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虏远遁,南洋归心,外滇安定,万国来朝。
再有十年,大明又将是何等模样?
最重要的是,英武贤明的皇帝还如此年轻,文臣武将既出色又能得到信任重用。
听着皇帝的言语,张孚敬心情激荡不已。
前半生的坎坷蹉跎,仿佛只是为了等待在恰好的时候遇到恰好的明君。
他虽然不是大明的第一个总理国务大臣,但必定会是大明再造盛世时最需要浓墨重彩来书写的那个总理国务大臣。
第二天的国策会议上,严嵩心情复杂地听着皇帝声明关于重臣班底稳定、户籍与实边大政推行的态度。
从浙江总督到礼部尚书,再到如今这文教部尚书,严嵩已经五十四了。
再有四年,他五十八了。
也许恰好,也许赶不上。
身体上的事嘛,谁说得准?
他还需要先进国务殿才行啊……
最早一批的老臣已经离开朝堂,中坚的张孚敬如此得到信重,新一代的年轻人强悍无匹。
严嵩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坐上那个位置的机会。
此时此刻,广州乡试早已放了榜。
正榜有名的海瑞虚岁已二十,他长成了一个目光清凉、消瘦但劲朗的青年。
“汝贤,这便准备进京了?会试还在后年呢?”
同科的聚宴上,有人问道。
海瑞谦虚地说道:“我天资愚钝,考了数年才中正榜。张师来信,关怀不已。既蒙张师大恩向陛下荐举可入皇明大学院进修,实在不能错失这良机。”
旁人只有羡慕:“汝贤自谦了。若非你向学之心甚坚,为人谦直,张大人如何能如此欣赏你?”
静嫔之父张楫这个秀才出身的人,昔年在广东也只做了个琼山府学正。
他与海瑞的缘分始于那时,后来中圆殿的御学设立,他就被调回了京城。
既能偶尔见到自己的女儿,又凭他谨小慎微的个性打理着御学的杂务。
特殊的身份让他另有一番特殊地位,但他从来不曾用这特殊地位做什么别的事。
谁能想到,他竟会为海瑞向皇帝请求一个皇明大学院的进修名额呢?
而且皇帝竟然也允了,要知道海瑞可算不上是天才,乡试考了数年才中举,本来只打算去广东大学院再学五年便谋个一官半职的。
现在,他不仅能去皇明大学院进修,会试更有把握了,更难得的是这岂非已经简在帝心?
海瑞在广东辞别着母亲与朋友,准备去京城。
而巡抚延绥有功的正德十六年状元费懋中,这次终于往上走了一步,升任了湖广省左参政。
此前巡抚延绥,他挂的是右佥都御史的衔,正四品。
这次虽然只是升为从三品,但正式转入了省一级民政高官的序列。在他之上,只有湖广总督、湖广左右布政使了。
这个速度不算快,但一开始费宏任总理国务大臣,他不能提拔太快。
现在,才算是迈出了关键一步。此后能不能主政一方、位列台阁、再入国务,就需要这一回到湖广来好好完成皇帝在敕命中对他点出来的重任了:陛下对湖广这个“龙兴之地”的期许,是成为大明新的粮仓。
最开始,谷大用在这里打了些基础,支持过遇害的巡水御史王邦瑞在这里清整水利。
湖广叛乱后,粮储号尤其在湖广用心经营。
北京户部直征湖广粮赋后,这里粮赋增长速度也比较快。
但要真让湖广成为大明新的粮仓,水患、水利、农户、赋税……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做,还有太多过去只与南京户部打交道的关系需要厘清。
费懋中知道,恐怕自己今后十年左右里都要留在湖广。
在这里建立了大功劳,他才能再入台阁,继续为费家延续荣光——费家在中枢的影响力,也不能接续得那么快。
因此,费懋中从陕西到湖广时,先去了荆州府。
在这里,有他那个因为费宏连任首辅最终只以举人身份出仕,如今也做到了荆州府学正的堂弟。
费宏的儿子费懋贤在家里接待了这个堂哥,向他问起去年的复套大战。
聊到后面,自然也感慨着费宏担任大明第一个总理国务大臣对费家的得失。
“恩荣无上,功成身退,已是大幸了。”费懋贤早已看开,“如今父亲在江西大学院一心治学,替陛下拔选良才、推行新学,这才是保费家后代恩泽不断的正道。小弟此生也不求闻达于庙堂了,若能多结些善缘、提携一些后辈英才,便是上不负皇恩、下无愧家门了。”
费懋中也叹了一口气:“昔年被点为状元,为兄也是心惊胆颤多年。巡抚延绥,丝毫不敢怠慢。如今到湖广,也打定了主意在这里用心办好分内差事。若能在湖广久任,用心耕耘个十余年,兴许仍有台阁之望。先来见你,一叙别情,二来也是想从你口中听听湖广如今情势……”
费懋贤自是知无不言,聊到后来才提了一嘴:“民受兄既定下了心在湖广久任,有一奇才倒可留心一二。”
“奇才?什么奇才?”
费懋中以为他要给自己推荐幕僚,谁知费懋贤笑了笑:“才九岁,但当真是聪慧至极、过目不忘。小弟巡视小学时考较过一番,惊异至极。”
“神童吗?”费懋中哑然失笑,“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民献,你这话言之过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