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闲x楚绾绾,长歌bg内销,梦向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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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闲不在的第一晚,我难得失眠。翻覆到夜半才昏沉睡去,却做了个梦。
在梦里,变作狸奴,毛茸茸满地撒欢,只跟着人穿行在森林中,其他一律不识。
小猫才不懂什么莫问相知。
莫问,问就是我应得的荣华富贵。
林深处青得近黑,仿佛走不到尽头。
走在前方的青年时不时回头确认我还在——真奇怪,他身段颀长,脸上雾蒙蒙的看不清容貌,可我却知道他在看我,与他对视就心生欢喜。
他在别院歇脚,我便团在他膝上晒太阳,这大抵是梦里最安详的片段。
一辆马车突然出现,匆匆将他带往城中,却将我落下。我不得言语,更追不上马车,只徒劳扒着管事的衣摆,试图从他那探听消息。
他是不是不要我了?为什么走到这里,却要将我独自抛下?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老管事浑浊的眼神在我身上逡巡片刻,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就直挺挺地倒了地。
一只漆黑的蜘蛛自他衣领中爬出,盘踞在他头顶位置,随后是数不清的蜘蛛,大如盘,小如豆,自森林深处铺天盖地涌来。
方才还口吐白沫的管事以怪异的姿势站起,僵硬地转动脑袋,缓缓朝我走来。
紫光闪过,他的咽喉部位浮现出一枚图腾,像一只被长针贯穿首尾的蜘蛛,诡异又妖冶。
来不及思考别的,我翻越别院花园的围栏,在被蜘蛛彻底包围前,奔往城区的方向。
蜘蛛群不断推进,所到之处皆为行尸走肉。我没命地奔逃,在路旁水洼中照见自己毛发打结的潦草模样,深感难看。
但我不敢停。蜘蛛的速度逐渐提升,而我随时可能被它们追上,成为那千万分之一。
但一只猫的体力始终是有限的。
分明是朝着一个方向奔逃,为什么始终望不见森林的尽头?
我没能离开。当蛛群如潮水般掩去最后的光亮时,那个妖异的图腾在眼前重现。
黑沉沉的脑海中,长针纵穿巨大的蜘蛛,恐惧几乎到达无以复加的地步,可失控的身体早就没了挣扎的可能性。
形容枯槁的猫被蜘蛛簇拥着,以扭曲的姿态往前方走去,而我的意识被留在原地,逐渐消散。
我自梦中惊醒,冷汗涔涔,疲惫与恐惧带来尖锐的头痛,迫使我清醒许多。
没有蜘蛛,没有无穷无尽的森林。
这里是挽音阁。
这是贺闲离开的第二天。
厨房的小锅里熬着安神静心的绿豆汤,我坐在炉灶旁木然地添柴加水,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梦中的情景。
那个身量与贺闲颇为相似的青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我抛在森林中、独自离去。
在他出远门的当晚就做了噩梦——总说梦境与现实并无直接关联、更无预示作用,但如今真遇上了,却连找算命先生解梦的勇气都没有。
不敢细想,却更添几分担忧。
在屋里闷久了,总觉得身上要长蘑菇。
廊下空荡荡的,梅花鹿们今天没来避雨,挽音阁中越发静默,仿佛连风也要慢三分。
就着两个包子喝完绿豆汤,练琴,临字,百无聊赖地修剪盆栽,什么都不想做就从衣箱中抱出一件贺闲的常服、钻回被窝睡一觉。
每个贺闲因天道轩任务远行的日子,我似乎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也曾经因为实在想不出消磨时间的法子,破罐子破摔般,飞鸽传书邀来秀坊的姐妹。
“你搬来与他同住也半年了,怎么还是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她拈着一枚白子含笑打趣,“他在时你生龙活虎,他一走你就成了望夫石,我的傻绾绾,这样下去你该怎么办哪——”
那枚白子在我眉心轻轻敲了敲,伴随着“嗒”一声轻响,落在棋盘中。
“顺其自然吧,”我颇有些答非所问,“昨日赶集买了半斤苦瓜,傍晚给你煮苦瓜羹吃。”
“绾啊,”屋里静默片刻,她忽然轻叹,“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碗苦瓜羹。”
是吗。我隔着热茶氤氲的雾气与她对视。
好像她也没说错。
诚然,在遇见贺闲之前我已度过了二十多年的时光,父母健在,师门和睦。人生偶见颠簸,但再怎么折腾也算是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
遇见贺闲之前就这么活过来的。退一万步说,即使他真的意外身故,我照样能凑合活着。
取决于我想不想续这条无趣的命。
故事的开始,从赵宫商前辈手中接过大圣遗音琴时,我只当是江湖奇遇。
在表面执拗不肯继承绝学的贺闲面前,扮作琴艺粗糙的笨师姐,直至半年期满——最好能让他成为大圣遗音的传人。
但好像有什么在悄然间变了。
练琴偷懒,趁贺闲因事走开,在旧书堆里翻到他父亲生前的手记。
我可不是个东西。摸鱼就算了,手贱乱翻旧物不说,还意外得知了他的部分过往。
从那天起,下定决心,认真学琴。
晟江一面,贺闲像初出茅庐的小先生,把课堂设在山崖边,又因地制宜来了场琴剑相和。
很久之后得知,他有心查访要案,才将地点选在晟江——但小先生授课很用心,这不要紧。
那日天气晴好,林叶簌簌,崖边水雾清爽,我以琴曲助他剑式,合力破敌。
一曲毕,他收剑落回我身后,一切都恰好。
“我头疼,学不动了。”那是我第一次试着和贺闲撒娇耍赖,开玩笑问他,要不要和我去树荫底下找块平坦的石头,舒舒服服睡一觉。
“也行,此处血腥气重,不必再练了。”他的脾气的确很好,竟准了我天马行空的想法。
再后来,我们因一曲《幽兰》在挽音阁中险些大打出手——很不幸,我是差点挨揍的那个。
谁让我心大,将武器留在了住处,赤手空拳怎敌他莫问武学。
他说我心境不对,我恼他心事重重、不去解决问题却要迁怒于我。
“我不学了!”不算极好但与常人无异的记性被他说得不如邻家稚子,我气得鬼火冒,将琴一推,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本就是受前辈所托才来练琴,既然这般看不起我,那你去教小孩传承大圣遗音得了!”
他却从话中听出些什么,不再说我偷懒,反而冷静下来,将心事和盘托出。
贺闲有心事,我便尽力开解;他受训罚跪,我急得在长歌门东奔西走、试图求情——翻进他师父赵宫商所在的亭子时,险些脚下一滑、踢翻韩非池刚喝过的茶盏。
之后,便是“侠义双雄”于晟江行刺成功,不仅在附近屋顶上赏了一夜的熊熊烈火,更饮酒对谈至天明,当真畅快。
我不胜酒力,靠在他肩上睡了许久。
宿醉的额角疼得青筋直跳,我揉了揉酸胀的脖颈,恍惚想到前夜他说过的话。
“益友、知音,非琴非耳,而是江湖相伴、可彻夜畅饮之人”
“便如,今日的你我。”
见我清醒,他起身说得先回门中理事,不久后得空再传信约我见面,匆匆离去。
我抱着空了的酒坛,于旭日初升的柔光中,在晟江那处屋顶上独自坐了很久。
半年之期将近,下次见面大抵就是贺闲所授的最后一堂课。此后山高路远,不知再见是何时。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很舍不得他。
白鸽携信落在窗前,我如约而至,随身小包里带着他亲手绘制的《幽兰》手势谱。
贺闲终究成了大圣遗音的传人。
他天赋极好,又刻苦修习,我与众多长歌弟子一同坐在台下观礼,由衷觉得这样很好。
他赠我沂水弦歌琴,算是我在虞弦大会中得到的最终奖励——之一,毕竟还得一知己。
“没有其他的吗?”我抱着琴,鬼使神差地,突然开口问他。
同门在观礼后大多散去,四下寂寂无人,繁茂的桃林宛如天然屏障,将我与他笼罩其中。
一缕春风拂过发梢。
他陷入片刻却漫长的沉默。
我在纷落的花雨中抬眼望他。
“我再送你一个愿望,”他的声音依然温和,还是那个好脾气的贺闲,“想好了再说。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我定当尽力为你实现。”
“我不想等,我想现在就许这个愿,”我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将沂水弦歌放回案上,抚平衣上褶皱,张开双臂,“所以,你可以抱我吗?”
贺闲说过,愿望得在他的能力范围内,所以他当然可以拒绝。
他又沉默了。我不敢看他,只装作被花里胡哨的春风迷了眼,匆匆埋下头去。
他并非愚钝之人,也有自己的底线,我想。
我并不擅长遮遮掩掩。喜欢谁就对谁好,倾慕谁就同谁撒娇耍赖,想说便说了,只要贺闲是个有心人,总能从回忆里翻出足以验明我心思不纯的如山铁证。
其实拒绝也没关系的。
我对他或许也并非纯然的爱意。
怜爱,仰慕,依恋,微妙的控制欲。
怜爱他的过往,仰慕他的造诣,半年间自然而然产生的依恋,难以宣之于口的心绪。
暗恋是一碗苦瓜羹,清苦中带着细微的甜。
我自知其苦,也自得其乐。
他终于有了动作。
我并未抬头,只垂眸望着他走近的脚步。
传承仪式隆重,贺闲今日的衣着较常服繁复不少,宽袍大袖,是白鸽舒展的羽翼。
于是我落进这只鸽子的怀抱。
熬过了无数个只能在梦里相见的日夜,如愿以偿地互通心意,这是否也算一种苦尽甘来。
只是偶尔,一个人待在挽音阁中,把过往翻出来再尝,会突然觉得特别特别苦。
我曾经为很多做不到、又或许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做到的事感到难过。没有立场和资格说想念,只能在梦里偷偷牵他的手、拉他的衣袖。
贺闲不知道,他因天道轩任务重伤昏睡的那几天,我时常抱琴坐在暗处,安静凝望着他。
他伤得实在重,重到我几乎以为他会死。
如果睡眠和死亡是唯二的、能确定一个人不会离开的方式,我其实并不介意让他枕在我膝头,陷入永世长眠。
但那几个月色清明的夜晚,他状态趋稳,呼吸平缓,恍惚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这样很好,贺闲还是要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不要抛下我一个人,不辞而别。
贺闲x楚绾绾,长歌bg内销,梦向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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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闲离开的第三天。试图故技重施,邀秀坊的姐妹来长歌门小住几日。
驿站养的上品鸽子许是换了好米,次日便带着回信、扑棱棱落在窗前。
“最近在大漠里养狐狸,实在抽不出身,等回返江南一定给你带礼物!”
一片小纸人浮出信纸,抛来飞吻。
懂了,和她那衍天情缘小别胜新婚呗。
至于礼物上次是狐狸毛捏的小狐摆件,再上次是多色狐狸毛织的围脖,再再上次是狐狸吃馍的小塑像——如今都还摆在博古架上,与贺闲收藏的古琴古谱放在一块,颇有种各过各的美。
别的不说,她进衍天宗是真没少薅狐狸。
约不动沉迷狐狸美色的秀姑娘,但获得了消磨时间的新思路——不如趁着雨后初晴,背琴负剑登上前往扬州城的小舟。
三两句道不尽,像命里合该有这么几次随心而动的旅程,即使心有牵挂且漫无目的。
千岛湖离扬州不远。不到午时启程,未时便半只脚踏进了扬州城门。
冬日里总与贺闲住在挽音阁,算来已有近三月不曾北上。中原的风雨似乎并未吹至江南,余半仙面前依然挤满江湖游侠,赵老板的茶馆也生意红火。
我是挽音阁檐角沉默的露珠,要落入盛满雨水的大缸中,却又存着平淡的好奇观察周遭。
高兴时该笑,难过时就哭。人生二十载如何不知何谓合群,只是观察旁人这事实在有趣。
投身喧闹街巷,为的是确认自己尚存于世。
在扬州城中漫无目的地走,遇见叫卖簪钗佩环的小贩,路过杂耍舞火的艺人,途径城北港口时目送一艘扬帆往东海的船。
走得累了,日暮时便寻客栈歇下,用一首新曲同掌柜换两碟小菜,再在说书人的传奇故事中与萍水相逢的乐师探讨琴艺。
床边安放着从挽音阁带出的琴,窗前一豆烛火在微微晚风中轻摇。我支着胳膊靠在枕边、翻看与乐师论琴时抄录的手记,不知不觉沉入梦乡,却又梦到些零零碎碎的往事。
自传承仪式至我正式搬进挽音阁与他同住,中间隔着半载时光。
有了桃林中的拥抱,那层窗户纸和捅破没什么两样。大圣遗音归于贺闲,他对我的授课也就自然结束,但我还是会三天两头往挽音阁跑,有时问他讨教琴艺,有时占他半张书桌抄录乐谱。
还有几次碰上他刚完成天道轩的任务,前脚说着要听我新练的曲子、或能指点一二,后脚就累得靠在廊下打起了盹,阳光在眼睫下投落一片静谧的阴影。
坊间传闻提及贺闲,总要说他自幼便于琴艺剑法卓然拔群。然而正所谓“上天打开一扇门便会关闭一扇窗”,上天没给他的画工留多少天赋。
要不怎么说“人以群分”呢?即使退一万步,假设贺闲的天赋都点到了别处,我的画技相比他也没好到哪去。
贺闲这一觉睡了小半时辰。湖上艄公悠扬一曲长调,我正盘腿坐在他半步开外,用树枝逗着几只落在廊下的鸟儿,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问自己睡了多久。
“约莫三刻,”窗边的安神香燃了大半,我瞥见他眼中难掩的疲倦,“你长途奔波,也该好好休息。”
一只山雀蹦到桌案上,看了看画,又偏头用黑亮亮的眼睛望他。贺闲注意到桌案上多出的画,神情中透露出探询意味:“难得见你作画。”
山雀扑棱棱飞去廊外,那画却飘到贺闲面前。他拾起被填得满满当当的纸,只扫了一眼便哑然失笑:“我睡了三刻,你倒画得挺开心?”
纸上画着十七八个衣着发式像贺闲的小人,读书的、弹琴的、练剑的,情态各异,但画工粗糙,像劣质话本里满地乱蹦的小妖怪。
即使知道他不会轻易生气,把他画成这副鬼模样的我也倍感心虚,自觉不好与他对视,只将目光移到他发梢。那里有一撮碎发在他睡着时微微翘起,勾成新月般的弧度。
“在看什么,我头上落了树叶?”他将那张潦草的画作看完、放回案上,取了镇纸仔细压平。转身见我还在盯着他发梢,一边问,一边却并未伸手去碰自己的头顶。
“没什么,落了朵花。”我下意识胡诌了一个理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补救,临时改口又难免显得奇怪,就没再说更多。
“那你过来帮我取下吧。”他于是坐在案前,示意我帮忙取走那朵实际上并不存在的花。
时至初夏,繁花落尽,放眼望去挽音阁中尽是层层绿荫,哪来的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得舍命陪君子,就着跪立的姿势探身过去,作势要替他取花——在抚平那撮翘起的碎发时,我甚至想着,要不就坦白从宽吧?
我的手还没从他发顶离开,静坐的贺闲却先出了声。
“现在有花了。”他微微抬头,触及我悬着的手。
心里像被小鹿轻轻拱了一下。
挽音阁中无花,但我的手落在他头顶时,他却说现在头上有花了。
这叫人如何不心动。
在扬州小住两日,重回挽音阁已是贺闲离家的第五天。
将沂水弦歌安置妥当,再收拾好从乐坊带回的十数份琴谱。其中有三首韵律尚可,可以等贺闲回来、休息几天,与他好好探讨。
做好这一切,直起身伸个懒腰,才觉天色将晚。
点灯时瞥见沂水弦歌静卧于琴架上,一旁属于沐风咏归的位置空落落的——当真是寄情于物,否则贺闲在时,怎么就不曾发觉那里空得突兀?我掩好竹窗,举着烛台,转身走出书房。
刚从扬州集市上买了些新鲜菌菇,是清炒还是熬粥呢?
贺闲离开的第六日,天色放晴。
立春后天色便渐渐亮得早,偏我就寝前忘了合拢纱帘,于是醒得也早。用过早饭就去漱心堂外打坐,再到徽山书院旁听几堂乐理。
午睡起身时看到挽音阁后院的野草,兴许是要将积压了整个秋冬的生命力焕发出来,短短几天就抽枝生芽,已有了繁茂的趋势。万物生长是好,但野草过盛就会破坏景致、甚至抢占花木的养料——于是整个下午,我没去别处,就蹲在院里薅草,确认无毒后喂给全程陪伴的梅花鹿们。
这活确实累,当晚我几乎沾了枕头就睡,一夜无梦。
这觉睡得安稳。第七天我没再早起,直到巳时才被叩门声惊醒。
贺闲是个守信的人。所以按照他一贯的作风,如今差不多也到了他回来的时候——挽音阁平日里也少有客人,那么此时叩门的大概率是贺闲。
顾不上梳洗妆扮,我顺手将外袍往肩上一搭,跑去外间开门。
但总归太潦草也不好。我在门前站定,匆匆理顺长发,平整衣领,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沾点正形,轻咳几声清个嗓子,随后撤下门栓。
来者正是贺闲。他背着沐风咏归琴站在门外,神色如常,看着确然是全须全尾回来的——只是天道轩不养闲人更不办闲事,我虽不知他需要完成的任务内容如何,却往往觉得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天道轩那身黑衣几乎与他的剑影融为一体,也将血色掩盖得很好。贺闲并非说谎成性,但总不愿让我过分担忧,于是每次完成任务归来都将伤势说得轻些——一来一去,也将我养出些察探细节的能力。
我收着力去抱他,隔着几层衣衫察觉到短暂而微妙的僵直。
“只是受了点轻伤,无妨。”他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挡下我准备探他脉象的手,转身要去沐浴更衣。
又在谎报伤情。我权作无事发生,蹲进厨房添柴烧水,想的却是贺逸之你完蛋了。
我没有亏待伤员的缺德爱好,更何况平心而论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
他隐瞒伤情这事,无关法律,有失道德。
轮到我做饭时依然添他一份,就寝时也照样给他留内侧那半张床——平日里他睡在外侧,但我们早有约定,每当他负伤归来,就由他睡在内侧,方便我走动照顾。
但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此后两天,贺闲没能再和我搭上话。
趁着晴天走动方便,我开始早起。漱心堂打坐、射御场跑马、思齐书市雅集,有时也与师姐去万书楼查阅典籍、到傍山村采风谱曲。
总而言之,只有饭点和夜晚在挽音阁,并且把贺闲的话当耳旁风,只当没听见。
不是说“只是轻伤”“无妨”吗?那就让他静养反思几天好了。
贺闲回到挽音阁的第三天,在经历了五次搭话被冷落、两次下棋邀约被拒、四次论琴诉求被忽视之后,即便是脑子缺根筋的人也该意识到对方有脾气了。
约莫是静养的两天里确实思考过,他开始服软。我乐见其成,便每天在挽音阁多留些。
他教琴时称得上雷厉风行,临到这事却显得有点笨拙。我在廊下练琴,余光瞥见他在书房中坐立不安、兜兜转转半个下午,结果是晚饭的菜式明摆着投我所好。
不错,有几分认错的态度。我不动声色地用过饭菜,照常行事。
正倚在床头夜读,肩头忽然一沉,原是被贺闲从身后环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枕在我颈窝。
江南初春的夜晚偏凉,中衣单薄,这么抱着挨着倒是温暖。
贺闲的身量到底是高我一截。时间长了,颈窝里枕着的脑袋也会成为略显沉重的负担。
换作平时我可能已经将人推开,但念及他还是伤势未知的伤员,我只能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诗集撂在床边——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枕在我肩头闷闷出声。
“抱歉,我只是不想让你太担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隐瞒伤情,你随时可以问我,我会如实告知。”他笼着我得了空的双手,脸颊贴着我的耳廓,语气柔缓,带着歉疚和讨好意味。
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两层中衣传来,反复证明他依然鲜活地存在于我身边。
“你保证?”我偏过头望他,他也很配合地同我对视:“我保证。”
贺闲向来是个守信的人,承诺过的事就会尽力完成。
“好吧,暂且原谅你。我知道你希望我轻松点,但是贺逸之,你隐瞒伤情会让我摸不清你究竟伤到什么程度,而这会让我更担心,”我在被窝里转了个身,这回是完完全全与他面对而坐,“所以下不为例,如果你为我好,以后就别再瞒着我了。”
“我保证,不会再隐瞒了。”他坦然与我对视。
春天的夜晚适合拥抱。
我靠在贺闲臂弯,朦胧望见清明月光勾勒出的、他的侧影。
天上月照心上人。
今晚定是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