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草草看完,又瞄了隔壁建设局的小册子一眼,只见其间赫然有着逐步整修新旧驰道、试研轨道马车、和宝金局等合研烧制水泥及矿渣利用等项目。
另一侧的兵仗局,基本上主要都是技术类的。刘瑜目不暇接:什么燧石激发点火?什么螺旋膛线?什么无烟火药?
朱厚熜现在根本不藏着掖着了,直接给他们指方向。
但他也很清楚一件事:“朕列的这诸多目标,恐怕你们大多没法在五年内实现。有些技术即便有了眉目,恐怕造办出来也是价格昂贵、得不偿失。但这就是方向,也是你们能为朕立功的点。但凡有所成,便是有功,世袭不降等甚至爵级更进一步,都由这些决定。今日各家都在这,互相印证一番,朕要见到的是怎样一个大明,你们就大抵清楚一些了。”
朱厚熜不是不知道各种各样的技术究竟花费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才慢慢进化好,但他是加速器——人的智慧并不因时代有根本区别,知识的积累固然意义重大,但有时候更缺的是清晰的方向。
现在,朱厚熜用了一年的时间,把自己思考的关于什么“科技重大项目”的事以这种方式先安排下来。
以他的技术素养,做不出什么特别合理的科技进步发展规划,那么不如就实用一点,按自己的需要来。
高效管理一个庞大帝国所需要的一些基础建设,解除外敌隐患所需要的军事技术,改善民生所需要的一些工业技术。
英国公张仑表示很发愁——那明年的总结计划会,大家岂不是都会开始亏钱?不再指望军功见功,帮着皇帝打理企业,许多勋臣求的是富贵啊。
陛下指出来的许多方向,那是财力物力的无底洞。
“要挣钱,很简单。”朱厚熜最后才点出这一点来,“第一批出海的民间企业,以试行和便于管理的名义,都要有至少你们其中一家出资占股,总比例又不许高过三成。投出这笔钱,让他们帮你们挣。”
这就是时代的底色,对那些士绅富户来说,凭什么分润?
但是,这次他们毕竟不是纯靠“背景”占干股,他们会拿出真金白银。而要得到那牌照,是需要验资的,是需要交那些为防偷逃市舶司关税而准备的押金的。
群牧监的总裁则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皇帝。
给自己的五年计划里,为什么有培育优良蒙古马、河曲马、大宛马的任务?种马从哪来?上哪去牧养?
他不敢现在就问,也不敢深想,只是先把自己的小册子捂得紧紧的。
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计划?
……
这个冬很寒冷,大明边镇在朔州大捷之后仍不敢懈怠。
吃了亏的北虏,是危险的北虏。
北京城的西北方向,过了居庸关便来到土木驿堡。
这里的北面便是麻峪口堡。当年,瓦剌便是从麻峪口堡冲过来,大败明军,俘获留学天子一枚。
在土木驿堡的西边,洋河与桑干河在此汇为永定河。沿更靠北的洋河溯流而上,就来到鸡鸣山。
在这个地方,常年都有大军驻守。这里几乎位于整个宣府镇的中心,便于前去各方向驰援。
但宣府镇还要再往西北面走。到了宣府镇,北面就是长城了。
在宣府镇的正北方,从西往东,张家口堡、羊房堡、青边口堡、常峪口堡、葛峪堡、大白阳堡、小白阳堡沿着长城一字排开,几乎数里一堡,防线显得密不透风。
这一段长城上,最高的两个山峰靠西的那个旧称鳌头村,当地也俗称人头山。靠东的那个,则称凤凰山。
两座山峰之间相对低矮一点的地势里,就挤了青边口、常峪口、葛峪三堡。
口、峪,便已能大略知道这里的地势:关隘所在。
这里就是大明宣府镇防线的最前沿。而宣府镇,因为是居庸关之外最后一道防线,因而成为九边之首。
九边各镇总兵官的将号,大多是“征”某将军。只有延绥和宣府,是“镇”某将军。
现在坐镇宣府的是傅铎。
傅家世代为将,但是从傅铎的祖父傅贵升到绥德卫指挥佥事之后,才跨入了正四品的中层武将序列。傅铎的父亲傅瑛更进一步,官至陕西都司都指挥使。
傅铎的大哥傅钊,做到了左营都司、驻守延绥,正德初年战死后被封为宁夏总兵。
二哥傅鉴,在榆林老家守墓。
四弟早年战死,五弟如今也在军中,绥德卫指挥使。
傅铎的大儿子傅津,也刚刚中了武举会试副榜第三,离进入正榜只差一点点。
如今,称得上世代都为大明镇守边疆的傅铎只是总兵官,并没有镇朔将军的封号。
他是前年才从宁夏总兵的位置上,被杨一清举荐调任宣府镇总兵官的。
现在,顾仕隆来了,杨一清的信到了,一同到的,还有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镇朔将军印。
天下总兵很多,能佩印的不多,镇字开头的更少。
宣府镇三楼,镇朔楼位于拱极楼与清远楼之间,傅铎在这里拜见靖国公、受印。
能让顾仕隆在春节刚过完不久就以“病躯”来到宣府镇,同时还带着一枚镇朔将军印的,不是小事。
顾仕隆的身体养得稍微好了一些,但兹事体大,他还是亲自来了。
站在镇朔楼上远眺城外,卫兵都离得很远。
“应宁的信,你看完了。”
傅铎行了一礼:“看完了。”
顾仕隆微微侧身看向他:“授印给你,已经广传诸边。朔州大捷后,陛下再授你镇朔将军印,从武定侯之请迁为大同总兵官,宣大一线严加防范甚至有进取之意,北虏自然明白。”
“还请国公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