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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祸延子孙(2 / 2)

他眼睛呈现出诡譎的暗红色,目光看着那群亡魂只觉得麻烦,颇有想要就一剑了之的架式,然他不可能如此昏庸,真是这么做。

皱起眉梢,眼神中的死寂更让那些亡魂心头一颤,不知眼前的这个上位者之姿的男人会如何处置他们。

这个男人明显不是凡人,可是他到底是何方神灵?有神灵是他这样的吗?

想了许久,他们心里都浮现出一个人影。

那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也见不着的大人物——勾魂使。

据说勾魂使近百年间皆在阳世,神出鬼没,不知所踪,除却那些高位者皆无人知晓勾魂使去处,亦无人知晓其在阳间的身分。

他可化形,亦可在阳间阳光处行走,可他的模样无人可知。

今日这个人显然跟勾魂使乃为同源同宗,倘若这个人并非阳间之人,那该不会就是勾魂使本人吧?

勾魂使的名声他们不是没听过,此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那位大人。

「当初念尔等不过是跟在那位姑娘身边未有动过杀念而放过尔等,却不想你们竟有此祸心。」他瞇起双眸,冷声说道。

语调可谓毫无任何温度,就像冰山一般靠近即冻伤似的。

这些年来,他算是收敛了脾性,做事虽说不再像从前那样说一不二,但其威势仍在,地府眾生他不敢保证,可却能保证在阳间的这些亡魂依旧对他有一定的畏惧。

此话一出,更加肯定了那群亡魂的想法。

果不其然,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勾魂使本人。只是眼前这个人的模样,若非他眼里的腥红和浑身的鬼气,谁还能认得出来?

听说勾魂使长年一身黑袍,戴着面具,无人可看见其容貌,仅能见那双无法辨别出喜怒的眼睛。

他们不禁面面相覷。不仅是因为其威势,更多的是对此人打从心底的惊骇与信服。

「有话要说?」他挑起眉,决定突发这好心,听听这群亡魂要辩解些什么给他听。

不外乎就是他们有冤、有恨这些个理由罢了。但除却那些本来就是命数已尽的魂魄外,哪个没有冤、没有仇的?

世间因果不过如此,只是这个因果那是千年前的事了。这群亡魂早已死了千年之久,若真要寻仇,怎会是找今世的江家小辈?

「回大人,小女子一家原是西城杨氏望族,世代为官宦人家,自认未有得罪了哪边的达官显贵,却是一夕之间被无良之辈灭门,上有七旬老者,下有不过五六岁童子,竟是一个也没被放过。」最终,是一女孩顶着徐昇凌那玩味的神情说道:「后来才知道是江家之辈将我等杀害,又因其为朝廷高官,朝廷拿那人没办法,至今皆无法得到公道。还请大人为我杨氏一族主持公道!」

对这样的上位者,唯有对其坦言相对。何况千年前便有传言这勾魂使也是出自西城亡魂,那既然如此,定然知道他们杨氏一族的冤屈。

那女孩不敢直视徐昇凌的面容,只是盯着他的脚边。她有些不敢赌,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愿意听她说这些,可是信她与否,实在难说。

毕竟,他们有错在先,再说其他的,对这位大人来说,一切说词就像是在辩解,不值得信任。

可是徐昇凌此时的面容却是因此而阴沉。

江家,很好。

原来还不只几十年的帐要与江家清算,如今看来,就连千年前的事也得弄明白了。

「下官拜见大人。」霎时,有一人站在徐昇凌身侧,恭敬躬身言道:「下官来迟,望大人恕罪。」

他偏头看了一眼,「无妨,本就与你无关。」

「那大人……这些亡魂?」他瞥了眼跪倒在地的杨氏一族,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样,眼神竟有些晦暗不明。

「派人将他们带回地府交由判官处置,你跟本官走,本官有事要问你。」他只是淡声说道,随即抬步便要离开天台。

张思泉眼看徐昇凌已经要下天台,赶紧召唤其他勾魂官前来将杨氏一族带走,自己便快步跟上徐昇凌的脚步。

独留那群杨氏亡魂怔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张思泉跟在徐昇凌身后,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应硕,看到他们我倒是想起我奉你和君上之命彻查许敬源之事查到的东西,你想听吗?」

「说。」徐昇凌站在楼梯间,回过头瞥了眼张思泉,随即只是淡声说道。

「其实许敬源与阳间之人勾结早已有过先例,就在千年前与江家当时的家主、我们三人的老师江金澍有往来,只不过我们俩那时还未在地府任职,且此事无人捅破,便一直隐匿至今。」张思泉沉声说道,「我亦是猜测,你被毒杀身亡的事,跟他也有关係。」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身亡之事与江家有关。毕竟在当时,除了张家,便是当时的江家可以与徐家并立西城。

若论动机,当时的江家最有可能,也最有机会动手。

但可惜,至今这事都成了悬案近千年之久,就如同当年的那件事一样。

徐昇凌的神色阴沉下来,目光逐渐带有杀意。当年的那件事造就徐家已经有过一次动盪。

若非他以一己之力,秉雷霆之势将徐家重新带回原有的模样,恐怕,早已在当时就没落,西城也无他们徐家的一席之地。

后来,自己遭到毒杀身亡,徐家又动盪了许久,这次没有像他这样引领徐家的家主。

孤儿寡母,林忆旋能将徐家嫡系留下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自己的孩子又还未长成,全凭着张思泉出狱后,在暗中帮扶,才有现在的徐家。

虽说无法再有全盛时期,但却依旧处于顶峰,可与现在的张家、江家依旧成三足鼎立之姿。

对于江家他确实是深恶痛绝。

当初知道欣妤是江家弃婴之时,他也想过让这孩子自生自灭,她的生死皆交由命数决定,可到底她不过是无辜。

当初害他之辈,又不是转生成这孩子,不过是有血脉之间的连结罢了,再怎么厌恶江家,确实是不该找一个刚出生的女婴麻烦。

「江金澍。」他冷着声音,眼神的凉薄都快溢出般,他近乎是以咬牙切齿的口吻说道:「如果我说,家父那件事就是江金澍所为,你信吗?那个毒,是一模一样的。」

看着眼前的人,他眼底不由得掀起惊滔骇浪。

徐父向来是个温和柔情之人,似乎都没见过他与任何人赤急白脸,更是一个爱护妻儿的好夫婿、好父亲。

可是却不想有朝一日,竟是被下了毒,就此殞命,至此导致徐家生意近两年的动盪不安。

可是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有人想要其性命,他实在是想不透。

张思泉此时沉着脸色。

他们张家向来与徐家交好,生意上颇有往来,虽说徐、张两家两任家主皆是皇商之身,且相互竞争亦有合作,但却不曾有过任何齟齬。

他和他的父亲没那么愚蠢,当初徐家看在两家安好,特意让路给张家,从未有过特意打压,两家的生意那可谓是蒸蒸日上,所有的利益都是可观的。

且徐父待他亦如待两兄弟似的,未有任何不同。

他比徐昇凌小三岁,与徐应奭同年生,可徐父与徐应硕是真的把他当自己家的儿子、弟弟看待,他怎会不知报恩?

当时自己接掌张家以来,也是彻查过自家生意可有挡过徐家的路,反之更是查之又查,毫无遗漏的地方。

当然显而易见的是,无论是自家,还是徐家的生意,都是没有出过任何紕漏的。

当初徐家两任家主皆出事时,他亦是怀疑过是张家旁支所为,甚至是怀疑过两家往来的生意伙伴,但事实皆证明并非是他怀疑对象所为。

现在告诉他,伤害徐家父子的竟是他们三人的老师,他无法接受。

但看自己的好友说得这般信誓旦旦的语气,他才意识到江金澍或许不是他所想的那般良善。

「我说过,我谁都不信,只信你。」

他言语中带着怒气。他着实是被江家,尤其是江金澍的作为噁心到了。可是他不明白的是,江金澍为何要毒杀徐家的两任家主?

而且,还要藉此陷害于他——等等,张家有内鬼?否则那壶酒怎么会莫名出现在自己府上?

他很确定那壶酒并非是自己在府上常喝、常买的酒类,但那时他只以是自己的夫人翻然改图,欲要换另一种酒,便也无甚在意。

张思泉此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跳樑小丑,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竟然无知了近千年之久。

江家定然预谋以久,可恨至极!

他的愤恨已然掩藏不住,似是随时便要爆发衝上前撕咬猎物的狮子,若非徐昇凌在旁拦着,恐怕此时的张思泉恨不得将阴阳两界翻了个底朝天,也要将其找出来。

「别急,现在没有实证可以证明是他所为,只能证明江金澍与其勾结过罢了。」徐昇凌亦是声音冷然许多。

两个看似冷静自持的当代家主,如今的勾魂使、勾魂官,在此时此刻却是对江家的恨意达到最高峰。

一个被三番两次针对,一个被无端牵连陷害。无论他们再怎么跟江金澍有任何的师生情意,在他做下这些齷齪事时,便已经消耗殆尽了。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继续查下去……要稟告君上吗?」

他皱起眉梢,虽说许敬源之事牵扯甚广,君上亦是下令此事全权交由勾魂使,不必回稟,但查出来又牵扯出案外案,受害人甚多。

不稟似乎不太好。

徐昇凌好不容易恢復失态前的模样,轻声说道:「便依你所言不插手,我也的确不适合去管这件事,不过君上那里等查全了再说。」

「明白。」张思泉頷首,随即又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呀!徐姑娘在楼下呢,我竟然忘了此事。」

「欣妤?她来医院干什么?」徐昇凌这时却是摸不着头绪。好端端的,徐欣妤怎么来医院了?

「来帮刑事组查案子,顺道去看看江家的姑娘。」听说那个姑娘是徐昇凌的学生,徐昇凌对她的态度也是不同其他学生。

眼瞧着这个人站在此处,定然之前也是过来看那姑娘的,态度跟着缓和不少。

他来前不是没感知到眼前这个人浑身的煞气,那是大怒之下才会有的模样啊,可见徐昇凌对那孩子的重视程度是跟对徐欣妤的态度一样。

张思泉跟着徐昇凌去找徐欣妤,站在门外,他们就见到张孝洋拿着背包要离开的样子。「孝洋?你要回学校了?」

「老师。」他抬头就看见自己老师去而復返,虽有些好奇,却是没多问,只是点头:「是的,我下午还有课,只能让琬华的亲姐姐照顾她了。」

「那你去吧,这里也有我顾着。」他温声对着张孝洋说道:「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别骑快车。」

「谢谢你愿意保这孩子。」目送张孝洋离开的背影,张思泉倏忽间开口。

「不用谢,他是我的导生,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他愣了一瞬,只是淡声说道,随即便上前转动病房的门。

才刚进门,便看见他不曾想过的画面,这两姐妹倒是挺和谐,还是有说有笑的。

她们听见门口的声音,扭头看去,原先还是喜笑顏开的两人,此时都哑火闭上嘴,脸色有些煞白。

她们刚刚还在说眼前人的事,下一刻人就出现在病房里,别的不说,还真的有点做坏事被抓包的尷尬。

「老师。」江琬华喊了一声,便又低下头。

完了,跟自己姐姐说老师的是非,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本学期还有学分在老师的手上,老师应该不是记仇的人吧?

徐欣妤看江琬华那副已经反应过来而被吓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决定自己亲上火线。站起身来便要开口向徐昇凌解释。

可殊不知,才刚进来的徐昇凌和张思泉压根就没听见她们方才谈笑的内容是什么,徐昇凌面露疑惑地望着紧张兮兮的两姐妹,「记得在西城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要好啊,什么时候的事?」

见徐昇凌的反应,这是没听见的样子?

她松了口气,才回答道:「噢,刚刚。」

张思泉站在徐昇凌身后,不由得掩嘴轻笑。说是不在乎江家姑娘,不过是顺道过来看看,实则还不是挺在乎自己的亲妹妹吗?

她看了眼张思泉偷笑的样子,总算知道为何刚刚才走到病房门口,就见他急匆匆地扭头又往楼道走,原来是去找自己大哥了。

「对了,大哥,你跟我出来一下。」徐欣妤目光灼灼,似乎要把眼前人看穿般,但随即却也是她率先走出病房。

他有些无奈。是真的猜不出徐欣妤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自认自己的心思已经够难猜的了,没想到这孩子跟他那是不分上下。

难怪徐家那些人会说这孩子跟自己是越来越像。他跟着徐欣妤出去,同时也让张思泉有些尷尬。

他跟这位江家的姑娘没什么关係和渊源也就算了,更甚至是仇家的地步。跟这姑娘同一空间,他实在是浑身都不太对劲。

「哥,听说琬华是中邪?」徐欣妤的脸色并不算好看,今日之事让她想起之前在西城时看见的情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群亡魂要跟着江琬华,但是那群数量之多,连她也有些骇然。

「嗯,那群亡魂之所以跟着琬华,是因为她身上流淌着江家的血脉。」徐昇凌低声说道,「江家做的孽事还不少,且也与地府有所勾结,从千年前至今的事都得全部彻查,不然今日之事算轻的了。」

「可是大哥,我也是江家的血脉,为何没有出事呢?」

其他的事徐欣妤并不是很在意,只是照道理而言,她八字属阴,又是江家血脉,为何反而完好无损的呢?

「你从小认的祖先是徐家嫡系一脉,受嫡系先祖护佑,且有我在你身边,谁敢动你?」徐昇凌无奈伸手敲了一下徐欣妤的额头,「你幼时大半夜跑到我坟头上哭时的事你忘了?要不是我察觉你跑出去,赶紧跟出门你早就被路上的孤魂野鬼要了性命,更别提那群亡魂了。」

她想起小时候的那件事,只道自己真是胆大,换做现在她肯定是不敢再一个人走夜路的。

忽然间,两兄妹皆听到病房里头撕心裂肺的哭喊,猛然闯进,却见张思泉虽说面色不善,却也是隐隐有些不知所措之感。

看着张思泉,徐昇凌只有疑惑。

他也走上前,面有难色地用只有徐昇凌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江家出事了。有溺死的、被打死的,还有活活把自己掐死的,方才西城警方打电话给琬华姑娘,她一时接受不了。」

徐昇凌闻言却仍然是蹙紧眉梢,一夕之间被灭门,怎么可能是这种各式各样的死法?

看着被搂进徐欣妤怀里的江琬华,忽然有一股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欣妤,你看顾着点琬华,思泉你留下保护她们两个,别让她们两个离开你的视线,我回一趟西城。」徐昇凌只冷声说道,那眼神里透着不容反驳的情绪,见两人点头,这才快步扭头走人。

不知道为何,他总感觉这件事又要牵扯进地府的人了。

他到了江家门口,倚靠在不远处的大树旁,瞇起双眸,似是有些烦躁。

「下官汪尹婷,拜见大人。」此时,有一女人站在一旁,躬身作揖,态度十分恭敬:「下官未曾远迎,望大人恕罪。」

「不必多礼。」徐昇凌声音中又恢復往日的清冷,不像在凡人与亲近之人面前般那样和蔼可亲,「此处发生何事?」

「回大人,此府主人乃江姓,丧命之人共计十一人,唯有一女独活,此人似乎在东城。」汪尹婷回道。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江家与身前这位大人有一定的渊源,只将亡者身分告知,其他的便也没多说。

「依你所见,江氏一族是因何而死?」

徐昇凌此话一出,却是让汪尹婷怔愣许久。勾魂使大人此言是何意?死因不就是她之前透过张思泉告知勾魂使的那些吗?

难不成勾魂使还看出其他门道?

但她站在此处许久,更甚至是有转进去看过一遍案发现场与那些尸体,却是没发现到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恕下官见识浅薄,还请大人明言。」汪尹婷想了许久,仍旧是摸不着头绪,她只得又施了一礼。

「那便是你无能了,此事过后自己领罚。」徐昇凌只是淡淡一瞥汪尹婷,但却没打算真的去追究她的责。随即看着那进进出出的检调人员和围在江家门口的人群:「江家这些人的死因并不单纯,单看把自己掐死的那人便可知晓,若是有非人的介入……」

徐昇凌的眼眸一瞇,加上冷峻的面庞,显得是越加的危险。

汪尹婷便听见徐昇凌一字一句,吐出他逐渐崭露杀气的口吻:「那不仅是你们这群西城勾魂官的失职,本官亦是非得以命去找君上谢罪。」

基本上他早已可以断定是何因造就江家此番祸端。只是不知出手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罢了。

可以躲过他的感知,此人术法功力应该不低。

但让他感到困扰的,却不是西城的这事,而是远在东城的那两个体内流淌着江家血液的姑娘家。

他眼神里的情绪越加飘渺不定,汪尹婷甚至觉得勾魂使的气息也变得寒凉许多。

就好像是被压制多年的困兽,即将破笼而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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