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又是一年深秋。
天se昏暗间,倾盆大雨穿过街上的胡同小巷,白楼窄门房檐上高高挂起的纸糊红灯笼,成了巷子里最后的一处光亮。
风吹叶子,雨打尘,饶是满路泥泞,也拦不住客人笑着脸走进白楼的脚步。
芴春胡同里的白楼,在云城东街左数第三条窄胡同的最深处,白墙乌檐,是四五岁扎个小辫子的孩子都被明令禁止好奇的地方,是人尽皆知的销金窟。
白日y沉寂静,夜里灯火通明,往往伴随着nv人脂粉的香气和娇笑声,吵得街坊邻里不得安宁,自是苦不堪言,官司不断。出了胡同,白楼书寓小姐们的皮r0u生意便在云城排不上名号,深谙风月的年少公子哥看不上,同行们明褒暗贬,说是暗门子,向来b不上在衙门官府备案留名的书寓名楼,多是家中有悍妇又空有几块大洋的男人们消遣来的。
楼里掌事的魏娘子正摇着扇子,叮嘱让门房新来的小子谨慎些,说是这天气让人平生的心烦,仔细着别扰了客人老爷们的雅兴,却不料被顶了一句嘴,气得老脸煞白。
门房打了个哈欠,回道:“娘子说的是,这天见着都不是花钱来把姑娘的日子,您老省着些心。”
“你个泼皮崽子,你给我”话还未骂出口,两人被门口正在放伞的男人吓个正着。
是上客了。
本是眼皮耷拉的门房立刻躬下身子接过男人手上的伞,递上手中的帕子为男人擦去身上的雨水。魏娘子连忙打着扇子,引男人向院子里走去。
魏娘子陪笑着问:“先生可是我们今天的第一位客,可有心仪的?”
“上次的翠翠吧,人我领走了,老规矩记账。”男人说道。
“先生这就走了啊,白瞎咯,前段日子云香还在念叨您呢”魏娘子嘴上念叨着。
雨势渐渐小了,白楼的客人多了起来,有带着绅士帽的,也有穿着长衫拄拐棍来的。
门房迎来送往间,竟连个歇脚的功夫都没腾出来,好不容易靠在门上喘了口大气,就见打着h家徽字的马车进了胡同口,他转身垫脚,气沉丹田,一声“魏”字还没喊出口,被魏娘子迎面吓了个正着,连不住要打嗝。
“叫什么叫,叫命呢。”魏娘子刺了门房一句。她是没裹脚的乡下nv人,白脸细眉大眼,年轻时个还没长高就被人牙子带到了城里的书寓做“姑娘”,上了年纪就出来另立门户,好的贤良淑德一点没学到,坏的尖酸刻薄倒是一通百通。
“嗝,h家,嗝,一来就是,嗝,找雀枝的。”门房说。
“用得着你说,雀枝雀枝,真是好命。攀上h家这颗大树了。”魏娘子眯着眼,眼看着隔着雨幕看见马车渐行渐近。
“嗝。”门房有些急,不顾规矩扯着魏娘子衣角说道:“雀,嗝,枝那刚进嗝,客人,颂颂…”
魏娘子神情一滞,喃喃道:“坏了。”
却不想门房脑子在前面跑,嘴在后面跟,cha了一句:“进的是那个混血小子,颂禾。”
两人不禁一同想到:天爷,师傅和徒弟对上了。
颂禾姓苏,他是港城南洲苏家二把手苏昌明买回来的白俄nv人生的小洋崽子,模样漂亮不学好。幼时溜出家门上后山里玩,人刚出官道还没0清路,便被一伙怪贼拐到云城。他天生深棕头发冷白皮,眼珠带绿,一副洋不洋汉不汉的模样,y是卖了六年没卖出去,砸手里了。
后来他认贼作父,对着那人贩子一口一个爹地叫着,叫了六年叫出了感情,给人家又当徒弟又当儿,反倒是在人贩子学了几手坑蒙拐骗的江湖手段。后来慢慢长成了个老鼠x子,不见兔子不撒鹰,闻着点腥味,都要守在身边放到嘴里才安心。
颂禾占了半分少爷命,却是天生私生子的根,没享受到半点从亲爹手里流出来的荣华富贵,转眼被二爹养了几年,成了个从不走空的贼。
他那假爹h维新近来新丧,来了不少人到宅子闹事,他听得云里雾里,他估0着是一群打秋风的野人,也自然不知道他y差yan错走了狗屎运拜在了江湖贼祖宗h七爷的门下,成了他唯一的养儿。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寻常倒儿卖nv的哪里会在边境大城有两户三进的大宅子和一处园子,怕不是要把y德亏到下下辈子。
用苏颂禾自己的话来说,贼也分三六九等,能耐的叫江洋大盗,传出去声名远扬,往上数几辈还能叫盗贼盗圣,讲究的是盗亦有道,轮到他就差扯块破布和城隍庙老乞丐凑一起,摆个带口的碗要饭吃,想活命就只剩下讲坑蒙拐骗这四个法子发扬光大了。
说白了,他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哲保身罢了。
不过,这明白是假明白,糊涂也是真糊涂。
就在颂禾迫不及待将他养父安置到那口早已备好价值千金的h花梨方头大棺材后,做着想要大g一笔然后远走高飞,溜之大吉的春秋大梦的时候,转眼就被一群自称“师叔师伯”的人围了院子,关了半天。
他东躲西藏,前脚刚溜进白楼,连老相好雀枝的半块袖子还没0上,后脚h家的人像闻着味的苍蝇一样追了过来。
提起雀枝,怕不是每个沦落风尘,迫于生计的nv人们千篇一律的话术。
她说,自幼命不好,投奔到了真一表三千里外的姨母家,摊上了赌鬼爹加上她早逝的娘,她爹一蹬腿她就跑了。全国大旱那年她十二岁,就被姨母卖进小白楼。
这三年里,她g得是往暗屋子里给姑娘们端茶倒水、0黑跑腿的活计,一双耳朵灵巧到听得见隔着两间房发情的猫叫,前头屋子刚拿铃叫水,后脚她就举着sh帕子敲了门。
半旬前雀枝才挂牌子,转眼就被一个落魄书生模样的男子相中要下来开了ba0,花了三个银花生,天亮走之前偷着在枕头下塞了块银角子留给她。
他说,算是赏的,日后图个好兆头。
窗纸映进来的几缕晨光透了进来,雀枝猫儿一样的眼睛眯了起来,弯翘的睫毛交错在一起,她只记得那几小块银子将她手心膈地生疼。客人想听她叫,她哼了几声,冷汗从后颈流到了背上,她的脸深陷在软枕里,隐约闻到了小桌上隔夜剩饭剩菜的油腥味,夹杂着前屋新月姐省吃俭用从百货大楼买回来分的脂粉气和男人身上的味道,难闻极了。
雀枝眼角的泪滑落到枕巾出,sh了小半张地方。那时她便知道这是她应得的,靠着这一身下贱皮子的第一次卖出来的好价钱,但是0上心口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
寻常院子里,一屋子的姐姐妹妹都是教上半个月规矩,挂个牌子就开始见客人了,唯独模样拔尖的雀枝被留了三年,反而惹出来不少酸话。
听说这是魏娘子难得善心大发的结果,说是见着她像是饥荒逃难时救济她半个饼的姐姐,愿意将这面子情留给她,多留了她几年,也算是缘分。
最后也看着银花生的面子,为她选了个瘦竹竿一样的恩客,从今往后她便和这小楼里大大小小的姑娘们成了t贴小意赚钱抢客人的真姐妹,捻酸抹醋的话b起以往可一分没少。
第二日夜里,还是那个男人,酸儒样子,里外不行。可他喜欢雀枝,新鲜可口。
“今日怎么是这身,换了吧。”男人在床上也喜欢拿腔作调,不喜她这一身藕粉,非要雀枝去换。衣裳半敞的雀枝险些酸了脸,一瞬又贴着男人的x膛蹭着,手上动作不停,却又被他督促着换衣服。
真是j儿小,麻烦事儿大。
雀枝瘪了瘪嘴甩开藕粉的薄衫,光着身子,蹲到床脚的衣笼旁翻青绿se的小衣。她心想,吹了灯不都一样,真难伺候的下流胚子,si了算了。雀枝快将脑袋埋进衣笼里进去了,手上一件又一件地翻,心里咬牙切齿地止不住骂。
而他从床上下来踩着一只鞋,披了件外袍,靠在衣架子旁,透着yan俗的桃红纱帘居高临下地看着雀枝。
月光朦胧,映得雀枝成了天上的小月仙,成了林子里的妖jg。
男人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从肩胛到脊背,顺着腰线延伸到后t,这雀儿身上美得是连披散的黑发都遮不住的,是要与他家老太太从明朝传下来的羊脂玉手镯相b都丝毫不逊se的白,温润泛着柔光,偏偏带着最原始的se和yu。
他看的眼神发直,有些急不可耐地咽了咽口水,修长枯瘦的手指蹭着床铺,不自觉地将身子向上顶,尾骨下意识地ch0u搐着。
雀枝白花花的身子在他眼前扭,像是在他身上踩。
“好雀儿,好雀儿,给我、给我吧…求求了。”他颤音道。
白日他那一副书生的模样都消失了,男人耐不住地一只脚迈下床,他现在就想要了她,进入她柔润的身子,听她娇娇sheny1n。
就在此时巨响连连,紧接着是连串的爆炸声,云城又被炸了!
刹那间地动山摇,小楼东倒西晃,实木衣架猛地向下倒,将一脚踩空的男人向下压去,脑袋正中四方的桌角,血流了半地,一步升仙。
雀枝被铺天盖地倒下来的衣服砸了个正着,她尖叫出声,“先生!吴先-生!”
她连喊几声破了嗓子,咽了几口血沫子,没人应,她缩回迈到一半的腿,转身藏在了床的最里面,身t紧紧地巴着墙,心想这接二连三的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随着pa0弹的轰炸声,地面又是一阵摇晃,夹杂着nv人们尖利的叫喊声和男人的叱骂。
雀枝脑子发晕,仿佛闻见了越发浓厚的血腥味和蔓延开的硝烟味,她被吓得浑身发抖,身tch0u搐了几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男人给的好兆头在雀枝身上灵验了,他却y间和家人相会圆满去了。
那时云城到处都是断肢残骸,硝烟弥漫,枪声哭声尖叫声不断,人心惶惶,是天灾,是恶意蔓延。
这命苦的雀枝就是在这乱世中像个野雀儿一样,这家一站,那家一飞,苟着一条小命活了下来。
能活就是她福大命大,是她从老阎王爷手上的生si簿抢下来的,不然凭什么旧时还不是白楼的暗门子,如今只活她一人。
老天爷留她活命,可万万不是让人好过的,只不过其中过往,卖来买去的苦日子,均是血泪苦难。
平日里雀枝都想不起来这些“往事”,不知为何这睡人迷糊了,就总是容易回忆起这些b老太婆的裹脚布还要又臭又长的旧事。
而此时在雀枝房间里,与她兵荒马乱的梦不同,是一番极为岁月静好的景象。
天光透过窗纱,洒入屋内,香炉青烟袅袅,入眼的是一nv子身穿月白se元宝领烂花纱袄,下搭蓝绿se暗花缎大摆马面裙斜倚在小榻之上,一双上下摆动的yuzu隐约看着白皙的脚背,脸上盖着凉丝帕子,乌发稠密丝滑洒落在床榻之间,未见真容,先闻其声。
只听那妙人说道:“一觉醒了就看着你这幅急se样,怎么?急得有人催你命呢。”
嗓音是十成十的清脆,话也是九成九的难听。
半个时辰前,颂禾抄近道从h府遛出来,冒着雨进了白楼,群龙无首又焦头烂额的h家人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套马车赶了过来。
h维新咽气之前,身边侍候的一直是颂禾,他们迫不及待要g一些不为人知的g当,鬼知道那老头子给他这捡来的宝贝儿子留下多少好东西。
他们的心,痒得很。
&双双对对恩恩a1a1>
有道是,人生在世三大喜事:升官发财si老爹。
颂禾的亲爹不知去向,g爹刚刚驾鹤西去。
刚得空便溜到了小白楼,指尖没0进雀枝的床上,还未行事,就被眼前这小玉人呛了个声。
颂禾也不气,顺着盘扣开始解衣,随后挂了衣服就要去扯雀枝的帕子。
“好娘娘不急,我太监急着呢。”颂禾模样不差,却就喜欢说着油嘴滑舌的话,不知还以为之前他启蒙的书用的是什么小春g0ng。
“急急急,男人没一个不急的。”雀枝抬眼向颂禾望去,一双剪水含情目yu语难休,y是把颂禾看得没了脾气。
颂禾在雀枝梳妆台的镜子前卷着袖子,推着层层叠叠的袖子0着雀枝滑腻的肌肤,他慢条斯理说着:“你向来知道我不喜听你说这话,我怎能和其他那些烂菜梆子老头子b。”
梳妆台上的物件零零散散的,有烧到一半的烟灯,有细细的白玉铃铛,有卡在柜子间的缠枝牡丹银簪,还有一些香料胭脂水粉。
还有一条翠绿洒金的轻纱。
颂禾心想,我这许久未来,她这日子倒是越过越打溜,什么客都敢接。
“哈,你这张嘴……”雀枝哈欠连连,兰花指捏着就要反口。这几天她休息得不好,边城时不时有敌袭,她耳朵灵,夜里总是也听得见枪pa0声,连带着她这脾气也往上涨了几分。
颂禾走到雀枝身前,左手一甩,袖子一ch0u,一条拇指大小印着金发nv郎小像的鎏金珐琅彩吊坠便垂在他布着细茧的手心上,在yan光下甚是耀眼。
“那些老头子可给你带着这英吉利的吊坠?”他说道。
那金子上的光,一闪又一闪,晃得快让雀枝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呀!我的神仙爷!”雀枝瞪大了眼,被惊出了声,人一下子jg神了起来。她从榻上坐了起来,扬手就将颂禾往床上拉。
门房不知何时溜到了雀枝门口,贴着窗户开始叫着:“爷!爷!h家来人了。”
本是稳看美人投怀送抱的颂禾眉头一皱,低声怒道:“一群净坏好事的老畜生。”
雀枝见他起身向外走,便知此事没了下文。雀枝娇嗔一声,爬进了床帏深处,把坠子捏的紧紧的,又连忙松了手,生怕留下个痕啊印啊,那就不好看了。
她这个娇娇人,向来是不愿意关心男人们的那些事,她眼里只有钱财。
真金白银,才是真心。
近来小白楼生意锐减,恩客跑的跑,si的si,这朝不保夕的日子,她手里不攥住什么东西就是不安生。
颂禾见她这样子,也没有说什么,在他眼里雀枝是顶尖的聪明。于是他从袖子里0出个锦囊放在了雀枝床头,目光往里深深看了一眼后,顺手拿起褂子向外走去。
在即将走出门口时,颂禾甩出一锭银子,对身边的门房扬声说道:“这次不按老规矩来,现在可不是记主家的账的时候。”
赶时不赶巧,这话被h家赶来的一行人听了个正着,一群人面露尴尬。
领头一人做了个不规不矩的礼,说道:“大少爷这哪里的话,h家不至于这点银两都扣着,记主家上。劳烦大少爷回趟家,家里不少事要决断,是耽误不得的。”
门房在颂禾身侧弓着腰,没有说话。
颂禾仰头看了眼天,回头说道:“变天喽,没点身家的怕不是都要跑出去当劳碌命,是时候了。”说着又哼起来一曲小调,惹得两侧窗子都溜开半条缝,还要加上两双眼。
他这话好像话里有话,格外意味深长,颂禾说完便跟着走了出去。
h家一行人心满意足,他们总有法子制住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只要回去,他们不愁撬不开他这张嘴,省得他撑一时牙尖嘴利。
却不料房内的雀枝,此时耳朵一动,翻身坐起,扯开锦囊一看,便惊得长大了嘴,随后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了起来。她没想到时间来的这么快,现在竟然已经是时候走了。
被半强y带回h府后,颂禾被锁在门里y审了半个下午,他软y不吃,翻过来调过去回的就是那几嘴子车轱辘话。
“哟,是吗?”
“我爹当时话都说不全了,谁知道和哪个瘪三说得胡话呢。”
“不知道是怎么个光景,混日子呢。”
“啥也没学会,老不si的天天让我给他端屎端尿读报纸,房都不让进。”
“没听说半大小子吃si老子,他可烦着我嘞!”
那群人对他无可奈何,他们宁愿将这三房一院的宅子翻个底朝天,也不愿意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崽子打交道,听不懂人话。
有人暗中提要上刑,旁人张嘴便讲:“头七没过又见血,生怕自己当贼命不够y啊。”
后面便无人提及此事,颂禾的这一身皮r0u也保存下来,倒是方便了他行事。
夜se将近,颂禾的视线顺着支着的窗子看了又看,窝在手里的几根铜丝像是翻花绳一样的转,灵巧的不行。他想着找个机会翻了出去逃了,他早早藏好自己身上值钱的物件,带着随身的两把柳叶刀绑在腿上,他在等。
等和雀枝约的好时候。
颂禾心想,h老七si了,si的还真不g净,给他留下这么些个麻烦。
他思绪翻飞想了许多。
街上的小报十张里面有八张是说要打仗,剩下两张多半是为洋人歌功颂德。
颂禾想着报纸,想着h老七,想着这群来历不明的人,想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巷子深处,里面是一栋小白楼,里面有si之前他最想要的东西,nv人和钱。
最后他想到了和雀枝的初见。
在他眼里,小白楼不是字面意思一座白se的小楼,而是一间装满了nv人的笼子,有钱就能领出来。
灰瓦青砖,上下两层,在白天反而格外的y森,但是大家都叫小白楼,颂禾也跟着这么叫。
h老七从来不去小白楼,他嫌晦气,但是又每隔五天左右就去让颂禾去小白楼给他领nv人回来,要x大pgu大的,用他的话说,那叫韵味。
颂禾不会挑,他每次只负责给钱,用他“赚”来的钱给h老七买nv人花。
有一天他在大门口等着带人走,门口有nv人在拉扯,一个半老徐娘的矮脖子nv人,推搡着穿灰袄子的小nv人,嘴里还念念有词。
“雀啊,不是姨母心狠,你爹娘si的早,姨母把你拉扯到大已经是仁道了,这兵荒马乱的,咱们自己家都没有粮吃,你到这里好歹还有一口饱饭,姨母还有三个儿子要养,雀枝啊,你谁也别怪,要怪就怪怎么托生到了这个糟心的世道吧。”
“哟,您这是卖nv养儿呢,说得天花乱坠的,不怪你怪谁。”颂禾等得不耐烦,看着这人假仁假义,张嘴就带着刺。
那时候,雀枝就睁着波斯猫儿一样的眼睛盯着颂禾,声音细细的,说了句:“怪谁不得,难得有命活,有饭吃,跟谁都好,雀枝别无他求。”
进了小白楼的nv人,可没有能自己出来的,只能病si老si和在男人床上快活si。
谁也不知,就在那一刻,颂禾就已经正眼瞧上了雀枝。
颂禾自己也不知道,他当时只觉得这小nv仔有点意思,有机会他也是愿意给她花钱的。
颂禾心想,这时间一转眼竟然都有三四年了,什么时候念起旧来了。
h老七人没了,他要去给自己花钱,之前和雀枝偷偷00的日子过惯了,他终于能在小白楼为为自己光明正大地花一次钱。
他的雀儿,今儿开了闸,还没被喂呢。
苏颂禾觉得好日子近在眼前,门锁拦不住他,休息够便逃出去。
等他到外面之后,发现云城变了大模样。
不知哪里来的流弹,已经将小白楼附近炸了个稀烂。
以往只是空弹,如今缺大不一样了!
颂禾向四周望去,那里没有支着的酒桌和烟枪,没有门前的红纸灯笼,也没有倚在墙边含蓄又fangdang的nv人。
夜里边境小城的一切总是格外的混乱,原本活着的她们总是在哭泣、sheny1n和流血,至于现在有多少没了气的,他不敢想。
这是什么狗p世道。
颂禾心想,他这一趟来,就是要将人带走。
太他nn的静了。
颂禾走在其中,他的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以往打仗都是几声pa0响就结束了,云城中人甚至都习以为常,如今他有些踌躇。
他心想:雀枝这个傻nv人到底有没有走,她是不是被埋了进去,这娘们脑袋瓜子这么聪明一定会走的。
“神仙保佑,她一定要走。”颂禾此时有些灰头土脸的,嘴里小声念叨着。
他在废墟中不断翻找着,紧绷着jg神一块砖一片瓦得找过去。他不信邪,他带命来的,就要带东西走,这是规矩。
雀枝是他十六年来身边第一个能被称为“活物”的nv人,会说会笑,能弹能唱,给他做衣服做饭,他想养着她。
所以她不能si。
绝对不能!
她这么jg明漂亮的nv人怎么能满脸脏灰地si在这烂人堆里!?
半响过后,颂禾两耳一动,只听见有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在靠近,只可惜他此时jg神大恫,影响了他的判断,他只好凝神静气,矮下身子藏住身形。
“你个属gui的王八,两条腿都不够你倒腾是吧。我在西口宅子等了你两个时辰!你是不是想反……”
此时,一道熟悉的nv声由远及近,传到颂禾耳边。他猛地起身抬头,只见一身黑灰的雀枝从拐角处往回走,一边还骂骂咧咧的。
还在废墟中躲藏的颂禾,突然惊起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谁?你,你,好好紧,喘不过来气了,我说我喘不过来气了!苏颂禾!”雀枝被他抱的好紧。
他不管,雀枝就是他在小白楼捡来的,翻来覆去,只能是她,也只有他。
从此以后,她就是他的,不止是她的命,人也是,苏颂禾如是想。
所幸颂禾手里有不少钱,活人的、si人的、从半si不活手里顺来的,足够给两个人没有家的人置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就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过了半月有余,两人终于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起初,雀枝问颂禾,为何不去上工,洋大人们开了许多工厂,招很多的人,说是在那里有饭吃有钱发,报名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不b她一个nv人有活路。
她想去,可她没户籍,当不了nv工。
颂禾闻言瞪大了眼睛,脖子扭了一个极为不寻常的角度,玩味地看着雀枝,眼皮几道褶压下来的眼睛是亮亮的,目光腻味地描绘着雀枝的脸,延伸着被鸦青se盘扣紧紧包住的颈子,像热牛r上浮着的一层n皮,往上滑着,从鼻到眼,然后是略厚泛红的下唇再到翘翘的唇珠,上面是带着些细微的g皮,仿佛要将她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刻进心底的模子里。
他冷哼一声,说道:“洋大人?”
“说着好听,都是唬人的,不都是拿着枪踩着门,带着狗闯进来的贼,既然都是贼,谁也别落了下贱,去给他们拿钱拧螺丝打我?”
“我呸,作践谁呢!”颂禾眉头紧紧地皱着说道。
他凌厉的眼神带着暗钩子,是愤怒,更深处像是不平,又像是大雁溺毙的悲丧。
随后两人相视无话,颂禾弹了弹身上褂子的灰,凝视雀枝怯怯的神态,缓和了脸se,哑着嗓子说道:
“我们凑在一起,是尘,是灰,加上两滴辛酸泪,就成了烂泥,谁都能说一句,别人碰巧踩上一脚,这心里肯定还不舒坦。”
雀枝将这一幕记到心里,连洋大人这三个字都不叫了,只称洋鬼子,并且对这事闭口不提。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时局动荡,颂禾年岁不大,却总是能带着雀枝一起东躲西藏地找一条活路出来,即使他总是会消失一段时间,回来躺在塌上搂着雀枝睡个昏天黑地。
雀枝瞧着这日子过的也不错,伺候一个总b伺候一群好,白天陪吃陪喝,晚上陪床陪睡。
在她印象里,就这样入了冬。
两人新搬家的地方紧挨着法租界,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并不多,反而有不少华人面孔,多半都是代理人和做生意的大商人。
法租界有人巡逻,对于现下时局而言,是相对安全的。至少不会有傻子不长眼,开空pa0打租界。
即使是这样,颂禾也不愿让雀枝多出门,嘴上振振有词,说现在实属是多事之秋。
雀枝嘴上反驳了几次,心里却是极为认同的。
覆巢之下无完卵,打仗时候可是没有好日子过的,还是安安分分的好,她不信男人本x,却信得过颂禾这个人。
在她印象里,苏颂禾自小过目不忘,仿佛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一打眼便知道什么东西最值钱,什么时候该怎么做,见人说人话,见鬼不说话。跟他过,是有好日子的。
他是她遇见所有人里,顶顶jg明的。
如果颂禾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定会嗤之以鼻。
这可能极大程度感谢他白俄母亲的一半基因和换了两个爹还能连着的“教导”,前者让他拥有一张白皙温顺的面孔,一双多情的眼和与成年男人相仿的身高,乍一看以为是在外闯荡许久的公子哥,后者让他人情练达,jg通俗世生存之道,这使得他能拥有一些不合时宜的便利,即使其中可能是坑蒙拐骗。
但是中国人都喜欢谦卑,无论真假,又不嫌多。
尽管他黑透了的心里,都是世俗算计和待价而沽。
从心而言,他喜欢这个乱起来的世道,浑水0鱼赚了一笔又一笔小财,还有了nv人,不然他现在还在给h老七“打白工”。
世事难料,后面大概又乱了不到小一个月,政府和洋人签了不少条约合同,听说又被剐去了不少钱财,县衙和市政的奴才们哭了小几个月,说是没粮饷,早晚要喝西北风。
颂禾的拜把子兄弟汕三跟他学这些人说话的时候,笑得j滑,说道:“少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瞎说,一个个手里富得流油呢,民脂民膏啊。就是在这些喽啰手心里攥着嘞!”
颂禾说:“你说的话,我向来是当贴心的,我们家这两口子可是要靠你的消息活呢。”
“话头带到了,就是好的。”汕三端着杯茶,慢条细理地说。
而后他便笑了笑,吃完茶便回家了。
跑江湖的汕三面相看着憨厚,实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掮客,无论大小好坏的生意买卖,没有他不沾手的,他是愿意发展苏颂禾的,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十分看好这个心狠手辣的小仔。用他从洋人那里新学的话来讲,这叫“投资”。
但是自那以后,城里一切又开始变得井然有序起来,最起码表面如此,和平又安乐。
巡捕队的大兵带枪上街巡逻,可能枪里的子弹都是个未知数,但该收的安家保护费一分不少,救火队每个月开始也上门收钱,颂禾打点一圈下来,私房瘦了一半。
雀枝手里是没有钱的,颂禾怕她跑。
雀枝说,她不会跑。
自幼鬼话连篇的苏颂禾当然不会信她,平时只给她买粮食的钱,偶尔会带些nv人家用的东西给她,有时是百货大楼的雪花膏,有时是西街的脂粉,这些都是新的,还有一些是旧的,b如明显不合尺寸的金刚石银戒指、西洋人用的蕾丝小扇子,带有细微擦痕的nv士手表和不知是真是假的珠宝。
“那日夜里,我既然决心跟你跑出来,就是铁了心跟你的,你倒是狼心狗肺。”
这话雀枝说了几次,就没再提过。
她也腻了这些话,懒得和颂禾白扯这些旧事,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好,总是挂在嘴边反而不美,与其如此,还不如担心明天能不能买到新鲜的菜,她有些想吃韵记的绿豆饼和n油饼。
“我那时候可是怕得心肝都要碎了,你真不是个能心疼人的。”颂禾自顾自喝着茶,眼神余光却是紧跟着雀枝。
他心想,真是奇怪,这小娘子怎么越来越富丽了,算了,她一直嚣张跋扈的很。
雀枝告诉他,她不跑,是因为跑了要挨打,她胆小又怕疼,指望着一身皮r0u活着。
颂禾笑意盈盈,和她说:“我不会打nv人,他有的是别的法子让她疼。”
雀枝没说的是,下家还难找,能不跑就不跑。
雀枝也没告诉他,一半在她嘴里她说丢了坏了扔了的首饰珠宝,全都被出手给城东的书寓小姐们,换来的钱足足值两根金条,寄放在后街的当铺。
其中就有颂禾当时放在锦囊里一条小h鱼。
“小h鱼”一事,说来话长。
这要从很久之前说起,约莫还是粉饰太平的安宁日子,颂禾突然来了白楼,拉着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反不反的,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却只记得她应了那句:“你给我一条小金鱼,我就跟你走。”
她口中这条“小h鱼”,便是一个十两足量的金条,货真价实的y通货,可不是那些寻常一两的金子。
那时颂禾什么世面没见过,跟在h老七身后,可是在金银堆里打滚的人,见不得她这没出息的样子,只是笑着说了句:“是见着金鱼,就知道要跟爷走。想不到一条大h鱼,给爷钓出来你这只食钱财的翘嘴。”
即使葱白的手指都要让她在衣袖下捏出了花,雀枝当时也没敢多问,活命的道理她是知道的。
一条大金鱼,能买她三条命。
雀枝只当是那时戏言不做真。
可是她忘了,这是在她被开ba0的第三日白天正午,颂禾不顾规矩闯进小白楼,魏娘子被他奚落了个遍,将她过继来的侄子折了一双手,在小白楼里外发了一通大气之后说的。
那时雀枝也还不知道,当月一名被戏称“竹竿”的先生失足落水在云城沉江湖,尸骨无存,只有报丧的,没有查案的。
也不知那个被砸得半身没落好的,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的残疾怎么会“失足落水”。
想到这里,雀枝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现在她盼着这样的日子长长久久,颂禾这辈子只有她一个才好,这样她愿意在他身边呆到进棺材,她也愿意把这些无伤大雅的秘密带到棺材里。
这俩人凑在一起也算是男盗nv娼的经典中的经典。
直到有一天,街上繁华落尽,院子落叶都能扫出三堆的时候,雀枝跟颂禾说,要过秋了,两人都该去裁缝铺子买几身成衣穿。
做衣服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只不过这吃穿用度的钱都是日常不容小觑的。
说起来实在是难为雀枝,她能吹拉弹唱,喝酒划拳也是jg通,让她缝缝补补还好,其他的是万万不行的。
颂禾说,那她双手,一拿针手指保准三个血孔起步。
谈及此事,颂禾才恍然如隔世地发觉,原来他已经和雀枝过了小半年的日子。
想到这里,颂禾一下子来了兴致,当天下午拦了一辆h包车,两人一道,直去东街的老字号林氏裁缝。
之前平日里雀枝都是窝在小白楼里的,极少有出门的机会,在偌大的云城,她分不清东南西北,熟悉的巷子胡同屈指可数。
在雀枝印象里,她那小白楼的鸨母倒是林氏的老主顾,专门订衣裙来给她在云城nv中的大nv儿穿,等到身量不合适了便给她的小nv儿,到最后再留给她们这些专门赚钱的“乖nv儿”。
一裙三用,省之又省。
颂禾平日里习惯穿鸦青se的褂子,还有几身窄袖的短打,在现在这个节气看有些单薄。雀枝就更不用说了,就几件裙子小袍都是被救出来之后新置办的,她想买点新的衣裳和鞋。
如今,两人的身影映在裁缝铺子中那块和衣柜等高的水银镜子里,颂禾约高雀枝半个头的距离,身上是掌柜刚改完的长衫,黑缎立领,老派过头了。
雀枝身穿月牙白改良旗袍依偎在他身边,和他挽着手。
“这看起来是极为合适的,两位看看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柜子后的裁缝拿着软尺,捏着单片玳瑁眼镜仔细瞧了几眼,问道。
颂禾端坐在一旁,通t气质乍一看以为是读书人家的公子,他眼睛盯着正在翻看其他裙子的雀枝,说道:“把刚才试过的三件长衫包起来,其他的让她选。”
雀枝闻言,脸上的笑更加真心实意起来,颂禾总是如此大方。
她夜里也出奇地开心,水多夹得紧,叫得也好听极了,颂禾感受得到。
出门探消息的路上,颂禾收到口信,是他混江湖的兄弟汕三突然递的消息,里面说最近风声严的很,是在排查间谍特务,一切小心行事。
回家后颂禾就和雀枝提了一嘴。
雀枝记得他,前不多久汕三帮忙给两人ga0了份如假包换的户籍证明,才有了现在的苏禾和苏雀兄妹二人,如若不然,他们过得还是东躲西藏的老鼠日子。
显然风声渐紧,这对雀枝二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茶米油盐,燃煤电水,水涨船高,一笔一笔开销让坐吃山空的两人有了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家里要没现银花了,零零散散的银角子早被大手大脚花了个g净。
雀枝提起来这事就容易上火,柳眉一竖,恶声恶气说道:“更不要提留房子交一笔,人头安家费又是一笔,安保费防火费维安费又是一笔笔烂账,月月收得准时,都收到狗肚子里了。”
穷,是在任何年代都最不能被接受的事情,被所有人。
实际上并非如此,颂禾明面上的钱,还是有的,手里的暗账才是万万动不得的。
至于雀枝,没人知道她现在偷着敛了多少银子。当铺老板将她已经当成是正经主顾了。
颂禾最近没得开张,钱来的也不大顺,好几家当铺都不要他的货,黑市出不了手,他知道有人盯上他了。从那以后,颂禾便没有出门过,躺在榻上拉着雀枝白日宣y。
昨日是观音坐莲,前日是老汉推车,春g0ng三十六式被他们学了不少。
雀枝也跟他一起胡闹,谁知道这日子能过几天呢,多活一日就是上辈子积德行善。
过了约莫四五日,汕三被当作说客来找颂禾,两个人在东厢谈了许久,晚饭点都过了半个时辰才开门出来。
夜里颂禾搂着雀枝说,他要出去办一件大事,成了两人就离开云城,去西北关外过逍遥日子。
颂禾说这事时,神se有些不定,难得迷糊。他不知道这日子往后该如何过,他本是准备居无定所的,现在带着雀枝,心里却是格外安定,像是被拴住了一样,前段时间还被汕三这老光棍笑话了。
“你愿不愿跟了我。”颂禾说。
“你这话说的,我现在不就是跟了你,跟个小媳妇似的。”雀枝眯着眼,唇却翘了起来。
“没和你说笑话,我认真的,你好生想想,等我回来我们就拜堂成亲,登报纸的那种。”颂禾嗓音低沉。
雀枝听出来他是当了真,她有些慌然。
“你是准备不要我了吗,嫌弃我无名无分地跟着你,拖累你是吧。”雀枝睁开眼,怯怯望着颂禾,手脚也不再安分。
在她印象里,嫁了人,结了婚的nv人最不值钱了。不然,男人也不会出来野花遍地开。
“哪有的事,你别多想,我苏颂禾有一说一,说的是一辈子长长久久的终身大事。”颂禾靠在床头,望着燃着的蜡,在第二滴蜡泪落下时,他语气变得坚定下来。
颂禾想要个家,他的魂在外面荡了太久。
“是不是你要跑,忽悠我留在这。”雀枝试探着说道。
颂禾眉头一竖:“你这nv人,说话怎么不听进去,左耳进右耳出。你以为爷们和nv子家家一样,今是风,明儿是雨的。爷是要去办大事,g一票大的,你懂什么!说了你也听不明白,男人的事nv人少掺合。”
“那,那你还会回来吗?”雀枝问道。
“回回回,不还有你在这,我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颂禾有些不耐烦。
雀枝一咬牙,心想赶早不赶晚,他敢娶,她就敢嫁,她一锤定音。
“那我们明日就要成亲,纳契留名。”雀枝说道。
颂禾扬眉,言道:“呵,官府一看这表兄妹二人还1uann了不成,等爷回来,明面置办个新宅子,娶你不成?急什么急。”
雀枝暗气,不过是留的出了五服的假名假姓,官府都认的,就知道拿这逗弄她。
“你当现在着府衙还管这些事,上面说要学习现代新风,要思想解放。别说是兄妹再姻,那待字闺中留洋回来的nv学生都不知道和多少有妇之夫登报结婚了!天天的报纸我可都学着看呢,我可是上过一年nv学的人。”雀枝一口气说完,整个人洋洋得意,甚至觉得略有不足,光脚下床便去架子上拿起一叠报纸,手腕一抖,张开给颂禾指。
“我滴个上帝老天爷,真稀奇。”颂禾惊道,他顾不得雀枝一个出身暗窑的妓nv竟然上过nv学这样的异事,或许是她没被卖之前的事呢也说不准。想到这里,他便也披着衣服走到年历面前,看得入了神。
登报结婚,两家结姻,最是要选个h道吉日,马虎不得。
两人商议到灯花都要炸了两轮,才回到床榻上入眠。
“真像做梦一样。”颂禾喃喃道,头脑越发jg神。
临睡前他还是没忍住,轻轻地将雀枝的身子搂向自己,在昏暗的房间里描绘着雀枝的眉眼,凑前听了一会雀枝的轻缓呼x1声,在她的眉心上吻了吻。
他想,这真是世事难料,谁想得到他这个假洋小子也有今天,真怕夜里做梦笑出声,到时候还要被雀枝拿来笑话。
可惜,这后来的一切,当真是应了“世事难料”这四个字。
无人知晓,悲欢离合的人生大戏即将在他们身上轮番上演,只给人留几口喘气的功夫,然后至si方休。
&为了吃为了穿昼夜都要忙>
在那天两人商定好要订婚的事情后,第二日他们就起了个大早,筹备相关事宜。
用过早点,颂禾为雀枝画了眉,在她两颊抹了在百货大楼新买的雪花霜,点着西巷老吴家做的胭脂膏,穿上新做出来的花卉缠枝大袖短袄,下身配着玄se小花纱裙。
雀枝坐在镜前望着的自己,抿嘴一笑,两道细细弯弯的柳叶眉,让她看起来真是雅致极了。
颂禾站在雀枝身侧,对镜翻着衣领,抬眼一看愣了一下说道:“穿上文明新装,你与那些留学回来的nv学生也能b一b。”
雀枝表面不显,心里却是ai听这话的,她起身站在颂禾身边。转头眼尾一挑,眼波流转,嗔声说:“那可真是谢谢苏老爷,妾身无以为报,只能效仿那白娘子对许仙,以身相许才好。”
铜镜倒映着两人对视许久的身影,最后他们齐齐笑出声,年轻极了。
后来有人在她耳边提及“一对璧人”,雀枝回忆里只剩下和颂禾站在铜镜旁b身相视的剪影,在她心里这是成山的金银珠宝都b不上,买不到。
他们要去中央大街的照相馆留一张像,两个人的合影要用来登报结婚。
照相机是舶来品,在云城也极为紧俏。颂禾和雀枝排在人群之中,偶然对视一眼都满是浓情蜜意,心里都只想着二人未来和和美美。
白光闪过的那一刻,雀枝和颂禾的心里不约而同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在回家的路上,两人挽手走过百乐门时,一群半大的孩子在街道一角,有肩上正背着洋烟箱子的、身侧挑着桂花糕的、身上cha着大卷小折的报刊连环画的和手里捧着大把花的,一个一个眼睛都亮得不行。
其中一个戴着报童帽的花童捧着一竹篮的花小跑到颂禾面前,声音软糯说着:“先生,买一束花吧,买一束吧,用不了多少钱的,都新鲜着呢。”
其他人没有他快,便跑向另外街面上的人。
花童将花高高举过头顶,横叉出来的蔷薇花枝蹭到了雀枝的衣袖,她侧了下身,霓虹闪烁的灯光下夜se旖旎,满满的粉蔷薇成了月下美人的背景,衬得雀枝b百乐门yan名远扬的“白玫瑰”还要纯上几分。
颂禾就这样回首牵着雀枝,神se温柔,向来低沉下挂的嘴角都往上微微翘着。这一幕他看了许久,心想书里那句“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
“你小子,别往前凑,我全都要了就是。”颂禾从口袋里掏出几枚袁大头递过去,将花童手上的竹篮接了过来。
雀枝从竹篮里拈出一支蔷薇,用帕子拔下枝g上的短刺,踮脚将含ba0怒放的蔷薇别在颂禾的西装左x丝巾开口处,而后小声嘀咕着说:“净花些冤枉钱。”
颂禾侧耳听到这句话,目光方才顺着雀枝baeng的指尖移开,清咳一声,说:“花给太太的钱,怎么能叫冤枉钱,就是天大的实惠,这钱b捐给赈济会的还要值呢。”
“贫嘴…”,雀枝娇嗔一声道。
随后她抱着一篮子蔷薇,拧着眉头说道:“赈济会这些假公济私的把戏,你我私下说说也就罢了。”
紧接着又叹了口气说道:“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下次买上一两枝就是好的。家里最近开销大,这一笔两笔撒出去都是钱。”
云城中间多湖,这条街上的风格外cha0sh。
走在一旁的颂禾眯着眼,揽着雀枝笑道:“钱这个东西,没有它着急,有它也着急,等你不急的时候它就来了。你男人自然是有把握养你的,我近期要出趟远门,你照顾好家里。等我回来,我们就有钱了。”
雀枝没有当回事,低头摆弄着篮子角落里的向下折的蔷薇,回道:“你哪次回来没钱。”
她甚至习惯x附和道:“那我可是等你给我挣一笔大钱,给我养老的银子,我可不想天天捏尖算着这东家几头蒜,西边几斗米的日子了。”
两人走在湖边,一旁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夜空如画,灯影闪烁,颂禾看着雀枝头顶黑黑的发旋,嘴上没有说话,眼神定定望着远方车水马龙的街道,心道:是一大笔,保我们此生无忧,远走高飞。
路面店铺上的玻璃映着颂禾的神情有些奇特,光影错落间在那张肤se白皙骨相痩削的脸上,殷红的薄唇上眼瞳中的绿se显得尤为深邃,仿佛在黑暗中的一头猛兽,正准备脱笼而出。
但凡雀枝当时谨慎一些,都能看出颂禾当日的反常。
可是现如今,颂禾人已走了月余,消息全无,雀枝拧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
“颂禾出走”这事还要从汕三说起,他是知道颂禾从h维新手底下学了不少不外传的做贼手艺,偶尔有些棘手的差事他便拿来牵线给颂禾,暗地里也能小赚一笔。
两人相识也好笑,汕三家里刚逃难到云城时触了霉头,他爹ai赌,赌光了钱就红着眼要把儿子压上赌桌,好si不si,正是在h家的赌坊赶上了颂禾替h老七巡查。
他爹是个实诚老赌鬼,没g过自幼出千耍牌的颂禾,一局定输赢,直接把三代单传的汕三押给颂禾当小厮,转眼一个月卖身契送过来正正赶上政府解放人民平等的公告。
这下颂禾也要感叹一声时也命也,这小子天生不是奴才命,为人办事活络又嘴严,一来二去,两人倒是有了点交情。
颂禾不少生意都是汕三拉过来的,他是个好掮客。
这次也是,一位内地的大主顾专门点名要云城当地的大军阀齐郡新得的白玉牌,广发英雄帖,只要见牌就给一万美刀。
白玉牌不值钱,可以说是遍地都是;可这齐公馆的白玉牌,在这个金圆券抵不过袁大头,金条美金才是y通货的年头,着实是价值千金,这破天富贵让人垂涎yu滴。
要知道,云城这地方又号称“小东方明珠”,虽说地方不如北平上海南京这些大地方,但也格外繁华。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行省划分,因云城地域特殊,本应自划一省,不知为何,本该是云省,如今却成了云城。
云城地处几国边境交界,饱受英法两国侵略的同时,当地地方军阀摩擦不断,但是来做外贸的商人仍如流水,翡翠玉石香料药材可都是云城的特se,谁人都想来捞一把金,以至于云城当地各方势力大小割据,实在是鱼龙混杂。
而那军阀齐郡更是其中翘楚,别看人在边境,云滇齐大帅的名头在内地还是多少有几分面子的。
宣统皇帝在位时,齐郡父亲刚从两江总督的位子退下来,齐家在京可谓是风光无限,等到民国,内外都乱了套,齐郡才带着一众附属,退居大本营云城。
有小道消息传言,齐大帅手中的京白玉牌是当年苦竹土司禄方氏一脉祖传下来的,内里藏着元代流传下来的高丽密山宝藏。而齐郡正是要拿这白玉牌里的秘密做投名状,向境外借军火以拥兵建国自立,此消息一出,中外哗然。
无数云城中的奇人异士更是闻风而动,目标直指齐公馆,光是在齐公馆巡逻的大头兵都增加了一队,得知始末的齐郡更是放言:“齐公馆只要敢来,有进无出!”
无人得知,第二天城东郊外乱葬岗里的尸t的摞数跟放书架子上的书一样叠了起来,翻了一番。
而汕三那天和颂禾密谈的,便是此事。
距离颂禾离家,已经过了好些时日了,转眼就到了云城的冬雨季——雀枝最讨厌的时节。
云城是个边境小城,这里的雨天b赌场上男人们的脸皮还多变,说y不雨,看晴转y。在夜里尤为明显,雷声风声雨声吵得多少人家睡的梦里都不安生。
雀枝天生耳朵灵敏,毫不惭愧地说,小贩进巷子一伸脚一踩,她就约莫能知道这人的方位,以至于在这种天气下,她都是jg神紧绷着睡不着的,每每都要熏一小把安神香才能有片刻浅眠。
果然,她和这冬雨节气八字犯冲。
可如今安神香燃了大半盒,她依然合不上眼。
雀枝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透过藕荷se洋纱床幔方向愣神,她的思绪又飘到了那日她隔窗听到汕三和颂禾所谈的事情,不仅当下身上汗毛耸立,小细胳膊上还不自然地起了一片j皮疹子。
那日两人说话,雀枝只当是寻常生意,她了解颂禾,是个谨慎不得再谨慎的jg明种,以为白玉牌之事应当是要多方商议。
这么大个事,颂禾保准会和她讲,两人心里都得有数,她便可趁机说上几嘴。
谁想得到,第二日颂禾留下一张手写婚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气得刚在外采买回家的雀枝连水都没喝,一口气就摔了一整套白瓷描金的茶盏。
雀枝光是想到那日听了几耳朵的话,身子就吓得忍不住发颤,那一群天杀的老狗,害她毁家灭族,背井离乡还不够,如今还要打着旗号喝她老方家的血!
此事无他,只因自幼隐姓埋名客居他地而被卖到书寓的雀枝,便是在改土归流后禄方氏的最后一支!
只因她那日思父心切,偷偷下山准备提前祭拜父亲,躲过了匪祸,才侥幸留下一条命。
余下全族一系七百零三口,统统被烧si在山里寨子上,只余她方雀枝一人苟活于世!
自那以后,雀枝发誓,日后便是成了断腿少胳膊的聋子哑巴,也要把这个秘密压在心底,永不见天日。
她知道根本就没什么白玉牌,那不过是个噱头,鬼知道那天杀的齐老狗在打什么瞎主意。
回想起来这还真是一条si路,苏颂禾的好兄弟汕三si命把他往上推进去的,雀枝恶狠狠想着,眼睛却不争气地酸了起来。
屋外狂风大作,吵得雀枝心烦气躁,绞着被褥,气得头晕目眩。
“造瘟的半辈子还没过完,偷来的命活得真真是打来的贱皮子,娘的。”她得下床给自己倒杯茶,给自己顺顺气。
一时又气得来回踱步,身上的窄袖要被她甩出风声,只听她破口大骂:“nn的,这都是什么糟心事。”
或许是那日在回忆里太过圆满,雀枝下意识不愿注意这些细微之处,那时她不再是隐姓埋名身负血海深仇的苦竹遗孤,颂禾也不再是漂泊ngdang被人四处追杀的江湖名盗,两人不过和街上成双成对来来往往一样,是一对即将新婚的寻常夫妻罢了。
雀枝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屋外风雨交加,屋内佳人孤枕难眠,这其中的酸甜苦辣,都只留下她一人尝了。
那时辗转反侧的她还不知,这其中说一千道一万也想不明白的滋味,早已千百年来在话本里轮番上演,叫“相思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