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张孚敬在时,还确实需要多鼓励;那么到了张璧接任时,就已经到了要开始敲打的时候。
指望不上总理国务大臣的位置,又没有什么大案可办,那不是闲得没劲吗?
现在桂萼来劲了,卸任前大干一票!
他两个小眼睛里都是精光:“有些风气,是要杀一杀了!”
“警示,对百官和商人的教化,再强调一遍规矩。”黄佐看着杨慎,“地方和各衙门、各企业呈报上去的一些问题,陛下始终没给决断,我以为那都是与吏治相关的。官员待遇法已经有了,如今地方上姻亲、同乡、族人行商设店,再加徭役工程采买,税课司迎来送往打点,财税损了多少事小,多少事有蒲津桥这样的隐忧?”
“财税损了多少,事可不小!”杨慎断然说道,“才伯言之有理,重要的是规矩!若还是那么多人以为陛下清丈田土、官绅一体纳银之余又解了商禁、提了官吏待遇是为他们再开财路、安抚一二,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见他们聊来聊去,张璧坐在那里很不自在。
人还没走呢,国务殿内的核心似乎已经转移到了杨慎那里。
他心头有些恼火,皇帝这次把一个小事情上升到了这种高度,未尝不是表达对他这个总辅的不满。
高风亮节退位让贤、解决了皇后崩逝后朝堂隐有不稳迹象这样的大问题,难道不是功劳?
现在,曹察还并没有公开请辞,严嵩对于他在皇帝那里曾领到的敲打自然也是讳莫如深,张璧甚至并不知道后宫里端嫔的那件事。
他还以为严嵩和曹察是深明大义,是他张璧这个总辅的威望和脸面在。
总辅做成张璧这个样子,他现在也只是仍旧打了个哈哈:“既然你们都看得明白,那这件事就各自去筹办吧。用修,陛下已经意属你接任总辅了,这事便由你实际领办。只是今年有万寿大典,更有大国策会议,还是别闹得不稳。若出了什么要老夫来处置的大事,再由老夫奏请陛下吧。”
调和折衷是他的主旋律,这个坏人,他是不想做的。要出手时,必定也是卖个好,调和折衷一下。
他心里可是很清楚的,杨慎这个脾气已经把问题点透了:如今有些情况,就是因为陛下鼓励行商的大方向,最终还是官绅富户们得到了绝大部分的好处。
管了田土再管行商财路,难道当真对官绅富户赶尽杀绝?
这些人才是大明如今国富力强的根基,不能搞得不稳。
张璧看了看刘天和。
这次大察集中的方向就是工商部职权的那条线,刘天和一直一言不发,显然已经感觉到不妙了。
如今的工商部可不比昔年工部了,已是美差。
张璧已经预感到了,这次一定会查出很多大问题的。
谁会对工商部尚书和领工商部事的国务大臣这两个位置感兴趣?
……
严嵩没参加这次会议,他从原先的文教部尚书入了国务殿后,领的是礼交部事。
但礼交部与这件事无关吗?
大有关系。
整个大明,如今边贸是利润最高的。最有实力的商人,和官员们来往得最深入的,往往是拿到了边贸牌照的。
而在山西的徐阶,一直和他保持着很好的关系。这一次,严嵩本来也在运作他回到中枢。虽然还只有三十八,但正三品平调、做个某部左侍郎是可以的吧?
再做三年,升任尚书,而后再去总督一省。如此六年后,严嵩若能做总辅,徐阶也够资历可以进国务殿了,必定能成为自己极大的助力。
现在徐阶却牵涉到了蒲津桥的事情。
严嵩知道这蒲津桥的事情不简单。他熟悉自己这个学生,徐阶既然奏办此事,在工程的质量上就绝对不敢轻忽,那不是断自己将来的官途吗?
本能地,严嵩怀疑起是有潜在的对手在未雨绸缪。
朝中重臣里,严嵩的威望已经是被皇帝越压越大了。
御书房首席,总督浙江,礼部尚书,文教部尚书,国务大臣……他已经在显赫的位置呆了二十年。
再有六年,杨慎要卸任了,如果严嵩仍旧身体健朗,那么总理国务大臣的位置舍他其谁?
在外界看来,严嵩一直是圣眷极隆的。
只有严嵩总是感觉到皇帝在刻意压他。
如今蒲津桥出了事,为何要大察?为何主要方向是官员履职、工商事?
严世蕃如今表面的身份也是在经商……
以筹备万寿大典护卫事为由,严嵩找到了陆炳。
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驸马都尉,和严世蕃的关系不错,和皇帝的关系更不用说。
陆炳觉得现在就来商议万寿大典的事太早了,还有四个月呢。
所以他猜到了原因,因此笑道:“无怪陛下盼严国老再伴驾二十年,严国老凡事想在前头。”
“不敢懈怠啊。”严嵩旁敲侧击,“世蕃在日本栉风沐雨,连妻儿都顾不上。我只盼把陛下交办的事情办好,早享天伦。陆指挥贵人事忙,现在不先商议一下,恐陆指挥接下来没那么多精力。”
“……也是。”陆炳笑了笑,就此与他先论公务。
他得王佐真传,又在锦衣卫呆了这么多年,三十二的陆炳也早就锤炼出来了。
任凭严嵩想探听些风声,但陆炳的太极功夫也不差。
等到夜里把新近奏报呈到养心殿时,陆炳才提了一句:“严国老看似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