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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纳西索斯的诅咒(1 / 1)

07纳西索斯的诅咒

有时候,表白就像刻舟求剑。

此时此刻的她,爱上了此时此刻的他,并标记宣告她爱上了他,要把他永远留在身边,地老天荒,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你我永远不许变,不许背叛彼此,像浇铸下一个固若金汤的锁链一样山盟海誓。

如手抓水,如留月相,如取镜花。

水无实质,月相常转,镜中虚影。

一念执着,自入镜中,随相而转。

就像上帝对夏娃说,树上的果你可以看,不可以吃,你看它时是好的,你摘下吃时会中毒。

可席慕莲偏偏要摘下禁果,反叛上帝,一身傲骨,桀骜不羁。

她倒不信邪,要看看上帝能奈她何。

疾名为嫉。

摩挲着肌肤纹理,感受着对方血液的温度,纠缠在一起互相摩挲,不断累积着快感,窒息,直到水满则溢。

重新归零。

一场暗室里无声的性爱将将结束。

还带着高潮后的余温和红晕,便匆匆换好戏服上台演出,玩的就是刺激。

在戏台幕后,在午夜的休息室,在莉薇谭开遍玫瑰花的漫山遍野里,公寓的天台上,房间的阳台里,洗手间的浴缸里,疯狂做爱。

席慕莲的公寓里。窗外下着小雨。

“姐姐……”被席慕莲撩拨着泄了两次的江定心周身有些虚软,安静地躺在床上。

席慕莲埋首在江定心的颈肩,闻着他身上独有的体香,含住那白皙的脖颈,于其上留下粉嫩的吻痕,好似铸下属于她的烙印。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江定心游弋的目光昭示着他还是不够有底气。

但这个一直留存在心底的问题,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那个在感情里死乞白赖毫无尊严的人。

可是刚才,他分明地听见,席慕莲在他耳畔说,爱上了他。

欣喜若狂,却又不敢相信。

席慕莲愣了几秒,抬眸去看他,思考片刻后道:“还是那句话,一开始就喜欢你,如果不喜欢你就不会和你上床。”

江定心微蹙眉睫,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对你来说,爱就是做爱吗?”

席慕莲怒了努嘴,点头道:“当然,喜欢一个人就想要和他有生理接触。如果连触碰都不愿意,怎么能叫喜欢呢。”

海王对喜欢的定义总是那么肤浅,她们好像情感区域发育不完全的单细胞动物,席慕莲也知道自己的弱点。

“可是……”江定心迟疑道。

“可是什么?”

“我对姐姐的喜欢好像不只是身体上的。”他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心。

这次轮到席慕莲微蹙眉头,其实,她并不能很好的理解什么叫做‘好像不是生理上的喜欢’。

对她而言,没有感受伤春悲秋的雷达,没有怜悯众生的慈悲,甚至不在乎别人的喜怒哀乐,只是同时也缺少感受快乐的触角,生理上的快乐是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江定心则对情感的敏锐远大于席慕莲,他时刻都在感受别人的喜怒哀乐,照顾周围人的情绪,像个被八风吹着乱舞的稻草,急于寻求一个定海神针。

就像狗能挂满屋子的一面壁上,无言地陈尸。

剥离了所有的注视,江定心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它们。

找了个空闲的下午,一一把它们从墙壁上摘下来,打包放进纸盒里,然后尘封于床底下。

这样做让他的心里感觉稍微舒服了那么一点儿。

他不用觉得自己像个马戏团的小丑,施展浑身解数只为了博人一笑。

现在,连那个嘲笑他的人也走了。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开始的模样,回到了他还没有拿过那些勋章的时候。

像摘除了奖章以后白净净的那面墙,一样的空无所有。

还剩下什么呢?

他反复诘问自己。

却没有答案。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定心还是回到了莉薇谭剧院复工,所有人都觉得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是莉薇谭剧院最晚走的人,每天到了六点钟就准时离开,每天都去「完美情人」酒吧里买醉。

酒精可以麻痹如潮的思念,让人沉醉在什么都不思考的混沌里。

江定心现在就需要这种混沌,来麻痹敏感带来的疼痛。

这幢他们都用箱子封装了起来,放到了阁楼上。

屋子里重新收拾过,过去放满剧本的书桌也焕然一新。

胡如烟让他明白了,并没有人真的可以强迫他变成出演马戏的大象,是他安于把自己放在那个舞台上。

没有了观众,才想起关起门来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每天按时起床,出门跑步锻炼,回来给自己做早饭,然后去附近的沙滩转一转。

过去,他勒令自己成为优秀的人,努力向别人证明自己有多厉害。

如今,他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时却没了头绪。

喝完刚煮的鲜奶咖啡,嘴边还遗留着淡淡苦涩的味道。

江定心散步到湖边沙滩,思考着席慕莲的话。

从前,他问席慕莲:“如果在世上没有了任何牵挂,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

席慕莲却说:“可心被外物拉扯,又怎么能获得真正的快乐呢?”

正像咖啡因是为欠缺振奋的精神而存在的一样,疯狂的性爱也是为欠缺真正的快乐而滋生的。

需要别人的认同,恰是因为缺乏自己的认同。

硬币的正面是海市蜃楼,硬币的背面才是真相。

这些道理,江定心绕了一大圈才想明白。

可他不知道,真相到底是用什么形式存在着,也不明白造物主的真正用意。

看见沙滩上有个小男孩正在忘情地堆城堡,他仿佛看见了小时候坐在台阶上模仿大人的动作而表演的自己。

忍不住夸赞他道:“小朋友,城堡堆得很好啊,你有天赋成为很厉害的建筑师呢。”

小男孩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他:“建筑师是什么?”

江定心说:“就是造房子很厉害的人,造了许多很厉害的作品。”

小男孩想了想:“成为建筑师以后,是不是得天天造房子?”

江定心愣了一下:“你喜欢造房子,天天造房子不好吗?”

小男孩天真地回答他:“那万一有一天不想造房子了怎么办?”

江定心对他的想法感到疑惑:“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叔叔小时候喜欢演戏,后来长大了成为有名的演员,赚了很多很多钱,得了很多很多荣誉,建筑师是比演员更厉害的职业呢。”

小男孩摇摇头说:“不要!我不想天天造房子,我还想画画,开汽车,踢足球!”

江定心蹲下来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对他的想法颇感兴趣:“那就算别人夸奖你,你也不要吗?就算你拿了第一,别人都羡慕你,你也不要吗?”

小男孩重重地点头:“嗯,不要,我要自由,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然后他就看着小男孩开始在地上画画,画天上的云,还有湖水的波浪。

顺着沙滩的尽头看到到不远处的湖水,江定心仿佛听到了湖中鸭子的嘲笑。

水和云都是无形的,却也是变化无穷的,小孩的创造力也是无限的,大人却想将它们浇筑成具体的样子。

最可怕的是,他做小孩的时候,还拼了命往那个套子里钻,自我物化迎合上意。

“那应该成为什么呢?”他忽然向着湖水问了一个问题。

为了找到这个答案,他扮演了那么多角色,到头来却迷失了真正的自己。

原来,他谁也不是,也可以是任何样子,无即是我,我即是无。

所有的痛苦,不过都是源于想要成为什么样子,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

但是最终却荒谬地发现,最初的源头却什么也不是,没有形状,没有性别。

水装在方形容器里暂时是方形,装在圆形容器里暂时是圆形,装在三角形容器里暂时是三角形,但终归奔腾而去,不是任何形状。

想要成为谁,证明自己是谁,不过是徒劳疲累。

嫉妒,不过是羡慕别人的形状,却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改变形状,更加不知道别人装在那个形状里也很痛苦。

只可惜这个简单的连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他却经历过这么多痛苦方才知道。

过去使劲浑身解数想要成为有用之器,可造之材,不过是把无形的自己装进了有形的容器,拼命把自己捏合成容器的样子,把自己脚后跟切了穿进别人的鞋子里。

削足适履,多么可笑。

终于,他不再想着证明自己是谁,有多优秀,他很快乐,成为了奔腾的河流,无尽的海水。

他销融了具体的形状,外界无法定义他,他把自己从舞台上撤下来,从跑道里摘出来,从套子里放出来,大器免成,君子不器。

不成也就不会坏,不生也就不会灭,不必保持一种固定的样子,也就没有维持人设的执念,不必维持在自己眼里所希望设想的样子,不必维持在别人眼里所希望设想的自己,不必用一种苛刻的眼光时刻审视自己的形态,从来没有那个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审判长。

因为本源最初什么也不是,所有的形状全是暂时捏合出来的,也没有办法永恒地保持下去。

海市蜃楼的背面,是空的。

空的背面,就是海市蜃楼。

本来没有什么的白纸,才可以作画。

本来什么都不是的人,才可以成为演员。

人生的意义就是不一定非要捏造出特定意义,想做什么都可以。

有,本来就产生于没有。

他是自己命运和形状的主人,要把自己捏成什么形状,从来都不是别人可以说了算的。

原来他的自残,不是源于和席慕莲的分离,而是源于他本身发育得就不完整,他没有把自己捏成完整的形状,而却期望用别人来填补自己的缺口。

真正能够伤害得了他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是他的恐惧,化成了利刃,割破了他的手腕,而且亲自操刀。

“谢谢你,小朋友,我明白了。”

空无所有,就拥有了所有。

这便是江定心苦思冥想的答案。

荒谬地令他感到吃惊。

顺遂自己的心,他忽然想回到他和席慕莲过去游玩的那个乐园去看看。

于是便散步到了那个度假区,就在离湖边不远的地方。

还记得走进那个鬼屋时,他紧紧地握着席慕莲的手,而她却对他说:“别害怕,这些不过都是假的。”

现在,她不在他身边了。

他想一个人完成这个挑战,带着她的那句话。

他要拿出谈君彦视死如归般的勇气走进那幢鬼屋,以此来验证造物主的安排。

他相信自己的心,相信当他真的放下一切执念,一切就会回到他的身边,他从未失去过什么。

望着那幢古堡的大门,江定心迈步走了进去。

鬼屋里充斥着阴暗的乌鸦叫和鬼哭声,江定心直把它们当成播放的乐曲。

从转角跳出来的巫婆和僵尸,江定心便把他们当成是来迎宾的娃娃。

在棺材边流淌的血泊和骷髅,江定心便把它们当成是花草和石头。

能控制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钥匙在他自己手里,只要他自己不开启,他发现别人是没有办法从外界打开那把锁的。

就像是一幢没有门的房子,转动不了的魔方,拔不动的重剑。

而那些npc们见江定心好像不为所动,也就失去了使劲吓唬他的乐趣。

上次花了半个多小时走出来的鬼屋,这次只花了十五分钟。

席慕莲自从江定心在医院分别之后,本来打算离开莉薇谭的她,还是选择了留在莉薇谭一段时间。

她不是很放心江定心,怕他再次出事时赶不回去,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上次江定心被送往医院时,护士凭借他钱包里跟她在游乐园的合照认出了她,才放进病房探望他的。

而她把钱包里的那张照片拿了过来,据为己有。

仿佛当做这场人生当中意外事故的纪念品。

江定心对她来说,是天外来物。

一见面就叫她为姐姐,却跟自己那个亲弟弟大相径庭。

而且,他不像个成熟勇猛的男人,反而总是寻求她的庇护,仿佛是命运在告诉她,一切皆有例外,不要老执着于同一个信念。

她的嫉恨因为他而动摇,她的信念因为他而垮塌,以至于她亲手杀死了过去的自己。

就像她站在石蒜花领奖台上说的那样:“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尽力试过学着爱你了,江定心先生。”

看着手里的照片,席慕莲想回到让这张照片诞生的地方,故地重游。

所以,就这样在那幢鬼屋的出口处相遇了。

一开始江定心以为自己看错了,只是背影有些相像的人,死命揉了揉眼睛。

走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等她回头时才发现真的是她。

“真的……真的再见了?”江定心的声音有些颤抖。

原来再见,就是再次遇见。

只是她并非过去的她,他也并非过去的他。

想说的话有很多,但都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僵持半天,席慕莲只挤出了一句问候:“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听到她那礼貌疏离的问候,江定心颇委屈地问:“还关心我吗,还以为我怎么样早就不在你心上了。”

席慕莲微微蹙眉,有些内疚:“我对你感到抱歉,但如果我忘记了你,就不会来这里。”

过去她只是不太有同情心而已,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江定心气恼她的无情,又觉得她的离开是对的。

如果不是她决绝地离开,他永远都不会有勇气一个人走过背后的鬼屋。

再加上他从胡如烟身上悟到她过去对他的残忍。

两厢纠结,江定心对席慕莲是又爱又恨。

他质问她:“你说当我明白不要把生命和自由的钥匙交到你手上的时候,就会再找到现在的你。现在我找到你了,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席慕莲心情有些复杂:“我以为……那个时候,你就不会再需要我了,不是吗?”

她不过是江定心物化出来保护他自己的躯壳,她以为当他把她的画皮扒下来的时候,会对她的心感到作呕。

她以为,他爱上的是基于自己的幻想,捏造出来的一个强大的她,却像盲人一样对她的软弱视而不见。

当他发现她也有软弱,她因为软弱而利用他,躲避他时,那坚固地依赖就会顷刻间垮塌。

江定心怆然地点点头,切齿地笑道:“原来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你一直都知道自己对我有多残忍!”

席慕莲坦然地承认道:“看来你真的拿回了属于你的钥匙,虽然被你憎恨,但我感到很欣慰。”

说好要管好自己的情绪,可听到她用那殆死的平静,说出这样令他心痛的话,还是忍不住替她感到悲伤。

江定心哽咽了一下,任喉结滑动,来掩饰自己的哭腔:“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是不是……真的很恨那个亲生的弟弟?”

就像被扔进湖里淹死了九次的涟洳一样,在最后一次她放弃了报仇,也放弃了自己的仇恨,并不是因为仇恨真正的消失了,也不是因为造成仇恨的人死了,而是她知道再计较也不会有结果,于是只好放弃计较,来解脱自己。

席慕莲沉默了一会儿道:“是胡如烟让我明白,人生当中会遭遇到很多事,如果想要拿来恨,很多事都可以恨,而且永远也恨不完。它不但会把过去的回忆变成黑洞,也会把眼前的生活变成沼泽。心停留在一个地方,就会反复做雷同的梦。录音机卡壳了,就会倒带。为了不继续倒带,只有选择放手……”

还未等她说完,江定心就忽然抱住了她,用力地揉进怀里。

“为了博取关心而受的伤,真的有价值吗?”

“不会的,他们不会在意,我也不会在意,不会在意的!收起拙劣的表演吧,渴求爱是愚蠢的。”

“多幸福啊,可以有个以自己为人生意义的父亲。”

这些曾经让他感到莫名其妙话,原来听不懂也是一种幸运。

“既然你都这样说,那我为什么要恨你呢,至少我的手不是你割的,你也没有见死不救。你还告诉我……”江定心终于悲伤地哭了出来:“别害怕,这些不过都是假的。”

江定心在哭,席慕莲却在笑,微笑着回抱住他:“是啊,是假的。”

她缓缓摩挲他的脊背算作安慰,看着远方的斜阳,心痛地抚摸他的手腕:“你现在也终于明白了吧……”

那天,他们在夕阳下同样的地方拍了同样一组双人照。

鬼屋的出口处,手牵手,肩并肩。

席慕莲和江定心决定离开莉薇谭镇,去别的地方定居。

仿佛世界上没有过两位名动一时的演员,也没有过《解铃人》这部话剧。

一座新的城市,名叫月都。

他们用做演员的薪水买了一处僻静的小房子,交通离闹市也很方便。

江定心在厨房做饭,席慕莲在院子里剪花,因为看腻了莉薇谭镇漫山遍野的玫瑰,所以满园栽种的铃兰花。

席慕莲觉得铃兰花的外形寓意很好,低垂着花苞,透明着身体,和鲜艳带刺的玫瑰很不同。

晚饭吃的火腿炒鸡蛋,烤鸡翅,肉沫烧茄子,凉拌黄瓜,小纸杯蛋糕,还有一杯香槟,以庆祝乔迁之喜。

江定心还收养了一条土狗,取名叫小月都。

吃剩下的鸡翅骨头就给它打牙祭。

吃完饭,席慕莲负责洗碗。

江定心本来坐在客厅里,看见席慕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忍不住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还准我叫你姐姐吗?”他把下巴搁在她肩上撒娇道。

席慕莲蹙眉:“究竟为什么对这个称呼这么有执念?”

江定心随意地思考了一下:“没什么,可能是希望有个亲人吧。”

席慕莲一边刷碗一边跟他拌嘴:“亲人有很多种,不一定要有血缘关系。有血缘关系的,也不一定是亲人。”

江定心安然地阖上眼,顺着她的话念叨:“唔,那还是叫老公好了。”

席慕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那天发起疯来可不是这么干的。”

江定心边笑边和她取闹:“对不起嘛……别洗了……我好想你……”

三件事完全不搭边,却被他连在一起说了出来。

席慕莲手上的碗被他夺下来丢到水槽里,她发现他的胆子真的大了许多。

“哎呀,等我洗完……”话音未落,却被他抱了起来,口吻无奈地道:“……放我下来。”

江定心自然没有听话,径直把她抱到卧室,故技重施地把门关上,只是这次没有再把钥匙丢进鱼缸里。

这是他们久别重逢之后第一次有时间有心情有环境安静下来专心亲热。

在把席慕莲抱上床以后,江定心先脱了自己的外衣,然后就把灯关了。

再次地,偌大的世界只剩下紧偎的两个人。

明明思念了这么长的日子,在碰到她身体的一瞬间,江定心居然生出了一股胆怯。

他慢慢把手掌放到她的胸口,感受她的心跳,然后再滑到她的乳房上,轻轻地揉捏。

席慕莲没有拒绝。

默然像是某种许可一般,让他继续放肆。

拉下贴身衣物的领口,嗅着她的体香,把那殷红的乳头含进嘴里,小心地舔舐。

“嗯……”头顶上方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轻哼。

每隔几秒钟的功夫,他都要抬头看她一眼,确认她的表情,以及拿到下一步的许可证。

在一直没有发现红灯的路上行驶,手掌在那起伏的小肚和腰际间摩挲,像是在惹火,又像是一种悲悯地安抚。

肯安然地躺下把柔软脆弱的肚皮展现出来,如此亲密无间的信任,也许席慕莲此生都没有交给过第二个人,江定心知道。

野兽张牙舞爪只不过因为它害怕。

要是被安全相待过,谁愿意一直暴露獠牙。

在绿灯下畅通无阻的爱抚,到要帮她脱下牛仔裤的时候发生了卡顿。

他的犹豫,更多是基于自身的挣扎。

上次这么做的时候,她在他耳旁喊:“放开我!江定心,我要告你强奸!”

最后还是一股脑地把她的水蓝色牛仔裤脱了下来。

这次,席慕莲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看着他,一种纵容。

但他还是忍不住确认一件事。

就像降神会之前必须完成的仪式那样,俯身贴首细细密密地亲吻她的唇,轻声询问这具身体的主人:“让我进去吗?”

是她说的,要把钥匙还给他。

所以他明白,每个人都有一扇无门之门,只能由自己开启,无法从外界打开。

席慕莲浅笑着回应他的吻:“上次不让进不也还是进来了?”

江定心有些内疚地蹙了蹙眉,埋首进她的颈窝,小声保证道:“不会了……”

他们现在保持的姿势就已经很像在做爱了,他的身体分开了她的双腿,俯下身来把她抱在怀里,而她的双腿也很自然地盘桓在他的腰上。

他诚挚的保证,在席慕莲听来倒像是暧昧的情话。

毕竟耳鬓厮磨片刻,便举着利器闯进了她的身体里。

“啊哈……啊……”酸胀的不适让席慕莲忍不住呻吟了出来。

不由地抓紧了江定心的背。

过去,江定心迷恋那种可以带来力量的合体共生,可后来才发现真正带来力量的是独立分离。

分离以后各自独立的融合,和未曾分化的紧密合体,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现在,独自他生长出来的铠甲,可以保护自己走过属于自己人生的鬼屋,也可以反过来呵护席慕莲,和他会遇到的所有人。

软弱的寄居蟹生长出了属于自己的保护壳,不用再害怕被抛弃。

“嗯啊……”江定心的进攻,柔缓中带着坚定,让她慢慢沉浸在其中。

短暂地忘记了过去和未来,只剩当下每一帧。

安心地把小腿环在他的腰上,接受他的亲吻和爱抚。

仿佛一只对环境感到安全的猫儿,慵懒地用呻吟回应他的触摸。

“舒服吗?”

“嗯哼……”偶尔躺着不用动的滋味也不错。

不变的是江定心仍喜欢在她耳边撒娇地喊:“老公……”

过去她不肯把身体交出去,是因为害怕暴露软肋而受到伤害。

如今把无门之门的钥匙拿了回来,方才知道没有什么人和事可以不经过自己同意就伤害自己,没有什么鬼怪可以不打招呼就进来。

如果不曾真正的占有,也就没有真正的失去,一切不过是错觉。

真正要守的并不是身体和规矩,而是心门。

真正需要当心的东西不是鬼怪,而是自己。

纳西索斯真正该注视的也不是水中的完美倒影,而是会呈现倒影的那潭水。

毕竟那才是,一切的来源。

如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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