十三岁到十四岁这短暂的一年中,麦克出现的时间被变相地缩短,体内里哈内的掠夺意识一刻不停地加快对麦克的消除,自认为亏欠的麦克步步退让,最终结果反而是艾德彻底忘记了麦克。
偶尔能够模糊的想起残影。
艾德站在偌大的房间内,环顾四周,以为能够看见什么。结果没有,空寂的,他转过身,楼下的女仆在喊名字,克里斯丁小姐上门来教授钢琴曲。
遥遥地传来一声讨好的猫叫。
艾德怔住,回头,落地窗外艳艳阳光,窗台上却依然没有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