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楫都能听得出来的弦外之音,他们如何听不出来?
海瑞?谁啊?
自称草民,便无有官职。
在张楫沉默又无奈的提醒眼神中,海瑞最紧张。
朱厚熜笑眯眯地看着徐阶、高拱克制疑惑地离开,心里不由得想起记忆中那部剧里两人审海瑞的场面,挺有趣的。
但眼下,大家的身份、际遇都不同。
朱厚熜刻意安排了这一局,只见海瑞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
“坐吧。”
“草民不敢,草民就站着回话吧……”
“也罢。”朱厚熜自己坐了下来,眼睛瞥到御案上面满满当当的东西,不免问了一句黄锦,“把这些贺表堆来做什么?”
黄锦委屈地说道:“陛下,您自个儿说的要都看一遍,再对一对内档司里记载的这些官员言行。奴婢那里还有不少呢,陛下要是不看了,奴婢就搬回去存起来。”
朱厚熜十分头痛。
确实有心好好熟悉一下这些年新入官场的新一代官员,所以之前对内档司安排了这个任务。
这一次的万寿圣节这么隆重,早就传令地方,七品以上都上贺表。既是道贺,也给他们个表功、建言的机会。底下人都只道皇帝想要拔擢人才,殊不知皇帝只是想摸个底。
然而等真的要去做这个工作了,朱厚熜才感觉纠结。
说到底只怕是北征大胜之后自己的雄心壮志膨胀了,大明如今有多少七品以上?他们的贺表,朱厚熜已经看了大半个月了,还没看完。
“看,等会继续看。”
朱厚熜摇着头,先把面前的一摞搬开,黄锦赶紧来帮忙。
他也不知道皇帝竟要和这海瑞长谈,还以为只是见一面给张楫一个恩典就打发他回去,所以才把这里堆得满满当当。
现在帮着皇帝把御案上清理得更宽松一点,手一个不稳,有一摞上面的那道贺表滑了下去,在御案上摊开了。
“奴婢笨手笨脚,奴婢……”
朱厚熜也不以为意,拿到手上准备合上递过去时,眼神无意瞥到其中内容,忽然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哑然失笑。
看了看封面之后,朱厚熜又看了一眼海瑞:“你还是先坐吧,朕先看看这一道贺表。”
细细看完之后,他才问黄锦:“费懋中这道贺表里说的,你那边也归到内档司了吧?”
“回陛下,都归档了的。”
“你怎么看?”
黄锦无奈了:“奴婢不管这些,奴婢只是记一笔便是。”
“怎么记的?”
“如实记啊。湖广学政有功,新学深入人心,有九岁幼童能出口成章,为陛下万寿贺。费参政引述其言,恭贺陛下治下山河牢固、文教昌盛。”
朱厚熜笑着问:“你信不信这是那九岁幼童自己做的文章?”
“陛下,奴婢办差上心,朝政没脑子,您就别问了。”
朱厚熜拿贺表向他意味深长地晃了晃,像是指指点点,但也没再说什么了。
贺表放下之后,他才开口道:“告诉费懋中,让他把这孩子送到京城来。若果真天资非凡,朕让他做太子伴读。若是虚有其事,那他就要在湖广当真把文教做昌盛了。”
黄锦吃了一惊。
皇帝这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太子如今虚岁十岁,这孩子虚岁九岁。但太子伴读这种事,若非勋戚之后,那将来可当真前途无量了。
一边是一桩难以想象的善缘,一边是皇帝隐隐包含的对他类似于奏报“祥瑞”这种做法的敲打。
“奴婢这就去拟御信。”
旨意之外,现在皇帝和地方重臣之间也有信件来往的习惯。
海瑞在一旁听闻了这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湖广参政,费懋中,海瑞还是知道的。他从广东入京,经过了湖广。
第一任总理国务大臣费宏的侄子,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状元。
朱厚熜这才继续看着海瑞,看了一会之后才开口:“海瑞,你从最初的皇明小学开始,又在广州府中学进学,朕想听听你对新学和过去理学的看法。”
海瑞紧张了,先站了起来,随后说道:“草民学业不精,岂能置喙?”
朱厚熜心里微微有些失望,这家伙难道不该是个敢说话的性格吗?
现在到了自己面前,颇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
但朱厚熜转念一想,他如今毕竟还只是个没有真正走入社会的学生,又突然到了自己面前,而他眼前的自己也不是朱厚熜印象里那个嘉靖。
“坐下吧。”朱厚熜换了个话题,“朕只是想听听,你这个蒙童时就学新学的举子,这些年里的一些感受。平日里总有些年长的读书人朋友,闲谈时不免论及。另外,广东最早试行新法,你是寻常人家出身,想必对于广东新法带来的变化也有些自己的评判。畅所欲言,朕既不会怪罪你,也不会因为你今天说的话怪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