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还愣了一下，终归没有回复，他还没有从“出轨”这件事带来的冲击中走出来，他还不愿接受昨晚的一切。

就像是站在了一个人潮拥挤的十字岔口，他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又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只能被裹挟着，走向某个未知的方向，再不能回头。

夏还略微收拾一下，欲盖弥彰的将衣服拉起来，盖住颈间暧昧的吻痕，便下楼离开。

回程的出租上，车载电台正播放着今天的新闻。后座的夏还却是盯着外面缓慢闪过的灯火辉煌的城市发呆，思绪持续放空。

直到手机传来短信声，夏还才逐渐回过神，短信来自他的“老公”孟潮与，“周六晚上回老宅。”

“好。”夏还点击回复，又看了看手机，确认没有新的短信进来，于是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气。

此后，“出轨”的阴霾便萦绕在夏还周围，连带着看到微信上的备注也会感到抱歉与心虚。

好在孟潮与不常回家，没有当众对上，不然他可能会忍不住，把一切都老实交代了。

经历了一周的心理建设之后，夏还已经想清楚了。他准备今晚吃完饭后，就跟孟潮与好好谈谈，没有感情的婚姻，迟早会出问题，所以无论是继续维持这段协议夫妻关系，还是离婚，他都能接受。

孟家大宅修建在靠山靠湖的城郊地段，虽是城郊，却因物产资源丰富而地价不菲。

夏还并未去过几次，原因有几点：孟潮与她妈不喜欢他；孟潮与不让他跟他妈单独接触接触；他自己也不愿为了一段空壳的婚姻，去讨好一个不喜欢他的人。

“别多嘴，少管闲事，装死人就行。”这是孟潮与对他说过最多的话。想来孟潮与虽然态度差了点，经济上却没有克扣过他。其他事情上也从来不过问，留足了私人空间，真正做好了一个协约婚姻该有的样子。

回过神来的时候，出租车已经在老宅大门口停下了。

大宅在夕阳日暮的笼罩下显得更为豪华庄严。

今天是星期六，是孟家集体聚餐的时候。

穿着整齐的女仆恭敬的朝他欠身鞠躬，引着他走进去，不少孟家人已经到了。

不过无论是坐在一起打麻将的穿着奢靡的姑姑婶婶，还是围坐一角聊天摆闲的姨姨叔叔，甚至是电视机前吵吵闹闹的孩子，没人将多余的眼神投向他，就好像他是空气。

还好夏还早已习惯了，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还是走过去，直到走到了他的“母亲”面前，脸上才牵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妈。”

那女人像是才舍得将目光移向他，撇了撇嘴角，像是带着不屑的笑，“哼，您贵人舍得来啦～请了这么多次没请动，我以为要我亲自上门递请柬啦～”

夏还嘴角的笑意凝住了，此前他并没有收到孟潮与的消息，看来是不愿意他来啊，那么这次又为什么要通知他。

周围人见氛围不对，也没有过多打趣，只是圆场的附和着说：“你妈生气也正常啦，回头好好道个歉，先坐下吧！”“就是就是，这么生疏干嘛，坐坐坐。”

夏还于是将目光四移，对着几位略微和善的女性长辈露出礼貌的笑，并出声喊人。

他不太认人，况且还没怎么见过，有好些人都只在他和孟潮与的婚礼上匆匆看过。于是，他示意性的打完招呼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麻将声仍在继续，聊闲时不时传来的笑声也断断续续的传来，夏还只盯着一处发呆，开始思考孟潮与这次叫他来的目的。

他不是傻瓜，之前那么多次的邀约他都并未传达到，这次却意外的告知了他，必定是有大事要发生的。

在思考彻底进入死胡同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幸好之前就将手机音量调至最低，因而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来电显示“唯一的老公??”，手机震动带来的酥麻感让夏还手指骤然收紧，电话长久未被接通自动挂断，下一秒又如催命一样打了过来。

夏还咽了咽口水，见没人注意，最终还是妥协似的拿着手机走了出去，拐向了侧门。他记得那儿连接的是一个小花园，基本没什么人。

走到了花园一个最为隐秘的角落，挂断了三次的电话却停止了震动，夏还犹豫着还是点击了回拨。

那边显然是正等着这通电话，不到一秒便被接起来，却没说话，几秒的安静让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屏起呼吸。

最终还是一声轻笑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好伤心呢，还以为你会先开口哄我，毕竟我打了这么多电话呢。。”

夏还清了清嗓子，“有什么事吗？”

秦衍的笑意更为明显，“没事不能找你嘛？老婆?这么快就忘了？我以为我们应该把事后的温存补上，怎么你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可是伤心的很呐…”

说完顿了顿，“要是我不找你的话，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不找我啊。”

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夏还闭了闭眼，“秦衍，现在发生的一切你不觉得都太诡异了嘛？你我都有婚姻，这样的纠缠对我们都是十分不好不道德的，你怎么能轻易的叫别人老婆，你就一点负担都没有吗？”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我会跟孟潮与说清楚，我应该快离婚了，我不祈求你离婚，你想怎么我都无法干预，但我还是想说，我们能不能别再见面了，”夏还噎了噎，“…我看到你就很有负担，对不起。”

对面良久没有说话，只有略微沉重的呼吸声证明对面是一字一句听到了这席话的。

夏还都能想到对面的人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但他还是挂了电话，不带一丝犹豫。

晚餐正式开始之前，孟潮与到了。

一身笔挺西装也挡不住男人流露出的风流气质。孟潮与出了名的放荡不羁，花心爱玩，常常出现在a市头条的娱乐板块，几乎有点名气的小明星都跟他传过绯闻，是a市大多数狗仔队眼里的香饽饽。

孟潮与先是笑着跟大家打过招呼，打趣了几个年纪较小的孟家小子，然后绕到他母亲的身后，亲昵的环住她的肩，“妈，我可想死你了。”

“少贫。”他妈却只是嘴角带笑，作势拍了拍被儿子环住的手，露出一副责怪的模样，“这么久不来看你妈，我以为把我忘了呢？我哪有你那些朋友重要啊？”语气里却无半分责怪。

“你最重要你最重要…”

“哈哈哈哈哈”“小与真是的”众人七嘴八舌，皆是一副被逗笑的表情，气氛好不活跃。

只有坐在对角的夏还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孟潮与三言两语将众人哄得团团转，不是夸这个小姨保养得好，就是夸那个姑姑家孩子争气，最后也不知是哪家孩子闹着说了一句饿了，话头才就此止住。

秀色可餐的饭菜由仆人一道接一道的端上桌。孟潮与他妈拉着他坐到旁边，不断给儿子碗里夹菜，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夏还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静静坐着，也不敢擅自离开，怕由此引来更多针对他的话题。

哪怕低着头也能感觉到时不时落到他身上的目光，抬头时这道目光又迅速离开了。

他疑惑，看向孟潮与，对方却在沉浸式给他妈剥虾，仿佛从来没有分出多余的视线。

是自己想多了吧。夏还晃了晃脑袋，最近精神已经不太好了，晚上开始失眠睡不着，被很多种情绪缠绕在一起，像被置于炭火上炙烤，不是一瞬间的灭顶，却让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

直至饭后，夏还才得以光明正大的起身，他去了趟厕所，出来时大厅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他只得出去逛逛，想要找到孟潮与，至少跟他说一声，他想先回家了。无论是找个身体不适的借口，还是其他什么的，他现在就想走。

依旧是那个花园，这次进去是却听到孟潮与的声音了，只不过对方好像在打电话，“我知道啦…小事儿…我你还不信吗？…回来跟你说…嗯嗯就先这样…拜拜宝贝。”

天作证，夏还真没有偷听别人讲电话的癖好，他只是碰巧撞到了，还没有立刻离开而已。

男人转过身，看到的就是一脸呆愣的夏还，他却并未显露出被偷听的慌张，反而闲庭散步，目光紧紧抓着夏还，仿若实质。

夏还攥紧了背后拉住的衣服，尽量脸色自然的看着男人踱步至他跟前。

他讨好一笑，仰脸看着孟潮与，“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只是在找你，恰好听到了一些…”

孟潮与眼神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我说你偷听了嘛？心虚什么?”

被死死盯着，夏还再努力也扯不出笑容，“我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夏还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了，才继续说道“但是我不确定是要在这里说，还是回去再说。”

“刚好我也有事跟你说，我去跟我妈说一声，今晚先回去。”孟潮与说罢也不管夏还跟没跟上，径直步出花园。

毫无疑问，夏还被他妈用眼神剜了两眼，以为是他才让他儿子这么早就走，夏还全程低着头，走出老宅大门时才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

看着率先进入驾驶位的孟潮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后座的门钻了进去。

车子穿梭于高速上，郊外的夜色显得更为纯粹，只有明月与之作陪。

车子越跑越快，车速提上了250码，夏还冷汗直冒，死死抓住底下的坐垫，深怕今晚就这样轻易的交代在孟潮与手里。

孟潮与喜欢飙车他是知道的，毕竟每周上一次新闻的频率实在是常人望而不及的，开游艇，飙车，打高尔夫，台球，赌博，成人公馆，刺激的高消费的东西没有孟潮与不沾的，说他纨绔子弟都小看他了。

驾驶座的男人透过后视镜暼到夏还紧张却又故作镇定的脸，嘴角不自觉扬起快活的笑。

到家门口的时候，夏还可以说是死了一会了，七魂六魄可是说五魂三魄在外飘，捡都捡不回来。

他们的“家”是一栋装修精良的小体别墅，孟潮与长期不回，只有夏还一个人住是完全绰绰有余的。

男人并未将车停入车库，夏还知道他今晚也不会留下。

孟潮与也没有下车的意思，夏还怔了怔，酝酿好了情绪，试探性的开了口，“你先说吗？还是我先?”

孟潮与的视线不轻不重的瞥了他一眼，左手按开车窗，从座位旁边的储物盒里拿起烟盒，抽出一根，利落的点燃放进嘴里，接着眯着眼吸了一口，吐出寥寥烟雾，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我先说，”孟潮与将烟伸出窗外，手肘靠着车窗抖了抖烟，“我在外面找了个情人，他怀孕了，死活不打掉，，”说完眼睛仍然盯着后视镜里那张呆愣愣的脸，似乎在期待对方反应。

夏还确实是震惊了一瞬，下一秒却又想通了，孟潮与身边有不少的情人，做过了怀孕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不过他为什么要跟他说，这种事情他自己应该能解决吧？

现在不解决事情，反而来找他。。夏还心下了然，那就是了，解决不了事情，就解决他。

夏还释然的笑笑，没想到他们居然在同一时间想要离婚，这也算是一种…默契?他不知还哭还是该笑。

夏还闭了闭眼，彻底下定决心，“我也有话跟你说，我前任回来了，他也找到了我，我们…”明明前一秒信誓旦旦要果断说出口，这一刻却开始退缩，那几个字像块烙铁，烫的他口干舌燥，怎么都开不了口。

孟潮与一下子坐直了，手里的烟还剩最后半截，他吸了一口，将烟头弹出去，像是也意料到了夏还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们怎么了？”

夏还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像是给自己鼓劲，“我们发生了关系！”说完低下头，不管孟潮与是怎样的反应，愤怒也好不屑也好，夏还现在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他很羞愧。

车内是长久的平静。

谁都没有说话，又好像什么话都说尽了。

这样的结果应该也是两人最愿意看到的了。

“所以，我们离婚吧，结束这样的婚姻关系，对你，对我，都是有好处的。不是嘛？”

“你懂个屁！”孟潮与却像是憋不住了，语气里蕴着滔天的怒意，夏还错愕抬头，只能看到男人握紧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你…”

“滚，滚下去。”

夏还又不解的看了眼眼前这个突然发飙的男人，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说得不对了。

拉开车门，夏还钻出去，还未来得及站定，身后的车就如离弦之箭，咻的一声窜了出去。等夏还回过神，连车的尾灯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