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之后,还是今天从宫里回来之后再给他回信。
“去问问夫人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杨廷和从书房里出来了,次子三子四子都在一起忙碌着写春联。
老杨自然是十足的人生赢家,四子二女。
杨慎是状元,老二老四都已是举人,老三也得荫中书舍人。两个女儿,长女嫁给了一个进士,次女嫁的举人也还可以再考。
杨廷和看着如今满家的安定,生出了一些后怕之心。
思绪自然回到皇帝身上,他觉得皇帝的脾性很复杂:既有张扬果决急切的一面,又非常能够沉稳持重宽仁地容忍一些事。
包括杨廷和此前在很多事情上的冒犯。
反过来想一想,明明知道了张鹤龄曾经参与在日精门放火,陛下都能先忍下来不大肆处置,他杨廷和那点事又算什么呢?
但终归没想到大礼议时那么锋芒毕露的皇帝竟是真的要留下他杨廷和,让他能继续在京城过年,还召他夫妇除夕赴御宴。
约摸申时三刻,国策大臣们都已到了承天门外,再加上郭勋。
他们的夫人,则是另乘暖轿,从别的门入宫。
不管过去如何针锋相对,此刻新年,大家都满面笑容地互相拜年寒暄。
“侯爷此次身先士卒,伤势都好了吧?”在这种场合再见郭勋,严嵩笑着问。
“……些许皮肉伤,不足挂齿。”郭勋总觉得严嵩笑里有别的意思,但他看不懂。
“惟中。”杨廷和很亲切地问严嵩了,“各地和在京官员的贺表都呈进宫中了,陛下这几日应该都看过了吧?”
“陛下说,辍朝休沐,他也放假。都是些花团锦簇的好话,看与不看都一样。我和伯安、崇象,这几日并未奉召入宫。”
“……难得啊。”杨廷和感慨了一句,随后悠悠道,“仲德公薨逝,陛下哀切。今后少了仲德公……也罢,陛下宽仁,也一贯望我等放胆直言。改元之后,都一心忠君用事吧。”
包括蒋冕、费宏、王琼在内,全都看了他一眼。
说到底,大家对于今天御宴到底是为什么,心里都存着一份忐忑。
寒暄闲聊了一会,黄锦就出来请他们入宫了。
国策大臣十八个,袁宗皋去世了,杨一清在西北。
但王守仁暂代杨一清参预国策会议,郭勋又破例奉诏,入宫的还是十八人。
去乾清宫的路上,他们又都向张子麟问起东南的状况。
“办了七家大族,隐匿逆贼俱有实据,谁又能有话说?”张子麟平静地回答,“更有三家,明知那几个家仆暗通海寇,竟做出引海寇劫掠其仇家之举,罪无可恕。待锦衣卫将逆贼杀官一案始末查明真相,邸报发往东南,将来再有这等事就不会再如此简单处置了。”
他又看了看郭勋,难得露出笑容说道:“我返京前还说了武定侯、抚宁侯本是随时待命之事,魏国公连声请我劝谏让武定侯去守备南京。”
“……魏国公真是……”郭勋好歹没当着这么多重臣的面说徐鹏举怕事。
谁要去南京养老啊!崔元都说了,京营才是大有前途!
“说起来夏给事今年极为勤勉干练,这才让京营重整一时理顺了章程。”郭勋又对崔元、王守仁、蒋冕说道,“应该为他请功。”
事情是蒋冕领办的,杨一清赴任西北后,王守仁代为协办。
目前的京营,十二余万冒替清理涉及到巨大工作量。而改为募兵之后,除了郭勋坐营的神机营中军,这几个月以来虽然没有达到五万足额,但新的三大营都出现了,总兵力达到了四万六千余人。
蒋冕知道他说的是礼部尚书缺位后明年的机会,点了点头说道:“理所当然。”
皇帝既然曾拿夏言作为第一个榜样,现在事情办好了,升官是应该的。
他们在到达乾清宫前还是聊起了国事,那是因为都觉得今天的御宴上皇帝应该也会聊。
但没想到就是聊家常。
于是孙交就很古怪:“……臣家里都好。长子元在四川任官,次子京愚陋,还在备考乡试。一同到京的,也只有次子和小女茗……”
朱厚熜在笑,于是孙交心里就更扭捏。
重臣家里的情况,皇帝哪里会不知道?
聊这些干嘛?
其他人都不知道当年旧事,郭勋只是说道:“臣家里叔伯兄弟多,臣只二子,年纪尚幼。见臣剿匪归来,还嫌臣身上臭。”
说罢眼巴巴地看着朱厚熜,一脸等夸的模样。
朱厚熜有点服他:四十多岁的人了,别装憨行不行?
郭勋虽然不算特别聪明,但在勋戚里也算不简单的人物了。初代武定侯郭英很能生,传到郭勋这个六世孙时,郭家已经不小,但又只有一个爵位。
郭勋的父亲当年袭爵,家族内的纷争还闹到了皇帝那里。等郭勋袭爵了,他的格局算是大的,立功得到了朱厚照的嘉奖,荫子的名额让给了兄弟缓和家族内的矛盾——虽然也是因为那时候郭勋还没儿子。
他在两广搞钱,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别看他五大三粗的,还懂得花钱刊印书籍帮郭家挣一些名声。
“武将有点汗臭挺好。”朱厚熜笑了笑,“这回剿匪虽然剿得难看,苦劳朕记得,没忘。但今天不聊国事,先安心过年。”
郭勋又继续维持他憨憨忠诚的模样,露出喜悦的神色。
寒暄了一圈问问他们家里近况,朱厚熜才对王守仁说道:“你说你父亲身体不太好,春暖后接到京城来好生调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