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颔首,拉起贺心秧往马车的方向走,待两人上了马车,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可以干什么。
“王爷,我给您当伴游姑娘,日后您想到哪儿去玩,我一定奉陪到底,给您说笑话、给您准备点心,保证您一趟旅游下来,神清气爽、精神愉快。所以求求您把我身上的毒给解了吧。”
萧瑛沉默,静静看她,看她的眉眼鼻唇,看她的委屈巴结。
她不是关倩,关倩只会奉承他的心意,不会同他作对,更不会逮到机会就讥讽他一顿。关倩也不会装上一脸的可怜兮兮,哀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关倩没有她那么多面,不会每次的反应都能出乎他的意料,关倩说话的时候,眼珠子不会转个不停,不,应该说,关倩从来不像她这么多话
眼底的这张脸,越来越不像关倩了,可不像关倩,像什么呢?像一颗勾人食欲的小苹果?
见萧瑛迟迟不语,贺心秧再也抑不住泪意,垂眸,湿了双睫。
他想继续逗她的,问题是她的眼泪,再一次让他“忍不住”
他忍不住心疼起她的忧心忡忡,忍不住心疼她被咬得死紧的下唇微微泌出血丝,她流露出来的恐惧刺痛了他的胸口,他看得出来,她真的吓坏了。
带着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他决定妥协,决定把她的忧心放在自己的乐趣之前。
勾起她的下巴,他轻声问:“你说话算话吗?”
他问这句所以是同意了!瞬间,她飞扬起眉眼,手指头加了力气,把他的衣服拧成菜干。
“是,百分百算、千分千算,铁铮铮的算,淋漓尽致的算,板上钉钉的算。”萧瑛笑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回答?
他点点头,又问:“会不会你解完毒后,就不再理会我?”
“我是这种人吗?我不是!我负责任、我有道义,我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圣贤级人物,我答应别人的话,一定会做到。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贺心秧发誓,此生此世若不理会王爷的话,就让我五雷轰顶、一命归阴。”她口气夸张、动作夸张,最后高举五指,对天赌咒。
“不必发这么毒的誓言,本王信你便是。”
“所以那个解药?”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如果他现在告诉她,她压根儿没中过什么毒,之前的“解药”不过是滋阴补肾的六味地黄丸,她信是不信?
肯定不信,她会以为自己糊弄人,以为他终究不愿放过她。
于是,他从怀里拿出另一剂药丸,那本来是要给华哥儿补气养身的药,现在
“只要吃一丸就行了。”他把药递到她手上。
贺心秧拿到药丸,也不倒水,飞快往嘴里一塞,胡嚼乱咬一通,这个药苦得让人想跳脚,可良药苦口嘛,有什么东西比小命更重要,因此她半句抱怨都不说。
萧瑛剑眉拉紧,细品她的表情,这药苦得紧,难道她吃不出来?
终于,她囫囵吞枣,把药给咽进腹中,苦得像吞进三斤黄连,一张小脸皱得让人好心疼。
他爆笑出声,原来她不是不怕苦,而是更怕死。
他从马车的夹格里拿出桂花糖,她一见,忙不迭的塞进嘴巴。
“好吃吗?”他靠近她,与她并肩齐坐。
“能不好吃吗?枫余居的桂花糖,全京城最有名的。”
想到桂花糖,她又怨了,几句话就被人诓出底细,她的天才脑到这个时代竟然成了蠢货。
“你已经知道了?”
“啊不然呢?”小命保住了,她的口气又开始张扬,女人啊,是不能随便宠的。
她以为他要使起王爷的凶劲儿,咄咄逼人、往下追问:说吧,你根本不是京城人士、不是华哥儿的隔壁邻居,为什么要说谎骗人,你图谋的是什么?
没想到,他却是拐个弯问:“那你知道如意斋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知道,不就是一个权贵欺民的活生生例子嘛。”
她歪了歪嘴角,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全是假的,就算在现代文明世界,还不是有黑道大哥叫小弟出面顶罪的事。
“权贵是真的,欺的是不是民,那就值得商榷了。”
萧瑛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好看的瞳眸向她望去,耐心地等待她的脑子转出他想要的答案。
她马上想通,弹指道:“所以那间如意斋的背后老板不是民,而是官或者权贵?”
萧瑛眼睛一亮,她果然没教自己失望。
贺心秧盯着他灿亮的目光,彷佛被鼓励似的继续往下推测。
“既然是官或权贵,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软弱,任由旁人欺凌霸占,不出头为自己讨回公道,却让几个厨子去对抗权贵?”她的手指敲敲太阳穴,试着推敲出答案。
他顺着她的话说:“是啊,以小抗大,这背后店东到底在想什么?”
贺心秧点点头。“也就是几个厨子罢了,这种小虾米对抗大鲸鱼的事,权贵岂会压盖不下来,怎会后来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有谁在背后操控吗?他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企图惊动皇上,让霸人店面的权贵难看?有可能,那会不会从一开始,皇上到如意斋碰壁,都是事先预作的安排,好让皇帝对如意斋印象深刻?”
眼见自己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引出她这番推论,萧瑛脸上笑容更盛。
他该怎么说她呢?说她笨,傻子怎能推敲出这番道理;说她聪明,在许多方面,她却又单纯可欺,他益发看不透她了。
“哦哦,你在笑,可见得我的推论是对的,那你怎么会知道旁人不知情的始末?莫非你和那个店东熟识,又或者”他就是那个店东!她的大胆假设把自己给吓死啦。
这回他不笑了,绷起脸,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她瞧。
心,咚地一声跳了下,她迅速低头,多言惹祸啊,她怎么老是记不牢。
“你猜出来了?”
她那张脸明明写着“我已经猜到”可她不停摇头,打死不认。
“没有,我没猜到。”完蛋,他是狐狸耶,她竟敢猜到他的隐秘事,是嫌活得不耐烦吗?千万别前毒刚解、后毒又至,前面的巴结全白忙了。
“不说实话啊。”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一寸寸慢慢扫瞄。
她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怕一接触便会被射个千疮百孔,可他哪里容许她当缩头乌龟?他轻拍她的头,将她最后的一丝侥幸拍到九霄云外。
重重叹气,她无奈抬眉。“王爷就是如意斋的真正店东,您与夺铺子的权贵有嫌隙,才使计害人家。”
果然猜出来了!
他淡然一笑,掀开帘子往外看,马车已经到了城郊,路上行人渐少,之前被雨打得零落的绿叶,方过几日又是欣欣向荣,点点花苞在绿叶间展露娇艳。
乌云不会总蔽日,世间事终要论个是非曲直。
他叹口气,缓声说道:“霸占如意斋的权贵是安国公,皇帝的左右手,年轻时打仗,两人就是过命的交情,因此皇帝上位,他便被封了安国公,皇帝信任他,甚过兄弟手足、朝中大臣,他便是犯错被告到皇帝面前,皇上总是一句树大招风就淡淡揭过。”
“皇帝用人是看交情,不看能力的吗?”贺心秧问。
萧瑛凝视她,这丫头又天真了,一介平民胆敢在王爷面前批评皇帝,不怕杀头?就因为他也在她面前批判过帝君,她便认定他和自己是同一国?这种既天真又慧黠的表现,让他不知该如何将她定位。
“安国公贪财,抢百姓财产是小事,但插手军中、盗卖国家武器就是大事了,控制憩户,盗卖官驴亦是大事,问题是要揪出这些大事,得先让皇帝相信,安国公是个贪财且手段肮脏之人。”
“所以王爷设局,引他往下跳?”
萧瑛点头,原本他并不想插手此事,朝廷越乱,他越是有机可趁,但眼看边关官兵无武器可用,百姓无盐可吃,他还是出手了。
后面那两件事,不仅让安国公丢了爵位,还让皇帝下令斩杀他全家两百三十余口,此事让众武官对皇帝寒心,再不复往昔的信任与忠心。
“苹果,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贺心秧偏过头,望着他的眉眼。
他并不如传言中那样,只懂风流不问朝政,毕竟身上流着皇家的血液,心底还是有天下百姓的,她终于信了几分宫华的话。
摇摇头,她实话实说“我没这么厉害的心计,做不来这样的事。”
“可你却猜出我的心计。”
“猜出和实行是两码子事,我可以大言不惭的把海禁之事说得头头是道,可你要我使法子去阻止朝廷颁布禁令,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当然不可能,你没有人、没有钱,更没有权,没有这些东西,纵使你有满腹才华,也成不了事。”
“是啊”萧瑛提起钱,贺心秧才想起上王府找他的重点目的,她赶紧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小桌子上头。
“王爷,这是上次向您借的十两银子,还您,以后我不欠您钱了。”
“就十两?”他眉毛一高一低,斜眼盯着她瞧。
“它不是十两吗?”不会吧,她已经使银子使上手,虽然还是没钞票用得明白,可也不至于连是不是十两银子都分辨不出来。
“它是十两,可你只打算还我十两?”
他想赖皮吗?当初应该写张借据,白纸黑字载明的,以为他是王爷,不会看重这点小钱,没想到
“那日,我的的确确从王爷手中接过十两银子。”她急了,加重口气。
“是,你确实从我手中接过十两银。”他重复她的话。
听见他这样回答,她松口气。“既然如此,就没错了,好吧,我再加点利息给王爷。”她肉痛,却还是忍痛把怀里剩下的银角子全掏出来,拉起萧瑛的手,直接放进他掌心。
看她舍不得的狰狞表情,他抿唇,又想发笑。
她全身上下就这么点银子?不过也不容易了,一个女子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挣这么多钱,他该称赞她一声。
可这是她挣的,还是宫节给的?想起宫节,一丝不悦升上心头。
他学她,拉手、摊掌心,把银角子送回她手里。“我不收你利息”
听见这句,她的喜悦迅速堆积,在脸上拉出一个可人甜蜜的笑容,但萧瑛的下一句,又把她的笑脸踹进地狱。
他说:“你漏算了我给宝嬷嬷的五百两银子,我可是用现银把你从青楼里赎出来的。”
他不咸不淡几句话提醒了她,她想起来了,五百两
短短三秒内,她从小盎婆滚回去三级贫户。
呜,不要啦,这个古代怎么这么难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