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琮闻言,胸膛发出响亮的笑声,振得一伏一伏的。
屋外轮值的奴仆霎时一惊,自家二公子对夫人,还真是一分都不计较。
全琮惺着眼,在她耳边说:“一百年。”
谢怡蕴似被撞击了一样,全身都战栗了起来。
童谣里讲:
拉钩,上吊。
一百年。
不许变。
幼时她随谢大人上街,望见疯跑的,喊着这几句话,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总是侧头偏了又偏。谢宋氏则成功地把她的反应理解成想玩,回去招集澜姐儿,庶弟,还有一干亲戚朋友家的孩子在院子里疯玩儿。
零嘴,果盘,嬉闹,像极了后世飘满虚幻的大联欢。
长姐谢怡澜立在不远处的海棠树下,朝她招手:“来呀,来玩。”
谢怡蕴沉重地别过头,不忍心看那场面。
扎着两尾大辫,便敢张狂地进行信任试验,太无所畏惧了。
太无知了。
也太年幼了。
她年轻的壳子里,住着苍老的心态,看着无知无觉的那群人,有点哀叹。
她张嘴,气还没呼完,就被另一声比她还深沉的声音打断,他说:“试了,才知道如何评判!”
海棠花落,少年明晰。
瞬间,谢怡蕴就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清新,老沉。
沮丧,希翼。
知坚冰非一日之寒,也知黄叶预示秋天。
他在簌簌的花瓣里,执手,行以一礼,道:“沈护都之子,沈鉴。”
这样的人,光芒太甚。
别人无法假装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她也不忍心。
谢怡蕴垂首,朝他打了个裣衽:“谢县令之女,怡蕴。”
沈鉴道:“来吗?”
谢怡蕴回:“好。”
她提起裙摆坦荡荡走进人群中,在那耀目的春光里带了一包零嘴回屋。
现在,有人朝她伸出了手,问她信不信。
谢怡蕴与他黑如曜石的眼睛对上,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前路漫且长,让她先走走看。
全琮见状,握她更紧了。
燃灯被风吹熄,谢怡蕴就着男人的体温睡去,她这一睡,就很沉,快到午饭时分才悠悠转醒。睁眼的刹那,全琮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正坐在塌上看喜宴送礼的账本。
见她醒了,搁下手里的东西问:“渴吗?”
谢怡蕴脑子尚未完全清醒,迟滞地摇了摇头。
全琮失笑:“饿了吗?”
谢怡蕴摸摸肚子,“嗯。”
外面的奴仆听声,疾步往小厨房去了。
接着,仆妇端着梳洗的铜盆,清水,脸帕等物也进了屋。
甄妈妈和蕊珠儿赶在宣德候的人之前,上前替她整理衣服,很快,谢怡蕴就穿戴整齐了。其间有个不知事的,想在一干人前先讨宠,她也依了。纵使独身惯了,近身只喜欢那几个人,但只要让她舒心,不吃鲠,她也不会让人难堪。
全府的人见到这一幕,提着的心,终于掉了下去。
她们就怕再来一个主子宠,不管下人死活的主子。
只要还在意着她们几分,他们就会尽心尽力。
因此搭在谢怡蕴身上,替她理搭襟的那只手,更轻了。
谢怡蕴喝了口蜂蜜水后,提步往外屋走,全琮坐在桌侧,桌上已经摆好了各式菜品,她看了一眼儿,便不自禁地动了动舌尖,不得不说,宣德侯府还真会生活,开的伙食虽不大富大贵,全是普通食材,但制作步骤繁琐费事,对厨娘的要求很严。
她修的不过顺心意三字。
全琮见她近了,递来竹筷,与她吃了成婚以来的第一顿饭。
他个子高,长臂长脚,吃饭的速度也快,不一会儿就把面前风卷云残了。但眼睛确是盯着她的,见她往哪个盘子多夹了几次,便不动了,留给她选。遇见他喜欢的,也会夹给她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