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人呢?”阿星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避讳,坚持问道,“他不干了?”
“他死了。”阿多的回答简练而残忍。
“死了?怎么死的?”
“当然是生病死的,不然还能怎样?”阿多郁躁起来,“你现在要霸占他的床,还有他的工作了。你要感谢他,如果他没有死,这里是轮不到你的。这个傻子什么都不稀罕,什么都不要,最后什么都成了别人的了。”
阿多泄愤一般咬牙切齿,脸上却泪水涟涟,也没有动手去擦,仿佛那是不值当的事。两个盲人打交道倒也简单,看不见彼此的脸,即使朝对方扮鬼脸吐口水,对方大概也会以为是下了雨。
“你很伤心?”阿星在短暂的沉默后抛来一个问题。
“没有的事。”阿多有些心虚,走到洗脸架那里用毛巾擦了擦脸,“我带你上楼。”
按摩房在楼上,那里的物件每天都会归置在固定的地方。房间里的橱柜,每一层的收纳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电视机如何开关、遥控器如何操作、空调如何分辨制式以及调节温度,都需要花时间去学习。但最困难的还是传授手艺,按摩院只是个笼统的称呼,提供的服务绝不止按摩一种,即使是按摩也是分门别类,比如说穴位按摩,首先要认清穴位,其实是哪些穴位对应何种器官,哪些穴位可以按哪些不可以。其他如足疗保健、经络走罐和刮痧拔罐就更加复杂。正常情况下,一个盲人技师最少要两年才能初窥门径,阿多干了八年,算得上是个熟练技师。
他只希望自己新收的这个徒弟不是太笨。
和郭老板一样,阿多对星的预期比较悲观,二十多岁说起来年轻,其实学习能力已经大打折扣,不过盲人按摩从来就是苦功,除了以勤补拙,大概没有别的路可走。
但是阿星超出了他的判断,他学得不算快,也谈不上慢。他很快就搞清楚了按摩院每个房间的方位和职能,并且能够根据声音辨认出按摩院里
不同的人。他走路很轻慢,手脚也挺灵活。每个盲人学徒初来乍到时都会因为环境陌生而打烂一些物件,不是花瓶就是碗碟,但在初来乍到的前一个礼拜,星从来都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
“今天师父表扬你了。”阿多某天晚上睡觉前对星说。
“郭老板?表扬我什么?”
“他夸你机灵,手下有分寸,不摔东西。”
第二天早上,星上楼的时候一脚踩空,头和胸磕在台阶上,滑下来的时候,险些撞碎了安装在墙上的鱼缸。
正在刷牙的郭老板闻声出来,用双氧水和跌打药给他处理外伤,问他要不要去镇上的卫生院看看。星说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郭老板欣慰地表扬了他吃苦耐劳的精神,说干这一行最怕的就是娇气:“给你放半天假吧,休息休息。”
星还是坚持着上了楼,坐在按摩房里的小凳子上,给阿多打下手。
“你真是不知好歹。”阿多用干爽的抹布擦拭着拔罐用的烧瓶,“放假可是你们这种新学徒才会有的待遇,等到你成了像我这样的老师傅,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