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早有有预感他会问起和慕言有关的事,初晴并没有表现得多惊讶,只是抿了抿唇,坐回床上。
「他住我对门,从我有记忆以来就认识他了,算是青梅竹马吧。」
一阵漫长的寧静后,她开口,语气平静,内容却像是突然落下的炸弹,在姚致然脑子里炸开了花。
想过是旧友,想过是曾经结下樑子,唯独没将青梅竹马这个可能性考虑进去。毕竟,初晴与慕言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时不仅不会问候,甚至连交换个眼神都没有,早上那一段对话更可看出他俩的不睦。
偶尔斗嘴互损倒也无伤大雅,但他们的互动,比起青梅竹马,说是世仇还比较令人信服。
「不像吗?」初晴从表情读出了他的内心活动,自嘲道:「也是,哪有彼此伤害的青梅竹马。」
「你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她摇头,「当然不是。」
望向前方,却迟迟没聚焦在一个定点,白得晃眼的护理中心令她有些头晕目眩,模糊混沌中,许多记忆缓缓上浮,经过滤后残留的片段,渐渐拼凑成她不愿触碰的过往。
「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们的感情算是不错,但是他个性比较……算是压抑后变得扭曲吧,喜欢控制、欺负别人,看他们害怕却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平放在床铺上的手,食指不自觉地点着,脑子里回想着慕言崭露锋芒,将身边的人都掌控其中的时候。
「当然以他的聪慧,这只是小事,甚至可以做得让人感觉不出来他这是欺凌行为,连老师们的信任都能够加以利用。你上次也看到了,他三言两语就让教官相信他和他的同伙只是忘记带钱。」
若人生是一齣被人定了走向的戏剧,那慕言就是编写一切的人,处心积虑让所有人都围绕着他的故事,在毫无知觉间心甘情愿作他笔下的角色。
最初是领导一个小组,主导讨论内容的走向,到后来是轻微的欺凌,最终演变成如今的状态,她发现他对这种事愈来愈上癮,而且不会明目张胆,总是把握好分寸,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你没有试过报告给老师吗?」姚致然听了这些话后心生疑惑。以初晴的性格,他不相信她会袖手旁观。
「我之前也说过了,这样只会害被欺负的同学更危险。」
「但是你连试一次都没有,怎么会……」
「我知道,结果肯定是那样。」
初晴打断了未完的话,看向姚致然的眼神变得黯淡,隐隐透着痛苦,彷彿将熄未熄的烛火,在风中苟延残喘。她口气变得有些不冷静,一句一句都像是在质问,「慕言在师生间人缘很好,你觉得有多少人会真的相信?假设真的有人相信了,在找到证据之前谁能保护被欺负的同学?」
姚致然被噎得说不出话,却不甘心屈服于这番说词而紧紧咬着牙。他不明白初晴在处理这类事情上为何这样退缩,好像在害怕些什么。
「抱歉,我太衝了。」初晴以为他的闷不吭声是因为她的态度,便老实地道了歉,接着缓过呼吸,平復情绪,「我能理解你的着急,但是慕言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能做得乾乾净净,让人抓不到把柄。」
要告到师长那边,她必须握有确切证据,虽然想过可以录音录影,但是她不知道慕言何时会出现在哪里、做些什么,又不可能无时无刻跟在他身边,所以一直没能找到机会。
她一边解释,一边伸长双腿,用脚跟抵着地面轻晃脚掌,像是无意识的动作,又像是刻意为之,好让严肃的气氛得以缓和。
姚致然盯着初晴,久久不发一语。刚才的话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总让他觉得违和,仔细地从他们接触开始思考过来,很快就发现了癥结所在。
她说她找不到机会录下罪证,但是他第一次撞见慕言勒索同学时,她却有时间找来教官,这明显自相矛盾。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初晴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么多,让自己的谎言变得破绽百出?如果她只透漏一点她和慕言的关係,他又怎么会感觉到不对劲?
坚毅的视线没有从女孩脸上移开,直接了当地问出心里的不解。
「初晴,你为什么要说谎?」
闻言,两条晃动的腿倏然停止。初晴的双眼微微睁大,但很快又垂下眼眸,细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阴影,让人更看不清她深邃的瞳仁中隐藏的情绪。
良久,她轻哂出声,似自嘲又像苦笑,但隐隐约约挟带着释然。
「你果然很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