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桌子被抬开,原本只露出脑袋的人质就躺在那里。他之所以不起眼,是因为台布遮住了他整个身体,只露出头颅,从朱福民那个角度看,只能看到半张脸,如果在窗外窥探,基本上处在盲区内,难怪宋简之前并没有发现。
七八条绳索把人质从头到脚地死死绑在长凳上,两只手反缚在凳面下。他已经昏迷,脸色发灰,呼吸微弱。从面相上判断,最多只有十五六岁。在被解除捆绑的过程中,他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
“去卫生所喊医生过来。”梁中行安排朱福民之后,又立刻打了县里的急救电话。人质被搬进了里屋的床上,嘴里灌了些热水下去,并没有苏醒的迹象。嫌疑犯的尸体仍然倒在地上,鲜血很快就干了,变成紫黑色。刀仍在他手中,没有人去碰,指纹的采集在缺乏专业设备的条件下无法进行,现场也不允许被破坏。
梁中行在门外抽烟,一根接一根。他已经很久没开过枪了,上一次开
枪,还是三十年前在云南边防当兵的时候,击毙了一个越境的缅甸毒贩。退伍后到地方上当警察,在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城里,过了这么久相对安宁的日子。他已经无法判断这一枪是对还是错。但是隐隐预感到,这一枪击中的不仅仅是一个犯罪嫌疑人,也是某种正在逝去的往日生活。
“梁队。”宋简的声音传过来。
宋简站在院子里,指尖很小心地夹着一张卡片,脸上有和这张轻薄的卡片不匹配的凝重。
那是一张身份证,照片上的人很年轻,跟躺在屋里正在输液仍在昏迷的人质一样年轻,但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姓名叫“马健”。
一股寒气从大地的深处渗透出来,像带刺的藤蔓攫住了梁中行的脚,沿着他的血脉一直往上,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记得这个名字,那是半年之前,第一起报案失踪至今未归的高二学生。
“在哪儿发现的?”
“后面的杂物间。”
第四章
除夕夜,宋简在梁中行家吃了顿年夜饭,就回局里值班。
那顿年夜饭是为了相聚,也是为了道别。
梁中行被撤免了芝县刑警大队副队长职务,年后将赴某看守所任副所长。他妻子白良菊唉声叹气,抱怨丈夫新单位离家太远,以前在县城上班就回家日少,以后来回更为不便,夜不归宿岂不是有更多借口?
宋简只好不断安慰她,公安局离家近,但是事情多,看守所离家远,但是事情少,两相权衡,其实梁队在家的时间是增多的。这样一说,他自己的郁闷也纾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