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时间,需要思考下一步行动的时间。她不能回到那座已被洗劫一空的房子里去,她忍受不了。她在商业街找了一家小旅店。这家旅店远离法国居民区,狂欢者的队伍还在那里行进着。她没有一件行李,坐在桌子后面的服务员警惕地说:“您必须先付钱。一夜四十美元。”
特蕾西从她住的房间里给克拉伦斯-德斯蒙德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她几天之内不能去上班。
由于某种考虑,德斯蒙德掩饰住自己的不满。“不必担心,”他对特蕾西说“在您回来之前,我会找人填补空缺的。”他真希望她别忘了告诉查尔斯-斯坦厄普他是一个多么通情达理的人。
接着,特蕾西又给查尔斯挂了一个电话:“查尔斯,亲爱的——”
“特蕾西,你跑到哪去了?妈妈找了你一上午。今天她想和你一起吃午饭。好多事情需要你们俩一起安排。”
“对不起,亲爱的。我在新奥尔良呢。”
“你在哪儿?你到新奥尔良去干什么?”
“我妈妈——去世了。”后面几个字她费了好大劲才说出来。
“噢,”他的声调立刻变了“太抱歉了,特蕾西。这可太突然了。她不是很年轻吗?”
她的确非常年轻,特蕾西痛苦地想。她大声说:“是的,她很年轻。”
“出了什么事?你好吗?”
不知什原因,特蕾西怎么也张不开口告诉查尔斯,妈妈是自杀死的。她真想向他哭诉他们害死她妈妈的整个可怕经过,但是她忍住了。这是我的事情,她想,我不能连累查尔斯。于是她说:“别担心,亲爱的,我很好。”
“特蕾西,需要我去你那儿吗?”
“不需要,谢谢你。我应付得了。我明天给妈妈举行葬礼,星期一就赶回费城。”
当她放下电话,躺在旅店的床上时,她的思路怎么也集中不起来。她数着天花板上-迹斑斑的瓷砖。一块两块三块罗马诺四块五块乔-罗马诺六块七块他将付出代价。她还没有想出方案。她只知道以罗马诺之道是不能还治其人之身的,她应当另外想出一个办法为妈妈报仇。
接近黄昏时分,特蕾西离开旅店,沿着运河街来到一家当铺。一个戴着老式绿色墨镜、脸色苍白的男人坐在带有栅栏的柜台后边。
“您要买什么?”
“我——我想买一支手枪。”
“什么式样的?”
“噢一支左轮手枪。”
“您是要三十二、四十五口径的,还是——”
特蕾西从来没有摸过枪。“嗯——三十二口径的就可以了。”
“我这儿有一支上等的史密斯-韦森工厂制造的三十二口径的左轮,价钱二百二十九美元,还有一支特许兵工厂生产的三十二口径的,价钱是一百五十九美元”
她身上的现款不多。“还有便宜一点的吗?”
他耸了耸肩。“小姐,再便宜一点的只有弹弓了。这样吧,这支三十二口径的就收您一百五十块,我再白给您一盒子弹。”
“好吧。”特蕾西看着他走到他身后一张桌子上放着的武器柜前挑了一支左轮手枪。他把枪放到柜台上“您知道怎么用吗?”
“您——您搂一下板机看看。”
他哼了一声:“要我教您怎么装子弹吗?”
她刚说不用,说她并不打算用它,只是想用它来吓唬一下人,但转念一想,这种说法听上去真是太荒唐了。“好,请您示范一下。”
特蕾西看着他把子弹装上膛。“谢谢。”她掏出钱包,把钱数好交给他。
“请您留下姓名和住址,好向警察局备案。”
特蕾西事先没有想到这一点。用枪威胁乔-罗马诺属于犯罪行为。但真正的犯罪的是他,而不是我。
他望着她,绿色墨镜使他的眼睛变成淡黄色。“您贵姓?”
“史密斯。琼-史密斯。”
他记在一张卡片上:“地址呢?”
“道曼路。道曼路三千零二十号。”
他头也不抬地说:“道曼路没有三千零二十号,那会在河中心了。我们就写五千零二十号吧。”他把收据推到她面前。
她签上“琼-史密斯”“手续办完了吗?”
“完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左轮手枪从栅栏后面推出来。特蕾西端详了一下,然后将手枪拿起,放进手提包,转过身,快步朝当铺门口走去。
“喂,小姐,”他朝着她的背影喊道“别忘了枪还上着膛呢!”
杰克逊广场位于法国居民区的正中央,美丽的圣路易大教堂象保护神似的矗立其间。高高的树篱和秀雅的木兰遮掩着广场上那些可爱的古宅,使其免受街道上车水马龙般的交通工具的骚扰。乔-罗马诺就住在其中的一座房子里。
特蕾西等到夜幕降临之后才出门。游行队伍还在查特里斯街上行进着,特蕾西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喧闹声,这是当初她曾被卷入的狂欢大军发出的声响。
她站在阴影里观察那座房子,感到装在手提包里的手枪沉甸甸的。她制定的方案非常简单。她打算和乔-罗马诺理论一番,让他为她妈妈恢复名誉。如果遭到拒绝,她就用枪威胁他,强迫他写一个供词。她将把供词交给米勒警长,于是他就会逮捕罗马诺,这样她妈妈的名誉就能恢复。此时,她真希望查尔斯能和她在一起,不过这件事最好还是由她一个人来干,决不能把查尔斯牵扯进来。等到大功告成,乔-罗马诺被关进铁栅栏——他应有的归宿以后,她将把这一切都将给他听。一个行人越走越近,等到他过去之后,街道上空无一人。
她走到房子跟前,按了一下门铃,没有动静。特蕾西想,他可能参加为庆祝四旬斋前的狂欢节而举办的某个私人舞会去了。但是我可以等,我可以一直等到他回来。突然,门廊的电灯亮了,接着门被打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他的仪表完全出乎特蕾西的预料。她原以为她将看到一个相貌丑陋、满脸杀气的恶棍。相反,她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一个仪表堂堂、颇有魅力的男人,他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某个大学的教授。他的声音低沉而友好:“您好,找我有事吗?”
“您是约瑟夫-罗马诺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的。您找我有事吗?”他的举止潇洒迷人。特蕾西想,难怪我妈妈上了这个男人的当。
“我——我想跟您谈谈,罗马诺先生。”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当然可以。请进。”
特蕾西走进一间摆满光可鉴人、古色古香的漂亮家具的起居室。约瑟夫-罗马诺家境阔绰。这是靠我妈妈的钱得来的,特蕾西愤恨地想。
“我要给自己调一杯鸡尾酒。您想喝点儿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喝。”
他望着她,感到不可理解:“小姐,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叫特蕾西-惠特里,是多丽丝-惠特里的女儿。”
他茫然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脸上掠过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哦,是的。我听说您母亲的事了。太不幸了。”
太不幸了!是他把妈妈迫害死的,而他仅仅说了一句“太不幸了”
“罗马诺先生,区检察官认为我妈妈犯了欺骗罪。您知道这不是事实。我想让您帮助我使她恢复名誉。”
他耸了耸肩:“狂欢节期间,我从来不谈正事,否则就会违背我的信仰。”罗马诺走到酒柜前开始调酒“我想,您喝上一被就会觉得好受些的。”
他使她只能做出一种选择。特蕾西打开手提包,把左轮手枪拿了出来。她把枪口对准他:“罗马诺先生,让我告诉您怎样才能使我觉得好受些:请您如实供认您对我妈妈都做了哪些勾当。”
约瑟夫-罗马诺转身看到了手枪。“您最好把手枪拿开,惠特里小姐。它会走火的。”
“如果您不老老实实地照我的话去做,那它就真地要走火了。您必须将您如何掠夺公司,使它破产,并导致我母亲自杀的整个经过写下来。”
他小心地望着她,那双黑眼睛警惕地望着。“我懂了。如果我要拒绝呢?”
“那我就杀死你。”她感到拿手枪的手在瑟瑟发抖。
“您可不象杀人犯,惠特里小姐。”他端着酒杯朝她走去。他的声音既温柔又诚恳:“您母亲的死和我毫无关系,请相信我,我——”他把酒猛地泼到她的脸上。
特蕾西感到眼睛被酒精刺得痛不堪言,紧接着枪从她的手中飞了出去。
“您家的老太婆对我有所隐瞒。”乔-罗马诺说“她没有告诉我她有一个好斗的女儿。”
他抓住她,扭着她的双臂。特蕾西什么也看不见,感到非常害怕。她竭力从他手里挣脱,但他把她逼到墙跟前,紧紧地压住她。
“宝贝儿,您还真有点勇气。我就喜欢这样的,够刺激。”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特蕾西感到他的身体紧贴在她身上,她拼命挣扎,但却被抓得紧紧的,一点也动弹不得。
“您是来寻找刺激的,对吗?好,现在就成全您。”
她竭力呼喊,但嗓子不听使唤,只能气喘吁吁地说:“放开我!”
他撕开她的内衣。“嘿!瞧这对奶头!”他底声说道。他开始捏她的乳头。“反抗吧,宝贝儿,”他低声说“我就爱这样的。”
“放开我!”
他压得更紧了,使她感到疼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可遏止地朝地板倒去。
“我敢打赌,你还从来没被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占过便宜。”他说。他分开两腿骑在她身上,身体重重地压住她,双手顺着她的大腿往上移。特蕾西什么也看不清,只得拼命地朝为推他,突然,她的手指碰到了那支手枪。她一把抓过手枪,接着传来一声响亮的枪声。
“噢,耶稣!”罗马诺大叫一声。他的手突然松靠了。透过红色的烟雾,特蕾西惊恐地看着他从她声上翻滚下来,手捂着胁部,瘫倒在地板上。“你击中我了,你这个婊子。你击中我了”
特蕾西惊呆了,一点也动弹不得。她感到一阵恶心,眼睛疼得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慢慢爬起来,转过身,步履踉跄地走到房间尽头的一扇门前。她推开门,原来是一间浴室。她跌跌——地走到洗脸池前,放满凉水,冲洗她的眼睛,直到疼痛开始减退,能够看清东西为止。她照了一下镜子,看到自己眼睛通红,神情慌乱。天哪,我杀人了。她跑回起居室。
乔-罗马诺躺在地板上,鲜血-进白色的地毯里。特蕾西站在他身边,脸色惨白。“对不起,”她神智不清地说“我本来并不打算”
“救护车”他喘着粗气。
特蕾西急忙跑到写字台上的电话机前,拨通了总机。她感到嗓子好象有什么东西堵着,差点没能说出话来:“总机,请立即要一辆救护车,地址是杰克逊广场,四二零一号。有人中了一枪。”
她放下电话,低头看着乔-罗马诺。噢,上帝,她祈祷着,别让他死。他知道我没有想杀死他。她跪在地板上的人体旁边,查看他是否还活着。他双眼紧闭,但还在呼吸。“救护车正在途中。”特蕾西判断。
她逃了。
她尽量不跑,害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把夹克衫紧裹在身上,遮住那件被撕破了的内衣。在距离那座房子有四条街的一个地方,特蕾西决定叫一辆出租车。有六辆满载着愉快说笑的乘客的出租汽车从她身边疾驶而过。特蕾西听到远处传来逐渐扩大的警笛声,几秒钟之后,一辆救护车从她身边风驰电掣般地驶过。我得离开这里,特蕾西想,在她前面,一辆出租汽车停在路边,从里面下来几个乘客。特蕾西朝汽车跑去,惟恐失掉机会:“您有空吗?”
“那要看情况而定。您去哪儿?”
“机场。”她屏住呼吸。
“上车吧。”
在前往机场的路上,特蕾西想起了那辆救护车。如果他们到的太晚,乔-罗马挪死了,那该怎么办?她将会成为杀人犯。话她把手枪落在那间屋里,那上面有她的指印。她可以对警方说罗马诺企图强奸她,那支枪意外地走了火,但他们是决不会相信她的,因为他买来的那支枪现在还在乔-罗马诺身边的地板上放着。过去多长时间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她必须尽快离开新奥尔良。
“来过狂欢节的吗?”司机问。
特蕾西吱吱呜呜地说:“我——是的。”她掏出小镜子,尽量把自己整理得和平时一样。她竟然想让乔-罗马诺坦白,真是太傻了。一切都错了。我怎么向查尔斯讲这件事呢?她知道他会感到非常震惊,但是在他解释之后,他会理解的。查尔斯会知道怎么办的。
当出租汽车抵达新奥尔良机场时,特蕾西惊奇地想,我是今天上午才到这儿的吗?这一切仅仅是在一天之内发生的吗?她妈妈的自杀狂欢节上的可怕场面那个男人的咆哮声:“你击中我了你这个婊子”
当特蕾西走进候机室时,她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用谴责的目光盯着她。她想,这是良心上受到谴责造成的。她希望有什么办法能了解到乔-罗马诺的情况,但她不知道他会被送进哪家医院,也不知道该向谁打听。特蕾西想,他会安然无恙的。我和查尔斯将回来为妈妈举行葬礼,乔-罗马诺会好起来的。她极力把那躺在被血染红的地毯上的男人的影子从脑海里驱走。她必须赶快回到查尔斯身边。
特蕾西走到三角航空公司的售票处前:“劳驾,我买一张下一班到费城的单程票。我是来旅游的。”
售票员查看了一下电脑:“班次三零四。您真走运,就剩下一张票了。”
“飞机几点起飞?”
“二十分钟以后,您刚好来得及登机。”
当特蕾西把手伸进她的提包时,与其说是看到,你如说是感到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分别站在她的两旁。其中一个说:“是特蕾西-惠特里吗?”
她的心脏一下子停止了跳动。她想,否定我的身份是愚蠢的:“是”
“你被逮捕了。”
特蕾西感到那冰冷的手铐扣上了她的手腕。
在其他人看来,这一切都想电影上的镜头一样。特蕾西戴着手铐,在警察的押送下走出机场,过路的人都扭过身来观望。她被推进一辆用铁网将前座和车厢分隔开的黑白两色相间的警车。警车飞快地驶离路边,红灯开始闪烁,警笛发出怪叫。她在后座上缩成一团,尽量不让别人看到她。她成了杀人犯。约瑟夫-罗马诺死了。但这是一个意外的事故。她会解释清楚的。他们应该相信她。他们必须相信她。
特蕾西被带到的警察局位于新奥尔良西岸的阿尔杰尔斯区,是一昨冷酷的建筑物,其外表本身就令人产生一种绝望感。预审室里挤满了神情沮丧的人——妓女、恋童、行凶分子及其受害者。特蕾西被押到值班室警官的桌子前。
一个逮捕她的警察说:“伙计,这就是那个姓惠特里的女人。我们是在她正要潜逃时把她抓住的。”
“我不是——”
“把手铐打开。”
手铐被摘下了。特蕾西说:“这是一个意外的事故。我并没有打算杀死他。他企图强奸我,而且——”她控制不住她那有点歇斯底里的声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