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先生太太和小姐已经在等你了。”
叶薇一脸期待的说:“你嘴里的先生太太,是我的爸爸妈妈吗?”
张婶看了她一眼,这张脸虽然黑,但是依稀还和先生太太有些挂相的,就是气质一点也不沾边,“是的。”
叶薇笑了:“哇,我好高兴啊,我也有爸爸妈妈了!”
谁能想到,叶家娇生惯养了十八年的女儿竟然不是亲生的?而亲生女儿,竟然是个在山区长大的村姑!
……
“我是叶薇……”
“不是梁若薇……”
“你又认错人了。”
徐迟跪在那儿,看着叶薇嘴里呕出血来,几乎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告诉他,她是叶薇,不是梁若薇。
她的脸被鲜血糊满,看不清表情,那双虚弱睁开的眼睛此刻变得灰暗无神,再也不像往日那样明亮又灿烂,此刻的她看着他,眼神有着明显的震惊,这些震惊里又夹杂着些自嘲和无奈,仿佛在说,她怎么又被认错了呢?她怎么又被认错了?
他被她的眼神看得手足无措,心脏像是被人捏紧了一般,生疼。
“叶薇……”
她开始咳嗽,瞪大看着他,嘴唇张张合合,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嘴里不断呕出的鲜血而变得更加困难,她吐血、咳嗽,声音也变得破破烂烂的,此刻的她看起来恐怖极了。
直到她终于坚持不住,脑袋一偏,彻底晕死过去。
那一刻,他感觉他的心也跟着停止了跳动。
他害怕极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捧着她的脸,她嘴里呕出来的血全都吐在他掌心,顺着指缝往下流,他的声音都在颤:“叶薇,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是你啊!”
“我没有认错人,叶薇,你醒过来,我没有认错人!”
“你听见了吗?我没有认错人!”
“我知道是你,真的,这一次我没有认错人。”
“你是叶薇!”
“叶薇,叶薇——”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看到叶薇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她的身上除了伤便是血,那张向来神采飞扬的脸已经看不出她原来的样子,她双眼紧闭,气息奄奄,就连睫毛上都凝固着鲜血的痕迹……
这样的叶薇,仿佛随时都能死去。
他害怕了,他害怕叶薇就这么死了,害怕叶薇会永远的离开他。
这一刻,徐迟对于会失去叶薇的害怕和恐惧已经占据了一切,让他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想不到。
他满脑子都被叶薇占据。
直到救护车终于赶来,叶薇被放在担架上,抬上救护车,他紧紧的跟随在侧,眼也不眨的,就怕一跟错眼,叶薇会消失不见。
梁若薇也被抬了过来,她躺在担架上,仰着头、难过的看着他,“徐迟……”
徐迟愣愣的看向梁若薇,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想起梁若薇来,他看见她小心翼翼的喊他名字,看见她脸上的愧疚和害怕。
他看着她,突然觉得叶薇和梁若薇的差距明明就很大,她们除了模样有些相似之外,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她们有着不同的爱好和性格,他为什么会把叶薇当做是梁若薇的替身呢?仅仅是因为她们长得像吗?他又为什么要把梁若薇的一切爱好强加在叶薇身上?
这些对叶薇来说,多不公平啊。
梁若薇看着徐迟呆愣的模样,她没有停留太久,很快被抬上救护车,车门关上,徐迟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救护车轰鸣着远去。
……
徐迟从小跟着爷爷长大,他虽没有爸爸妈妈,不知道有爸爸妈妈是什么感觉,有时候也会羡慕别人,羡慕别人有爸爸妈妈的陪伴,而他却只有爷爷。
爷爷对他很严厉,总是让他学各种各样的东西,除了学习,甚至寒暑假还会将他送去部队,爷爷说,他希望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他希望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想办法活下去。
爷爷虽然严厉,却也给了他足够的爱,让他的成长不是冰冷的,反而充满了爱。
他在爷爷的期盼和教育下长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强大的,他已经可以面对任何困难,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打倒他。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足够坚定,足够强大,他达到了爷爷的期盼,也完成了爷爷的期盼,这让他对自己十分自信。
他自信的以为,他不会有任何失误——叶薇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他也以为,他是不喜欢叶薇的。
叶薇对他来说不是叶薇,她更像是另外一个梁若薇,是他想起梁若薇时,就想看见的人。
他太自信,自信的以为他的想法永远也不会改变,所以他从来没有去正视叶薇,更没有正视过他自己的感情。
所以在叶薇发现她自己只是梁若薇的替身的时候,在叶薇发现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之后,他才会那么慌乱,他以为他的慌乱是出于愧疚、是出于自责,他想要获得她的原谅。却从未想过,他之所以会慌乱,是因为愧疚,也是因为害怕知道真相的叶薇会生他气、会恨他、会不原谅他,最后会离开他……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叶薇。
对啊,他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叶薇呢?
他竟然喜欢上了叶薇吗?
他茫然的站在手术室外,根本想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叶薇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梁若薇的替身了,叶薇就是叶薇,原来他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她。
在他看见叶薇快要死去的那一刻,他终于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叶薇,他不想她死,他不想叶薇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从此以后,他看不见她、听不见她、摸不到她,他更不愿叶薇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叶薇永远不原谅他也好,就算和赵启在一起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
只要她能活着,让他做什么都行。
他捂着心脏,这里疼得几乎快要窒息。
他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看着叶薇的父母哥嫂问讯赶来,他看见他们哭红的眼睛,也看见他们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
他在手术室外等了一天一夜,时间被拉得老长,每分每秒的等待都变得无比困难,他的心像是放在火上煎熬。时间又过得很快,好像只是一眨眼,医生就出来告诉他,手术虽然成功了,他们成功取出了叶薇脑子里的玻璃碎片,但是叶薇脑部受到的创伤很可能让她永远都无法醒来。
曹恒说:“叶薇那么坚强,我相信她肯定会醒过来。”虽然这话说得他自己也没什么底气,因为很多时候,生命顽强却也脆弱,不是靠毅力就可以坚持下去的。
徐迟说:“真的?”
曹恒:“……”
他愣了愣,看着徐迟道:“你知道吗,若薇也和你问了我同样的话。”
徐迟拧眉看着曹恒。
曹恒问他:“若薇是因为愧疚,你是因为什么?也是愧疚吗?”
徐迟安静下来,没有说话。
他等了一天,一天,又一天,叶薇始终没有醒来。
她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也没办法再继续她的人生。
因为他的自私,叶薇的时间静止了。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叶薇对他的重要性?他再迟钝,也明白叶薇对他来说不只是个替身那么简单。
他喜欢上叶薇了,可叶薇却到死都误以为他又认错了人。
直到死了,她都以为她对他来说只是个替身而已。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喜欢她。
她不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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