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思量半晌,还是理不清当中头绪,便就坦言道:“我想不明白。”
封君扬轻声嗤笑,道:“若是什么都叫你一想就明白了,我索性也不用活了,你才跟着我学了多久,不过学到点皮毛,竟也想着掺和到军镇之争里來,你当谁都跟薛家兄弟一样,谢辰年,你离出师还远着呢。”
辰年听他又提以前的事情,便就说道:“王爷歇着吧,我先告辞了。”
说着竟转身就走,封君扬一愣,不由问她道:“你做什么去。”
辰年回身,淡淡答道:“回去把王爷的话好好想一想,一天想不明白就想两天,总有想明白的时候。”
封君扬被她噎得一愣,片刻后却是又轻笑,道:“你回來,我把这当中事情细细讲给你听。”
辰年微微侧头看他,目光中带着毫不遮掩的警惕与戒备,
封君扬见她这般,面上却是笑得愈加温和无害,道:“我现在又打不过你,你还怕什么。”
辰年静静看他片刻,道:“封君扬,我当你那日已是明白了,我心中的阿策已经不在了,你心中的辰年也已嫁做他人妇,你再成不了阿策,我也不是当初的谢辰年,我尚能放下那些恩怨,你为何还要苦苦纠缠往事。”
封君扬眸子暗了暗,却是笑道:“我倒瞧着是你沒放下,你若真的将前尘往事都放下了,为何对我还这般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和我说句话还非要离着三丈远,你瞧着谁家商量密事的时候是这般在院子里喊话的,生怕别人听不去,是么。”
辰年不耐与他耍这些嘴皮子的本事,就又往前走了几步,为着遮人耳目,她做得是男子打扮,一身男子衣袍倒也方便,索性就在他坐的竹榻前席地而坐,抬头正色与他说道:“这样可行了,可能说了,贺家到底会不会來夺宜平,你什么时候才肯安置那些流民。”
封君扬笑笑,不理会那些杂乱的藤蔓落花,也随着她从竹榻换坐到地上,懒散地倚在榻前,不急不缓地与她说道:“这事要讲明白就得从头说,你首先要看透了贺臻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贺臻”这个名字,于辰年是个极特殊的存在,那是她的生父,却又是害死她生母的元凶,她不知是该去爱他还是恨他,所以只能尽量去忽略这个人,权当此人与她毫无关系,听封君扬提到贺臻,辰年不觉微微垂目,神色淡漠,问封君扬道:“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封君扬却似看透她的心思,坐直身子默默看她片刻,却是轻声说道:“辰年,你母亲出事时,贺臻人在盛都,并不在你母亲身边,你母亲的死并非是他所为。”
辰年仍是垂着眼,淡淡道:“这和我们要谈论的事情毫无关系,王爷,你话说远了。”
“辰年。”封君扬不禁探过身去,伸手覆上她放在膝头的手,温声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得开的,与其逃避,不如坦然面对,贺臻爱你母亲至深,你母亲出事,他怕是最心痛的那人。”
她倏地抬眼看向他,一双眸子似是刚被雪水洗过,冰冷清亮,透着森然寒意,看得封君扬心头竟是一凉,她冷冷地看着他,问他:“封君扬,你可还记得我的生辰。”
像是想要驱走她身上的这刺人的寒意,封君扬手上微微用力,握紧她的手,答她道:“十月十七。”
辰年对他手上的动作毫不理会,只盯着他,又问道:“那你可知道我母亲死在哪日。”
封君扬瞧她这般情形,一时竟不敢答她,
辰年便就自己答自己道:“十月十九日,在生下我的第三日,我母亲就死在了贺家,其时,贺臻人在盛都,你说我母亲的死和他无关,是么,可他明知道贺家人都恨这个出自北漠沒落世家的女子,恨她占了贺臻正妻的位子,恨她阻挡了泰兴与云西的联姻,他却把即将临盆的她留在了这些恨不得她死的贺家人手中,封君扬,这就是你说的深爱。”
封君扬口中有些发苦,轻声道:“他不是不想护,他只是沒护住。”
“是啊,他只是沒护住。”辰年轻轻地扯了扯唇角,讥诮道:“我想就是他自己也该是这般想的,可那个女子为了他,舍弃了尊崇无比的王女身份,为了他剪去羽翼,为了他困入深宅,为了他只做一个每日里盼着丈夫归來的小妇人,可最后却落了一个他护不住。”
“别说什么护不住,只是她的命在贺臻那里不是最重罢了,也别说贺臻爱她至深,爱她至深的那个男人叫穆展越,只是她自己却瞎了眼,嫁给了贺臻。”
她甩开他的手,从地上站起身來,居高临下地看他,“王爷,贺臻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我只想问你一事,你是生于世家长于世家的人,最该清楚这世家里的门道,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母亲死在产后,而不是之前。”
这答案分明就在那里,可封君扬喉舌发干,竟是答不出來,
辰年冷冷一笑,道:“是因为他们想她生下那个孩子,对不对,你瞧,那些贺家人很清楚贺臻的底线在哪里,很不幸,我母亲的性命在他的底线之上,可是,为什么贺家人这么清楚他的底线在哪里,为什么。”
她这般冷情模样,封君扬瞧着又是心疼又是懊悔,怨自己不该逼着她去面对生父与生母的爱恨纠葛,他有心想将她拥入怀里柔声安慰,却又知这个时候她定不会允许他碰她,心中又不觉酸涩,怔怔地瞧了她一会儿,这才轻声道:“辰年,我错了,咱们不说他了,你坐下,咱们來说宜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