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脸书生心头微微有些诧异,原本的余浪可是个针扎不透、油泼不进的混世魔王,这次他虽占尽了天时地利,还是觉得胜得太过轻松,甚至怀疑余浪莫不是还有什么以退为进的后手。
余浪却只是一味委顿的沉默。
书生仰头大喊道:“余老爷,您听着了吧?您孙儿可认罪了!咱们是去官府还是怎么说?”
一支羽箭疾射而出,射灭了两只火把,又没进梁柱,犹自颤动不已。余老爷子提着弓缓步走了出来,步履不疾不徐,不怒自威。
面对着这威风凛凛的老人,众人都没了方才咄咄逼人的声势。
余浪刚想说话,却被余朝然一记热辣辣的巴掌甩在脸上:“废物!老夫穿衣服取弓的辰光你都顶不住!”
方脸书生额头冒汗,好似这一巴掌也拍在了自己脸上,心道:这老东西是块难啃的骨头,他要不愿意替孙儿认这账可不好收场。
谁料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余朝然取出一只精致的楠木盒子:“这里头装着我余家在扬州城的五间铺面和这宅子的地契,城东的五十亩田也归你李家,文山贤侄,这事儿结了没?”
李文山的脸上哪还有一分愤怒,完全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他面色潮红,像是赌场上孤注一掷却赚得盆满钵满的赌棍:“朝然公高义,这事儿结了,结了!”
“令妹是怎么死的?”余朝然淡淡地问。
“她是不愿与小余贤侄成婚自寻短见,嘿,没这福气。”李文山满不在乎地应道,说完还冲尸体啐了一口,“没妇德的东西!”
直到此刻,余浪才回过味来,这李文山若是真心为妹子讨公道大可去官府报案,打从一开始他就是想来讹钱的,却没想到余朝然出手这么大方,把整个家业都赔出去了。联想到自己之前那场所谓的大病,恐怕婚宴上下毒的正是李家。
他们想毒死我们这一对夫妻,余朝然又是老光棍,这份家业最终只能归李家。我没被毒死,李家又恶人先告状反而污蔑是我毒死发妻,这一出连环计着实歹毒。想到这里,余浪不由得脊背发寒。
祖孙俩简单收拾了行李,就要离开集贤里的大宅。
临行前余浪忽然回头。
余朝然问道:“怎么了,舍不得这一场富贵了?你没有捍卫富贵的担当,就没有拥有它的资格!就你那副软蛋模样,家业留给你只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余浪没有答话,神情哀戚,对着地上无人理会的女尸缓缓下跪,郑重其事地叩首道:“愿你来世生在个好人家。”
这一跪,便算断了前缘了。
余朝然冷笑:“你不是失忆了吗,恐怕连这姑娘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吧?何必惺惺作态。”
余浪缓缓起身:“哪怕是个陌生女子,这样被家人祸害利用难道不值得同情吗?我虽不记得她,可是想必对她有很深的感情,他们抬出尸体的时候,我半是恐惧,半是万念俱灰,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
看到这女子尸体时,另一个余浪残存的意识万念俱灰,拼死认罪,只是一心求死以殉此情吧。我这一跪,不仅仅为这女子,也为大唐这个曾名余浪的惫懒少年,由于我的闯入,你原本精彩的人生就这么戛然而止,一定很不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