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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林猎(1 / 1)

春分,行大祭,游南郊祀天地,兼祈谷请雨。

应传安瞄准台上六器间已死去多时的纯白柔毛,松开捏着箭尾的手,银箭疾飞,正中两只羊角间用朱砂绘上的红团。

把檀木弓放回架上,浅行三揖,归席啐酒哜肺,祭礼终成。

应传安长舒一口气,拿起一边备好的清水漱口,嘴里猪肺的血腥气才淡了些,她单手搁在案前的玉着上,润白的箸尖已经沾了血水,她不打算再用,只是正坐在席上,做到贵礼。

好在祭礼已毕,帝王仪仗行起,臣子亲王随之而散,不过这皇帝仪仗起行复止,兜兜转转竟然到了白母山下的行宫。

未时,伴驾的徐统领传手令,归程暂缓,行田猎。

“……”应传安抬头看已然黄昏的天色,这设网行猎完怕不是得到明日子时。

然而帝王命令不得辩驳质疑,众人应诏,应传安放下手里的薄酒,慢悠悠从席间起来,洗者收杯盏和祭品,侍从们又匆匆去备弓箭。

随应传安同行的婢女律钟在祭场外听令后与她对视一眼,亦离开去取弓箭备马匹。

禁卫百骑统领徐满传完诏,并未去安排其他事宜,直杵杵静立在应传安前边。

应传安眉心一跳,目不斜视往前走,果不其然被徐满喊住:

“应拾遗。”

“…”她被迫停下,转过身来对徐满行礼,“徐统领。”

“应拾遗,陛下召你至行宫南殿一叙。”

应传安心下了然,陛下这是又要发癫了。

她面上不显,眉头微蹙,疑惑道:“陛下召我?徐统领可知是为何事?”

不出意料,徐满摇头只称不知,她便保持着三分忧心三分敬谨的表情随他上了马车。

祭礼在白母山的林中举行,边上就是皇帝行宫,应传安眼前的琉珠帘子都没摇几次马车就停了。

下车环视一圈,殿门外几乎没有侍从婢女,只有两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童在前院阶上煮药,看她走过来也没反应,只是不断轻摇手里的蒲扇往药炉底下扇风。

应传安略过他们,垂首直直走入正室,在见到一点金色衣角时停下,重重行了一礼,拜过天子。

室内静谧,若非分明有两道呼吸声,她几乎要怀疑这室内根本就她一人。

帝王未言起身,她便只好保持跪拜的姿势,良久,她的腿都开始发麻,才听到一声嗤笑。

“……”

不对。应传安抬头,现今的皇帝是女子,可方才的笑音分别是成年男子的声色。

顺着那一点金色往上看,并非绣了九龙的金色龙袍,而是衣角金线大科纹样的绛紫貂裘,玄色的狐狸尾毛裹着一张玉白的脸,那人面相与皇帝有三分相像,却半点不清润,或是因为眼里赤裸裸的轻慢,非明很俊朗的眉眼却是显得有些阴戾了。

“我竟不知大名鼎鼎的应家二娘子连圣上都分不清认不出。”陈禁戚看着手中的药碗,里头已经没有药液了,他便去看碗沿三色的釉纹,“还是想…另拜新主?”

“……”

这真是叫人接不得话。

应传安恍若未闻,不徐不疾地起身,重新行了拜见亲王的礼节,“颍川王。”

“无意叨扰殿下,”她整理好衣袖拱手而立,“陛下传召…只是不知陛下如今在何处?”

“早拿弓打猎去了。”陈禁戚把药碗搁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她,“陛下不过喝醉了乱点个人名来陪酒,徐满那狗和应拾遗还真就那么毕恭毕敬来了。随叫随到,当真是忠臣。”

好像在阴阳什么,但天子传召,岂敢不从?于情于理合该如此。

“……”应传安敛眉垂睫,“既然陛下不在,那就不多打扰殿下了。”

不待座上的人回应,她疾步而退,门前阶上两个小童还在烧药,应传安嗅了半晌没嗅出药方,拂袖而去。

一出宫门,只有四马齐列的马车停在道上,徐满那狗东西果然是不见了,一问马车边上的待从,徐统领伴皇帝行猎呢。

好,她跑来跑去白劳累一遭,他在原地猎的倒是痛快。

“姑娘现在打算如何?可要回猎场?”她的婢女律钟把弓箭递过来,掀开车帘问道。

“走。”应传安解开马匹与车具的索绳,翻身上马,往行宫边上的林子急驰而去。

牵绳布网,田猎已始,马行林间,月下树深处不时传来刀剑鸣和谈话声。

她辨认了片刻,确认了那在追鹿的人是统领徐满后,应传安解下背后的长弓,横截向鹿的奔道,弯弓射剑,直中其脚,鹿顿时扑倒在地,紧追其后的徐满也追下了。

“…呀,原是徐统领。”应传安勒停马匹,睁大眼睛,满脸讶然,“这鹿是您的猎物吗,在下看它毫发无损,还以为无人狩猎呢,真是抱歉。”

“无事,”徐满擦去颊上的汗水,神色复杂地看向地上的鹿,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是心虚,只赞道,“应拾遗的射术,当真是精妙。”

“谬赞,春祭破例让在下代行射礼已是过誉僭越,岂敢再以此称名。”

“…应拾遗可是在生方才一事的气,着实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陛下会突然变了心思,实在对不住。”

“怎会在意那事。圣心又岂是能揣测到的,统领不必自责。”

徐满点头又摇头,不舍地看了地上的鹿,又看向满脸谦谨的应传安,最终还是礼辞走马离去。

看他一幅舍不得的样子,应传安神清气爽,看着地上惨兮兮的鹿,沉默片刻,想起自己并没有携侍从,她总不能自个儿抗着行猎,长叹一声,粗暴地把箭矢前端砍断拔了出来,鹿哀鸣,顾不上伤,一颠一颤跳走了。

可惜了,还说带回去再气气徐满。应传安把断箭丢在地上,看着一手血污,想了一会,往身后马儿光亮的毛发上抹。

无所谓,徐满的马,不需要她洗她是半点不心疼。

夜里视物不易,她兴致恹恹,左手牵马,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去揪矮树的叶子,听到几声鸟鸣,她抬头,原来是两只雕,应传安顿时精神一振。

应传安出身将门,自小长孙晟的名号就如霹雳贯耳,这两只雕挨得极近,不出意外可以效之一箭双雕。

难得兴奋起来。

她跃跃欲试,搭箭上弓,沉心静气,疾步追上,弓满如月,指尖松开。

疾箭要将两只雕齐齐贯穿之际,一只雕突然掉了下来,另一只惊于弓声,振翅逃走。

“……”应传安没想到自己还有被截胡的时候。

她微微眯眼,向另一只箭飞来的方向看去。

那人正低头绞弓,长发披散坠腰却一身玄色骑装,暗纹在月下银光闪闪,他小臂上的护腕一直缠到指骨,露出玉白的手指,此时那手指正扯着弓弦慢慢调试,指腹被勒出一点红痕,他绞着绞着突然开口:“都说应二娘子的射术急巧精劲,也不过如此。”

“……”

“……”

宫中禁忌,提都没人敢提的人物,颍川王陈禁戚。曾经是当今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哥,为嫡为长,在封太子前一晚被暴出偷梁换柱移花接木的戏码,皇后自缢,先帝于心不忍,远远在颖川给封了王。

不过也是祸兮福所倚,逃过了宫中夺嫡大戏。

毕竟当今天子可是把兄弟姐妹杀的一个不留…除了这个不知血缘的兄长。

但若没那岔子事,皇位压根和当今天子没关系。

这人京内京外有名的狠毒混账,遍地找乐子,尚是皇子时就让文武百官市坊百姓怨声载道,一朝落马后还变本加厉了。

应传安感到自己少有的拳头硬了,忍了又忍,几欲吐血,生怕自己把这人暴打一顿,尽力行了一礼,“自是比不上殿下。”说罢甩袖上马,连田猎都懒得管,直接回到营帐中。

一进帐中,律钟竟然在里边等她。

“姑娘!”律钟上来接过她手中的外袍,“姑娘去何处了?”

应传安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没说明白要去哪,律钟一向脑子慢,就回帐中等自己了。挺好,她就喜欢笨的,特别是贴身侍女,太聪明容易看出来她在演,不行。

“没事的,我没说清楚,让小钟担心了,”应传安摸摸她的发顶,“帮我备水,我乏了,洗漱后便就寝吧。”

律钟点点头,出门备水去了,应传安漱洗完,心中终于静了下来,一裹被子开始睡觉。

夜深露重,周围又无人,又是祭礼又是田猎,应传安疲乏得很,睡得极深,直到一阵阵惊呼和嚎声炸起。

晦暗间,应传安跌跌撞撞下床,摸到小几上的茶杯,猛地向帘外掷去,“律钟!!他们都疯了吗?他们在吵什么?!!!”

律钟匆匆忙忙进来,手里不知道提的一串什么东西,“姑娘,是陛下来了。”

“陛下来这做什么?”应传安裹着薄衾垂足坐在床沿,不住地揉眉心,“好好的行宫不够她睡?”

爹的这俩兄妹,她上辈子欠了什么债要她这般还。

“呃…”律钟举起手中的东西,“陛下收获颇丰,在与大家分猎物。”

“一头熊一头狍子他们兴奋成这样。”

“不是的姑娘…”律钟有些扭捏,“他们兴奋是因为…捉到了两个刺客,陛下说要当场刑审。”

“……”应传安一把披起外袍走出营帐,帐外火光冲天,她差点以为失火了,循亮走去,原来是篝火,一圈圈锦衣华服的人围在边上,其中一人金袍玉带,是当今天子陈玉楮。

还有俩显眼的分外狼狈地跪在离火最近的位置,是他们口中的刺客。

“呀,玄平,”女帝笑呵呵地唤她的字,脸上酡红,看样子醉的不轻,“你终于醒了,来来,替朕看看这两个刺客。”

周边的人纷纷让路。

“……陛下。”应传安环视一圈,很好,横七竖八没几个清醒的,干脆礼都不行直接上前。

她狐疑地看着那两个刺客,上前把他们嘴里塞的布扯出来,“谁派你们来的?”

“是颍川王!!是颍川王!!”

应传安面无表情把布塞回去,转身向天子道:“陛下,是颍川王。”

“……”陈玉楮摸着下巴,眉头一皱,“玄平,你真觉得是我阿兄?”

应传安很想点头,看到皇帝渐渐清明的眼神,最终踹倒其中一个刺客。

他们本就几乎贴着火,大汗淋漓,一倒下直接躺进火焰中,火焰顷刻烧上,那人边凄厉地哀嚎边打滚,却因手脚被束,始终被火包裹。

“谁派你们来的?”应传安把脸转向另外一人。

他一身的汗,现下更是眼瞳颤颤。应传安扯去他嘴上的布,他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是……是颖…川…”

应传安狠狠地把他从侧边踹倒,他没倒在火堆上,应传安用脚一点点把他往火堆里踩,“意图行刺圣驾,好大的胆子。现下还想欺君,多少脑袋够你掉?我问你。是谁,是谁?”

他马上哀嚎起来,拼命往火堆外挣扎,“是颍川王…不…是丞相刘易…不不!是……是,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收钱办事!!他只说自己是颍川王…他没告诉我这人是皇帝啊!”

他最终没在火焰中,让篝火烧得更旺了。

应传安转头去看坐在太师椅上的皇帝,她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玄平,你觉得会是我阿兄吗?”

“……”应传安真的摸不准她的意思了。

皇帝对她这个兄长的态度一向让人琢磨不透。她们也不乐得猜。

“唉,”陈玉楮活动活动筋骨,站了起来,“朕乏了,回行宫。”

帝王的仪仗消失在曙光里,天将将亮,仆人们去灭火,从灰堆中拖出两具焦尸,侍从都扶着各自醉得东倒西歪头脑迷懵的主子回营帐中。

“……”应传安闭眼许久,缓过神来,理了理外衣,向边上的律钟道,“再备沐浴。”

**

回京时间定在次日午时。

浩荡的队伍起行,或乘马车或骑马,侍从们随行辇步行。

春日午阳暖,景色明丽,浮光蒙在金灿灿的鸣銮上,晃眼得不行。

应传安精神不济,连遇两个事逼加睡眠不足让她差点跌下马,她半垂下眼睫,紧紧握住缰绳,开始冥想。

身边似乎有什么被撩开,刮到她衣角,应传安麻木地睁眼,看向身侧的马车。

“…啧。”

两人甫一对上视线,陈禁戚轻嘁一声,帘子马上就被放下,应传安呆滞地收回视线,继续冥想。

但很快,应传安静不下心了。

可恶,她也想坐马车。

…不对,刚刚车里的人是谁来着?

这种时机可不多得。

应传安笑盈盈地凑近边上的马车,俯身道,“殿下。”

“……”

车内并无反应,应传安半点不急。不出一会儿,车帘被拉开。

“有事?”陈禁戚很不耐烦,眉头紧蹙。

“只是有点话想与殿下讲。”应传安低眉顺眼,语调舒缓,“殿下可知田猎上出了刺客?”

“……”

车帘又被放下,应传安差点笑出声,她用确保车内能听见的声音道:“今夜丑时,我会去找您。”

依旧没有答复,应传安却心情大好,策马进前,离开亲王仪仗。

**

夜半府静。

“你不会认为真是我干的吧。”

陈禁戚披着外裳靠着椅背,单脚踩在椅沿上。

他手里把玩着茶杯,里头似乎还盛着茶水,全从碗中洒下,流得指缝间湿漉漉的晶莹一片,也全然不在意。

手里不玩点什么就不舒服似的。

“是不是殿下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以为是不是。”应传安慢条斯理地脱下外衣置在椅背上,只着一件单衫,坐在他对面。

“应拾遗认为呢?”

“按陛下一向的态度,是。”

陈禁戚看她莫名其妙把衣裳脱了,不悦地皱眉,最终只是把视线移开,“你又知道了?便是天子也不能歪曲事实。我还道应拾遗能给出点有用的意见,原来也只是——你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了?”应传安绑好红绳,拍了拍手下白晳的大腿,并不抬头看他,“有没有人说过殿下是…嘴贱手也贱。”

“出何诳语。”陈禁戚挣了挣红绳,他踩在椅面上那只脚此时被红绳缠着脚腕和腿根绑在了一边的扶手上,他尚未反应过来应传安便系好结扣了,姿势的难堪让他心下浮起不祥的预感,抬眼命令道,“给我解开。”

应传安一言不发,低头只管捆住他的手,陈禁戚真没见过这阵仗,一时间滞住了,等缓过来已经被捆得严实,他开始冷嘲热讽,应传安听不见似的,把红绳从他胸口绕过,终于腾出手来狠狠往他臀上掴了一掌,“殿下小声些,想让外头的人都听见进来看看?”

陈禁戚被打得身子一颤,难以置信地消化许久,末了面色不善,分外阴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应传安清楚得不得了,她往后退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眼前被拴在椅上双腿大开的青年,谁能想到这衣襟凌乱乌发披散的青年是颍川王。

她笑呵呵的:“现在是殿下不明白吧。”

这等氛围这等姿态要做什么不言而喻,陈禁戚年过加冠,很快就明了,盯她盯得更加恶狠狠,“你疯了吗?应拾遗想清楚,我可是王室宗亲。”

应传安撩起自己的衣摆,将身下半硬的东西抚弄得挺立,她瞥一眼前边完全呆住的人,故意低头看手里勃发的阴茎,眼神迷离地叹慰道,“啊…完全硬了呢…在把殿下捆起来的时候就好想肏您。”

“……”

“………”

应传安见他迟迟没有反应怀疑自己演太变态吓到人了,上前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颊,“殿下?”

“……你不是…女子吗?”陈禁戚终于抬头,连她言行中的不敬都没顾上,艰难从喉间挤出这句疑问。

应传安见他愣愣的,不由失笑,一把掐住他的下巴,“殿下等会儿自己看。”

她身下的性器已经蹭在陈禁戚被捆住的双手的手心中,陈禁戚嫌弃不已,避之不及,仰头就要往后躲,被她掐着下巴按回来。

指尖发力,指尖用力,修得平润的指甲硬是在他的下颌划出血痕,应传安嫣然一笑,“殿下不肯试,那就尝一尝吧。”

陈禁戚终于忍不了了,“应玄平你别太过分,我不过抢了你一只猎物,何至于如此羞辱我!”

门被轻敲了两下。

“殿下,出什么事了?”

“……”

“……”

门外侍卫突如其来的询问让两人愈发剑拔弩张,应传安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她不信陈禁戚敢让别人看到这场面,最终,陈禁戚轻声道:“无事,退下。”

应传安挑眉,手按上他发顶,僵持片刻,陈禁戚双手撑在椅面沿上,低头俯身,没有直接去碰那东西,而是抬眼往上看她。

他眼睛很好看,眼尾微微下垂,睫毛还长,就是眼下常年的乌青和满眼倦怠显得人有点命不久矣,鼻挺唇薄,此时这样一张脸凑在滚烫的性器边上抬眼直勾勾盯着她,应传安小腹一紧,手下用力,扣着他脑袋往下,性器抵上他的唇角。

陈禁戚紧紧抿嘴,性器的气味并不浓烈,但大小挺吓人,他忍不住看了眼上面应传安那清丽婉秀的脸,又低头看这青筋涨起的阳物,有点怀疑这是假的,但嘴角的热度是真的,他脑子一抽,用唇抿了一下它因水液而湿亮的前端。

脑后的力道刹时大了起来,他支力不住,把前端含了进去。

应传安被抿的一句脏话差点没忍住,她看了眼身下极具观赏性和冲击力的画面,又感受到性器上那分外温软的包裹感,觉得自己要玩脱,连忙去抵他额头把他推开,陈禁戚茫然地把东西含进去又吐出来,透明水液被牵出一点细丝,弄得他唇上亮晶晶的。

见鬼,这胯下二两肉真的会影响理智,她方才差点就真把人按住给肏一顿,她分明想了仗着他好面子不敢外说真相借以冒犯一通来着。

一时气顺哪有命重要,但她刚刚脑子里真的在想就在这把人做了出了王府被斩立决也不亏。

真是,情欲伤身,情欲伤身。

陈禁戚诧异地看她反复无常的动作,嘴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腥咸的气味,那是其上溢出来的液体,他被塞住囗腔吞咽不得时有不少混着唾液顺着喉管被他吃进去,陈禁戚有些反胃,却没呛到,咳不出来。

念了三遍道德经,应传安在回头看到陈禁戚满脸潮红低头舔唇时彻底破功,性器硬得发疼,她眼尾发红,突然软了声调,“殿下,殿下帮帮我好不好?”

“你发什么疯?清醒了就滚出去。做了这种事还想我帮你?混帐东西你就等着吧。”陈禁戚含糊不清地骂,他很想去拂因汗黏在脸上的发丝和嘴边的液体,但双手被捆住,他只能用脸在自己肩头半披不挂的里衣上蹭了蹭,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淫乱。

“操。”应传安的脏话终于骂了出来,她上前掰开他本就大开的双腿,掐着腿根就开始在臀瓣间摸索。陈禁戚意识到不对,眼睛一点点睁大,“等等!你摸那做什么?!”

应传安按着他腿心那一点软肉,只要她想,她随时能把手指塞进去,“我要做什么?我不是早告诉殿下了吗。”

“就是不知道殿下这里贱不贱了,喜不喜欢含鸡巴。”

应传安把将他脚腕拴在扶手上的那个结扣解开了,一把将他抱起,自己转身坐在了椅子上,陈禁戚被迫双腿分开跪在她身侧,小腿悬空,他只能把身子往前靠,双手撑在她小腹上。

“你说什么?”陈禁戚实在没听过这般的污言秽语,而这污言秽语竟还出自素有谨谦敬慎之称的应拾遗之口,灼热的性器已经挤进两瓣臀肉间正抵在他穴口,他咽了口唾液,动弹不得,只能看应传安双手握着他的腰把他往下按。

性器上现在已经有不少源自两人的体液,但陈禁戚抵触的要命,应传安也半点实战经验都无,憋得眼眶发红,就净想着硬塞进去,陈禁戚只觉得她故意想叫自己痛,左右逃不过,他手指蜷起,重重在她小腹上按下,“你这样我会坏的…真的会坏的…你把我手解开,我自己来。”

应传安纠结半刻,将他手上的绳子解松了一点,陈禁戚啧了一声,十分不情愿地将手指舔湿,往身后探去。

异物感非常明显,而这异物还是他自己的手指就更怪了,陈禁戚眉心没舒展过,就着润滑硬塞进去一点指节。

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会有男子热衷于这事。

他尚年少时恃才傲物,对朝上谏议视而鄙之,花天酒地,一掷千金,六博牌九样样都来,好集金玉,好藏书卷,也自然因着好奇瞥过男子伏身就人的黄本子,只是没想到会把那无意中见过的法子用到自己身上。

而这叫他委身的人不过一个小小谏官,缘由更是匪夷所思,但他现在是真真切切受制于人,上手把自己开发好请人肏进来。

陈禁戚闭眼,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徒劳心神,后穴里的手指加到了三根,悄悄跟腿间直挺挺的东西比对了一下,发现还是差了不少,他却没了耐性,一咬牙,把手指抽出来扶着性器坐了下去。

“…操。”两人齐齐骂了一句。

应传安死死握紧他大腿,把莹白的皮肉抓出数道红痕,她低头不语,双眼紧闭,汗珠从鼻尖滴落,良久,终于缓过来,她抬头看似游刃有余地一笑,“殿下里面好会吃。”

陈禁戚说不出话,连腿上的痛都没注意到,他张嘴又闭嘴,一想到这东西还只进来了一半硬甚感绝望,挣扎道:“应拾遗…算了吧,我做不了,会坏…绝对会坏。你换个东西要吧。”

这个条件一出,应传安神智清明了一瞬,但现在哪是说停就停的,她咬牙切齿道:“殿下觉得现在能说不要就不要?我又哪是在和您谈判呢?”

她手往上揽住他的腰,带着他住下坐,硬要他全含进去,应传安觉得自己快疯了,现在半点利益轻重都辨不了,只想把涨得发疼的东西都塞进他湿热的内里去。她急躁的很,陈禁戚完全没有适应时间,应激下一遍遍绞紧穴肉,气都喘不匀,双手搭在她肩头推拒。

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应传安手覆上他胸乳,用指腹去蹭他乳尖,感受到那一点在把玩下硬挺了起来,她觉得有点好摸,陈禁戚此时的表情也非常有意思,肆意揉了起来。

“…你真疯了?”陈禁戚被摸得脊椎骨发麻,身子完全软了,他不理解应传安的举动,更不理解自己此时的感觉,“啊…男人的胸有什么好摸的?”

“但殿下挺舒服的啊。”应传安看他身下已经挺起的阳具,一点点把自己的性器完全插进他后穴,口中戏谑道,“这不是硬了吗。”

“…哈……啊…不对!”

他搭在应传安肩上手猛地抓紧,几乎要捏碎她肩骨,应传安素来知道颍川王习弓善剑,但没想到手劲这么大,疼得她眼泪直掉,脸上的笑却没消下来过,她直直盯着眼前人失神的脸,他颊上有她掐出的红痕,连唇都合不上,舌抵在齿间,吐出一小点舌尖,他在轻轻地颤抖,眼神完全迷乱,只是垂首往身下看,视线完全没落在实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但很快应传安就笑不出来了,陈禁戚突然抬手摸了一下小腹,摸的地方是她进的最深处,被撑得微微凸起,他不自觉一按。

她射了。

应传安没意识自己干了什么,等直蹿头顶的快感过去,感觉到身下湿了一片,应传安有了一点预感,但侥幸想着万一不是呢,她抿唇,搂着他的腰想把性器抽出来,白浆从二人交合处溢出。

应传安眉心一跳,手臂一软,半硬的性器又肏了进去,挟着精液发出咕叽一声。

“……”

陈禁戚缓缓抬头,面色绯红,他神色恍惚,终于反应过来,喉结滚动了下,一字一顿:“应传安,我杀了你。”

他话刚落,感觉到后穴里还含着的东西又硬挺起来。

他说要杀她就是真的要她死,应传安有了种半截身子入土的释然,这下反而被他骂硬了,她叹气,笑得更肆意,手摸向两人一片糊涂的交合处,俯身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殿下努力,用这处夹死我。”

陈禁戚耳边一阵酥麻,脑内浮起呵气如兰四个字,但这话的内容是相当违合。

愣神之际,他脸颊上被抹了什么,随即天旋地转。

应传安把手上沾的精液蹭干净,托着人起身把他反压在檀木太师椅上,他跪于椅面,脸朝着椅背,乳尖在上边的雕花中蹭过,瞬间艳红了不少。

不知道在动作中性器在他穴里碾到什么地方,他惊喘一声,双手叠于椅背,额头抵着手臂,且惊且怒侧头瞪她,他不看还好,一看应传安来劲了,她欺身压上,掐住他后颈,把他上身全然压在椅背,硬挺的奶尖被挤得陷进乳晕。

“腰抬高一点,殿下,”应传安撩开他身上挂着的唯一的亵衣,抚上他的腰肢,浅缓抽插了一遭,穴肉软软地缠上来,又被顶回去,她喉头发紧,还勉力维持声音的漫不经心道,“这才刚开始呢。”

“别看了。就这么好看?”陈禁戚从射精的快感中缓过来,神智回笼,就见应传安明明也射了还不肯退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下身看,又看看脸,看看身子,他被看得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推开。

应传安不急不缓地起身,把东西抽出来,连着做了两个时辰,他身上被玩的没一处好肉,不是划痕就是泛起青紫,后穴根本合不拢,她在里头射了三次,现在没了堵塞,精液从被肏到靡红的穴口流出,淌过内里的触感十分清晰,像失禁一样,陈禁戚局促地合上腿。

理了理衣襟,应传安又低头欣赏了下他这副被玩熟的样子,感叹到:“殿下真该自己看看…您看了怕是也会忍不住肏上自己一顿。”

陈禁戚没力气和她纠缠,靠在太师椅上冷笑,声音因缺水而喑哑,“应拾遗现在是该多看看,之后怕是什么都没机会看了。”

事已至此,应传安倒是半点不急,“殿下打算用什么名义杀我?”

她突然凑近,虚压在他身上,手指从小腹往上划,停在了一个微妙的位置,“说我将您肏弄了一番,还在里头射了精…或是说,殿下要残害忠良?”

应传安很会装,特别会装,不管背里如何,若想在明面上用正当手段掰倒,天方夜谭。陈禁戚不可能用这真实又荒唐的理由制裁她,明面上她又没有把柄,只能在背后下手。

“近日仍存春寒,应拾遗夜间燃炭取暖,不慎闭塞风口,窒于深夜…这是很平常的事吧。”陈禁戚用酸疼的手扯来一张薄衾披上,看到自己腕上捆绑遗下的青紫痕,脸色更黑,“亦或溺水,坠马,奔车朽索。应拾遗射术精绝,喜猎,偶遇猛禽不敌更是自然而然的事吧。”

“呀,若这般确实防不胜防。”应传安貌若恍然大悟,“不过春祭过后,公务愈发繁忙,陛下邀我留宿宫中,怕是没机会凫水骑马射箭。”

“……”

应传安笑盈盈地起身,“说来是不是到了上朝的时辰了,我也该告退去朝会了…殿下,珍重身体啊。”

**

春日至,各地应春耕,但去年冬逢上边疆战事急向民间征粮,又是贪污又是横征暴敛,民不聊生。

而今至了春天几乎无粮可种,皇帝发了好大脾气,又是剿奸除邪手段过暴,且有迁怒滥刑之势;又是诘问镇南军队,克扣粮晌,令士兵兼农。应传安谏之。

皇帝隔着十二串玉珠似乎盯了她好久,整个殿上寂静无声,最后还是纳谏缓势平政。

应传安垂睫,整了整衣袖,归回位上。

她官任右拾遗,边上的是左拾遗常熯。

现在是吏部尚书在陈官职升迁,只报名字官职其余半点不说。

应传安初来乍到,又被皇帝以各种方式圈在身边,人没认全几个,听不出个所以然,偷偷闭目养神之际,突然被人扯了下袖子。

她肩上昨晚被捏过的位置已经发紫,指痕触目惊心,一扯被衣物磨到,即使幅度甚小,也叫她差点没痛呼出声。

一转头,扯的人是常熯,他目不斜视,抬手点了点下颌。

应传安会意,视死如归地摸上自己下颌,一看,一手血。

怪了。她来时分明检查过,身上露出来的地方没半点可疑之处,现下又是为什么。

难道是伤口的血现在才渗出来?

应传安面上不显分毫,向常熯点头致意,常熯回之,两人面上宛若无事,再没说一句私话。

散朝,应传安应帝令留宫中处政事。

她与帝王分坐两处,中隔一道屏风,有事隔屏语议。应传安看了两卷卷宗,回了那边帝王的疑问,低头翻书之际,又听帝王道:“不知玄平的脸怎么了?”

应传安翻书的手一顿,倍感疑惑,那伤口她摸起来不长,怎么到了皇帝都要问一句的境地。

“…臣不知。”

“德明。”皇帝传道,“为应拾遗取一面铜镜。”

边上候立的侍人应声,速速取了一面铜镜。

镜面被细细磨过,清晰无比,映出她的脸。其人眉目清展…若略过眼下过重的乌青;肤如凝脂…若忽略掉其上七八道血痕。

好好一张端丽的脸现下分外狼狈,应传安平心静气,“臣晨起时误撞琉璃帘,其上珠子碎了几颗,当时不觉痛,亦未有痕,不想现下殿前失仪,臣有罪。”

“原来如此。玄平兢业勤政,何罪之有。岭北何时减了三千户,朕上月见不还说农兴商起有所好转?”

“回陛下,近来邻地改修河道,便于农业,又有新官任职,几家大户迁出,不少户人家亦随迁之。”应传安取下一边的竹简,“也有天灾人祸之由,廿月二八…”

应传安顶着一脸血痕务了一天政事,待到子时,宿前殿。

侍从端来洗漱用具,备好沐浴事宜,她终于有空洗把脸。

用细绢擦过脸面,应传安看着铜镜中形容憔悴的人,无心去怒作乱的陈禁戚,一心一意只想着就寝。

不知道皇帝什么意思,好像走哪都要带着她,恨不得把她拴身上,虽然说如此浩荡皇恩便于她立世,但行动上也麻烦不少。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身心俱疲却睡不着,应传安心中有了猜测,不情不愿往自己身下摸去,把半硬的东西弄到挺立。

她就知道,她这个年纪做了这种事不可能全身而退,犹如堤溃,根本停不了手。

讲真的,她对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这玩意不嫌弃,却也是不乐意多碰的。

精神上并不舒爽地解决了生理之需,应传安拿块帕子将精液一裹,随意丢在一边的火盆里,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她起身把虚掩的窗子推得更开了些。

一夜无梦。

应传安少有的睡到日上三竿。

一问左右侍,果然是皇帝的意思,让她沐休一日。

她穿了常服,在宫女带领下随便逛了逛皇宫里能逛的地方。

此时早已下朝,陛下人不知道往哪去了,不少人有事需报,久待不至,在宫女的引领下一块游荡。

她半梦半醒游到一处宫墙,与某人撞了个照面。

今日阳盛,陈禁戚一身对襟立领袍衫,半身隐在侍从伞遮下的阴影中,面色不善,眼神阴怨。他本来就白,暴露阳光之下肌肤宛如玉质,就是没露出来多少。

想到缘由,应传安心下暗笑。

不过他那边没什么动静啊,要达到想要的效果,还需要加把火。

她远远行了一礼,若无其事从他边上走过,实际上偷偷瞥了一眼,他脸上的掐痕消了不少,只有刻意想着有才能看见一点痕迹。

应传安手指带了一下裙摆,两人衣角擦过,撩过他小腿。

“……殿下,久仰。”她突然停下,“当真是,如松如玉,质自凌云。”

“……”

边上的侍卫拔刀出鞘,面露警惕。

能被允许带剑进宫,该说不说,情深意重?

应传安挑眉,“不知可否邀陛下到我府中一叙?”

她压低声音,“今夜子时。”

如她所料,陈禁戚眼睛微微瞪大,大概没想到她敢在大庭广众下如此,却见他缓缓转过头,一把将她推开,有什么东西被甩到地上。

“右拾遗应传安行刺!”陈禁戚拂袖向后退去,“禁卫何在?给本王押住她!”

应传安往地上看去,是明晃晃泛着银光的匕首。

**

月悬囹圄窗。

陛下不在宫中,事务交与宗正处理,宗正见一个亲王一个良臣,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叫禁卫军将应传安请至狱中待陛下归来处置。

应传安闭目养神,跪坐在牢房的草席上,冥想了半晌,铁棚外一阵银撞脆响,是狱卒在找钥匙。

听脚步声,来者约有三四人,应传安睁眼,转头看去,除了为首开锁的那名狱卒,余下人都隐在火把弱光照不到的晦暗处,瞧不清面容。

应传安看他们走进来,终于看清楚那被人拥在其中的人是谁。

统领徐满。

见着是他,应传安侧头一笑,“徐统领。”

他的意图应传安猜到一二,徐满挥退左右,冲她露出难为情的神态。

“陛下如何说?”应传安只好率先问道。

“…陛下的意思…我不敢妄揣。”徐满踌躇片刻,眉眼间显出深深的忧虑,“不过依陛下之意…应拾遗怕是要在狱中呆一段时间。”

“恕在下冒昧,试问一段时间是多长?”

“…二十来天。”

应传安苦涩一笑,轻轻摇头,“难道诸位都以为,在下会做出行刺之举?”

“大家自是不信,应拾遗怎会行如此小人之事。不过颍川王殿下态度坚决,势必要个结果。且人证物证俱在,而陛下又…”他说到一半止住口,转而道,“应拾遗放心,此中必有误会,我等定会全力助你。”

不为别的,单论应传安的政绩就叫人不忍少这么个同僚,况论其人品行如此,自要鼎力相助。

“不必劳烦诸位了,”应传安看向眼前满墙的刑具,“若陛下和殿下都执意如此,恐怕在下就真的行刺过了。”

“岂能昏戮忠良。”徐满正色,“应拾遗肱骨之臣,便是为了社稷,我等也当全力以赴…何况,陛下意图尚不明确,若圣心已昭,我也不可能进到此地。”

应传安摇头不语,春夜寒深,落魄狱中,她只一身单衣跪坐在草席上,身姿单薄,烛光照怀,映出她憔悴的脸,颇显落寞。

徐满叹息,郑重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情况比想象中复杂的,最耐人寻味的是陛下的态度,她甚享圣眷也是朝上人尽皆知的事,虽说有特殊因由参与,可到底她有罪或无也是陛下一句话的事,但现下的境况…陛下对颍川王到底是什么态度?

应传安从草席上抽了一根苇草在地上推演起来。

是敬是忌,是爱是憎?若是敬爱,为了皇兄的面子或几乎渺茫的性命之忧置她于死地也是理所当然…然而当真敬爱,前几日春祭遇刺又为何说出那些话。

或许是念及兄妹一场留有情谊,但苦于政场不得不提防?

真是,伴君如伴虎。

应传安折断苇草,起身把画下的字符蹭掉。重新倒回苇草堆中。

现在也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要防着自己暴毙狱中。她翻了个身,背对墙上挂的各类刑具,也不知道把她置在这间是什么意思。

狱里有老鼠乱爬,蚊虫肆飞,她不大在意,扯了件灰扑扑的粗布从头到脚一盖,安然睡去。

长夜未尽。

应传安是被尿意憋醒的,她眼睛都睁不开,神智恍惚地骂一句,想着牢房里哪有解手的地方,又觉得不太对,身上好重,而且…感觉好奇怪。

“见鬼了。”应传安疲惫不堪,半支起身子,睡眼惺忪,她揉揉眼睛,突然被不知道哪来的快感激得身子一软,懈力躺了回去。

陈禁戚把口中含的性器吐出来,用指尖磨过它被水液润得晶亮的顶端,留得有些长指甲划过尿孔,他语气散漫,“现在这情况,应拾遗也真睡得着。”

“…殿下。”应传安抓住身下铺的苇草,忍住挺胯的欲望,正色肃声,“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应拾遗莫非记忆不好。”陈禁戚只是低头抚弄手中的东西,“是你约的我子时相见,我赴约而己。”

她不过一时诱导之语,哪能想到他整了那一出后又真的赴约来了。

“……相见就相见,殿下玩我鸡巴做什么!!”应传安头痛欲裂,暴躁的很,想挣扎起身,却发现手脚不知何时被锁链束住,只能小范围活动。

陈禁戚冷笑,“一报还一报。”

应传安还未理清状况,陈禁戚已经收手,骑到她身上。她脑子宕机一瞬,等眼前白雾消去,性器被已被吃进穴里。

陈禁戚喘气缓了一会,潮红泛到脸颈,他开始在她胯间骑动,发丝直散落到肩头,垂到她胸口,随起伏如绸缎般滑坠。

“嘶……”应传安看着自己的性器在他素白的臀肉间进进出出,被湿软的穴肉裹得又累又爽,骂都没力气骂。

苇草编的席子粗糙,即使铺了衣物,陈禁戚跪了一会膝盖上还是压出数道印子,他也被肏得身子发软,干脆坐在她腰上缓气,嘴唇微张,长睫垂下,神态中似有事不关己的漠然,但后穴中正含着鸡巴的是他,被奸得发颤也是他。

应传安耐不住顶胯,他被顶得蹙眉,后穴下意识绞紧,“不,现在先不要。”

他停了许久,两人私处的温度都相融相和,连柱身上青筋都贴合到严丝合缝,二人不匀的喘气声互相听得一清二楚。应传安感受到他窄瘦的臂压在自己大腿上,体温不隔任何织物传来,是真正的肌肤相亲。

阴暗牢狱中被交合渲得微微旖旎氛围顿时清明起来。

她别她扭地挺腰,想找些淫词浪句消解掉心中浮起的异样,开口之际,天旋地转。

“………”

高处狭窄窗口洒落的阳光而下,应传安盯那被切开的光团,缄默良久,起身拍落身上沾染的草灰。

鬓发散乱,她也无心去理,腿间粘腻,垂首看身下被自己体液洇湿的衣服,只是长叹一声。

一夜春梦。

距徐满带来消息已有十三日。

应传安本以为自己不是心态平和之人,会先疯在狱中或满脑报复,但没想到一恍过了这么多天,心里只萦绕一股愁怅,莫说自由与否,世人白眼,狱卒态度随时间急转而下这类事,连死生都看淡了不少。

“……”她从墙角那极小仅容一只碗和虫鼠进出的开囗拿出今日的伙食,连碗里是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开始吃,神游天外,直到身边的铁栅门传来异响,她侧了下头,并没有看过去,继续进食。

“玄平。”

帝王一身明黄龙袍进了这逼仄的室内,一行侍从媵人鱼贯而入。

“……”

“…陛下。”应传安把碗置在一旁,退后几步行完了礼。

她神色不见悲喜,如在堂上仗义执言一般从容宛慎,若非一身无纹无饰的囚衣和因无法打理而凌乱的头发,完全不似经历过牢狱之灾。

陈玉楮瞥过被她放在边上的碗,抬脚将碗踹翻,缺了口裂了缝的碗滚向墙角,四分五裂,里头的东西尽数洒出,一片狼籍。

她愠怒道:“何人备的伙食?!”

应传安目不斜视,只盯着脚下的泥泞地面。

帝王突然发作,本就小心翼翼的侍从们顿时跪了一地,连气儿都不敢出。

一个年近五十的汉子在门外侍立的众人推搡下跌跌撞撞跪过来,身体抖如筛糠,“是是是…是小人备的…”

“来来,你自己吃吃看。”陈玉楮抬手,立刻有人上前押着那男人到洒落的食物边上,将他的脸压到混恶一片中,“这岂是给人吃的!”

那个男人涕泪俱下,乱七八糟呜咽了什么,等侍从将他松开后爬到皇帝面前不断磕头,话都说不顺,一次次抢地,地面沾了血迹。

除了他混乱的言语外无一人出声,哽咽和呓语迭起,到最后彻底没了动静,只是把头贴在地上不停发抖。

“陛下,”应传安从边上走过来,双手齐肩作揖,素白宽袖垂下遮住下半张脸,只能见着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

“这就是给人吃的。”她说,“给犯人吃的。”

“……”

“应拾遗乃栋梁之才,岂是犯人?”陈玉楮甩袖,朝铁栏门外看去,“传朕旨意。”

应传安收手,随她视线而望,才发现门外聚有一大批人,宗正,徐满……还有陈禁戚。

她猛地收回视线,垂眼看地面。

“浮明宫前一事,纯属奸邪谬作。玄平从始至终都于前殿理务,无从得见颍川王,况论行刺?伪作之人,已交于刑部受理。”

“即刻起,复职右拾遗,议谏革弊,监明益德。”

***

应传安坐在榻上擦头发,身前的案上铺了纸笔。她沐浴了四次,边洗边想今日发生的事,现下整理出来。

陛下在狱中的样子和态度都是做给她看的,大概出一通无所谓的气就抵了这十三天,不过毕竟人君,能做到这份上她该感恩戴德了。

她现在不太在意皇帝给她找的补和场子,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的局势转变。

在纸上写了几条,她只觉得条理愈发混乱。

应传安出身陇西应氏。应氏也曾出过几位能征善战的将军,显赫一时,子弟满朝堂,不过天下无长盛之事,世间罢兵休戈久矣,而今也落寞下来,又因着是武将,家府才迁来陇西不久,没少背世家贵族们嫌弃上不了台面,嘲讽几句穷乡僻壤乡下来的。

应传安从应诏入宫起就疑惑得很。她一个出身寒门的无名之辈为什么会被皇帝点名道姓召入京城。

爹娘以为是家门再兴之兆,结果以精于骑射,巧于列阵而称于兵的她被任了个谏官的职,一个月后兵符也被收了回去。

她当时以为自己是被召过去当质子一类的角色,毕竟拾遗一职毫无权力,没想到陛下对她堪称…百依百顺。无谏不纳,无策不用。甚至于不少国事上的决策都允她决断。

唯一异样是…应传安写到这不由蹙眉。

看她看得太紧了。

她抬头看向窗外,月静匿枝后,枝叶颤了几下。

她似乎处于监视之下,这种感觉从入京起就如影随形。希望是错觉,但不会是错觉。

她至今捉摸不透皇帝对她的态度。忌惮,敬重,信任,钦佩。这些竟然能一块儿透露出来。

所以自己入狱之初,陛下的态度应该也不只取决于陈禁戚。她本来就犹豫不决。

应传安觉起初得需要试验一下,她向来谨言慎行,处事未出现纰漏,若她陷入及死祸案…皇帝会不会任她去死。

但没想到她对象选错了,选了个皇帝对之态度更不明的人,陈禁戚。又…出了些小岔子。

应传安把笔置下,长吁一口气。

最后的结果是把她给放了,无论这结果是否有外力作用,陛下本意上还是希望她尽量活着,毕竟君要臣死,谁能拦得住。

她想不出皇帝这杂糅的态度从何而来,难道就因为她两面三刀?

应传安盯着纸上的字条看了许久,最后一把丢进边上燃得正旺的炭盆。

话说她这一来一去混了十几天,天气转暖了都,炭烧着竟觉得有些热,她十几天没处理案牍,在牢里呆了那么久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看盆炭火都能喜笑颜开,她喜笑颜开地熄了火,喜笑颜开地去关窗,喜笑颜开地和蹲在窗棂的人对上视线。

“……”应传安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陈禁戚:“……”

脸上火辣辣的痛,应传安确定现在没做梦,向后退了几步,行礼肃声:“殿下。”

“礼行的挺好。不过应拾遗觉得,我这个时间来找你是为了看这个的?”他跃下窗棂,披月而入。

这是秋后算账?她以为自己能出来必然有陈禁戚松口的缘由,难道她推断错了?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应传安一步步往后退,被书案拦住,她朝后看了眼,确定没有遗漏的纸页,一脚将梨木台案踹开,手扶上房门门闸。

“你。”陈禁戚没再去追她,开始解自己衣领的琵琶扣,“上次不是挺爱这个。今天不愿意?”

“……啊?”

“怎么觉得应拾遗坐了回牢脑子不太灵光了。”他真情实意地疑问,把滑进衣领的一缕发丝挑出来,“什么是,啊,?”

应传安也觉得,换作平时无论眼前的是谁,暗示至此,她也该识趣,毕竟是亲王,一句话就能让她进牢里蹲上十几天,她不会轻重利弊都分不清,但是…她叹气,“殿下为君,我为臣,此举不合君臣之道。”

“…那上次做就合乎了?应拾遗如此反复无常。”陈禁戚的动作半点没停下的意思,“既是君臣,那本王命令你。”

他顿了一下,欲盖弥彰地别开脸,反而露出通红的耳尖,声音还带了些犹疑,“过来。”

“……是。”

“劳烦殿下趴好。”应传安站在边上慢条斯理地擦手,把沐浴中长时间浸水而发白的手指擦得生痛。

陈禁戚跪在地面,上身伏在梨木矮案上,象征性留着的小衣从高高翘起的腰臀滑到脊背,衣角垂到案面,阳具贴上冰冷的梨木,乳尖好死不死磨在案沿,黑发在案上和他肩颈上肆意铺散,又垂到地面。

他也明白这个姿势的难堪,咬唇不语。

应传安闭了闭眼,努力忽视汇向小腹的热流,左手握住他的腰肢,哑声道:“殿下,得罪了。”

无名指指尖陷进穴里,应传安感受到推阻,她用中指在穴口周边的褶皱上揉一揉,小穴绞紧又放松,吞进一节指节,她趁着势头把两根手指都塞进去,陈禁戚被插得呼吸一窒,脚尖蜷起。

应传安一无所知,只觉得内里湿热两根全进来不是问题,不待他适应就开始浅浅抽插,水声乍起。

手指被又吸又绞,很难叫人不去想把性器插进来的感觉,应传安又开始念清心决,但反应是掩不住的,白裙被顶出凸起,她局促理了理裙摆,然而花穴渗出的水液早已将她亵裤浸到湿透。

膏脂在温热中融化,顺她手指的抽动被带出来滴溅到地上,亦有不少淌到腿根,如白玉沾露。

“殿下,舒服吗?”应传安眼角泛红,转头不看手下的景象,但如此触感愈发明显,让她不合时宜想起一些画面,只好再睁眼,把清心决念烂。

陈禁戚根本不敢开口,一松开紧咬的唇瓣就听见从嗓间溢出的哭腔,只徒劳地摇头又点头,乌发曳动。

应传安就当他是不舒服,手指开始在穴壁上摸索,探到一处微凸的软肉,她轻轻按下,身下的人猛地一颤,腰身下塌的更厉害,手指被夹的愈深,齐根没入。

看来找对了地方。她擦去流到鼻尖上的汗滴,下身硬的发痛,她没继续去碰,把手指抽出来,在他小衣上擦净,去摸他被冷落许久的阳具,又摸了一手水,她失笑:“殿下…出了好多水。”

“…闭嘴。”,欲望不上不下被吊住,陈禁戚恶狠狠抬头回视骂到。

然而他一转头,俩人都一愣,陈禁戚把脸埋回臂弯,“你倒是继续啊。”

“殿下先告诉我。”应传安掐了一把自己因他一眼就兴奋的阴茎,收回视线,不紧不慢用指上的文笔茧去磨他阳具前端,“刚刚和现在,哪个舒服?”

“……”

应传安俯身,压上他后背,在他耳边轻声:“殿下?”

“…都要…啊唔…”他刚开口就想喘,勉力忍住,“都要。

“殿下可是男子。”

“…你说那么多做什么?赶紧进来!”陈禁戚忍到极限,按紧案沿,手背青筋暴起。

应传安却连在前端抚慰的手都收回,“殿下,这于礼不合。”

陈禁戚受不了了,转身按住她的肩,向她腰下摸,果然是硬起来的,他气笑了:“应拾遗装什么呢?方才就硬得戳到我腿根上了。”

应传安被他揽进怀里,额头靠在他肩颈,阴茎被他握住,视线不由往身下瞟。

他五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上的茧不比她少,此时泄愤似的环住柱身撸动,故意把茧往上面蹭,从头到尾都照顾到,应传安暗道不好,抓住他手腕慌忙唤道:“殿下!”

陈禁戚满心想让她射出来,手被抓住干脆低头去口。他一下子吞的太急太深,吐出来侧头干呕,完了又再去含。

憋了这么久猝不及防被如此对待,应传安招架不住,趁着档口抬起另一只手抵住他额头,“真的不行!殿下!”

陈禁戚被阻住也不执意去含,伸出舌尖舔了舔顶端的小孔,抬眼看她。上次被这么看应传安就受不了,这次也同样受不了,身子瞬间发软。

陈禁戚轻易将她推到,扶着她的性器就往上坐,几次都从臀缝滑出,他骂了一句,自己掰开臀肉,手指撑开后穴把前端含进来,沉身将柱身吃了进去。

要命,真的要命。应传安用手臂挡住脸,默默抓紧裙摆。

陈禁戚把散到眼前的乌发撩到耳后,本来想将双手撑在她小腹上,却见她因监禁而苍白消瘦的身躯,还是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借力起伏,他把握不好力道,没两下就腰酸体软,停下来跪在她腰上喘气。

应传安突然道:“别。”

“…嗯?”

她抚上他的大腿,象征性地往上抬了抬。

梦中情景再现,她甚至不敢轻易动作,只怕周公蝴蝶去,原来身在狱中。

“应拾遗这是什么意思。”陈禁戚歪头挑眉。

应传安叹息,“劳烦殿下继续。”

一室淫靡水声。

春回气暖,如此剧烈动作,陈禁戚身上起了薄汗,几缕发丝粘在脸上,无空拂去。

他单手捂着小腹,衣衫滑在腰间堆叠,腰线隐入其间,玉白的肩背被汗珠染得晶亮,手下隔着一层皮肉,能感到里边含着东西的挺动,顶得他小腹一酸,手指又按紧了些,指尖微微陷进肌肤里,全然顾不上嗓间溢出的呻吟,起伏的动作半点不停。

被这般套弄,应传安的手胡乱在身下抓,不管抓到了什么,死死攥住,两人都抽了口凉气,陈禁戚停下来,“你扯我头发做什么!”

她衣物和发丝一块抓,里头有他的也有她自己的,应传安松手,道:“对不住。”

陈禁戚把她散在边上的鹅黄色腰带顺过来,拢起披散的头发胡乱束起来,体内含的东西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

他感知的一清二楚,异物感非常明显,让他想到自己被肏进来的事实,脊椎骨暗暗发酥,手上的结都未系好便又开始动,一个着力不对,彻底坐到从未及过的深处,他眼前发白,脚尖绷紧,扯住还在指上发间缠绕的发带,茫然间去了。

“……唔。”白浊溅射到他胸口或脸上,顺着下颌流下来,恍惚间绞紧的后穴有什么温凉的东西射了进去,本来就深入的性器把东西喂进了更里头。

应传安慢慢抬起手,盖住自己的脸。

要命。

陈禁戚从高潮里回神,这时候再扎头发也没必要了,将她腰带丢在一边,感到体内若有若无的流动,从她身上起来。

没了东西阻塞,里头的流感更明显,他蹙眉,将左手手指塞进去抠出些白色稠液来,把她遮在脸上的手扯开,堂而皇之将左手举到应传安眼前,那液体顺着他指尖一直滑到腕骨,他脸上尚余有潮红,嘴上却冷笑道:“应拾遗,君臣之道,嗯?”

政势循道,十几天过去,春灾一事已缓,政务也终于轻下来,朝会照常议了些不轻不重的,无事退朝,百官离殿。

“应拾遗。陛下有事相传。”

…又来。

“……还请徐郎中令告知我,这次是何事?”应传安止步,“若是为了政务,在下近来心神疲累,恐无法替上分忧。”

徐满摇头,“陛下说,此次为私事,该秉烛夜谈。”

“……”

若放在平时应传安就该去了,但从牢里出来后陛下让她休息了三天。

这三天她在长安街巷逛了几圈,莫说市坊,连她自个儿宅邸里都有她与陛下磨镜之好的传言,虽说那些编排她们的话本子欲盖弥彰地换了名姓,但“无计不用”“惟纳其策”“恃宠犯怒颜”“私爱幸臣”“陇西娘子下襄阳,夜夜留宫侍帝王”也跟直接报名号没区别了。

如此偏昧谣言不能放任自流,要从根源制止,她三天两头留宿宫中着实叫人不能不多想。

“在下恐无德知天子私事。”

“并非天子私事,是…应拾遗的私事。”

“…啊?”

身子不怕影子斜,问题在于应传安身子不太正。

她进了宣室,皇帝并未在其中,徐满让她稍安勿躁,静待片刻,就离开了。

应传安静静跪坐在榻上,看似气定神闲地饮茶,实际上恨不得起身反复踱步,但即使她心急如焚,也要做出风轻云淡坦荡磊落的样子喝这个逼茶。

“玄平久等了。”

应传安速速起身行礼,起到一半就被按回榻上坐好。

“徐满没告诉你吗,今日为的是些私事,既是私事,你我就非君臣。”

“虽如此,礼不可不全。”应传安被按着,没法子动,只好坐揖不拜。

陈玉楮叹气,“玄平执意这般,怕是受这皇宫地局影响,不如这般,你我出宫细叙。”

“……”

帝王不待她劝阻,直带她乘车出宫,径入歌楼…然后就不见人影了。

她以为能有什么私事,合着只是出宫玩的幌子。

应传安在厢房等了小半个时辰后,从哺时等到黄昏,楼下的管弦声愈发兴响,忍无可忍,一把捏碎了薄瓷杯。

甩掉手上的瓷渣,她对门外喊道:“记方才那位姑娘的帐上。”

一个五十多岁面上微胖的妇人探头进来,谄媚又勉强地笑:“那个,那位姑娘早就走了。”

“……”她就知道。

“还有哈,这个,唉,”妇人一幅不好开口的样子,“姑娘啊,您刚刚捏碎的杯子,三千一百二十两。”

“…多少?”

且不说没人觐见皇帝时会带钱袋子,没人会带有三千一百二十两银子的钱袋子,她任职不过三月,就是现在去醴泉坊把她家抄了也是没有三千一百二十两的。

那妇人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三千一百二十两。”

“……”

“我看姑娘气质脱尘,不至于没有吧?”

“这是金子做的吗?”应传安看向桌上配套的茶壶和另三只茶杯,“那这一套该多少钱?”

“三万三千两。”

“……你们这么定价犯法的吧。”

“这就是姑娘没见识了,”妇人面露鄙夷,“这是前朝安明公主嫁妆,还有新茶盈杯的典故,无价之宝,三万三千两算少的了。”

“……”

“三万三千两!”

“什么东西?”应传安往楼下出声处望去。

原来是一位白衣公子,他不知道往台上掷了什么东西,对其上一位歌女深情道:“三万三千两,渺渺姑娘为我弹一曲《渌水》吧!”

那位歌女颔首,抱着琴与那公子上了楼。

“……”

应传安摇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冻死也先把钱还了再死,”那妇人拍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可没逼姑娘把杯子摔了。”

“自然。”应传安苦笑,“不过我家贫寒,怕是凑不出这…三千一百二十两。”

那妇人清了清嗓子,往楼下瞥一眼。

“…?”

她又瞥一眼,让应传安眉心直跳,“不会吧……”

应传安理了理面纱,掀开帘子往外看。

这个视角看不到二楼厢房,只能见到候在台下听曲的,满座轻年才俊对这一方台子翘首以盼。

她叹气,回头道:“那先说好,只弹曲,一曲,只给一人弹一曲,弹完一了百了。”

那妇人笑嘻了,点头道:“好说好说,姑娘放心。”

不说这姑娘弹成什么样,单是这气质往台上一站就能叫人一掷千金。

应传安再次叹气,她平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卖艺还债,还在这种荒唐情境下。

她摸了摸面纱,其实遇上熟人这东西戴个十几层都没用,只能防些半生不熟的,堪堪聊以自慰罢了。

但是…应传安在脑子里回顾平生,从总角之交到义结金兰,确定没一个会在此时出现在歌楼,那么她此刻不过平平无奇一曲千金的商女而已。抱琴掀帘而出。

她把琴摆到琴架上,开始拨弦。

曲未过半,她止了手,静静停在台上。

台下寂静,良久,有人携的仆从在示意下语气略带试探:“五百两?”

又有几个稀稀拉拉的喊价。

“七百二十两。”

“九百一十。”

这种被当作物品评价估量还是她平生头一次,她觉得挺新奇,甚至有点好奇最后的定价。

喊价声寥落,要停在一千一百两时,应传安又抬手拨弦,起奏《雨霖铃》,调清且谧,如离人泣于别舟,行人雨宿驿馆。

曲至一半,应传安再次停下。

静了一会儿,喊价声骤起。

“两千两!”

“两千五百两!”

“三千一百!”

听到这个价,应传安挑眉,然而似乎还能再涨,指下再动,弦乐煌煌,是《霓裳羽衣曲》。

“…五千一百。”

应传安起身,抱着琴行了一礼,那人一喜,似乎要把什么抛下来,顷刻之间,一声响亮:

“三千一百二十两。”

“……”

周边有人嗤笑出声,那在边上控局的妇人脸色一黑,“这位客官,价已加到五千一百,还请从高。”

一皂衣侍卫从厢房中出,施行一礼,“您误会了,我家主子说的是,三千一百二十两,黄金。”

“……”

满座寂静,应传安朝那厢房着重看了两眼,“我只需三千一百二十两银子,余下的,还请用别的法子。”

闻此言,那妇人顿时一急,但一想到能出三千金的怕是不只是富贵那么简单,还是住了口。

楼上带剑的侍卫会意颌首,掀帘入了厢房内回禀。

本来夜半软音靡靡的歌楼并未因这一掷千金的举动而愈沸腾,反而陷入死寂,连已然醉眼朦胧的眼神都清明不少。

半晌,那重重叠叠的金绣忍冬纹锦帘后探出一只因烛光赤锦照映而略显苍白的手,朝歌台丢了什么下来。

应传安终于有机会看这被抛来抛去的物什是什么,解开裹在外头的红绸,原来是一枚桂花银玉钗,作彩头之用。

她将玉钗虚握在掌中,背琴上楼。

等她身影彻底消失在朱木梯上,妇人僵硬笑着上台圆场,继而重奏丝竹管弦,融融泄泄烛光中,氛围怡然。

“…颍川王。”一入帷幕,应传安解了面纱,卸下琴,作长揖。

“何时我大郢的国力衰微到了这种程度,竟然需要朝臣到歌楼里头卖唱了。”

红烛高焰盛,罗帐深晦,陈禁戚靠坐在锦屏前的凭几上,手中尚持一酒盏。

如此情境,他却是少有的衣冠磊落,束发簪冠,眉眼和颈部线条清晰明朗,不若平时恣意,愈发英气,恍惚不在靡靡歌楼,而在千军环饲的将军帐中。

“殿下今日装束不同以往。”应传安顾左右而言他,“不知为何在此。”

“谒见天子,不可不正衣冠。”

“…”

陈禁戚放下手里的酒杯,“倒是应拾遗,出入风月场所便罢,”他眼神一凛,“怎么还混到歌台上去了,玩的很开心?”

“自然也是天子召见,至于歌台…不提也罢。”

说及此,两人对视一眼。

这就有些蹊跷了。应传安把琴放至一边的海棠木案上,勾弦起音,贴耳私语:“陛下邀您至此相见?”

早在春祭那次,陛下传召,她拜之,遇上陈禁戚;这次也是如此,无缘无故双双召见又无缘无故失约,怕不是巧合了。

“陛下说此不过兄妹相会,自当在寻常地点。”陈禁戚回道,“但谁家兄妹在歌楼相会。”

…甚至连理由都懒得再编。

“陛下这是怀疑我们。”应传安断言。

事出反常必有妖。想来也对,她俩一个朝臣一个亲王,身份又敏感得很,言行举止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稍一接触就惊天动地。

“废话,我怎会无端咬定你行刺又无端放过你?”

“那我们而今阴差阳错的相见岂不是坐实了陛下的猜测。”虽然说陛下猜的确实不错吧,但她们的关系好像比勾结更严重,应传安摇头,“事已至此,不如坦然告之。”

“坦然告之?怎么坦然告之?”陈禁戚炸毛,本懒散撑着脸的手瞬间放下,看起来随时能拔剑将人砍死的样子,“你要坦然告之什么?”

“当然是该告的告,不该告的只字不提。”应传安手下弦音一乱,单手按住他的肩,笑道,“殿下冷静。”

“现下先把这首曲子弹完吧。”应传安重新起音,“好歹值三千一百二十两银子呢。”

陈禁戚恹恹地坐好,一个劲盯海棠木案上的雕纹,心不在焉。

“话说回来。”应传安突然道,“春祭结束,陛下也该回颍川了吧。”

“陛下未提归期。”

气氛愈发沉默。

她叹气,转而道:“殿下当时说的三千一百二十两金子,是真打算出吗?”

近来天下动荡,减税薄赋,整个颍川王府上下能动的财产加起来也不过这个数目吧。

陈禁戚百无聊赖地推杯子玩,避而不答,“应拾遗不是说让我余下的换个法子给,后悔了?不过你要三千一百二十两银子做什么,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欠债,捏碎了一个这个价的茶杯。”应传安垂睫。

“……这茶杯是金子做的?”

看到他也这个反应,应传安放心了,“殿下打算替我赔?”

“应拾遗不想我赔?”

“此时说这个有些不合时宜,”她眼睛只是看着琴,“但哪怕按如今长安的物价,一斗米也不过八钱。”

“虽说这钱即使拿去赈灾也改变不了局势,谷粮缺,还需待下一次秋收。”应传安不急不缓地弹曲,“然而京外人间如炼狱,京内却是…”

她一字一顿:“酒池肉林。”

“要把钱花这上头,我是不大乐意见到的。”

“我入京以前,从未想过会是这般景象。难怪人人都想进长安。怕是不日兵临城下了京内还能歌舞升平。”

“……”陈禁戚把酒盏扣回案上,“应拾遗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色乐难禁,禁而不绝。长治久安之本,在于开源。”

**

应传安回了宅中,稍作一番调整,遣散了为数不多的仆僮,仅留了律钟作陪。

坐在案边,她敲着手下的素纸。请外调该找什么借口。

先不说陛下放不放人吧,她想调到何处去都没想好。

但无论如何这长安绝对不能呆了,陛下既然不信她,必然不会用她,不用她,她任毫无实权的拾遗一职便是空蹉跎,甚至此时再长久在长安呆着反让陛下笃疑,恃人不如自恃也,盼着一点圣恩活不如一走了之。

况且她有预感,再这么呆下去与陛下日夜接触绝对会出事。

“姑娘不若先歇下吧。”律钟给她披上一件外裳,“明日再想也不迟。”

“明日?我最好是明日就出了延平门。”应传安叹气,挑亮案上的油灯,“明日可没饭吃,厨房都关了。”

“我可以给姑娘做饭吃的!”律钟莫名兴奋起来,似乎谋划良久,“姑娘吃过红糖酥饼吗!特别好吃的!”

“红糖酥饼?”应传安把笔搁下,眼里含笑看她,“哪种?”

“均州那边的一种吃食,的那种。”律钟热情介绍,“姑娘现在饿不饿?我去给你做!”

“均州?”应传安若有所思,“小钟是均州人?”

“是的,姑娘。我是均州郧阳人。”

应传安不动声色在纸上写了什么,末了抬头问她,“小钟想不想归桑梓?”

“诶?”律钟一愣,“姑娘…要去郧阳县吗?”

“嗯。”她点头,“郧阳是个好地方。”

“姑娘去郧阳,是有事情要做吧?”律钟惴惴问道。

“对。”

“我要去寻一位…故人。”

**

均州郧阳县。

应传安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许久,还是静不下心,从怀中取出通关文碟,细细摩挲。

她当真没想到。

马车内不便起身,膝行一步,到了另一边的小几前,上边正正摆着两样东西。

是她的敕碟和告身,到任郧阳县令。

陛下答应的太轻易了,她都做好了干脆请辞的准备,谁料陛下一口应下,无半点不满,由拾遗到知县,虽说京官外调,但相比之下还算是升职了。

辞京之时无人送行,因为她压根半点风声没透,一揣吏部新批的敕蝶带了律钟就出了通化门,生怕晚一步陛下就反悔。

收了通关文蝶,马车慢慢驶到城门。

骑马在边上跟着的律钟俯声低语,“姑娘,城门口好多官府的人。”

“他们应该是接到消息了。”

“我们可要亮明敕蝶进城?”

“好…等等。”

应传安凑到另一边的帘子旁,掀开一个小角。

前后都嘈杂着,有一个词出现的太频繁了。她辨了一会,向律钟轻声问道:“小钟…你们这可是经常有人收稻谷?”

奇了怪了。均州一向以贡米闻名,头一次听到还要从外地收稻子。

“有的!”律钟点头,“我三年前离家,当时是收稻收的最盛的时候,那时候说马上要出大旱灾,颗粒无收,赶紧屯些粮备着。现在竟然还这样吗?”

“…”应传安沉思片刻,“旱灾?后来真的出现了?”

“没有,是谣言。”律钟落寞下来,“父亲却错因此事把我和弟弟送去陇西姑母家暂避,结果姑母…说起这个,还要再说次谢谢姑娘来着!”

“如今也不必再谢了,人没事就好。”应传安追问,“谣言?”

“是,后来那个传谣的人被处死了,但郧阳也因为这事休整好久才缓过来。”

“这般吗…对他不利啊……”

“姑娘?”

应传安缓过神来,“小钟,进城。”

宴行盛,末而杯盏寥落,应传安应了最后几句“应知县步步高升”“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目送客人上了马车,敛了笑,眼中醉意荡然无存。

从这些世家权贵来赴宴的人口里什么都没套出来。

不过这反而是更大的信息,一谈到大肆收粮的事情相关半点,醉得脑子发胀的人硬是止住话头又转开。

对她这个县令都避而不谈的,该是见不得光的大事了。

“小钟先歇吧。我出去一趟。”她转头嘱了一句,匆匆离去。

路间行,至僻处。

村中到夜里黑灯瞎火,应传安走了两步,被一阵乍起的响声惊到,伸手不见五指,辨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逼近的玩意儿是狗而那响声是狗吠,她退了几步,转身到拐角疾步撤开。

那附近很快响起了村民的嘟囔和骂咧,其实她被人见着也无所谓,但免不了解释的麻烦,谁家好人大半夜到别村乱晃,但有些事她实在等不及想知道。

人生地不熟,她一路惊险绕到一户人家门口,端详许久,翻墙而入。

一落地,她实实在在被眼前手持烛火的人吓到了。

其人一身青衫,眉目刚烈,神容整肃,一手持烛,一手背在腰后。

他先行了一礼,“应知县。”

“…贺先生。”

小室里只燃了贺显方才端的烛台,他说去给她沏茶,应传安一口回绝。

“应知县既已来找我,想知道的无非寻育稻种一事。”

“自然。”应传安苦笑,“我到郧阳县也无非为了这事,只是似乎,很不顺利。”

“何止不顺利。”贺显抬手护了下被风吹动的烛火,略为沉重,“是毫无近展。”

“……”

“三年前,陛下初任我至此,我想着哪怕将郧阳县的稻子种出花来也不过通常产量,便去寻了各大商行的商队,看看有无从海外携来的新种类,自是无一家会进口稻子这种东西。看在出价,他们答应下次去港口拿货时带一些回来。”

“带回来了?”

“是,带回来了。但他们离走期间,郧阳出了旱灾的谣言。那点种子刚到郧阳就被哄抢强买,根本没能活到下地。”

“……”

“谣言之后,各大商行都损失惨重,出入港口,通商买卖,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人用,又对米粮之类讳莫如深,无暇顾及我。”

“我有一个疑问。”

“应知县请讲。”

“什么样的谣言。”应传安看后窗外黯淡的月光,“什么样的谣言能影响这么大。”

“无所谓谣言。”贺显摇头,“它的契机太巧了。时值粮收稀薄,吕氏商行休队,大批百姓在其中做工,都被遣敢,正人心惶惶,谣言顺风而生。再就是,这谣言的源头…”

贺显住了口,犹豫再三,还是道:“便是上一任知县。”

“……”

“以往之不谏。”贺显起身,郑重一拜,“以后还需应知县多加照拂…育种艰难,我怕是,熬不起下一个三年。”

“自然。”

应传安是非常敬重贺显的。

她在陇西时,十二三岁最喜游窜在大小林子里行猎玩,猎着猎着突然瞥着一人直杵在原地,背着个书箱一动不动。

她追狍子的脚一停,在那人影边上停下来,问他,在这做什么呢。

那人还是没动,她觉得这人好没礼貌,懒得知道,一撒腿又追狍子去了,追了一圈回来,发现那人还在。

他倒是没一动不动了,先给她行了个礼,说方才在观碑文,未注意到她,故不答,非常抱歉。

她往后退了几步,认真看了看,说,呦,这原来还有个碑呢。

他沉默一会儿,说这虽非名家所着,但句句肺腑,壮志凌云,是为佳作。

她认真看了会,感慨道好志向,不像她现在无所事事。

那人莫名一笑,说她现在还小,将来会有的。

她就问,长大了就有吗,那他的是什么。

那人想了想,说,广济天下。

那确实是好志向,她赞叹,同样的壮志凌云。

不用上早朝,应传安少有睡到自然醒。

律钟捧了衣服和洗漱的器具起来,一展开那件衣服,赫然是绯色官服。

“姑娘除了官服找不出其他艳色衣裳了。”律钟助她穿上理好衣襟,小声念了一句。把应传安念的一笑。

那不然怎么显得谦慎敬谨其人如玉呢。

她看了眼镜中端丽的人,若不低眉顺眼垂首躬身,便太明厉了。

一介落魄寒门朝不保夕的人不该这般显眼。

“小钟。”应传安道,“我要写家书。”

“现在吗?姑娘?”

“…等我回内堂歇息吧…如果我能歇息的话。”

她果然忙到深夜。

辞了长史,归到内堂,她看了眼案上的卷宗,见鬼,比皇帝案上的奏折还多。

“姑娘,”律钟端着玉屑笺进来,“家书现在写吗?”

“还没歇息呢。”应传安太息一声,褪了官服,只着里衣盘腿坐在案边,“放在边上吧,替我备沐浴。”

律钟出去传唤了,应传安看了两页,她对郧阳其实不太熟悉,现在要从头看起,县志只从库里调了近二十年的,就这厚度也够她通宵。

枯看一长夜,平明乍至,案上的灯不知何时熄了,她去下意识吹灯时才发现,后知后觉眼睛酸痛。

她笑了一声,只觉得,贺显那差事,若想在郧阳办成,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二十年来,郧阳风调雨顺,无半点旱灾相关的事宜,偏生贺显到郧阳的三年这字眼是年年出现啊,该说不说与其气场相冲呢。

“小钟。”

“姑娘——”律钟推门而入,“姑娘何事!”

“……”应传安沉默不语,半晌,她看着律钟眼下的乌青咬牙道,“你怎么也不睡。”

“姑娘不是让我备沐浴吗,我备好后想叫您,就见您在看书,便在外面等了。”

“你就干站了一夜?”

“也没有,期间我去试了试水温,好像冷了,烧水的绿檄睡了,我就又去烧水。”

“……”

“姑娘做什么这幅表情,”律钟撇嘴,“姑娘不也一夜没睡吗。”

应传安被她这话说笑了,“我一夜没睡,能领月俸九十两,劳作一番,造福四方还能享誉四方名垂千古,你拿两吊钱做什么折磨自己。”

“那姑娘还沐不沐浴了…”律钟小声道,“我刚备的水。”

“……”

应传安低头嗅了嗅手腕,转头看向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摆弄的人,“这就是深静香?”

律钟拈起一个瓶子端详一会,点点头,“上边是这样写的。”

“这又是,韵胜清远香?”应传安把另一只手伸到另一边的香庐上薰了会儿,低头闻了闻,赞叹道,“真不愧是大世家,出手真大方。”

她沐浴完,去翻昨日收的礼,律钟在库房中把胭脂水粉一类的都提溜出来的,发现一大批香粉。

“这个!”律钟惊喜地捧起一个赤红错金的小瓶子,一字字念了上边刻的名,“华帏百蕴月麟曲水帐中香。”

“……什么东西?”

“华帏百蕴月麟曲水帐中香。”律钟认真地念了一遍,把瓶子递了过来。

“难为瓶身刻得下。”应传安接过来,“等等,这个手感……不会是赤玉吧。”

她又仔细看了看,色带不均,光泽是上品,金错工艺更是精妙,眼角直抽,“拿这做瓶子…真是暴殄天物。”

何等香粉能用这等瓶子装,她拈了点出来,香粉在指尖滑落,洒到了颈上,她啧了一声,用指腹沾了点嗅了一口,缄口不言。

“姑娘,怎么样怎么样?”

“…这…有味吗?”

律钟不明所以,“太淡被压过去了吗?唉,我还以为起这名字的香该很烈呢。”

“燃了试试。”

律钟寻了闲置的香炉,将香粉置好拿线香引了,应传安凑过去闻了会儿,叹气,大失所望。

“罢了罢了,收起来吧,日后再试。”应传安站起来,理理衣襟,“该做正事了。”

“姑娘去公堂吗?”

“不行。”

应传安思考片刻,她这刚沐浴又敷了粉焚了香,一全套下来下步行祭礼都成了,不做点什么好像亏了。

“我欲约人一叙。”

“姑娘想请谁?”

应传安低头翻了下礼单,看着那“华帏百蕴月麟曲水帐中香”后跟的字,思考了下,一字一顿道:“余氏商行大当家幺女,余萃。”

倒底何等人物能送出这等礼品。

请柬去,余家只回帖了七个字:“非日入怀巡,不至。”

“日入怀巡?”应传安摸着下颌喃喃,“酉时至怀巡湖上?”

日傍泛舟,倒是好雅兴,真看不出来。

再遣人去应了约,既约在酉时,那她还有大段时间办公啊,不行,不能去前堂,去了在人堆里晃一圈跟没洗过澡有什么区别。

呆在后堂看了半天案牍,她瞅了一眼滴漏,吩咐车马,起身赴约。

因着常年有商队车马行驶,街道开阔,沿街还有小孩时不时跑过,被大人拽住一顿骂,应传安掀开帘子细看窗外,笑就没止过。

“姑娘怎么这般高兴。”

“当然是看到了叫人高兴的。”应传安把帘子放下,问前头的车夫,“离怀巡湖还有多远?”

“回知县,再过一条街就是。”

“让我下来吧。我也该看看郧阳。”

“…是。”

应传安带着律钟下了马车,两人一句对一句论着服饰建筑上的不同,刚走几步,就被一人迎面撞上。

是个七八岁的小孩,撞完人一句没说,错身就跑。

…不是吧。

她一摸腰侧,果然,荷包无了。

“姑娘,要不要去追?”

“追什么,那里头放香料的,愿意拿着玩就拿去。”应传安笑了,谁家带了侍从还自己系个钱袋子,“七八岁小孩做这事,真说不准。”

溜弯溜到怀巡湖,霞光已至,金云纷飞,

辽阔的湖面上已停了不少船只,或大或小,大者可乘数十人,小者为舟,可供二人对饮,或幔纱垂掩,或彩饰缤纷。

走到岸边,立刻有人迎了上来,躬身道:“知县,有请。”

不是余萃本人啊。应传安着重看了几眼,点头应,由他引路。

船上挂了飘飞的旗帜,帷幔遮掩下,隐有丝竹管弦声传,绰约能看见不只一个人影。

她回头看了眼引路的小厮,道:“好气派。”

那小厮再行一礼,请道:“我家姑娘有吩咐,只请了知县一人。”

“……”应传安看向律钟,“你先回,不必等我,我可能还有事要办。”

“…是。”

应传安抬脚上船,撩开纱帘进了舱内。

“终于来了啊,应知县。”

果然不只余萃一人。除船夫外,三四乐师在对边奏曲,声乐漫在风中,缭而不绝。

金丝毯上,一鹅黄衣裙的少女盘腿而坐,手漫不经心伸出留窗搭在沿上拨水玩,发簪上红绸作系,珍珠作缀,眼里流光转,眉间神采飞。

“好曲子。”应传安赞了一句。

“开门见山。”余萃坐正,兴致盎然,“应知县邀我是为何事?”

“余娘子要听实话?”

“不然?”

“那我实话实说。”应传安自己找了个地坐下,从袖子里拿出一瓶东西,“这个…华帏百蕴月麟曲水帐中香是什么。”

“这名字还不明显?香啊,拿来点的熏香啊。”

应传安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香炉,用一边的烛火引了,“余娘子觉得有味儿吗?”

这和烧了一把灰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味儿!”余萃面露鄙夷,“果然穷乡僻壤出的,没品。”

“……”做什么当她面说出来。应传安把香炉压灭收回去,“余娘子说说是什么味道。”

“呃…甘松,沉香,零陵香,玄参…”

“不对。”

“怎么不对!我当初做的时候就是放的这些。”

“……”应传安作深思状,“原来是余娘子自己做的啊。”

这小孩话真好套。

余萃恼羞成怒,“是又怎么样,闻不出才是正常的,这叫心上香!”

应传安垂首谦请:“愿闻其详。”

“心上香,自然只有把你当成心上人的人才能闻出来。”她煞有其事,“自己哪能闻得出自己的。”

…好,几株香料都能判出心绪了,什么原理。

“如此吗…余娘子方才闻出来了?”

“呃,闻出来了。”

“那么,谁是余娘子的心上人?”应传安笑眯眯的,“船吗?还是…”

“住囗!”余萃厉声打断,“这,这是我自己做的,我当然不受影响。”

很好,香料还会认人了。

“余娘子竟然会制香吗?”应传安又把香炉拿了出来,“说起来,我前些日子嗅得一香,寻了个相似的,余娘子可否帮我闻闻是市面上哪种香。”

“可以啊。”

“多谢,”应传安把香炉打开,借一边的玉箸拨开香灰,突然神色一变,“呀……方才的华帏百蕴月麟曲水帐中香竟然忘了添进去,根本没点起来。”

“………”

二人默然对视良久,余萃一拍桌子,“什么意思!应知县什么意思?!”

“余娘子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你拿个空香炉来试我,不就是想嘲讽我嗅觉不好还想制香?不就是想嘲讽我这样还想接手余家香料这一支的生意?”

“没有啊。余娘子嗅出的气味,也可以是我之前在家中熏香身上染上的。”

“……”

又是长久的沉默,余萃若无其事继续道,“应知县想让我寻什么香,拿来我闻闻。”

“来的路上掉了。”

“去你的!”余萃彻底炸了,“什么鬼理由,我就知道你居心不善!!”

“实话实说。”应知县无辜道,“余娘子息怒。”

余萃闭眼整理呼吸,又恢复了一开始漫不经心的样子,她道,“知道了我的秘密,应知县想如何。”

不。应传安以为就凭她这口风,这早些该不是秘密了。

“幼妹年幼心气浮躁,却想接手香料这一块的生意…唉,怒小民直言,这块生意的买家卖家都非富即贵,幼妹肆无忌惮惯了,若惹出麻烦,哪怕余氏幸为皇商,也难以摆平……所以,依家父之言,还请殿下接过这支,除了殿下,小民当真不知道该寻谁了。”

“……”

余萃无声骂了一句,摆了帘子就要跳去隔壁路过的彩船上,应传安一把将人拉住。

“余娘子冷静,那边船上有护栏,跳不过去的。”

“怎么会呢,”余萃难以置信,“我分明没向家里任何人表明过想接手香铺的意图,连我最亲近的婢女都不知道。”

“唉…不知怎么说,幼妹出入香料铺子频繁,每种香都试,店里的工人本就忙碌还要顾及她。店内的帐本还悄着摸着看,掌柜实在拿她没办法,在家父面前说过好几遭她乱改香方的事,深恶痛绝,我们就算愿意,店里的伙计也会多有怨言,只能麻烦殿下了。”

“……”

应传安皱眉,往船边凑了些许。

她太在意“殿下”这个称呼了。虽说当今能称上殿下的不少,但是…她摇了摇头,无论如何,那人不会出现在这,陛下不会允许他乱晃的。

应传安转头,看到了面如死灰的余萃。

“阿兄知道了,”余萃悲痛道,“阿耶也知道了。”

应传安上前拍拍她的肩,“你阿娘也知道了,阿姊也知道了。”

“……”

求死意志好像更浓烈了。

应传安叹气,一抬眼,发现那三四乐师谈的乐曲也渐渐萧落凄凉。

“…”应传安挑眉,道,“乐师也知道了。”

“余二郎不必多说……所求为何……心中各有数。”

应传安猛然扑到船边,死死盯着隔壁渐远的船只帷幔下的人影,辨认良久,那边的谈话又隐约传来。

“而今世道…所求也不过……为什么不呢?”

“……”

“那便拜谢颍川王殿下。”

最后一句分外郑重,也分外清晰。

应传安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想追上去还是马上离开,脑子里浑了许久,最终神色如常归了舱中。

罢了,与她无关,不过露水姻缘。

余萃也缓了过来,见她回来,问,“应知县听完了?那船上另一人是谁?”

“不知。”

“啧。”余萃面上郁郁,朝船夫喊道,“靠岸停船。”

“余娘子这便归了?”

“哪有心情泛湖。”

应传安也由着上岸,半点不想在湖上多呆,万一再碰上她的心思真的该歪了。

夜暮已至。

余萃在一大堆侍从护拥下愤愤离去,应传安站着看,见识了下珠光宝气,余氏不愧是皇商,侍从都这般仪表不俗。

郧阳也不是夜夜都热闹。

应传安在街上走,边走边思考府尹该怎么走。

该不该说幸好郧阳没有宵禁呢,让她没被抓起来,也让她逮不到巡兵问路。

在心中默了会城防图,她选了条岔道走,走一半踹到了人。

那人怒骂一句,突然息了声,躬起身讨饶:“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

应传安仔细看了会,这似乎是个七八岁的小孩…不会吧?

这小孩还在继续道歉,“我不是故意偷您荷包的!我只是…我只是太饿了…”

“…你起来。”

那小孩颤栗地爬起来,低头不语。

“那里面也没有钱,要了也没有用。”应传安俯身平视他,“你既然想道歉,那还请给我。”

小孩忙不迭点头,开始往前走。

应传安随他走到了一处小巷子的死胡同,那处地铺上铺了块看不出原色的布,鼓囊囊一团。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把上边的布掀开,应传安才看出那原来还睡了个孩子。

小孩从那孩子怀中把一个东西拿了出来,口中念到:“阿姊,阿姊先把这个还给我好不好。我将来再给阿姊买一个更好的。”

“……”

他把东西拿了出来,只是原本素白的荷包变得不成样了,他愈发窘迫,想拍去上面的灰,却怕弄得更脏。

应传安看向他称为阿姊的孩子,分明年纪该比他大,身形却比他瘦小了不知多少。

她接过荷包,环顾这地方。

地上不少枯枝,上边好像还串了什么,地上有火烧过的痕迹。

“那是什么?”

“我的饭。”

“烤的什么吗?”

“是。”他指了指地上,“是阿姊。”

“…什么?”

应传安怀疑自己会错了意,“是阿姊帮你烤的?”

“没有啊。烤的阿姊啊。”

“……”

她好像明白那小女孩为什么比他瘦小这么多了。

“我可以看看你的阿姊吗?”

那小孩不情不愿的点头,在边上警惕地盯着她,口中请求,“你轻一点好不好?阿姊生病了。”

应传安心中早有准备,但掀开布看到底下没了腿的女孩尸体的还是心中一悸,满身香粉都抵不过随之弥漫开来的酸腐味。

“……”她把布盖了回去。

“你阿姊的腿呢?”

“被我吃了啊。”他说,“阿姊告诉我我吃了她就能痊愈。”

“………”

应传安起身,深吸一口气,又指向另一头的罐子,那陶罐上面盖了红布,与这处相比是全然不同的干净,“那又是什么?”

“那个,那个不是偷的!”他急急冲过去,想护起来,看了眼自己满是泥的手还是放弃,挡在它前面,“这个是酒,是大娘给我的罐子,米也是她给的。大娘告诉我,阿姊的伤需要酒来消毒,让我自己酿。”

“…你这个不是药酒,烈度不够,没用的。”

“啊?”

应传安闭了闭眼,终于挤出一个笑,“不如这样,你卖给我吧。”

“…不要,这个不好喝,他们说卖不出去的。”

“不让我试试吗?”

他摇头,“我手太脏了,帮不了你,大娘说这个要保持干净。”

“我自己来吧。”应传安把荷白放在边上,掀开红布,酒香顿时冲来,倒没什么乱七八槽的气味,只是酒液浑浊,她道,“闻着就是好酒。”

小孩摇头。

“我说真的。我从陇西来的,那边就喜欢喝这种酒。”应传安盯着酒坛,“让我给你算一下价钱,这坛也该算是陇西的酒了吧,算算运输费用…嗯…给你十两银子吧。”

“银子?”他顿时摆手,“不能要银子,不值这个价的。”

“我身上也没有其他东西了,我是真的很想买它。”应传安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锭子。

小孩愣愣接过去,应传安生怕他反应过来,赶紧抱着酒离开。

应传安坐在不知道谁家的门槛上,看着脚边摆的小酒坛,低头不语。

天色黑到了底,也无人点夜灯,只有薄薄一层月光铺开。

她无言许久,把那坛酒抱起来,掀了红布,灌了一口。

真的不好喝。有一点她说错了,太烈了,不知道酿了多久,烈到从喉咙烧到胃里。

她不太会喝酒,在家里阿姊也会拉她一块对饮,没喝两杯她就醉了,阿姊也不爱找她了,更常拐阿弟阿妹们去喝,到京城,也更没人会拉她去酒局了。

她硬是一口一口把酒喝到底,再多是底下的酒渣了。头已经胀得发疼,应传安有一瞬明白为什么有人痴于喝醉了,着实叫人不清醒,除了充斥全身的灼热感,再没其他情绪。

也着实混沌,着实光怪陆离,着实…不然怎么会见到有人踏月来。

应传安把酒坛放下,起身先行一礼,“殿下。”

“……”陈禁戚真没想到会和她迎面碰上。

他瞥了眼被她丢到一边的东西,似乎是个酒坛。

醉成这样了还不忘行礼,刻骨子里了真是。

“殿下怎么夜行,是要去何处?”

“郧阳府尹。”

“郧阳俯尹?”应传安问,“要去找谁吗?”

“你。”

“我。”应传安点头,“那恭喜殿下了。找到我了。”

应传安非常抗拒,自己醉得东倒西歪不让人扶,陈禁戚试探地抬出一只手示意可以去搀她,被如避蛇蝎地躲开了。

他在一边眉头紧皱地看她摇到客栈,跟在她身后替她向昏昏欲睡的掌柜要了两间房。

“我要沐浴。”应传安站在房门口对他说。

“…你说现在吗?”

“我要沐浴。”

陈禁戚一脸见鬼地下楼,摇醒掌柜的,小半个时辰后,水终于送上应传安的房间。

然后应传安还是站在门口看他。

“你别得寸进尺。”陈禁戚进了自己房间把门关上,又再开门看她,“你自己洗。还敢叫我伺候?”

“殿下。”

“…你先进去!”陈禁戚压着音量尽力怒声。

应传安看着自己身前紧闭的房门依旧不动。

“……”

陈禁戚替她开门,她直直走进房间。

她一进房间就开始脱衣服,陈禁戚转过身去,刚转过去应传安的声音就响起。

“殿下。”

“你只会这一句是吧。”

“殿下。”

陈禁戚受不了了,转过身来,见着人已经在浴桶里躺着了。

他欲盖弥彰地把边上盛的花瓣尽数倒了进去,又把一边花瓶里盛的桃花薅干净都洒下来,好整以暇盯着蜷在浴桶里的人的脸。

“你要我过来做什么。”

“殿下也洗。”

“…滚。”

“殿下也洗。”

“应拾…应知县不妨考虑一下实际,”陈禁戚冷笑,“你看就这大小我进的去吗。”

应传安站了起来,要出浴桶给他让位。

“……”

陈禁戚沉默地闭眼,决心不与她再说半句要用脑子的话,“你先洗,洗完我再洗。”

“好吧。”

见了鬼了,还委屈上了。

陈禁戚杵在窗边看星星看月亮,终于等到身后传来应传安雀跃的“我洗好了。”

他转头,见到人还知道给自己披浴巾,裹着浴巾直愣愣地看着他。

“……”

“殿下洗。”

“我不洗。”

“殿下洗。”

“滚。”

“言而无信。”

“是。”陈禁戚忍无可忍,“应知县该睡了。”

“不要。”应传安一步步凑近,扯住他衣角。

“你做什么呢?”

应传安一笑,“殿下洗澡啊。”她手下一用力,把他外裳扯下来大半边。

这神态让陈禁戚恍然间以为她没醉,但她脸上烧得通红,眼中也无一贯有的意味深长,不会是假。

他任她将自己压到床上,见她连最后一件亵衣也要脱,一把摁住她的手:“知县别告诉我,你还硬得起来。”

“什么?”应传安茫然道,“殿下这么一说,我…”

她反过来牵着他的手往下,“这里好难受。”

“……”

“别吵。”

陈禁戚额上泌出汗,手腕都发酸,指尖磨得发红,她还是没半点要泄的样子。

“可是还是不舒服,”应传安把头靠在他肩上,侧了侧头细品了一下,认定道,“不舒服。”

“你不舒服我更不舒服。”

也是,她这物什平常不是肏他就是被他含着,只用手确实还屈就了。

“殿下。”

“你又来?”

陈禁戚收了手,开始头痛,这般下去半点成效都无。

难不成又要?可这是在客栈。

应传安手搭上他的肩,“殿下,我好难受,帮帮我好不好?”

他只是不语,跪坐在原地任由她动作。

半晌,应传安没把他推倒也没上下其手,只是开怀抱住了他,叹慰道:“舒服了,多谢殿下。”

“……”陈禁戚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哑了不少,“你身上什么味道。香的。”

“这个?”应传安愣了下,突然笑起来,末了郑重道,“这是华帏百蕴月麟曲水帐中香,殿下。”

“…什么东西?”

“这是心上香。”

掞阳初照。

应传安醒了,但她不愿睁眼。

建设了约莫一盏茶的心态,她睁开眼睛,探了下刚好落在她颊上的阳光。

三月的阳光确实暖人。

她整理好表情,起身躬身拜过,“殿下。”

“应知县这是打算翻脸不认人。”陈禁戚抱臂依着床架,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

“昨夜是我唐突。”应传安垂首作揖,“多有得罪。”

“现在才是真正得罪了。”

应传安转而道:“殿下怎么会来郧阳。”

“顺路,我要回颍川。”

“陛下同意了?”

“废话。”

相对无言。

“事务繁忙,我便先告退了。”应传安不待他回答就下了床,鞋都没穿。

“应知县确定要穿着亵衣上街?”

应传安的气努瞬间弱了下来,因为她绝对说不出不,于是她折回去,坐在床沿开始穿衣服。

穿着穿着,她的手突然被按住。

应传安愣住了,任由他牵过去,陈禁戚跪在她脚边,低头含住她的手指,抬眼看她。

她嗓间一塞,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是香的。陈禁戚把她手指扯出来,想告诉她,见到她眼中的深思还是觉得算了,这人现在说不出好话,绝对会否认,告诉他他闻错了。

应传安收回手,指尖还在发颤,索性闭眼,

“现在是什么意思?”陈禁戚歪头看她,“应知县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

两相对望,应传安忍不了了。

“得罪了。”她拽着陈禁戚的衣襟把他压到床上,床帐瞬间散下,丝帷漫坠。

应传安拆了他新束的发,指尖从他鬓边一路划下,直到勾散腰带,他在轻轻颤栗,下意识绷紧肌肉,被她戳了戳胸口,示意放松。

“劳烦殿下把腿搭上来。”应传安指了指自己肩头,自己俯身专心在他臀间开扩。

“……”陈禁戚腰上发软,全然使不上劲,用脚尖蹭她的腰,“你先别动,我没力气。”

“怕是停不了,殿下。”应传安笑道,“殿下自己摸。”

陈禁戚被她引着去摸,硬得吓人,难为她还笑得出来。

他想把手收回去,被应传安拉着不让收,她说:“差不多了。”

陈禁戚的手就停在交合处,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她进来,将他彻底肏开了。

“……”他努力忍住喘息声,“动静小些。”

是真刹不住,真刹不住。

应传安去拂散得遮视线的鬓发,没拂开,被汗液浸得透湿。好半晌,身下的人终于缓过来,她低头问:“殿下,还要吗?”

他脸上全是泪,被肏狠了上下都胡乱出水,已然一片混乱,神志都略有些浑,眼睛不自觉翻白,被应传安盯着看,陈禁戚恼了,干脆一把扯过一件衣物把脸埋进去,闷闷道:“不要…等会。”

应传安是有些等不得的,但低头看他被肏得红肿溢出白浊的穴口,手贱用指尖磨了磨,“殿下辛苦了。”

哪带现在碰的。陈禁戚抓紧手下的薄衾,脚尖蜷起,一声讨饶差点没忍住,小脚压下她脊背,把她勾到几乎贴上。

应传安不明所以,转眼就被他照着颈咬了一口。

“殿下。”应传安抚上他头顶,只觉得下身突然被绞得厉害,手下揉了揉顶发,当真好摸,多蹭几下。

“……”陈禁戚松了口,放她起身。应传安没起,低头含住他乳尖,用牙齿轻轻磨了一下。

“嘶——”陈禁戚掐她腰,“敢咬我就杀了你。”

“怎么会。”应传安起身,看着那被舔得莹润的一点,若有所思,“殿下觉不觉得艳了不少。”

“……你才摸过多少次,哪有区别。”

“是我多有冷落。”应传安点头,把人揽起来让他坐到腰上。陈禁戚推她脑袋,暗道不好,他比她身量高不少,现在又坐在她身上,应传安刚好略一低头就到他胸口。

“你…”

“嗯。我吃奶。”她用唇蹭了蹭,含了进去。

“唔…”陈禁戚手下一松,拽紧她发尾,胸前湿热一片,或来自喘息或来自口腔,要化开一样。

传到脊骨的酥麻叫他下意识夹腿,却因分开跪在她腰际而合不拢,穴里含的东西还灼热,青筋在一阵一阵跳动,他无处发泄,阳具突然被抚上。

应传安指尖在顶头磨了磨,从头到尾套过,另一只手在他臀上乱揉,现在不方便肏,但是一掐他腿根他就下意识夹紧含的东西,应传安便不急不缓地掐揉着。

她把乳尖放开,侧头衔起一小块乳肉,咬了个印。

“…操。”陈禁戚骂了句,在她手里射了出来。

“对不住。太嫩了,没忍住。”应传安真诚道,“殿下没说不准咬那。”

“……”陈禁戚坐着缓过去,懒得同她纠结,只是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怎么,还不去。”

“不是已经去了两次了吗。”

陈禁戚沉默了,从她身上起来。

“殿下?”

“我用嘴帮你。”陈禁戚说完就后悔了,先不说他下不去嘴,就是这东西现在怎么这么大,含进去嗓子不得捅穿。

“殿下别闹。”应传安突然羞涩一笑,“就是那个,殿下想帮我的话,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

“?”

“殿下可不可以用一个姿势。”

“…什么?”

“后入。”

陈禁戚跪在床上,腰身下塌,乳尖磨上织物的暗纹,刚一触上他就一颤,现在是强忍着保持住姿势,结果半晌腰上都没多出一只手来掐着腰狠肏。

他起身,就见着应传安坐在床边捂脸。他怀疑这人喝酒把脑子喝坏了。

应传安当真缓不过来,他腿根和臀上全是自己掐出的青红,还有大片泛着绯色的,是她掴出的掌印,臀缝间时不时溢出几滴她射进去的精液,滑到大开的双腿内侧,再往前看,就是微微丰盈的乳肉和埋在床中织物隐隐露出一点艳红的乳尖。

她小腹酸得紧,脑子干脆空白,实在吃不消,干脆坐边上缓一缓。

“应知县是不是不行啊。”陈禁戚气笑了。

“没有,殿下。”应传安松开捂脸的手,“麻烦殿下再…”

“没有了。”他冷笑,“不会再有了,”

“好吧。”应传安应下。

“……”陈禁戚无话可说,“应知县最好是马上来。”

他拢了下长发,重新跪好,回头看了眼翘首以盼应传安,顿觉羞耻,面上烧得通红。

应传安膝行过来,拍了怕他的大腿催促道:“求您了。”

陈禁戚俯身趴好,“快些。”

“快些做什么呢,殿下。”

陈禁戚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快些肏我。”

“是。”

她肏得太尽心尽力,比之之前,以往种种都算和风细雨,陈禁戚受不住,下意识抓着褥子往前膝行半点,又被她抓着脚踝拽回来,还要问上一句“怎么了?殿下。”

次数多了实在不行就也跟上来,把他逼到要撑着床栏。

“你…啊啊…哈嗯…”陈禁戚跟本说不出话,应传安尽朝着那处顶,快感漫卷,床架支呀摇晃得更厉害,只恨不得把手下的床栏掰碎。

应传安自己也挺累,但她真停不了,太爽了,殿下的反应也太往她心口上戳,她呼吸零乱,衣襟大散,唇上沾了自己咬出的血滴。

“殿下。”她唤道,“陈禁戚。”

太不应该了,应传安看着身下人脊背的曲线。

太不应该了。

“做…唔…做什么?”

她抿唇,去了。

两人都筋疲力尽,一时之间只有喘息声响起。

应传安穿好衣裳,静静坐在一边。

“我要沐浴。”陈禁戚抬头说了句,又躺下了。

应传安颔首低眉,“是。”

“养不熟的。”

应传安听到身后的人嘀咕了句。

陪人漱洗完,应传安辞以府上公务,陈禁戚懒得看她,摆手让她走。

一回到府上,先见着律钟,府中宾客盈门,律钟把她拉到边上,把发生什么交代了个大概。

“还能如此?”应传安挑眉,“不过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吧。”

“他们都说只差您一句话。”律钟愤愤道,“出了事不还得姑娘担着。”

应传安只觉心力交瘁,“我倒是比较好奇,谁提出的集粮贡匪一事。”大郢固然有衰落的迹象,但哪到了要像山匪上供的地步?

“我!”

应传安转头看去,一白衣少女正坐在堂中,远远应声,起身阔步走来。

“并非集粮贡匪。还请县令听我细说。”

应传安现在不太想听。

她宿醉后的头疼刚返上来,这几天又听不不少信息屯在脑子里未整理,但这小姑娘看起来能带很多情报的样子,最终还是平心静气,邀她到堂前落座细叙。

府上的侍女看了茶,应传安端着茶盏,看着那白衣小姑娘身后乌泱乌泱的一大片人,在自己府上体会到了三堂会审的压迫,

“未拜阁下姓名。”应传安饮了一口茶,把茶盏放下,趁抬手之际顺手理了下的衣领遮了遮颈上的痕迹。

“常氏常炽。”那白衣少女起身端行一礼,“见过知县。”

“常氏?”应传安心中盘算了下,出现在郧阳的常氏一脉,是靠依附郧阳士族孟氏为生的,据她所知,当今朝堂上与她同任拾遗一职的常熯便出身于这支。她看着那小姑娘道,“当今左拾遗常熯可是你族兄?”

“你竟认识我堂兄?”

“当过一段时日同僚。”应传安笑道,“当真是人中龙凤。今见其族妹,不愧与之一脉相承,亦是玉树之姿。”

常炽略有局促,“知县谬赞。”

“不知常娘子有何事将叙?”

“我有计策要陈。”

“洗耳恭听。”

“郧阳往北有一山名北容,山上有一窝盗匪,为非作歹,抢劫过往商队多年。”常炽坐回座上,义薄云天,“我等欲除匪患,想假以上贡之名议和,再于背后反水偷袭。”

“……”应传安沉思片刻,道,“娘子打算凭什么偷袭?”

“凭县卒。”

“我有疑问。”应传安不太想直视她和她身后一大帮子人,又捧起茶盏盯着漂浮茶叶看,“若仅凭县卒就能摆平,何苦拖到今日才动手?郧阳县中仅驻了一百七十名士卒,如何与山匪对打?”

“县令有所不知。那些山匪虽然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但实际上人数并不多。据我们观察,统共不过七十人。只是他们阴险狡诈,戒备森严,叫我们无从下手,若有机会接触,一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啊……原来如此。”应传安一抚掌,“倒真是好办法,诸位请。”

“多谢知县!”

“……”

“……”

相对无言。

常炽坐不住了,示意道:“知县支持我们吗?”

“支持啊。诸位所为正是造福于民的善事,我为何不支持?”

“……”

“……”

“常娘子还有什么事吗?”应传安理了理衣袖站起来,冲她笑道,“无事便送客了。”

“等等!”常炽连忙拽住她,“知县不…不表示一下吗?”

见她举动,立在堂中的带刀皂隶顿时拔刀出鞘,应传安摆摆手示意收起来,对她茫然道,“表示什么?”

“县卒啊!!难不成要我们空手去打?”

“要调县卒可去寻李巡检调动。常娘子,请。”

“……”

应传安把自己的衣角从她手中抽出来,“常娘子该对郧阳熟得很,便不送行了。”

她点了点立在一边的律钟,利落闪去后堂,传道,“我需寻县丞一叙。”

谈到深夜,应传安终于理清山匪一事。

七年前晋王之乱时,叛军袭经郧阳,通过与当地士族豪商协商,并未通过郧阳城,而是绕道攻了邻城。

叛军于漫川关被镇平,晋王之乱结束后,流民四窜,郧阳的北容山上便也汇了一帮匪寇,专拦商队的道。大商行的不敢拦,净挑些小本生意下手,靠打家劫舍掳掠物资,竟苟活至今。

应传安遣人送了老县丞归去,开始整理郧阳相关事宜。

郧阳是个繁华的地方,虽然说比不上东西都,但世家盘聚,豪商横行,七七八八的势力不少,烂摊子半点没缺。

这匪患能存在个五六年未被清荡,真说不准背后有什么说不得的东西呢。光凭常炽那群小孩和郧阳估计解决不了。

她摊开一卷新帛,疾写奏报置在一边,次日便转送御史台。

**

夜静未静。

“…认真的?”

应传安无声骂了一句,一把掀了薄衾,拎了盏灯推开房门走到院中,和翻墙进来的三四人面面相觑,一瞬间与贺显无比共情。

“救命!!……啊原来是应知县,失敬。”

“常娘子夜半光临,有何贵干。嗯…让我猜猜。”应传安转了转灯柄,微光颤动,神色照不明,“来借县令印章?”

“呃……”常炽思考一下,移开眼睛,“正是。”

“我操。”真敢认啊。

“什么?”常炽茫然看回去,应传安已经神色如常。

“常娘子搁这演《佛手橘》呢,”她笑容不减,“借印章去批调衙役?勇气可嘉啊。”

“应知县过奖,过奖。”

“来人。”应传安抬手,院中顿时起银白刀光,她温声道,“将这几个私闯后堂的歹人拿下,即刻押到前堂候审。”

今夜的郧阳分外热闹。

府尹门口大小火把高擎,烛灯通转,街坊都披了件外袍就出来看热闹,由暖溶的火光向内,一片刀光肃寂。

应传安没让人驱赶聚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任他们探头张望,自己老神在在地吹凉手中新烫的茶。

“知县。”来人通传禀道,“孟氏使者求见,余氏商行管事求见,周家家主求见,柏家长公子求见。”

“都请进来。”

应传安起身,在一边因长辈前来而垂头瑟缩的崽子边上遛了一圈,一言不发落了座。

“见过应知县。”谒者入,七七八八地拜过。

“诸位坐。”她抬手示意。

侍女引座,甫一坐定,一月白衣衫的公子便道,“还请知县闭了府门。”

“郧阳孟氏二公子。”应传安看都没看他,却兀自报了他家的睥睨之态从何而来,又是怎敢在门,他是天生该做那些事的人,这是还未发生的既定事实。

应传安来不及多品味这直觉后的含义,匆匆错开视线闷头向远处走,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所有人都不相信真的将有乱世到来。她不想看到他,只想避得远远的,离他带来的波涛汹涌的预感远远的。她厌倦了猜测和惴惴不安,这些只存在于笔下嘴上的细若游丝的呓语,比真正的灾难还要折磨人。

“前面有一家书肆。”陈禁戚道。

“嗯。”她心不在焉。

“门前排队的人都挤都街上了。知县不去关心关心?”

“……”

二人走到店前才听清那乌泱泱的人群都在叫嚷什么。他们群情激奋,振臂高呼,再理一理,能发现最中心有一个男人一直在与店家对峙。

“你家这本书一直都是卖二十文的,怎么偏偏到我们这里就涨价了?”

掌柜的表情非常难看,“公子,您这也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东西要看世道定价?现在朝中盛行这辩法文风,学子间供不应求啊。”

“前些日子盛行《三行议律》,你们涨价,现在变成这本,你们还是涨价!一群投机取巧的逐利之辈……”

“公子你这说的,我们商贾之流不逐利那做什么生意。再说,我们就差亏本了,公子是不知道,最近漕运停了,几个商行都缺货,自然样样东西都要涨价来填补亏损的。”掌柜的笑了。

“等等。”

众人都往发声的人看去,应传安站出来,继续道:“敢问掌柜的,漕运为什么停了?”

“这……这姑娘是什么人?”掌柜的被问愣住了,看向那个和他拌嘴的男子,“也是你们书院的?”

“不是。”应传安回答他,心中的烦躁快止不住,脸上还笑盈盈的,“还请掌柜告诉我。”

掌柜的语噎,后知后觉地闭嘴,“姑娘听错了,什么东西,我从来没说过……”

“……”

他说完,对一行店员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上来,向围观的众人躬身道歉:“各位散了吧,我家今天打样了。”

那群书院学子茫然地看着,还要说什么,但店家全然不理会,一行人息声,往店内走,掌柜的面色急促,步履匆忙,结果被拦在门槛边。

见还是那个姑娘,他神色不善:“小娘子还要做什么,不要打扰本店休息。”

应传安道:“郧阳的漕运什么时候停的。县令知道吗?”

“你…”掌柜的看她就是不让开,朝周围人示意,然而,手势没打完,眼前就多了什么东西。

“我劝掌柜如实告知。不然来问的可是衙门的搜校队了。”应传安晃了晃手上拎着的令牌,并非知县令印,只能看出是县级手令,只要在郧阳做生意,就不可能不认识。

“……”掌柜意识到这不是善茬,凝重起来,盯了她许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漕运…这,去港口看看都能知道,就是前几天的事。鬼知道为什么停了,我还想知道呢。”

应传安笑而不语,慢慢走进店铺,径直走到柜台后,拉开台子的抽屉。

“苏氏商行。”她念出算盘上刻的小字,“明天就查你家了,连着苏氏门下所有商铺都查查吧。”

“掌柜刘孝喜。”应传安继续,“再顺便看看刘家的赋税,不知道和收入相不相符。”

“等等…等等…”刘孝喜走进来,把抽屉一把合上,“姑娘…姑娘随我进里边说话。”

应传安看向门外,陈禁戚没有进来的意思,而是向她轻轻勾了勾手指。

“…怎么了?”应传安走过去,袖口一冷,她体会了下,摸到了坚硬的刀鞘,是一柄匕首。

陈禁戚放下遮掩动作的披风下摆,没有多说一句,退到人群中。

书箱成栋放置,应传安缓步走在其间,感觉能听到溢出来的文字。

“这就是你们家库房?”她蹲下,翻查放置较矮的一箱箱的书箧。

手下的书纸质劲韧,装帧齐整,墨香阵阵,成色甚新。看来他家生意很是兴旺。

刘孝喜不语,静声跟在她身后。

见他没有回应,应传安自顾自蹲下,刚碰上那箱书,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嗡鸣,她骤然回头看向他,另一只手悄然摸到刀柄,提起戒备,“刘掌柜很紧张吗?”

“恕我多嘴,书籍珍贵,近来运输更是艰难,姑娘还是下手轻些为好。”刘孝喜这句话倒是真情实感。

应传安瞥到他按在腰侧的手,心下推断好走势,面上不动声色,点头回道:“自然。”

下一刻,她闪身躲到一边,背后袭来的刀刃迅速割断她的发带。

发丝散乱,应传安笑出来,多少年无人对她刀剑相向。面对他刀口下急促攻势,她连连避开,手上的匕首一时间没舍得捅过去。

“刘掌柜,店里死人不吉利啊。”

“你怎么偏偏注意到了呢,”刘孝喜面目已然扭曲,注意到她尽数避开,心下一凉,手上章法全乱,“怎么偏偏要…”

应传安看到他出招混乱,猜他全然没有功底,估计是打算从背后一击制敌,没想到居然叫她躲开。

难怪,这掌柜虽说是商贾,但一身书气,或许先前不曾涉身杀事,这样的人竟然沾染了上了这般大逆不道的事。心中分析之际,她手中的匕首已然架到他脖子上。

“刘掌柜。”应传安在他喉间比划,略带惋惜,“现在可以全盘托出了?”

她拿这威逼的法子问过不少人,那种抵死不从的情况少见,刘孝喜不例外。

应传安按他所说,打开了几个箱子,它们都堆在角落,试图避人耳目,刚一拆开,一串金戈交撞的声音,刀剑滚落,寒芒刺目。

应传安闭了闭眼,压下窒息感。此时,在她脚边散落的好像并非几柄刀戈勾铩,而是所有有识之士,达官显贵们早有猜测的,盘旋在所有人头上的猜想,鲜血淋漓地坠落实地。

刘孝喜脸色发白,坐倒在地,“我就只负责收货做假账。上头每次都会少给三箱书,再叫我通过涨价保持账本能对上,别的我再不知道了。”

应传安听他说完,脚尖踢了踢那堆兵器,“那这些呢?”

“这个我真不知道!私藏兵器可是大罪!”他激动道,“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收到的货对上了,我本来想着还能捞一笔,结果谁知道打开是这东西!”

“看来这些本不该送来的,是他们不小心给你了。”应传安能猜到大概了,此时,她如此不愿意承认,那个早有预感的事马上就要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刘掌柜,我问你,你们除了漕运,还通过什么方式拿货?”

“有些书籍珍贵,所以还有一批货,会找镖师押镖。”

“也就是走陆路了。让我猜猜,是不是不论远近,你的上头都要求押货必须走北容山?”

“…是。”

北容山山匪横行,按理讲,商队避之不及,谁赶忙往上凑,不就是上赶着被抢吗?就是上赶着被抢。

应传安笑了一声,把匕首从他脖子上放下。

她给自己束发,悠悠踱步至库房门口,轻声道,“你们先前少的货,都是这类玩意儿,每次路过北容山,山匪就会来劫走这些走私的东西。”

“刘掌柜可看清楚了,”应传安指向那些箱子,“箱子的四个角都画了红标。北容山的山匪和上去送货的对这里边是什么心知肚明,里应外合。”

她说那群山匪怎么不抢大商行,专挑小商队下手,本以为是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结果是因为大商行们上赶着送啊,哪里需要抢。

她不是讲给刘孝喜听的,但看着他随着她所说的,身体抖如筛糠,脸上浮出了她所熟悉的恐惧,那是她在幼时见过无数次的神色,不久后将与天下人如影随形的神色。应传安确实想折磨他,见他如此反应,笑着继续说。

“让我继续想。漕运停运,是被人拦停了吧。而且,就在郧阳这块儿拦停的。漕运运河被堵,水塞不通,分流他处,以致周围河流湍急。你们几个商行联合漕帮把消息锁起来,不上报情况,郧阳又物资丰足,反正只要商人不说,谁也察觉不到物资少了。所以,至今,县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你们对官府的人一向瞒得紧。”

“你们要做什么。”事情至此昭然若揭,应传安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他的眼睛,“你们有一个人敢说出来吗。即使圣上不追究,你们有一个敢承认你们要发起什么吗?”

他把匕首递给他,帮他用颤抖的手握紧刀柄,“你们要拔剑而起,你们要伏尸千里,你们要杀人。”

她停了会儿,才把那个词说出口:“你们要谋反。”

“……”

“你早就知道。你博览史书,通晓五经,你能猜测到,但是你不敢信。”她说的无波无澜,放开他的手,一步步往后退。

“你不是唯一一个,苏氏商行也并非唯一一家。郧阳官商勾结,早就不知道走私了多少甲胄,多少粮草。三年前,上一任郧阳知县将粮食尽数给了那群贼寇,导致郧阳粮价失调,便谎播旱灾向外征粮收稻,也不算假话,毕竟郧阳当时确实无有一粒存粮。”

“你们用天子的钱,百姓的税,去养一群烧杀抢掠的贼,去谋陛下的反,去杀他们的亲人。”

来时就日薄西山,现在已经到了夜半,整条街市的人去尽,只有一个人,伫立在月色中。

“怎么样?”

“……”

真没想到能在门口看到他,她以为他早该回去了。

月光如银,应传安默不作声地走过来,她的下裙,从腰到尾摆,有一串殷红的血液。

“打起来了?”陈禁戚把披风递过去。

应传安垂着眼,接过披上,似是疲惫至极,点头:“他自杀了。他命不该绝,但我不知道还能责备谁。”

“……”

“殿下。”她突然喊到,“殿下。”

“什么?”

“……”话到嘴边,应传安脸上又浮起那类笑容,改口道,“殿下陪我回去吧。”

他没有应声,但三息过后,二人一同抬脚往府邸走。

郧阳夜里也没人点灯,只有星月还在,此时晦暗不明,周遭环绕的云层诡谲。不知何时起,明月变成这副模样了。

陈禁戚停下,她随即驻留在原地。

应传安看到他的眼神,露出了上次挑灯夜谈时的表情。

她偏爱将一切都说的不明不白,意味深长,不允许自己受到探究,甚至不允许旁人有窥探自己的想法,她不愿意把自己展露无遗。一旦有人对她维持出来的谦谨宛慎的外表有所质疑,对她刨根问底,她会不知所措,以至于自暴自弃。

然而此时此刻,她将自己打开,把一切写在眼底,再直直望向陈禁戚。

她神色一向恬淡,势必将内里的东西捂得死紧,不允许他人窥到半分,表面上又通常太过柔顺,仿佛何等事物都能承受,就宛如日晷一般,随着外物轮转而投下不同的影子。实则,无论旁人如何劝说,她严防死守的内里半点不变。她可以轻易做出违心的举动,但难以发自心底地认同。

可是,她所熟悉的自己,她坚守的自己,无法预测这条路有多远。

时辰,远近,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她站在两处天地的交界,头晕目眩。街道万籁俱寂,应传安却听到了厮杀声,惊叫,马匹嘶鸣,刀剑交击,这些从她出生就听到的,贯彻了她幼年的声音。

这些声音,源自英雄豪杰的喊杀,源于深宫后主的痛哭,源自她夜读史书见过的所有文字,源于她亲眼目睹的一场场苦战,源自她沙盘上布的兵。

她仿佛置身幽州,脚下全是骸骨,谁母亲的骸骨,谁梦中人的骸骨,漂泊无依一无所有的骸骨。尸骨会被拖去焚烧,如果在冬天,周围会聚集一群取暖的人,那是尚且生还的人,他们把手伸到亲人和故人的身上,看他们在火光里消失殆尽,什么都留不下来。最后,这些取暖的人也会走近火中,这场火,这场烧人的战火,从生到死,从一个王朝的建立开始,从前人的口叙笔述中燎出,烧死了所有圣训人伦,盛宴,大义;拿新生的孩童,一个少年,一对父母做柴火,拿所有生来就无能为力的人做柴火;凭借后人慷慨的释然和前人的逝去,凭借新生命们的勃勃野心,将愿意的,不愿意的,都拽进焚身烈火,来让它贯彻青史。注定什么时候不再有生,就什么时候不再有死。

他看向她的眼睛,清楚地看到她溺亡了,然后,一个新的影子从她眼底浮现起来,那是史书中有所记载的影子,是郧阳知县,是应拾遗,是应家二娘子,是不曾谋面的人,她站在这条街道,与天地融为一体。

暴雨忽至,铺天盖地的水雾。

二人几乎是踩着点儿到了府门,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律钟执伞迎上来,张口想喊应传安,却看到她边上还有人,一时愣在原地。

应传安咳了一声,推着她往廊道走,律钟顺着她的动作走了几步,后知后觉:“姑娘,伞…”

“你自己打就好,三个人遮不下。”

“这…”律钟想说什么,但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廊道,雨水被挡住,她试图看清自家姑娘边上的到底是谁,不想那人披了斗篷,看不清面容,只能根据身形判断出是个男子,她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立刻把视线收回。

应传安默默把人挡住,支开她,“小钟,找人备水,我们…我要沐浴。”

“是…”律钟犹疑地看了二人一眼,三步一回头地撑伞离开了。

应传安很快就知道她为什么那么迟疑了。孩子怪实诚的,她说她要洗还真只给她洗。

她看着屏风后孤零零的浴桶,又看了看陈禁戚,笑道:“殿下,鸳鸯浴啊。”

“……”

两人都很倦了,应传安本来不打算调戏他,却无意看到那小几上搁的也只有自己的衣裳,她眼中透露了些狭戏,自己率先往外走,从屏风后探头道:“殿下先请,我再找人备水。”

雨水催寒,分明该算是夏日,夜里却寒气逼人,偏生暑气难消,门窗紧闭,二者相峙,分外闷燥。

应传安褪去湿透的衣物,靠进浴桶,把半张脸埋进温水里,让水面升到唇上。

她在水中伸手,这双手理应满是厚茧和伤痕,现在除了中指略有一层文笔茧。余下的痕迹,那些她夜里舞剑,笔耕战论的痕迹,都被岁月覆去了,短短半年,她离开陇西不过大半年,亲友凋零,家书难成,仿佛一无所有了。

回想起陇西,回想起幽州,只有满天血色,难以入眼,可是,现在她必须把那些记起来。她曾经是如何把人头从项上割下来,如何起势排兵,急静行军,今晚一过,就不该再只存在于回忆了。

越想越是烦躁,应传安把手摔回去,啪嗒一声,水花四溅。她闭眼歇一会儿。

“姑娘!”是律钟的声音。

应传安睁眼,坐起来向外看去,回道:“怎么了?”

什么事儿能叫律钟这这时候找上来?

“有一封密信,送信人说必须立刻交给姑娘。”

“……”

应传安看一眼身下,揉了揉眉心,“好,小钟放在案几上就成。”

她粗略擦干身子,披一件外衫走出,齐腰高的漆金案几正对着室门,遮在屏风后,她拿起上面那封信。

这封信,紧急到在暴雨肆虐的半夜送来。

信件用骑缝章封过,应传安认出了印章,心沉到最底,迅速展开细细看完。

她无言站在原地,水滴顺着发丝滴落,最后彻底冰冷。

应传安渐渐找回知觉,垂眸走回去,把信件丢回水中,笔墨被洇开,字迹模糊不清,最后完全散在水中。

她看着那一张薄纸溶成碎屑,为自己穿上衣服,走出小室。

现下或许已至丑时,天空辨不出明暗,

门外大雨呼啸,狂风急吹进窗内。她顶着风口走在廊道,轻薄的衣衫好似随时会被溅起的水珠沁湿,栉风沐雨,最后到达了一间房室檐下。

应传安推门而入,温暖的水汽能把人蒸腾融化,她处于冷暖交界,愈发觉得燥热,手指和鼻尖返上僵寒,几乎快落下泪来。

她对着屏风后隐约的人影道:“殿下,我想做了。”

里面久久没有回声,半响,陈禁戚从屏风后走出来,冷笑道:“我当然知道。”

应传安眨眨眼,尽管早就有谋划,真切看到眼前的景象,她还是呼吸一窒。

她慢慢走到他身边,捏住他腰上的红带。

这是一件肚兜,白底玉兰花绣纹,红带封边作系,因着是她的衣服,在他身上着实有些小,柔软的丝织物紧裹他的胸膛肚腹。颈后,肩胛,腰际,三处各用红绳系了结扣,绳带尾端柔顺地坠下。

他半披了件外衫,不如不披,松松垮垮挂在臂弯,衣领处直掉到胯,堪堪遮住臀部。他半湿的发丝都拢到胸前,艳红映衬,脊背更似美玉,应传安轻抚上他后背暴露的大片肌肤,陈禁戚颤了下,系带随他的动作晃动,搔过她的手腕。

“…殿下怎么穿上了?嗯?”她的指尖从他脊背住下划,勾了勾腰上那处的红绳,再继续往下,在他腰窝若有若无地摩挲了下,余下的地方都隐进外衫,她随即收手,“这可是我的衣裳。”

陈禁戚看她就硬装,懒得同她掰扯,转身避开她的触碰。

“应知县不乐意,那我便不穿了。”

应传安干笑,把人拉回来,“殿下,让我看看。”

她嘴上说是看,手隔一层布料贴上他的胸乳,胡乳揉了两下,丝绸冰凉,手感又很柔软。陈禁戚被摸得直皱眉,乳尖立即将布料顶起小角,应传安感知到,干脆把肚兜上玉兰刺绣那块儿往上扯,压住那点,让绣纹去磨弄,陈禁戚受不了,被她弄的后退,最后被抵在齐腰的案几上揉奶子。

“别揉,痛。”他别过脸,耳根通红。

这具身体现下显得分外好掌控,腰肢更加纤凝,应传安听话地收手,去掌住他的腰,大腿再逼近,卡入他双腿之间,他只好坐到案上。

外衣搭在他腿上,应传安把那拨开,握住他的东西。

“嘶…”她手上没有一点温度,陈禁戚被刺激到,用脚尖踹她膝盖,“你去挖冰了?”

“外面好大的雨。殿下,我好冷,”应传安往他身上压,把他圈抱在怀中,“让我暖暖。”

“……”

肌肤相贴,二人呼吸声渐渐急促,却都仅仅拥抱对方,应传安的指尖偶尔在他性器顶端扫过,陈禁戚气息一乱,依旧不说话。

硬是无人动作。

许久,应传安眼尾忍得发红,松开手里炽热的东西,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对峙,

“殿下,好殿下。”她把人腿掰开,撩开自己身上的薄衫,东西直接往他腿心顶,一张秀美的脸尽是诚恳,柳眉蹙起,“腿张开好不好,我好难受。”

陈禁戚移开目光,由她摆弄。她哪里给了他拒绝的机会,在他腿间一跳一跳的,恨不得现在就塞进去。

应传安顿时高兴了,亲了亲他的侧颈,就要下手,被陈禁戚拦住。

回想起她手上的温度,陈禁戚道:“你停着,我…自己来。”

见着她面露喜色,他眉心直跳,又想踹她一脚,她却退后几步,找了个最佳观赏距离。

陈禁戚磨牙,最后,他笑起来,带了赤裸裸的挑衅。

这神情看得应传安一顿,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利落得很,当即将双腿分得更开,踩在案沿,把一切肆意暴露,大腿内骨线条若隐若现,好似月一般的色泽。他抬手,指尖塞进唇中,然后,张开嘴,让她看清手指是如何在艳红的舌尖搅动,一双眸子里碎光熠熠。

他手指尖儿沾了水液,往身下游走,隔着丝绸肚兜,虚划过喉结,胸口,一直到小腹的玉兰绣纹,他意义不明地比划了什么,在那处勾勒了个形状。

应传安看得滞住,视线随他指尖向下延伸,陈禁戚却突然停下,合上腿,拿外裳遮住下身,一个人弄起来。

“…”她忍住险些飞出的脏话,“殿下!”

陈禁戚充耳不闻,低头咬住下唇,幅度愈大,水声清晰,能叫人想到一层薄丝下究竟什么光景。

应传安要上前来,他忙中抽空抬头看她,眼中已经蒙了层雾气,轻声道:“应知县等等,还没有好。”

虽然拒绝的果断,实际上,他早就按耐不住,动作急促,弄得自己脚尖蜷起,就是得不了趣,但看到应传安那边更是折磨,他竟然笑的更盛。

“殿下。”应传安执意走过去,被他用另一只手抵住,随着她逼近,他颊上肉眼可见的泛起红晕,手下的扩张也停止。

两人又静默许久,气息侵染到对方身上,最后,陈禁戚垂下眼睫,放手,掀开了外衣。她立马抚上他的大腿,往腿根细细摸去,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脸,扶着性器挺腰顶进去。

应传安把他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他仰头,颈上的红绳牵扯,肚兜在胸前绷紧,衣物本就小了,现下乳肉弧度愈发丰盈。她从右侧把那拨开,手掌探进去,撑开一块地方,陈禁戚被勒疼,只好低头,就看到她拇指指腹按揉自己的乳尖,往下,性器直入腿间,开始在那块儿抽送。

她顶进去了,左手手指还按在穴口,将臀肉掰开,慢吞吞进出,齐根末入,入到最深再抽出来,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陈禁戚,语气雀跃:“殿下,看。进去好多,您都吃进去了。”

“……嗯…”陈禁戚因着她插进而绷紧,被骗着看了两眼,手指立马扣住案沿,维持不了表情,不过很快,他脸上就彻底蒙上春色——应传安在他看过来后狠肏起来。她大口喘着气,一张芙蓉面都是快意,眼尾泛红,是真的舒爽到了。

“殿下,再夹一夹,我好舒服。”她在他耳畔诱哄。

陈禁戚闭眼,根本不需要他主动,在她反复肏弄下穴肉早就热切地绞紧。他快承不住这样的颠簸,大腿上的软肉在案沿磨得发疼,应传安注意到了,将手从他乳上收回,怜惜地摸向那,随后,他被抱着翻过身去,应传安的手撑在他腰后,把他按在案上肏。

“你…”性器在体内各个角度顶了个遍,陈禁戚想骂一句,话语顷刻被顶得支离破碎,他听到应传安爽得直吸气。不消思考都能猜出那张脸上此时又是什么表情,眸子里必定有她惯有的深沉,那是一种探究又散漫的凝视,太过直白冒犯,所以她时常低头垂眼,用恭敬的表象来掩盖这最隐蔽的神色。

应传安此刻确实流露出了这神态,她盯着陈禁戚脊背上那一串漂亮的,隐在黑发间的结扣,看脊沟间蝴蝶一样的红带扣随自己的冲撞而抖动,翩翩欲飞,她手掌上移,两根手指把肩胛上那只压住,往下扯。

绑得太紧了,由其是这一条,红带本来就陷入肉中,现在再扯,重磨到他发肿的乳珠,她听到陈禁戚嘶了一声,于是松手,指尖再向下,抵进臀缝,在被反复蹂躏的穴口细细抚摸。她今天格外沉迷于体会在他身体里进出的感觉。不多久,她听到他呻吟的调子高起来,有些要哭的意思,指下的穴肉一阵抽搐,时间够久了,应传安被绞得小腹发紧,不想多忍,干脆地交给了他。

“唔!”陈禁戚高潮中被内射,身子完全瘫软,精液溅到自己身上,沁进肚兜的面料里,玉兰瞬间斑驳起来。

他缓了会儿,感觉到应传安的手还按在他腰后,微妙的位置和角度,轻易叫他动弹不得,稍微挣扎就腰骨胀麻,陈禁戚蹙眉,声音沙哑:“你放开。”

怎么说也要歇会或换个姿势,再次点今天到此为止。

应传安恍若未闻,指尖在他尾椎打圈,陈禁戚被摸得发颤,她说:“殿下这里好敏感。”

“……”

“上次就注意到了。”她说着,松开手,撩开他脊背上的乌发。陈禁戚顿时就想挣开起身,她便抬脚坐在他腰上,死死压住他。

他不知道应传安要做什么,但腰脊一热,他瞬间意识到是什么贴了上来,颊上红得要滴血,“应玄平,你疯了吗?要做就好好做…那有什么好玩的。”

“殿下的反应就很好玩。”应传安慢条斯理地往那块皮肉上顶,随着磨蹭,陈禁戚一直在抖,她眼睛看着簌簌颤动的红蝴蝶般的结扣,顺着玉痕似的脊沟,一下比一下肏得狠,性器的柱身还带有她刚射的精液,给他肌肤蒙上一层白浊,几滴染到红带上。

她的衣服,贴身的衣物,就这么被她亲自全然弄脏。

陈禁戚说不出话,感觉太怪异,这不是快感,是酥麻的痒,顺着脊梁直入心口,无从发泄。

这根本不算被肏了,她现在只把他的身体当做泄欲道具而已,陈禁戚明明不该有什么感觉,甚至都没理由抗拒。可是,那种酥痒侵到骨子里,他产生强烈的渴望,想叫身上各处都被抚弄,想要她狠狠插进正处去。

分明不是拿来承欢的地方被当做穴口一样顶弄,磨到发红,应传安当然不可能到此为止,可她死活不叫他如意,只是掐他的臀肉,叫那丰满的软肉像要从掌缝溢出。

陈禁戚又疼,腰背上的感觉又乱七八糟,他该知道她想听什么,泪珠从颊上滚落,“你肏进来,你肏进来…好难受…啊!”

他甚至没有说完,后穴被进到底,她力度大得和要把他做死在这,陈禁戚骂了句,再凶到:“你疯了吗?你…嗯…你自己要玩,玩急了现在往我这发疯?”

他早知道她反复无常两面三刀表里不一有点病,谁想到做的时候也复发。

应传安不说话,她根本没心思搭理他在骂什么,太舒服了,他夹得好紧,好像很喜欢吃,明明就喜欢被这样毫无顾忌地顶弄,分明就喜欢。

她想着,愈发高兴,眼睛眯起,鬓发散落,抓着他臀肉揉捏,放任自己随意发泄,气喘连连,但喘气声都隐在他哭喊里,把他按着再肏射了一次,应传安才抽出来,让精液射到他脊背上。

她欣赏了会儿,丰盈臀肉间被奸得艳红的穴口,腰间一片片红痕,才伸手,捏住那一个个紧勒住他身躯的结扣,拉开尾端,把它们扯散,松开指尖,翩长的红带便堆叠在他下陷的腰际。

陈禁戚还在发颤,被奸得没有一丝力气,眸中全是水光。应传安把他抱起来,将虚虚挂在他身上的肚兜扯下去,丢到脚边,他身上才算不着一物,她慢慢地抚摸,从颈,肩,胸,小腹,一直抚到小腿,他没有一丝抵抗。她干脆再分开他的双腿,就着精液润滑将手指塞进他穴里,找着点捅弄了一番,陈禁戚抓着她的手腕,既不阻止又不催促,小声叫着在她怀里再去了一次。

应传安魇足地叹气,将脸埋在他肩头的墨发间。绸缎似的发丝。

她拈起一缕,把它绕在指尖,突然想到了什么。

先皇后,当今天子的生母,那个因他身份败露而自缢的女子,似乎就是以发极秀美而蒙圣宠,受赞誉于诗。

应传安松手,眼中被情欲催散的深沉再度回笼,她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明早一切都不一样了,”

“……嗯。”怀里的人闷闷应了一句,不知是否会意。

雨没有要停的趋势,泱泱没了,失路迷楼,通行不便。离此处最近的是应传安的寝室。

她寝室还没有外人进过,但夜深雨寒,霜流横行,实在冻人,怎么也不好把金枝玉叶的亲王往外赶,不出意外陈禁戚在她这儿是住定了。纵是万般变扭,应传安也只好把人往房里带。

她先一步进去,把桌上的蜡烛点亮,倚在榻边把手边窗户的帘子放下,遮挡徐徐飘进来的雨。看着站在门口迟迟不动的陈禁戚,歪头笑问:“殿下还站在那儿作甚?”

她其实当然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还羞涩起来了。

听到她的催促,陈禁戚终于抬脚进门,很不自在地停在案边,眼睛不好意思乱看就目不斜视地盯着应传安,应传安支着下巴,也直直看着他。

看了不到两眼,她就立马把视线收回来,凝视桌上的烛火。

今夜无月,本就晦暗,现下更是只有一只孤零零的烛火晃荡,微光摇曳,暗影晃荡,雨声急躁,叫人心神不宁。

方才耳鬓厮磨的两人此时相对无言,应传安不知道陈禁戚此时在想什么,反正她是没在追念不久前的温存。实话实说,她现在反倒为之心烦意乱。

把今日的事情理了一遍,应传安窘迫得脸上烧红。她是失心疯了才会突然剖心剖肺的,郁结了失意了忧虑了就去找人云雨,这叫什么做法。她这是把他当作什么人了,这是把颍川王当作什么人了。

陈禁戚站在案前,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火光幽微,一切都模糊不清,他又只静静立在哪里,一言不发,应传安被他居高临下盯得发毛,她将烛火往他那边移去,开口:“殿下何不言语。”

“……”他再是默了良久,摇头道,“不是不言语。”

他终于被笼进光亮中,应传安才能看清楚。他神情格外深沉,甚至有些惘然。

她正琢磨,同陈禁戚对视上了,二人互相凝视许久,陈禁戚道:“应传安,你要我怎么说?”

莫名其妙被喊全了名字,应传安正坐以待:“殿下想如何说便如何说。”

“我此时想说的,早在之前就说过了。”

闻此,应传安睫毛猛颤了下,便唯恐他再说一遍,赶紧掐断,“既然如此,殿下此时就不必再重复了。”

“应知县又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如此情境,能说的不过那些事,她现下着实没有精力去探讨什么人之本性人之常情。

她叹气,言它:“诸事有时,现在是该就寝的时辰了。”

陈禁戚发出了很不爽的声音,突然就在对面坐了下来,和应传安两相对望。应传安招架不住,率先低下头。

“殿下去睡吧,”她欲盖弥彰地转过头,看向自己垂了织金梨花帷幔的红木拔步床,再看看眼下积压满桌的文牍书卷,胃疼道,“我今夜处理公务,案牍积久,难以招待。”

“应知县倒是劳苦。”陈禁戚瞥了眼案牍,神在在地说,“不知要处理到几时?”

“这要依情况而定,彻夜不眠说不定也是有的。”

应传安有气无力地回答,把他手肘下压着的卷宗勾过来,却被陈禁戚一把按住,两相对望僵持不下,陈禁戚幽幽松了手。

“多谢殿下。”应传安展开书卷逼自己马上读起来,还没来得及看清上头的字,眼前的烛光被遮了个彻底。

她抬头,看着面无表情坐在案上挡光的人无语凝噎。

冷冰冰的书案是要比卧榻坐着舒服些吗。应传安头也开始疼,“还请殿下坐回去。”

陈禁戚单手撑着桌案,听她此言依旧稳坐如山,只是手上把烛火往她那边推过去,侧头看她面前的卷宗,“应知县继续,我不过想看看我大郢的国情。”

“……”再这么玩下去你大郢就该没了。

亲王发话,官臣无言,她没再驱赶他的理由,倍感不自在的开始务公,没看进去几个字,光听到头顶上方传来轻轻的咋舌。

应传安干脆投笔,把卷宗转过去推到陈禁戚面前,“殿下觉得郧阳这两年的治理有何疑义之处?”

“疑义无有。”陈禁戚指了指卷宗上某处,“光明正大的造假倒不少。”

应传安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赫然是郧阳武备,兵马甲胄等守防之具的运输供给。甲胄刀兵之类管辖严谨,民间不能私有,这些要紧的东西走的自然是官道。然而哪怕是从天子手上的直道过的,都明晃晃的货不对板。

“我还道为何前些日子上报,御史台却迟迟不受理。”应传安笑了,“原来是蛇鼠一窝,连官家之下都有涉及此事的人。里应外合沆瀣一气,若非我机缘巧合任职于此,怕是真能瞒天过海。”

谈及此事,应传安突然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她正回忆,房门被轻轻叩响。

“……”应传安警觉地看向陈禁戚,示意他莫出声,嘴上回应道,“何人?”

“姑娘。”门外是律钟的声音,听起来略显焦急,“姑娘可已就寝?”

“未曾。小钟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县尉裴阕来访,说是依令办事,来引还两匹骏马。”

应传安霎时惊起。要死,经过街上哪出乱子一搅和,这事她忘得一干二净。郧阳末班的城防换守在丑时,夜深人静,放在平时也还好,两人宦海沉浮之人,也不计较晚归,相约府上彻夜长谈是自然而然的事。

然而好巧不巧,谁能想到偏偏今夜骤然大雨瓢泼。竟然还要裴阕上门来赴约,实在是难为人。

“快将裴县尉请进内院。”应传安推门,律钟站在门前,似乎就等她这句话,匆匆行了一礼就急步离去。

应传安站在门口思索了片刻,愈发头疼,转头看到案上坐着的大活人更是心梗。

“殿下。”她道,“还要劳烦殿下避一避。”

陈禁戚挑眉,等她说明缘由。

“唯有我这间寝室离门廊最近。裴县尉已然来此,总不好意思让她多淋一路雨,自然是要在这里落脚的。”

“然后?”陈禁戚看着她,“她来这,我为什么要避一避?”

“……”

现在可是孤男寡女大半夜共处一室,她们二人可以是什么很密切的关系吗?怎么就不用避一避呢。

“殿下。”应传安镇重地喊,看他没有反应,她笑了笑,走到书案边上,放轻语气柔声道,“殿下,权当是为了我的名声,行不行?”

“我是会对你的名声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吗?”

这死孩子。应传安气结,笑得更厉害,她转而道,“好,那殿下可别躲着人。”

陈禁戚还未明白她转变态度的缘由,人先被她抓住,他抽手,手腕被抓得死紧挣脱不得。感受到他有逃跑的意图,应传安干脆将他压在案上。陈禁戚逃脱未遂,盯着应传安冷冰冰问道:“你干什么。”

应传安神色如常,眼中含笑,端是体面,手却去扯他衣服,把他腰带捏在指尖绕了几圈,薄衣散开,几乎瞬间从肌肤滑落,应传安也没想到这衣服掉得这么利索,微不可察地愣了会儿,又兴致勃勃地去摸他大腿,要干什么不言而喻。陈禁戚踹了她膝盖一脚,咬牙切齿道:“你疯了,等会裴関进来你怎么解释?”

“无妨,无妨。裴县尉进来看到,一定会感慨于我大郢君臣之融洽,鱼水之相安,上下之同心。”

“有伤风化!”陈禁戚又踹了她一脚,应传安闪身避开,陈禁戚不想跟她扯东扯西了,坐起来要走,应传安从背后揽住他的肩膀,硬生生给他再拽回到榻上。

“殿…”应传安还要再多说几句,却见怀里的人面上通红,紧抿薄唇,见她还看过来,转眸瞪了她一眼,眼睫又垂下去,不知道看什么去了。

要死。什么反应。她松了手,陈禁戚立马正坐,低头整理衣衫,一连打了十几个结,很快就整理好,神色如常道:“我自然该见避。然而知县这房中哪有藏人的地方?”

应传安随即起身,笑吟吟地扶上他的腰肢,推着他往前走,刚走没两步,陈禁戚急停,回头看向她:“应知县这是什么意思?”

应传安放开他,笑盈盈地打开梨木衣柜的柜门,五尺高的衣柜虽然委屈了点,但勉强能躲人。

“…成何体统!”陈禁戚甩袖就要走,气冲冲道,“我不信让那裴阕看到了本王天能塌下来。”

“殿下…”应传安放柔了声音跟上去,陈禁戚雷打不动,看到窗前隐约闪过的身影,似乎是律钟领着人来了,应传安收了笑,心一横,拽住陈禁戚的腰带不管不顾一阵攘,给人丢进衣柜,陈禁戚被按进柜子里,脸上分明茫然一片,从里头看她,宛如林猎时那些从树丛里探头的什么,看见他如此,应传安心头闪过一丝不忍,转而心下一横,猛地关上柜子,还听见里面的人痛哼一声。

“……”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气,门外传来律钟的声音。

“姑娘。裴县尉到了。”

“进。”应传安指节扣了扣柜门,暗示完后,静声坐到榻上,整顿神容,沉静地看茶,只等来人推门。

“姑娘…”外面却是听起来有些状况,“这…啊!县尉!”

听到律钟的惊呼,应传安起身,开了房门查看情况。只见那不久前威风凛凛的人正面色苍白的跪坐在地上,衣服透湿,发丝还滴着水,虚弱地半靠在律钟怀里,左手捂着小腹,眉头紧锁。

应传安看得心头发虚,正要俯身搀扶,刚探手,就被裴阕轻轻推开,只是倚着律钟站了起来。

“……”

“不劳知县了。”裴阕看过来,眼神沉着,看不出什么。

应传安收回手,示意律钟继续。律钟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把一瘸一拐的人先扶了进去,又匆匆从房中退了出来,向应传安行了一礼,赶忙离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房内,裴阕半伏在榻上,脸色苍白,状态未有好转,应传安站在门外揉了揉眉心,大步走了进去,在她对面坐下。

裴阕霎时正坐起来,艰难地支起身体,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叫她精疲力尽。应传安制止道:“裴县尉不必如此,今日所邀并非官事,惟我耳闻县尉慧心明睿,想夜语二三事宜,不想逢上县尉身体抱恙,竟使冒雨而至,实为我考虑不周。”

“知县何必歉疚,倒是我身子误事。”裴阕貌似当真不在意,拢了拢湿透的外袍,道,“若为公家之事,还请知县陈言。”

看着她如此形容,应传安倒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自然。只是现下,我先为县尉取件衣物罢。”

没等裴阕应话,应传安已走到衣柜前。怕她冻着是真,怕陈禁戚闷着了也是真,她把衣柜打开一条缝,又回头确认下裴阕没在意这边,才把柜门全然打开。陈禁戚半眯着眸子,颊上绯红,此时朦胧地看来,看清她的那一刻如梦初醒般瑟缩了下,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呼吸渐渐从沉重恢复到了平静。

“……”

这又是什么情况。生气了?

这离裴阕不过几步远,应传安也不好问什么,只好从边上拿了件未收起的披肩离去,顺手给柜子留了道缝隙。

“多谢。”裴阕接过披风,顿了下,突然小声念叨了一句,“好香。”

“……”

裴阕后知后觉失言,把披风搭到肩上,清了清嗓子,肃声道:“知县先讲正事吧。”

“说来也不过是裴县尉职务相关之事。”应传安权当没听到,“前些日子余氏商行小公子生辰宴上发生的事,县尉想必有所耳闻。”

“当然。”裴阕点头,“知县就此时调动县内防备,是我一手落实。”

“既然如此,其中末节想必该略知一二。”

“愿听知县详叙。”

二人就此事周旋了片刻,终于差不多把事叨清楚,应传安看时机正好,止住话头,为她添茶,便道:“天道纷扰已然明矣,适时合该拨乱反正。”

裴阕接过杯盏,看着飘荡的茶叶,“拨乱反正?”

“我有一事想讲给县尉听。”应传安不急不慢,“我前些日子行江步漘,见渔船往来,本该是河清海晏,繁荣富足之态,却见渔民皆面丧气衰,不知罹遭何难。”

“近来漕运停运,或是生意受了影响。”裴阕边说边看她。

应传安摇头,“我上前询问,不等开口,就见一皂衣人赶来,怀揣纸笔,腰挂官印,赫然是我郧阳署中官吏。其人自称事郧阳盐酒税,来税豚鱼。语罢,截渔舟,拦渔人,称量货行,一斗豚鱼要征半斗税,渔人面愈凄苦。我问,天子定法,渔户没户年税一石二斗,作何还要拦路津口,日日征受散税杂赋。县尉猜其人如何作答?”

裴関不答,只是道:“我业掌武备军事,对税收并不熟悉。”

“其人曰:我为孟氏门下人。”

“……”

应传安失笑,“我继而问:孟氏如何。其人以眼白之,转而对渔人收税入囊,扬长而去。”

“……”

“这就是我今夜寻来县尉的原因。连权轻位薄的小吏都能仰仗宗族行劫匪之事,罔顾天子赖令,何况我等命微之人的吩咐。只能略尽肝胆,聊以资事。”

裴関听完,面上依旧风轻云淡,“自是如此。”

“当时山匪一事,我已上报朝廷,现下陛下已然知晓,拨兵暗行郧阳,意在突击彻除。与我私书,不日将至,该陈兵北容山南,攻伐其地,除匪歼贼。”

裴阕低头沉默半晌,末了抬头直直看过来,问,“知县要我做什么?”

“我闻县尉精通兵道,又驻守郧阳多年,想来对地势布兵之事该有所见解,便欲共步北容山下,勘其地势,谋划一二,稍作布施,以待王师。”

裴阕眉头紧锁,貌似沉思,并未立即应声,而是问道:“应知县说,兵马要从北容山南过道?”

“是。不止,若局势使然,在其地就开始攻伐。”

“……”裴阕搁下茶杯,“怕是不妥。北容山南下村庄合居,人丁兴旺,农田广布,若兵马践踏,起戟交戈,奈村中百姓何?”

“这就是我邀县尉的缘由。”应传安看她作这般反应,愈发心安,笑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县尉不曾觉得,近来河水涨得太猛了吗?”

“…涨潮?”裴阕一愣。

“我前些日子下乡,见北容山周遭的丹江直流水湍流急,想来恐是水患,设想过疏散民众修漕分流,现下碰巧,正好一举两得。”

“如今才五月,从来不是郧阳的汛期。况且自当今统领郧阳之处,便大修水利,北容山南更是治理重点,自漕坝建起,我不曾闻过再有水灾河患。”

“……”

两人相视一眼。事出反常,应传安头疼道:“那这河水涨得实在蹊跷。看来事不宜迟,我明早动身,再去一趟山南。”

裴阕摇头,“我与知县同去,料想或能尽一二微薄之力。

“既然事不宜迟,那便早作打算。”应传安转头看了眼帘外透彻的黑夜,大雨不止,溅迸如雷,忧心忡忡道,“也不知到了晨间,这雨能不能停。”

**

唤人安置好了裴阕,应传安匆匆闭上房门。终于清净了…等等。

她此时恨不得自己抹了脖子长眠去算了,很可惜,柜子里还有个大活人等着放出来。应传安走到柜前,门刚开一条缝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她试探道:“殿下?”

陈禁戚抿了抿唇,往柜里藏得更深。莫名其妙的,他衣领尽然散开,甚至出了些薄汗,发丝胡乱粘在脖颈上,还一同遮去了大半张脸,仅露出的一只眼睛看起来也是水雾横天,眼眶通红,总觉得随时就要哭出来。他就这么静静跪坐她的衣物堆里,衣上的丝带绫罗垂落到他衣襟中和脸颊上,实在迷乱得宛如勾栏里馆。看清楚来的是谁后,他才转过头,但状态依旧不对劲。

这情况叫应传安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的衣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好吧更像她的衣服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但是几件衣服能怎么他了?

无论如何,现下这个场景确实是她逾越,哪怕把随便一个谁关怎么久她也是罪该万死,何况这位……现在说什么都是废话。

应传安试图牵他出来,然后就听到陈禁戚碎碎念道:“好香…”

她被这略带怨念的一句惊的缩回手,本就杂乱的心绪暴涨,霎时脸颊通红,她扶着柜门蹲下,想看清他到底什么情况,陈禁戚却缓缓抬头,绸缎带子和发丝随他动作,从他颊上一直滑落到大开的衣襟内,轻轻垂荡。他一抬头,两人几乎鼻尖挨着鼻尖,应传安更是哏住,呼吸都微弱下来,急促的心跳无处舒缓,在胸膛里乱撞,偏偏眼前人的眼睛没有半点引诱的意味,眼神甚至可以说是茫然,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到。不过很快,他喊道:“应传安。”

他伸手,抓住了她撑在柜门上的手,猛地用力,硬生生把她也扯进了衣柜里。

“……”

这不过是个齐人高的梨木柜,塞一个人就勉勉强强,想塞下两个人就有点太狂妄了。应传安硬是被拽了进去,与他胡乱叠在一起,留在柜门外的脚无助地蹬了几下,终于消停了。她算是知道陈禁戚作何这般模样。现在夜深雨急,甚至阴凉湿透,而仅仅一步之隔,柜内宛如世外温柔乡,洁净的丝绸和布纱垂挂堆叠,完全把人裹了起来,更何况……推己及人,若她躺在陈禁戚的衣裳堆里,说不定比他还狼狈。

应传安搞不懂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姿势,按理讲如此逼仄的地方和如此诡异的姿势该叫她难受,然而她只觉得昏昏沉沉,四肢百骸都缓和下来,几乎安逸得快昏睡过去,但面上和心头却越来越燥,尤其是与陈禁戚肌肤相贴的地方,就快着了火,她痛定思痛,一咬牙硬是挣了出来,就要起身,还没来得及出柜门,又被陈禁戚抓住了脚踝。

她本来就没多坚定,干脆顺势倒了回来,砸得陈禁戚闷闷地痛呼一声,应传安笑了,道:“殿下是打算今晚睡在这里?”

陈禁戚不说话,就从背后搂着她,搂得死紧,应传安能感受到肩颈边时有时无的气息,还有身后紧贴的全然放松的柔软身躯,她不自在地绷紧了脊背,让两人间留出些体面的间隙,他舒舒服服躺着,她却僵硬无比,完全不敢再去贴上。

“……”坐了片刻,应传安突然僵硬地直起身,连坐在此处都不能再忍受,催促他,“殿下,放开我…”

陈禁戚没应声,应传安是真急了,“殿下,我没开玩笑,别…我该就寝了…嘶……”

得寸进尺的,陈禁戚凑到了她耳侧。应传安额上沁出了些冷汗,只觉得脸上热得快要融化,她把双腿叠起来,真心实意地想把反应压下去,但愈是在意,她的感知就越灵敏,腰边他跪坐的腿,眼下圈住她腰肢的手…玉一般的手腕,蜷起的手指,还有此时近在咫尺,浅色,细腻的牡丹花瓣似的唇。事态似乎要重蹈覆辙。

“知县这就睡了?不再做点什么吗。”陈禁戚说。

“……操。”应传安忍不了了,随便从手边扯下一件衣裳,反身蒙住他的脸就带着他躺倒,她转过去骑在他腰上,手上暗暗使劲,像要把他闷死一样,“殿下,我再说一次,我真的…”不想。

应传安噎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后两个字。她难道真的不想吗。她其实就是恼羞成怒了,她想,太想了,就是因为太想了才一刻都不想和他多待。她的先前谋划中从来没有他,凭什么突如其来地牵引她的魂梦,凭什么无缘无故占据她所有心绪……凭什么要把心割出去一半,割给一个位高权重,轻易就能决定她生死的人。何况如今世道衰败,太平犹危,阵营殊立,届时又该如何相安。

她难受好久了,简直受够了,真的受够了,又有谁能欣然被情欲所控。然而,然而。应传安手下越来越重,织金的衣裳,碧色连枝纹样,针绣的舒展花叶逐渐出现了重影,她呼吸愈渐急促,陈禁戚竟然无动于衷,静静地躺在她身下,只是胸膛起伏不定。任她动作。但难道真的如他表面一样乖巧?他难道从始至终看不出她的焦虑和挣扎,他难道不清楚二人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沟壑?偏偏还要屡次三番来撩拨,偏偏装作一无所知,偏偏肆意妄为,怎可能是真的不清楚她……都是他的错!

最后偏激地给他定了罪,应传安为自己的念头所惊,她何时竟然如此娇纵,心安理得地地把过错全然推出去。她张口喘气,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她才意识到原来一直咬着自个儿的唇瓣,仿佛如梦初醒。她匆匆松了手,陈禁戚一把扯下衣裳,侧过脸,剧烈地咳嗽起来,面上湿漉漉,真是被折腾狠了。

“……”

“……”

应传安捂住脸,闷声道:“殿下……”

欲言又止。她其实并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太愿意去看他作何反应。耳边是一阵阵沉重喘息,身下的躯体抖得厉害,看来是真的不适,窒息得难以忍受。但她难道比他轻松半分。

事已至此,先走再说。应传安起身就要溜,还没出柜门脑袋就狠狠在框上磕了一下,咚的一声,她捂住额头坐了回来。

逃脱未遂,应传安尴尬万分,低头一个劲儿揉脑门。

“……”

陈禁戚没好气道:“得亏没听到水声呢。”

应传安想犟嘴,斟酌片刻,还是道,“殿下到底想做什么,我还有公务在身,真的该就寝了。”

“你倒是去。”陈禁戚戳了戳她的大腿,抬眼给了她个正眼,“走一半又倒回来的人是谁?”

应传安默默护着头爬出了柜子,她站在柜门前,低头看着窝在柜子里的陈禁戚,忽然理解了金屋藏娇是作何心态,她半关上柜门,从缝隙间探头对他半假半真道:“殿下还不出来就睡里边吧。”

对峙片刻,陈禁戚抬手,微微扬起下巴,好像在示意什么,应传安叹了口气,搭手上去牵他起来,他起身后一点力气都不使,直接往她怀里栽,带得应传安一个踉跄差点又摔了,陈禁戚反倒贴着她笑了起来。种种反应,让应传安怀疑他是不是喝了假酒,怎么一会儿赛一会儿不正常。

“那就祝应知县好梦了。”陈禁戚嘴上这么说,眼神饶有深意地往她身下瞥。

应传安迅速明了他发笑的缘由,现在也不羞恼了,反是从之如流:“殿下不必担心这个,实不相瞒,说来殿下是夜夜到我梦中帮我疏解,想必今晚亦然,实在有劳。”

确实把陈禁戚恶俗到了,她言之凿凿,目光坦率,神色自若,楚楚杏花眼,湿飞芙蓉面,怎么能想到这样的人淫词浪语是张口就来,手黑心又狠。当真是衣冠君子,两面禽兽。

二人相望,最后罢了,陈禁戚拂袖离去,应传安长吁一口气,倒在床上轻轻喘气。

连轴转了两三天,铁打的人都受不了,何况明日将有更大的风波,这么大的烂摊子,她实在有些孤立无援。

郧阳内部更是混乱,连盐铁酒税都不归官家涉手,而握在各大宗族手里。有关重权高利,她竟然在当看客,而各类繁杂小事的简卷倒全落她手上,好像一众官吏都是吃干饭的。

从下到上都各怀鬼胎,各有根系,难怪上任知县只是一个劲儿给自个谋利,原来是想整治都无从下手,不如当个傀儡吃些漂没,起码不用担心被暗杀。这样的后果是什么不得而知,郧阳割据称王?天下分裂?大祸积于须臾,也不知现在干涉能否掐住势头。

夜过将半,应传安惊醒了一次,半梦半醒,听到窗外雨声嘈杂,恍惚地下床,卷帘看了会夜色,窗外春花打落,一地惨白,雨水汇聚成流,她又放帘,魂似的飘回床上再度睡去。

**

“应知县!”

裴関加紧打马,终于追上了前头就快隐没在雨里的一人一马。

那白衣娘子忙着转过头来看她一眼,被雨水浸透的面上端是心神不宁,她形容狼狈,未梳成的发髻此时快散完,及腰的墨发和清浅的素衣随水沾在身躯上,全无半点风范可言。然而她心思不在这上头,一个劲打马直前,雨水倒涨,淹过马蹄,她不出一柱香,居然硬是过了十数里地。裴関只不过比她晚一脚出门,都要追不上,现在才捉到人影。

不过看清来人后,应传安倒是稍微勒了马缰,与她并行。

一夜过去,大雨半点要停的迹象都没有,反到淤积泛滥。应传安克制住心头烦忧,强打精神,对她道:“听说蜀中多雨,若逢上几日不霁,骑马上路似乘船过江。今日才算见识到了。”

“划船可不能照知县这个速度。”裴関抹了把脸上的水,“已经这幅局面,急切也无用。知县还是多多当心路况。”

应传安摇头,再去看眼前,雨帘后白茫茫一片,都快看不清路,只能凭记忆行驰。她喃喃道:“我只是…心如悬旌,不能自安。”

睫毛阻挂不住水,雨直冲进眸子,浸得眼睛生痛,更难看路。

应传安后悔没戴斗笠,不过哪怕戴了,怕也遭不住这疾行而起的风。好在北容山离县府将近,只要再绕过半个山麓,就能到山南的村子里落脚,那也是此行的标的所在。

“届时你我先借一户人家落脚,再探讨后来事宜。”应传安道,“恰好现在乡民该都在家中,也方便…嘶…”

应传安勒住马,裴関也随即停下,顺着她的视线探头看去。应传安看着一步之后的深堑心有余悸,身下的马匹好巧不巧还在边上打了个滑,她一震,赶紧策马远离了这块儿地,速度总算是减了下来。

“…应知县打马飞驰,不只是为了快点到吧。”

应传安听完沉默一会儿,蓦地笑了,“是。一旦慢下来,山花树池什么都能看清,心里的忧虑便也清楚了。”

“我亦然。”

边上的人和自己同一个心境,应传安感到轻松不少,反倒镇定下来,默默瞥了眼她,低头暗笑。裴関察觉到了,并没有多说什么,目不斜视地跟在她身后。

二人继而无言并行,看到屋舍一角,应传安回头对裴関道:“看来到了地方。”

村里屋舍俨然紧凑,貌似人丁兴旺,辟出的小路只够三人并行,叫人总担心策马进去会踩踏农田,裴関率先下马,向应传安伸出了手,应传安看着她的动作不明所以,试探着把手搭了上去,竟然被裴関扶着下了马。

她落地,看着裴関已经自觉地去掌两匹马的缰绳,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抬起的手不得不放下,虚握成拳,又舒展开。

奇了,她打小就善于骑射,并且广为人知,能上马背以来就从来没有被人扶着下马,独自策马去险要地儿捞人倒是常有。说来裴関会做出如此举动,一路上还老是提醒自己注意路况,是不是觉得她不太擅长骑术。也对,她和人刚见面就托人帮忙把马牵回府里,哪像能骑马的,难怪人误解。

“裴县尉,”应传安斟酌,“不必如此,骑术之事我还算略通一二,不当劳累。”

“好。”

“……”

她就这么应了声好,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应传安莫知所谓,转头去看周遭。

不出意料,乡民都在家中避雨,路上没有一个人。只有渐渐消失在雨中的屋舍田地。

当务之急是先找户人家落脚,太狭窄破漏的屋子可以排除,主人自安不得,况且接客。

她环视一圈,抬步上了石阶,试着敲了敲右手边一户还算可以的人家的大门,敲门声被雨水盖住,应传安收手,自语:“看来要找有门环的门敲。”

她又在一户门前站定,叩门三下,很快就有人开了门,但并未大开,只留出一道可见人的门缝。应传安透过门缝,看见一张老妪的脸,发丝全白,整齐地梳理好,在头上盘起发髻。

“小娘子有何贵干?”那老妪开了口,并不怎么热忱。

“我与阿姊自郧西县来,到郧阳探亲。”应传安不由自主地扯了谎,等自个反应过来也只好顺着说下去,“不料半道碰上了大雨,本与家姊在庙中暂避,怎想这雨越下越大,从昨晚下到今日,不知何时能停。我与阿姊唯恐被困山头,只好下山求得好人家落脚,不知阿嬷能否帮忙?”

“恕我一介平常人家,实在有心无力,娘子另寻他处吧。”老妪古井无波地回了这么一句,猛地把门带上了,好似急不可耐。

“……”

应传安看着紧闭的大门空眨眼,裴阕走上前,道“我们换户人家再问问吧。”

“好。”应传安转身,却看到周围有几户人家开门探头直往这边张望,大概是被动静吸引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等发觉应传安也在回望他们,便又把门关上了。

应传安轻叹一声,正要起步,无意看向一扇门,那扇门也开了条小缝,此时条地关上,她愣了下,甚至来不及招呼裴阕,兀自冲到那扇门前,一改方才客气的做派,猛叩那门板,以至于拽着门环试图强行把门推开。屋里的人显然来不及给门上锁,叫她给门开了道缝,连忙压住门,二人隔着门板僵持不下。

“知县?”裴阕追上来,不太懂她作何如此,“乡民不愿意就算了…何必…”

“你来帮忙。”应传安打断她,“这门必须开开。里面的人我眼熟!何况他适才反应太过了,必有反常!”

她都这么说了,裴阕也不多问,趁着门缝被应传安开到最大,把剑柄抵了进去,找着角度踹了脚门板,硬生生把门撞开了。

应传安看着跌倒在地上的人,一时失语。

“宋公子?”反倒是裴阕先出声。

宋玉昇面色不善,低头拍开身上的土尘,扶墙站了起来,没好气地对应传安道:“我怎么不知道应知县竟是沦落到了在山庙避雨的地步?郧阳府衙被淹了?”

“宋……”听他这语气,应传安迅速回忆起当年余家小公子生辰宴上敲鸣冤鼓的那个少年郎。她哽住,好久才道:“实在抱歉。”

“知县作何道歉。”宋玉昇转身去收拾屋子,“若为了那门板道歉,确实是应该的。”

应传安回头,才发现那扇门已经摇摇欲坠,她怪异地看了眼裴阕。罪魁祸首面无表情,一直盯着宋玉昇,眼神明显不太对劲,却不说什么。

确实。应传安站在屋里,只觉得凉风阵阵,嘀嗒一声,雨滴砸到她鼻尖上,应传安抬头看去,蒲草织的屋顶破漏连片,再看地上,隔几步就有个陶土缸用以接水。然而如此逼仄破小的屋子里,宋玉昇衣冠楚楚,腰剑佩玉,烨烨华贵,全然不似其中主人……什么情况。

宋玉昇在干燥处收拾了两把椅子,拍了拍椅背:“二位既然执意要进来,想必不会嫌弃,请坐,我……为二位看茶。”

“宋公子愿意收留,已是感激不尽。”应传安率先坐了下去,裴阕把缰绳拴在井棚边的木桩上,也进了屋子。宋玉昇看二人坐好,好似才心安,转身离去,不过也只是到了几步之遥的小隔间,用草帘隔挡出一间厨房。

裴阕看着他的背影,摸着椅子坐了下来,方坐定,应传安轻声与她道:“县尉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知县认识他?”裴阕反问。

“一言难尽。”应传安摇头,“倒是裴县尉,似乎……”

“不应该。”裴阕没听她说完,好似自言自语,“属实不应该。”

“什么?”

“宋将军怎么会在郧阳?”

将军?

应传安还要再问,宋玉昇已经端着茶水出来了,她就只好作罢。

往那托盘看去,有三盏茶,还有一碗汤药,用白瓷碗装的,碗面上甚至有桂桃描纹。

宋玉昇把茶递过来,应传安低头看,是按旧法煎的姜茶,还放了大葱一类的佐料,驱寒神效,口味奇特。她接过来,托着茶盏,一时有些无从下口。

这茶一时半会煮不好,想来不是特地为她们现煮的,但这显然不是一个人的量…那?

她疑虑之时,身后横来一串咳嗽声,应传安转头仔细去瞧,才发觉有一道极不起眼的暗门,宋玉昇听到房内声响,径直走到了房门前,直接把门敞开了。

门户大开,饶是应传安想规避侧目也来不及,只能端坐整肃,不至于太过失礼。

“你做什么?”一声呵斥传来。

房内更加狭窄,只有一案一榻,但整洁干燥。因着房内未开窗,还点了一支红蜡烛。书案案角圆润,涂漆磨掉许多,上头用麻布铺了面,垒了十几册书卷,榻上还有许多籍册,直接把中间的人围了起来。应传安辨认出其中除了经史子集外,还有些鬼怪杂谈。

一个素衣女子坐在其中,手上正执一只笔,或许在写什么东西。看着宋玉昇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进来,眉头紧蹙,本苍白的面上迅速浮起红晕,让本就病容憔悴的脸更加病态,梨雪素容失掉魂,面若桃花淡几分。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然有了垂垂朽矣的孱弱。

“给你送药。”宋玉昇的语气更加不善,直接把药碗撂在案上的书堆里。

那女子惊呼一声,赶紧把碗底下那本书抽出来,药碗随即滑落到地上摔的稀碎,溅洒出来的药液燎过她手腕,瞬间烫红了一片。她浑然不觉,先去检查手上的书,果然有碗底残留的一圈水渍,棕黑的药液印在素白的纸上,实在刺眼,她愣了许久,侧过脸面向墙壁,肩膀直抖,“你出去。”

宋玉昇默不作声,蹲下来收拾瓷碗碎片,那女子的喘息声更大了,似在极力忍耐什么,胸膛起伏不定,让应传安怀疑她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她对宋玉昇重复道:“你出去。”

应传安自觉转过头,不再看她失态的模样,裴阕与她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当啷的碎瓷撞击声外,雨水如注,从屋顶落到陶土缸中,已是快要溢出,嘀嗒嘀嗒。气氛微妙,裴阕看向应传安,她低头阖眼,不时有水滴顺着睫毛和发丝滴落到透湿的衣裳上,她倒也不觉得冷,手中姜茶的热气晕起一片雾,俨然岁月静好非礼勿视的模样。

“裴县尉,”应传安突然叫她,睁眼笑着看过来,“就这家了”

“……”裴阕知道她指的是就逮着这家套话了,不过这个决策正确与否,在她看来还是难说…总之照办就对了。

“不过,县尉为什么唤他宋将军?”应传安小声问。

顾及到宋玉昇就在几步之外,还不知道何时会出来,裴阕删繁就简:“他为郧阳人,三年前因功封作定远将军,领关中右军,现在应该在长安任职…怎么会在郧阳见着。”

“原来如此。”应传安讶然,“我道为何腰挂金印。二十来岁的将军,真是少见。县尉的意思是,他不该出现在郧阳?然而我早在五月初就与他会过面。”

碰的一声响,门大概是被甩上的,宋玉昇端着碎瓷片走了出来,应传安本急着再说什么,硬生生止住。

他一言不发地走过二人,撩起帘子要把东西放回厨房,应传安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出声喊到:“宋公子。”

“……”

宋玉昇停住,把帘子放下,眯着眼睛,道:“应知县何事相告。”

“我想起前先日子在余家小公子生辰宴上的事。”

“知县别是来兴师问罪的。”宋玉昇冷笑,“还是说,知县要给个公道。”

“自然是要给个公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宋公子是如何从山匪手中救下那个姑娘?”

他回答的轻巧:“回乡途经北容山,恰好碰上盗匪作乱,顺手就救下了。怎么,这很重要么?”

“回乡?”应传安佯装不解,“宋公子外出做什么的?这山匪之祸积灾良久,不是一天两天了,或有数年之久,公子既然要除恶扬善,何苦等到如今?”

应传安在等他的回答。他若是如实相告,那或许属她多疑;若隐瞒扯谎,按他这身份和事迹,怕是居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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