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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327年4月24日早晨六时二十八分,曼德斯·劳伦的生物种兢兢业业地在赶在闹钟响起的两分钟前将身体的主人唤醒。

曼德斯的意识渐渐苏醒,却没有睁眼。两分钟后,他的右手追确无误地在闹钟响起的第一秒内将其按灭,然后干净利落地起身,穿上拖鞋,走进浴室。

他来到洗漱台前,刷牙,洗脸,剃须,理发,每一个动作都分毫不差。

半个小时后他准时从浴室出来,推开门,来到隔壁的更衣室,在穿衣镜前换上一身用料讲究的深色正装。

打好领带,戴好手表,喷好香水,整理好衣领、袖口,一丝不苟地抚平身上最后一缕褶皱后,他迈过一段长长的走廊,下楼,来到一楼的餐厅。

早餐已经准备好,冒着热气被摆在桌子上。餐桌边已经坐好了他的父母与兄长。

曼德斯脸上挂着一个放松又恰到好处的微笑,与他们打好招呼,然后在餐桌的主位落座,用餐。

用餐过程中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曼德斯与他们一一问好。

吃完饭他开车驶往市政厅,路途用时十一分钟三十一秒。

他停好车,进入市政厅,一路上面带微笑地回应着每一位下属与市民的问候。

他准确地叫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该点头的时候点头,该顿足的时候顿足,该回头的时候回头,该弯腰的时候弯腰。

他就像一台设定精密的机器,齿轮按照既定的程序有序运转。

他脊背挺直,步履轻捷,上楼,左转,走过一段走廊,然后稳稳停住。

“早上好,伯爵!”

“早上好,汉娜女士!”

下一秒他拧开门把手,进入,关门,走到办公桌前,解开外套的纽扣,落座的一瞬间,钟摆发出“咚”的一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八秒。响了八下。

现在是八点整。

曼德斯心情好到了极点。今天天气很好,早餐很好吃,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特别友好。

他取出笔筒里的钢笔,拧开笔盖,然后从面前一沓的文件里抽出最靠上的一张。

这真是个完美的早晨。曼德斯想。

整个上午曼德斯都保持着非常美好的心情。午餐他没去食堂,让下属直接把饭送到了办公室。

饭吃到一半,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心情愉悦的伯爵朗声道。

进门的是个漂亮极了的男孩。棕头发,黑眼睛,白t恤,灰裤子,白色运动鞋,脸上架着一副黑色边框眼睛。

男孩低着头,一边局促地绞着手指,一边慢吞吞地挪到了办公桌前。

“中午好呀,伯爵。”男孩小声说。

曼德斯从堆积成山的文件前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个漂亮的微笑。

“中午好,乔舒亚……今天不用上学吗?”

乔舒亚的表情僵了一瞬,那双小鹿般的黑眼睛颇具怨念地瞪了曼德斯一眼,肩膀泄了气般地塌下来。

“又逃课了?”曼德斯了然,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无奈的意味。

“那帮老东西就会讲一些废话……”乔舒亚嘟哝着说。

曼德斯的眼神更无奈了:“那也不能逃课呀。况且怎么能说老师教的东西没用呢,总是有用的——何况,考试的时候也要用到的呀。”

乔舒亚眼里的怨念更深了:“我好不容易偷跑出来,走那么远,你就和我说这个……”

曼德斯微微皱眉:“难道你逃课就是为了见我?”

这话太直接了,很不符合曼德斯平日的风格。但他觉得他有必要这么说——从他第一次见到乔舒亚到现在的五个多月里,各种暗示他都给过许多,但这个男孩看上去根本就听不明白他的暗示。

他得说得直白些。

不出所料,乔舒亚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耳尖都红透了。

“才……才没有呢!我才没有这么说!”

曼德斯的神色严肃起来,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罕见地敛去了所有笑意,很是认真地看着乔舒亚的眼睛。

“乔舒亚,这是不对的。”他意有所指道。

乔舒亚撅起嘴,嘟嘟囔囔着说:“知道啦,我不逃课了就是……你怎么比我妈还啰嗦。”

“不只是这件事。”

乔舒亚歪着头,一脸懵懂地看他:“那还有什么事?”

“我很忙。”曼德斯补充道。

“我知道呀,所以我才专门挑这个时候来找你……”

曼德斯眉头拧起。又是这样,他自以为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个孩子居然还是听不懂——或者说装作听不懂。

他深吸口气,又呼出来,从椅子上起身。

他比乔舒亚高出一个头,此时俯视着他,没去看男孩白皙的后颈,也没去看宽大衣领下露出的雪白胸口,一双眼不偏不倚地看向男孩脸上眼睛的位置。

“乔舒亚,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学生,应当将学习放在首位。从你所在的大学到拉本德市政厅要耗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来回便是七个小时,你不觉得——”

“你说这个呀,其实我已经转学啦!现在从学校到这里只要花半个多小时哦。”

曼德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现在笃定乔舒亚是装作没听懂。

他又坐回了椅子上,抬头看向乔舒亚。

“别再来找我了。”曼德斯言简意赅地说。

乔舒亚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您说什么?”

哪怕是曼德斯,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他已经陪小朋友兜了五个月的圈子,已经被耗光了所有的耐心。

“乔舒亚,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听不明白我的意思。请你别再在我这白费功夫了。”

曼德斯冷冷地说。

乔舒亚脸色更加苍白了,结结巴巴地说:“您……您厌烦我了吗?我给您添麻烦了吗?”

他那双小鹿般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带有委屈意味的水雾,用一种谁见了都要心生怜惜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曼德斯看。

很可惜曼德斯并没有施与他怜惜。恰恰相反,他的神色更加冰冷了。

“乔舒亚,我很忙,实在没工夫陪你兜圈子。”

乔舒亚看上去更委屈了。

“可是我明明都挑了休息时间来找您的……”

曼德斯闭上眼。他现在有点头疼。他深深地吸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来。

再次睁眼时,他使自己的眼神里掺杂了些许不耐和厌烦——倒不是说他真的讨厌这个孩子,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表现得再绝情些,好断了对方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他说:“乔舒亚·贝克,那我说得再明白点吧——我实在没有恋爱或者结婚的欲望,也对男人不感兴趣——我不喜欢你,所以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好吗?”

说完这些话曼德斯都替乔舒亚感到难过。这些话一定伤透了他的心。

那个可怜的孩子现在终于哭了出来。他哭得特别可怜,眼泪成珠串地掉。曼德斯心疼他,心里甚至泛上了一丝愧疚。

但这些心思可千万不能让乔舒亚察觉。所以曼德斯看上去依然冷冰冰的,眼中的厌恶愈甚。

乔舒亚终于不堪其辱。

他哭着夺门而出,门被带上的时候发出一阵巨响。

曼德斯兀自叹了口气。

可怜的孩子。

倘说此时的曼德斯尚且对乔舒亚心存怜惜,那么两个小时后,曼德斯便会意识到——认为乔舒亚·贝克可怜——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曼德斯此时正站在拉本德副市长马修的办公桌前,脸色比上午拒绝乔舒亚的时候还要差。

马修面色苍白,汗津津地瘫坐在椅子上。

就在方才,曼德斯正于马修探讨关于城西一片空地如何规划的事情。

市长大人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说得滔滔不绝,口干舌燥,连水都顾不及喝。副市长斜坐在椅子上,嘴上不住地应着,实际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正当曼德斯提到他打算在城西那边建几个发电厂的时候,藏在办公桌底下的那个坏东西突然给马修做了个深喉,还狠狠地吸了一下。

马修一时猝不及防,他打了个哆嗦,粗喘着骂了一声。

“操!”

这道骂声连着喘息,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伯爵兼市长大人的耳朵里。

空气陡然寂静了两秒。

两秒后,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的市长大人面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勃然大怒,“啪”地一声把手上地文件甩到了面前的桌子上,指着副市长的鼻子:

“马修·特纳!!”

完了。

马修满脑子只剩下这个想法。

曼德斯极少有失态的时候,但他此时实在是气急了。

他对马修抱有很大的期望,对方能力出众,工作态度认真,曼德斯真心尊重他——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在工作时间!还当着他的面!做这种事情!

曼德斯气得几乎说不出话。他放下手,又愤怒又痛心地看着他曾经寄予厚望,如今又辜负了他的副市长,他实在无法想象,对方到底是哪来的胆量,又是哪来的脸面做这种事情?

拿着市民缴纳的税款,在工作时间如此贪图享乐——这次是被他抓住了,那之前呢?之前是不是也会这样?是偶尔,有时,还是经常!?

若是做别的也就罢了,只要能把任务完成好,工作时间有一些无伤大雅的消遣,曼德斯也能睁只眼闭只眼——但他居然敢往办公室带人!还是做这种恬不知耻的事情!甚至还当着他的面!

胆大妄为!不思进取!消极怠工!伤风败俗!

荒唐!实在是荒唐!他还有作为副市长的自觉吗!

他对得起拉本德二十四万市民吗!!

曼德斯越想越气,正要出言教训,这时从办公桌底下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来。

棕头发,黑眼睛。

刚要骂出口的话又被咽了回去,曼德斯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乔……乔舒亚!?

“哎呀呀,真是抱歉……怪我不小心……”乔舒亚嘟囔着说。

话是这么说,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这语气里可没有半点“抱歉”的意味;造成这一切,也显然不是他所说的“不小心”。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曼德斯却没有回话。

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乔舒亚的眼睛——眼镜已经被摘下,一层潋滟的水光蒙上了漆黑的眼眸,瞳孔居然呈心形。

曼德斯露出了类似于迷茫的神色。

乔舒亚的双眼狡猾地弯成一个月牙,自顾自地说:

“真是抱歉啦,伯爵大人……哎呀本来我也不想用这种办法的啦,但是你实在是太难搞定了,偏偏你又那么香……

“你这样会让我很挫败的……整整五个月,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样会显得我很没用诶!

“哎呀我可是冒着被天使发现的风险这样对你的……那帮多管闲事的坏东西……算了算了,不提他们啦!”

说到这里,乔舒亚极其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那双有着心形瞳孔的黑眼睛直勾勾地与曼德斯对视。

“伯爵大人……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呀?”

曼德斯兀地打了个激灵。他偏过头,闭上眼,躲过乔舒亚的目光,同时后退半步。再次睁眼望过来时,曼德斯的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

他的回望过去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乔舒亚?怎么会……你是魅魔!?”

“呀。”

乔舒亚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略有些讶异的表情。他不顾曼德斯的问话,只微微颦眉,自顾自地上下打量了曼德斯一番。

“这是……天使的祝福?”

乔舒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不满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鼓着脸自言自语:

“又是那帮坏——”

“——滚出去!”

一道冰冷又狠厉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乔舒亚的话。

还没等乔舒亚反应过来,那道声音接着说:

“滚出这个办公室!滚出市政厅!滚出拉本德!如果你不想被天使找上门的话,你现在就给我滚!永远别让我看见你!”

乔舒亚彻底怔住了。

诶——?

曼德斯的脸色前所未有地差,几乎想叫人过来把乔舒亚轰出去——但很显然他不能这么做。

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他现在敢叫人,那么下一秒这个可恶的坏东西便会当着他的面在这个办公室里开淫趴。

曼德斯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万万没想到乔舒亚居然会是魅魔。

——魅魔!狡猾、淫荡、可恨、无法无天、不知廉耻、无恶不作的魅魔!

他冷冰冰地看着眼前的魅魔,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眼:

“听不到是吗!?滚!滚出去!”

乔舒亚终于回过神来。他瞪大了眼睛:

“喂——!”

也……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曼德斯不耐地“啧”了一声。他伸手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领带,紧接着上前一步,胡乱在还在发呆的乔舒亚眼睛上绕了几圈,打了个死结,然后不由分说地拽住乔舒亚的手腕将人拖走。

他手劲极大,乔舒亚被他带着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曼德斯却头也不回,他略有些用力过猛地将门旋开,发出不小的声响,惹来了几道探寻的目光。

曼德斯这才稍稍回复理智。他回头冲乔舒亚低声警告了一句:“安静点!”

乔舒亚被他语气里的冰冷意味给吓得打了个哆嗦,将已经溜到嘴里的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有病吧……至于这么激动吗……”他小声抱怨着。

曼德斯对乔舒亚的抱怨置若罔闻。他一路把人拖到自己的办公室,松开手,径直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乔舒亚被晾在了一边。他听着曼德斯远去的脚步声,一边伸手解开自己眼睛上蒙着的领带,一边嘴里嘀嘀咕咕:“什么人嘛这是……干嘛反应这么大……”

他将领带取了下来,看到了四周的景象,愣了一下,嘴角又得意地翘了起来。

“哎呀呀,伯爵大人把人家带回自己的办公室是几个意思呀?我明白了,难不成伯爵大人是想一个人——”

“砰!”

浴室的门被曼德斯大力踹开。

乔舒亚下意识往声音的来源望去——

“我操!”

乔舒亚的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恐万状。

便见曼德斯面色铁青地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眼神冰冷,脚步带风,手上赫然端着——

“我操圣水!!”

“我操!我操!”

小魅魔再也得意不起来了。他打了个寒战,简直就像只看到猫的老鼠,面目惊恐,缩着脖子,夹着尾巴不住地往后蹿。

“我操你怎么会有圣水——我操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操!”

曼德斯一手端着圣水,一手指着乔舒亚的鼻子,语气森寒:

“滚。”

小魅魔这次一句废话也没说,一边嘴上“操”着一边干净利落地滚了。

曼德斯在浴缸里放满了水。

他取来装着圣水的瓶子,盯着它看了一会。里面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量。

举着瓶子的手上青筋暴起,微微一斜,“哗啦啦”的声响里,圣水被尽数倒进浴缸中。

他脱掉衣服,踩了进去。

水温偏烫,身体接触到水的一瞬间,曼德斯却感觉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落。

他坐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紧绷的肌肉一寸寸放松下来,烦杂混沌的思绪逐渐恢复清明,身体里的那股燥热总算是得到了平息。

他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他刚才失态得太厉害了。曼德斯想。

他知道自己有这个坏毛病,事情稍微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他就会烦躁得厉害。

而如果事情牵扯上魅魔,那么这份烦躁便会呈指数倍上升,最后转化为令人几乎要失去理智的恼火。

与恨意。

他两手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

他确实太激动了。

十四年前的那只魅魔留下来的影响还深深地扎根在他的骨血里,已然融入骨髓,化作他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十四年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得不承受这火烧火燎般的折磨,乃至往后余生都是如此。他甚至唯有依赖圣水才能勉强维持正常生活的能力,你让他怎么能不怨恨。

他还记得他17岁到18岁的那段至暗岁月,那时的他简直就像一具失去灵魂任人宰割的傀儡。他痛恨那个给他带来这一切的魅魔,却更痛恨那个任由尊严被践踏的卑微下贱的自己。

曼德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他不能再想了。

他又想方才自己过激的反应。实在是太失态了。

他是劳伦家族第132代伯爵,本来是不应该失态的。

方才那一下一定惹来了不少人的围观,曼德斯思索着待会该怎么补救。

想好之后他从浴缸里出来,身体的异样已经彻底平复下来。他穿着衣服,目光瞥到了地上的空瓶。

对了,他还要再去趟教堂。

为了能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以及避免一些令人尴尬的情况,曼德斯每两天便要用圣水泡一次澡,大概每十天便能用完一整瓶圣水。

但是圣水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失去作用,所以曼德斯没有囤积。而他为了以防万一在家中与办公室中各放了一些,方才用掉的那些便是他留在办公室的最后的存货。

曼德斯穿好衣服,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他坐回办公桌前,今天的工作已经被处理了绝大部分,剩下的不出所料半小时内便能完成。

但此时曼德斯面对那些文件,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几乎是无法遏制地不断想着北教堂里那个看上去略有些冷淡的神父。

莫兰·西米塞……

曼德斯单手撑在额下。

是圣水放了太久了吗?他有些怅然地想着。

深夜。

对门而开的透明玻璃窗前垂下厚厚的窗帘,隔开了稀碎的月光。窗下一张硬板小床上铺了略厚的一层被褥,被下神父睡得正沉。

就在一个小时前,被腿上剧痛折磨得辗转反侧的神父强撑下床,向修女讨了些安眠药和止痛药服用,这才勉强睡下。

意识沉进又深又沉的梦境。

莫兰的睡姿很乖,是与他本人性情一般的沉静。他此时仰卧,一只手掩在被子之外,另一只手被被子盖住,虚虚地搭在腹部。

光裸的左腿绑着纱布伸出被子。

被褥遮掩之下,那条纯黑色的尾巴无声无息地动了起来。

它先是颇具安抚意味在左腿的纱布边沿贴了贴,而后顺着小腿内侧一路向上游走。

它来到大腿,冰凉的触感惹得睡梦中的主人一阵轻颤。大腿上布满勒痕,那是莫兰常年用棉绳束缚不听话的尾巴留下的痕迹。

桃心尾梢怜爱地蹭了蹭那些或深或浅的痕迹,动作缱绻至极。

“啪!”

它突然抬起,猛地拍了下主人的大腿内侧一块难得完好的皮肉。

那里迅速地留下了一记桃心形状的红色痕迹。

莫兰微微皱了皱眉。

桃心尾梢的尖端沿着那痕迹的边缘轻轻打转。一圈,又一圈,绕到第五圈的时候它缓缓向上挪去。

它动作轻缓温柔,桃心缓缓地贴了上去。

“啪。”

它又轻轻拍了一下。

它就这么一路拍打蹭动着往腿根而去,最终停在了会阴处。

其上紧贴的一层布料居然隐隐渗出些湿意,仿佛正在宣告着一个隐秘、晦涩、又暧昧的秘密。

桃心灵活地在那块布料上打转。它在外圈绕了几下,然后一点点向内圈缩进。

一路上又是拍打又是揉按,惹来上方一阵阵逐渐紊乱的喘息。

布料上的湿意越发深重。

最后尾梢在一个点上面轻轻颠了两下,然后桃心整个地贴了上去。

“啪!”

不轻不重的一下。

上方传来一阵嘤咛。

尾巴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评估主人何时苏醒。片刻后,它重新动作起来。

它绕着那个点轻巧又极具技巧地缓慢拍打按压了几下,神父的呼吸再次紊乱起来。它又猛地用力拍了一下,神父的双腿瞬间过电般绷紧。

尾巴却没在那处逗留。

它毫不留恋地在神父夹紧的双腿中一寸寸地向外圈挪去。

它又开始在外圈打转。

上方传来一声神父不满的轻喘。

尾梢不紧不慢地紧贴着布料向内圈靠近。它在那个点周围小弧度转圈,一点点缩小半径,却在即将抵达的那一刻突然离去。神父无意识地绷紧双腿的肌肉,而那桃心却突然折返——

“啪!”

神父浑身一颤,从红润的唇齿间挤出一声惊喘。

桃心又在刚刚拍打的地方安抚意味地轻轻蹭了蹭,而后开始小幅度有节奏地轻轻拍打。上方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然而尾巴又恶劣地突然离开。

如此重复几次后,尾巴似乎是终于玩够了。它终于不再折磨它可怜的主人,而轻轻贴上那片区域,开始极具技巧地放肆拍打起来。

“啪!啪!啪!”

上方的呼吸越发急促,间或漏出一两声稀碎的低吟。

神父无意识绷紧腰臀,夹紧双腿,一阵一阵地轻颤。

会阴部的那块布料已经湿透,紧贴皮肤,勾出一个暧昧的弧度,渗出的透明清液滴上大腿,留下一串冰凉的触感。

尾巴的速度越来越快。

“啪!”桃心狠狠地抽了上去。

神父的下巴高高抬起,线条流畅的脖颈绷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宛如濒死的天鹅,从喉咙深处挤出一阵压抑嘶哑带着哭腔的的轻吟。

他猛地坠落下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桃心安抚地揉了揉后便乖乖垂落到最初的地方。

神父淡金色的额发间渗出些微汗意,双目紧闭,鼻尖处挂满汗珠。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去,身上的汗也在缓慢地蒸发。

莫兰的呼吸终于恢复了最初的频率。他依旧仰躺在床上,一手伸在被子外面,一手搭在腹部,左腿伸出被褥。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中午曼德斯没有留在市政厅吃饭。他驱车直接赶到了教堂。

他走进教堂,立刻有修女围了上来。

他提出自己要取瓶圣水,修女微微点头,说她这就去向神父请示。

“神父呢?”曼德斯随口问了一句。

“哦,神父说他有些不舒服,所以现在还在休息……”

“不舒服?”曼德斯想起昨天分别前莫兰奇怪的表现。担忧的情绪冒了上来。

“他没事吧?”

“神父没让我们细看,”修女说,“他说,他自己心里有数。”

曼德斯的眉头皱了起来:“是吗?”

修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偷眼观察伯爵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东西。正当踌躇不定之时,眼前的男人突然出声:

“带我去看看他吧。”

修女一愣,却没有多问。她只说:“我去向神父请示。”

曼德斯似乎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他微微点头,然后站在原地,盯着修女的背影看了一会。

很快修女折返,她给了曼德斯一个眼神,曼德斯便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

依然是之前的那个房间。

修女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句淡淡的“请进”。修女推开门,站在门边,示意曼德斯进去。

曼德斯踏门而入。屋内装潢简单,他越过门边横着的那张木桌,一双墨绿色眼睛锁定床上的人影。

“神父。”曼德斯打了个招呼。

便见莫兰正半躺在床上,背部靠上没有一点装饰的床头。

他戴着眼镜,仰头,水洗般的蓝眼睛透过过长的淡金色碎发与镜片,淡淡地与曼德斯对视了一会,便又垂了下来。

“伯爵。”

修女找来一把椅子搬到床前,曼德斯坐了上去。

曼德斯心里想着莫兰那双漂亮极了的蓝眼睛,听到身后一声极轻的关门声后,轻声问着:“神父,你还好吗?”

莫兰抿了抿唇。他又看了曼德斯一眼,那里始终有一股扰人心神的香气传来。

尾巴被一根棉绳牵住,绳子的另一端被系在床边的栏杆上,此时怎么也铮不动。

莫兰没去管那条尾巴。他微微屏息,轻轻地嗅着那股气味,一股莫名的燥意缓缓腾起。

他轻咳一声,心不在焉地敷衍道:“还好。”

曼德斯俊逸的眉眼处飘上一层极淡极淡的不满。他几乎是下意识追问道:“是吗?那您为什么……”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卡住,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态度的不妥。

他略有些懊恼地微微颦眉,心想又是这样。

他与神父虽说私交还算不错,但绝没有到可以询问对方不想透露的隐私的地步。

可他总是在无意识间越界。

他又看向莫兰,后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刚刚的不对劲,只是低着头盯着眼前被褥上的花纹。

神父上身穿着一件衬衫,此时皱巴巴的,一看就是穿着睡了一夜。

曼德斯很不合适地想着,他是因为昨天不舒服,所以才没有换下这件衬衫吗。

想到这里曼德斯再次皱眉。

这是不应该的。他想。随意揣测对方的私事,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曼德斯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双眼睛。他又问:“什么时候能好?”

莫兰这次沉默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曼德斯一时没控制住音量,身体下意识前倾。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莫兰心下一滞,然而下一秒曼德斯就撤了回去。

莫兰下意识看向曼德斯,后者只是端坐在椅子上,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我能为你做什么吗,神父?”曼德斯问话的口吻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带着一份恰到好处的忧心关切。

不会疏远到不近人情,也不会亲近到令人感到冒犯。

莫兰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望。他轻轻摇了摇头,说:“不用。”

曼德斯神色晦涩地垂眼思索片刻,又接着问:“那么,婚礼的事情……”

“可能需要伯爵另寻人选了。”

曼德斯呼吸一停:“也就是说您……”

“我不知道,”莫兰声音干涩道,“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好。”

曼德斯看了他一眼,实在没忍住,又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需要。”莫兰摇头。

曼德斯沉思片刻,又接着说:“那么婚礼的事情——如果您在一个星期后还是没有痊愈的话,我会另寻他人。”

莫兰点头。

曼德斯环顾了下四周,注意到窗帘还没拉上,刚要问需不需要他帮忙拉一下窗帘,他垂眼看了莫兰一眼,又突然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作势起身准备道别,莫兰突然叫住了他:

“伯爵。”

曼德斯坐回了椅子上。

“怎么了?”

莫兰神色平静地绞着手指,目光里透出几不可查的紧张。他又看了曼德斯一眼,咬了下下唇,语气冷淡却略有些飘忽地开口:

“昨天您问我关于魅魔的事情……”

曼德斯恍然:“您说这个。其实是我最近被一个魅魔缠上了,想问下您有什么办法——您知道魅魔吗?”

“我知道,”莫兰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看上去颇为冷静地说,“我有办法帮您。”

“什么办法?”

“我……认识一位天使。”

“谁?”

莫兰看着曼德斯,唇齿翕合,说出了那个名字。

曼德斯心神一震。

“您是说……查尔斯·戴维斯?”

莫兰目送曼德斯离开后,盯着那把椅子发了会呆。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有那股诱人的香气,夹杂着古龙水的气味。莫兰细细地嗅着,身体里竟腾起一股古怪的饥饿感。

那股燥热在他的体力横冲直撞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发泄的途径,引得那被牵住的尾巴也跟着胡乱甩动。莫兰淡淡地瞥去一眼,尾巴便乖乖地垂在床上,仿佛刚刚怎么也要挣下来的不是它。

吃过止痛药后伤口传来的疼痛感已经好了许多,但依然令莫兰眉头紧蹙。他调整身形,正要慢慢躺下,门外突然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嘎吱。”门开了。

“谁?”

莫兰眼前一晃,便见到一个棕头发黑眼睛的漂亮男孩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床前。

“你好呀,神父。初次见面,我叫乔舒亚·贝克。”

男孩的样貌足以让每一个初次见到他的人产生好感,却只能让莫兰心生警惕,甚至心里还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嫌恶。

莫兰没有理会乔舒亚刚刚的话,他打量了男孩一番,忽然开口:“你是魅魔?”

乔舒亚笑嘻嘻:“我是,”他手指向莫兰,补充道,“你也是。”

莫兰神色冷了下来:“我不是。”

乔舒亚看稀奇似的看着他,顺着莫兰的话接着问:“你不是魅魔,那你是什么?哎对了,你一个魅魔是怎么当上神父的?你是怎么魅惑教廷里的那些老东西,又是怎么躲过天使的?”

莫兰没理会。他冷冷地看着他,又问:“是你在纠缠伯爵?你还跟踪他?”

乔舒亚瞪大眼睛,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你吃醋了?”

莫兰差点没绷住面上的表情:“你在胡说什么!?”

乔舒亚抿唇,盯着莫兰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你喜欢他。”不等莫兰反驳,他又嬉皮笑脸地补充道,“我也喜欢。”

“他身上很香,真的很招魅魔喜欢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香的人类……不过他怎么都不给我碰……他怎么这样,他不给我碰就算了,他还凶我!”乔舒亚气鼓鼓。

莫兰深吸口气,面上平静,眼神却冰寒:“你要做什么?”

乔舒亚依旧笑嘻嘻:“我来,是为了拜托神父大人一些事……”

莫兰皱眉警惕地看着乔舒亚,后者却突然直起身,上下打量了莫兰一番,最后目光定在了莫兰被被子遮盖的左腿。

莫兰心下不妙,下意识要护住那条腿,乔舒亚却已经掀开被子,目光凝在纱布上。

“圣水伤的?”乔舒亚唇角勾起,“还说你不是魅魔,你看,圣水都……”

说到这里他突然止住话头,悻悻地用余光扫了下莫兰堪称可怕的脸色,嘴里嘀嘀咕咕着:“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凶……”

他一边说着一边拆下纱布,挑了挑眉:“就这么点大的伤口啊?这不是打一炮就能解决的吗?”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看着莫兰:“不会吧?你一个魅魔,不会——”

“我说了我不是魅魔!”莫兰咬牙切齿。

“好好好,你不是,你的爸爸或者妈妈是,行了吧?”乔舒亚嘟囔着说。

这只杂血魅魔可真奇怪。他想。

莫兰没接话。他现在太阳穴突突直跳,只想着若不是他现在受伤了,现在怎么着也应该跳起来把这个嘴贱的坏家伙拎起来揍一顿。

乔舒亚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他直觉危险,在本能的驱使下闭上了嘴。

他端详了那个伤口一会,然后抬头看向莫兰,忽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不等莫兰做出应对,乔舒亚伸出手,对着那块伤口,将掌心贴了上去。

莫兰瞪大了眼,那块的肌肉本能地绷紧。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舒适的暖意,令莫兰不自觉放松下来。

乔舒亚抬起手,那处的伤口居然已经消失,只露出光裸的皮肤,连疤都没留下,疼痛也跟着消失地一干二净。

莫兰只看了一眼,再次抬头看向乔舒亚时,他的眼里依然布满了警惕。

“你要做什么?”

“其实我刚刚在想,伯爵不喜欢我这种的,说不定喜欢你这样的呢?”

莫兰眼皮子一跳:“什么?”

“对,一定是这样,”乔舒亚自顾自地说,“我刚刚看你跟伯爵说话,就有一种直觉,他是喜欢你的,并且喜欢得不得了。”

莫兰气得涨红了脸:“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是魅魔诶——!”乔舒亚反驳道,“魅魔不想这些想什么啊,像你一样天天抱着圣经读吗?哎,不是,你一个魅魔怎么——”

“——都说了我不是魅魔!”

莫兰气得要下床揍他,正好腿上的伤已经好了,偏偏又想起来自己的尾巴还拴在床上,便只好待在床上,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这个坏东西。

等下次见面说什么也要揍他一顿。莫兰想着。

乔舒亚又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他干咳一声,正色道:“是这样的,你看,我帮你处理好了伤口,那你是不是也应该报答我一下?”

“我没让你帮我。”莫兰幽幽地说。

乔舒亚哼了一声:“我不帮你,你自己又不肯找个男人做……咳咳,你别这么看我——那你打算让谁帮你?”

当然是天使。莫兰想。天使应该会有办法。总之不可能是魅魔。

当然这些话莫兰是不会告诉乔舒亚的,所以他只是淡淡地说:“我当然有自己的办法。我没有叫你帮我处理伤口,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

“可是我已经帮你了!”乔舒亚颇为无赖地反驳道,“所以你要报答我!如果你不答应我,那你就是忘恩负义,作为报复,我要把你是魅魔的事情告诉给你身边的人!”

莫兰被他这幅作态气得直磨牙。他将手伸到那条绑着他尾巴的棉绳上。

乔舒亚好像对自己的处境浑然未觉,他接着说:“其实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就是,我要你帮我弄点伯爵的……”

乔舒亚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莫兰的脸色,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直觉他要是把那两个字说出来,下场绝对会很惨。

他干咳了两声,一边慢慢后退,一边硬着头皮接着说:“那个,就是……哪天你跟伯爵做……不是,你跟伯爵好上的时候,顺便帮我捎点……”

乔舒退到了门边,手已经扶上了门把。

“帮我捎点伯爵的精液!”

他飞快地说完,然后果断地甩门离去。

“砰”的一声,一只枕头直直撞上了门板。

一团红晕腾上了莫兰的脸颊,他脸红到了脖子跟,身子气得直发抖。

他刚刚说什么?说什么!?

什么叫……他跟……跟……

跟谁?做什么!?

给他捎点什么东西???

莫兰气得当场就要跳下来追着他揍一顿,又被绑着尾巴的棉绳拽了回去。

他脑子被那通荤话气得一阵发晕,伸手要把那根棉绳解掉,突然,一阵不合时宜的燥热从下腹部腾起。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那股燥热迅速地烧遍了他的全身,莫兰一下子被烧软了腰,趴在床上直喘气。

是那个可恶的魅魔!莫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莫兰脑子一热,气恼之下爬到床头柜前,拿起电话,拨下了一串号码。

电话响了十几秒后,那边被接通。

“您好,哪位?”

莫兰那乱作一团的思绪终于清明了一点,他绷住声线,语调平缓冷淡地说:“我是莫兰·西米塞,找查尔斯大人。”

“好的,先生。请稍等。”

莫兰握着电话等了一小会,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片刻过后,那边传来一道冷硬低沉的声音。

“莫兰?”

莫兰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低低地叫了一句:

“哥。”

新历4月26日十六时三十四分,一辆黑色跑车驶停在了拉本德市政厅前。

驾驶座上的车门被推开,一位身穿西装的男人迈了出来。他绕到后座,拉开车门。

迈出车门的首先是一只黑色皮鞋,然后是一条黑色西服长裤。男人探出车门,他身穿一件深色长风衣,身量高大挺拔,面容冷漠英俊。

“你们先回去吧。”查尔斯·戴维斯淡淡地吩咐道。

他说的不是“你”,是“你们”。

“是,圣使大人。”身穿西装的男人低头应道。

查尔斯没再管身后的人。料教廷里的那些老家伙也不敢往拉本德胡乱塞人——至少目前不敢。

他大跨步走到市政厅大门前,立刻有人迎了上来。查尔斯被引至二楼的一个房间,对方毕恭毕敬地对他说:“伯爵大人正在处理公务,要您稍等片刻。”

查尔斯点点头,说知道了。

罗伯特出去后靠在门边喘了好一会的气,才向同伴走去。

“圣使大人身边的气场也太大了!”

“确实,看上去好吓人,还冷冰冰的!”

“圣使大人怎么会来拉本德?他可是教皇身边的大红人呀。”

“对呀,我也奇怪……而且伯爵大人居然还敢让他等着……我的天哪,搞不明白。”

查尔斯只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半个小时后,房间的门被打开。

查尔斯立即站起了身。

曼德斯跨门而入。他依旧一身西装革履,身姿挺拔,身量与查尔斯不相上下,周遭的气质却亲切温和。

长腿从容不迫地迈至查尔斯对面的沙发前,曼德斯躬身,笑着行了个礼。

“好久不见,圣使大人。”

“好久不见,伯爵。”查尔斯恭敬回礼。

曼德斯一脸奇怪地问着:“圣使大人站着做什么?快坐下。”

查尔斯坐下。

曼德斯招了招手,立刻有人递了红茶过来。他笑着说:“我记得圣使大人最喜欢这茶,便特地向滨渡的斯科特侯爵打了个电话讨要了些。圣使大人尝尝。”

查尔斯端起抿了一口。

劳伦家的伯爵生气了。查尔斯想。他也确实应该生气。

“味道怎样?”

“很好。”

曼德斯漫不经心地转着汤匙,脸上挂着一个漂亮的微笑,眼中都写满了温和的笑意。

他充满歉意地说:“真是抱歉,劳驾您跑一趟。”

查尔斯摇了摇头,忙道:“没什么,抓捕魅魔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曼德斯又慢条斯理地带着查尔斯兜了会圈子。他享受极了这种拐弯抹角的谈话方式。

可查尔斯显然不是个合格的谈话对象,他在人间待了三百年,却只顾着抓魅魔,聪明倒是聪明,只是在说话这一方面还是不够看。

绕来绕去,曼德斯也烦了,便问:

“我倒是很诧异,我拉本德北教堂的神父,与圣使大人还是旧识吗?”

果然还是躲不掉这一关。查尔斯想。

“莫兰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是个很好的孩子”,就是说莫兰是“干净”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完全置身于这些算计之外。这让曼德斯心情稍微好了点。

但当他看向眼前这个被称为“圣使”的天使时,曼德斯的心又冷了下去。

他一下就完全失去了带人拐弯抹角兜圈子的兴致。

他放下茶杯,脸上笑容依旧,口中的话却刻薄直白至极:“圣使大人真是好算计……三年前将莫兰送来拉本德,可是早就算准了有这一天?”

“您误会了,伯爵大人,”查尔斯低声说,“将莫兰送来不是我的意思,是教皇大人的意思。”

“哦?”

“您若不信,一查便是。”

曼德斯闻言朗声大笑:“您这话说的,我信,我当然信。圣使大人的话我怎能不信?”

“您说笑了。”

曼德斯看了他一眼,也没了为难他的兴致。他当然明白其间细节,刚刚那下不过是为了向对方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

他又端起那杯红茶,抿了一口。他眉头微蹙,神色怅然着说:

“你说,教皇他想要什么,去向皇室、商会那边讨要就是,何苦为难我这小小一个拉本德呢?”

查尔斯沉默。

“拉本德统共二十多万人口,还不及帝国信徒人数的千分之一,还都只是些普通市民。

“你说,他要是真对劳伦家族有意见,那他跟旁支的那帮老东西去斗便是,何必非要将手伸到拉本德来?”

劳伦家族几千年历史,几千年来开枝散叶,旁支遍布帝国各个角落。

但无论旁系如何发展,劳伦家族的本家依旧只挂着一个伯爵的爵位,依旧只守着拉本德这一片占地两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

拉本德本应与劳伦家族旁支的那些争斗无关。拉本德应该是世外桃源,拉本德的市民应该安居乐业,拉本德应该与世无争!

教皇他对一些旁支有再大的意见,也不应该将战火烧到本家!

——更不应该染指拉本德!

曼德斯望着手中这杯红茶发了会呆,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说……是不是这些年劳伦家族太低调了,才会让什么阿猫阿狗都以为能踩上两脚?”

查尔斯没说话。

他的脊背渗上了一丝丝细细密密的冷汗。

几天后曼德斯再次拜访教堂。出乎他的意料,这次招待他的是神父本人。

曼德斯心下一喜,上前一步问道:“神父,你的身体恢复了?”

莫兰点了点头。

“那么婚礼的事情,可就要麻烦您了。”曼德斯轻笑着说。

“嗯。”

莫兰一路将人引到招待室。他莫名有些紧张,看了曼德斯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来。

“伯爵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曼德斯笑着说,“只是确认一下神父的身体恢复没有。”

“这种事情您打个电话就好了……”

曼德斯看了他一眼,补充道:“顺便来取一些圣水。”

他总不能说是亲眼见了莫兰才能放心,更不能说他只是单纯地想来看一下莫兰。

这不合适。

莫兰咬了下下唇,又问:“您见过查……圣使大人了?”

“见过了。”

“关于那个魅魔的事情……圣使大人怎么说?”

当时莫兰直接把查尔斯叫来纯属一时冲动。但是如果让他再来一次,他也会选择那么做。

——那个魅魔以他的名声为威胁,但莫兰从来不是那种会任由别人威胁的性格。

更别说他宁愿自己身败名裂,也绝不愿意拖无辜的人下水。

何况这个人还是曼德斯。

但是如果可以,莫兰又实在不想名声受损——虽然他对名声什么的并不十分在意,但是——他真的很喜欢拉本德。

没人会不喜欢拉本德。这是个过分美妙的城市。

何况……

莫兰偷眼看了曼德斯一眼,心头泛上一丝不安。

……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伯爵知道自己人类以外的那份血缘。

曼德斯对莫兰的这些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如实回答:“圣使大人说那个魅魔是出了名的难缠,要抓到他,可能要费些功夫。”

莫兰没说话。

曼德斯奇怪地看着他。他有一种古怪的直觉,莫兰比他本人还要迫切地希望查尔斯能尽快抓住那只魅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曼德斯还是出言安慰道:“神父,你也不需要过多担心。圣使大人是最出色的天使,仅仅是最近十年便抓到过二十多只魅魔。如果是他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莫兰点了点头。

曼德斯敏锐地察觉到了莫兰的那份不安,这让他有些烦躁。

他又接着说:“我会想办法配合圣使大人的抓捕行动,就算不能真的抓住他,我们也会想办法把他赶出拉本德。”

莫兰依然没有回应。

他突然抬头开口问道:“能问一下伯爵对魅魔的看法吗?”

“您说魅魔?”曼德斯脸上笑意微敛,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他偏过头,看着摆在桌上的那只花瓶,语气淡漠地回答:“就我看来的话,那实在是一群恶劣至极的——”

话说到这里他又猛地顿住,转过头怔怔地看向莫兰。后者此时正将头埋得很低,整张脸都蒙在了阴影下。

曼德斯微微颦眉。他察觉到此时莫兰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神父,您怎么了吗?”

莫兰没有回答。

他紧闭双眼,咬紧牙关,摇了摇头。

桌下一双手被他搓得指尖发红。他竭力维持平稳的声线,又问:

“那能问一下伯爵为什么讨厌魅魔吗?是,因为传言,还是……”

曼德斯一怔,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沉默片刻,敛去了脸上的笑,低下头,轻声道:“不只是传言。”

莫兰的身形一颤。

曼德斯咬了咬牙,又接着说:

“也有个人原因。我过去……曾经跟魅魔打过交道,有过一段……非常糟糕的过——”他突然抬起头,“神父?”

莫兰摇了摇头,他脸色惨白,下唇几乎被咬出了血。

他慢吞吞地站起了身,身形有些轻微的摇晃。

“抱歉,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失陪了。”

他终于撑不下去了。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逃离了这个房间。曼德斯察觉出不对,几乎下意识起身追了两步,又意识到什么般突然顿住。

曼德斯闭上眼,眉头紧蹙,摇了摇头,强压下心头那份不安。

他与神父只是点头之交。对方此时看上去不太对劲,虽然不清楚什么原因,但神父没主动透露,他便不应该过多好奇,更不应该在对方想要离开他的时候追上去。

这不合适。

有路过的修女注意到莫兰的异样,刚要凑上去询问怎么回事,后者却已经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自己的休息室。

他反手将门反锁,仰靠在门边,神情克制着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他像是被耗光了所有力气般顺着墙壁瘫坐下来。

那垂在身侧的指尖神经质地抽动了两下,又被另一只手握住。

他用一只手包住另一只,用力地搓着,又将五指插进另一只手的指间用力地攥紧又松开。

莫兰不停地绞着手指,肩膀一阵阵抽动,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吸气,从喉咙深处里挤出一声压抑到变调的古怪泣音,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咳嗽。

生理性的眼泪大把大把地从眼眶坠落。

终于——莫兰将脸埋在膝盖上,他双手抱膝,整个身体缩成一团。

他极轻极轻地抽泣起来。

他为什么会带有魅魔的血呢?莫兰近乎绝望地想着。他为什么会带有魅魔的血呢?

二十年来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竭力压抑体内那份血缘带来的本能。他绑住自己的尾巴,压抑体内的燥热,无视内心的渴望,将圣经读了一遍又一遍。

他是修道院学校最优秀的学生,莱拉为他感到欣慰,连查尔斯都对他不吝赞美。老师劝他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威尔逊说他简直就是个奇迹,但是——

但是,他为什么会带有魅魔的血呢?

劳伦伯爵的兄长艾伦·劳伦与桑西·米勒的婚礼如期而至。

这场婚礼即将举办三天,与此同时拉本德将迎来它一年一度的狂欢节。

婚礼就在劳伦庄园举行。

这是莫兰第一次组织这种规模的婚礼。年轻的神父为此不眠不休了数天,好在结果不错。

唯一可能令人尴尬的是——兴许是神父的样貌实在过于扎眼,哪怕只穿着一身常服,往那一站,也足以使得这场婚礼的两位主角黯然失色。

婚礼的一系列仪式结束,便到了宴饮的环节。

莫兰正要退下,又有人找上了他。他忙了一整天,宴会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莫兰回到举办婚宴的大厅,远远地看到了曼德斯的身影。他低头整理了下着装,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曼德斯安安静静地在桌前坐着。他的脸上挂着一个体面的微笑。

双眼捕捉到莫兰的身影后,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他站了起来。

莫兰咽了口唾沫,在距离曼德斯两步远的位置停下。

“伯爵。”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什么事,神父?”曼德斯向前跨了一步。

现在他们之间只隔了一步远的距离。这对莫兰来说太近了。

对方身上传来一股独特的馥郁香气,伴随着浓烈的酒味和淡淡的古龙水香。这三种气味混杂在一起,令莫兰有点头晕目眩。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

曼德斯没有跟上来。

莫兰其实并不矮,他身高一百八十多公分,曼德斯却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

莫兰抬头看了下曼德斯,后者在静静地看着他,注意到莫兰投过去的视线后,向他展露出了一个温柔至极的笑。

莫兰被那目光与那个笑烧得面上一烫。他飞快地低下头,双手垂在身侧,无意识地揪着那处的布料。

莫兰此时十分不合时宜地想起乔舒亚的那番话。

“他是喜欢你的,并且喜欢得不得了。”

是吗?

莫兰当然不会傻到去相信一个魅魔所说的话。但当现在这句话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纵使他再不信,却依旧令他的心跳有了逐渐加快的趋势。

莫兰干咳一声,说:“没什么事,就是……”他现在紧张得不行,声音都有些发颤,“我得回去了,伯爵。”

莫兰其实是想让曼德斯叫司机送他一程——就像他来时的那样。

曼德斯听了这话却怔住了。

他好像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轻声说:“您要回去?现在?”

“不然呢?”

“现在已经很晚了。”

“也……还好。”

“可是您明天七点多就得到位,从劳伦庄园到北教堂需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您不觉得这来去一趟太麻烦了吗?”

这次轮到莫兰怔住了。

曼德斯接着说:“其实我是打算让您在这住下的,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我没跟您说过吗?”

莫兰呆呆地看着他:“您说过吗?”

“我没说过吗?”曼德斯笑得放松又惬意,“我不记得了。”

他确实不记得了。毕竟他在跟莫兰说话的时候总有些心不在焉,有时候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莫兰抿了抿唇,说:“那就当您说过了吧。”

曼德斯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突然上前一步。二人间的距离骤然被拉近,莫兰差点跳起来,曼德斯却只是越过他,经过他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跟我来。”

一边说着一边十分自然地握住了莫兰的手腕。

莫兰如触电一样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他呆立在原地,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方才隔着布料被握住的地方传来一阵电流,让他的半个身子都在发麻。

他的腿一阵发软,其上绑着的尾巴趁他还在发呆的功夫一阵甩动——尾梢的桃心居然就这么挣了出来。

曼德斯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他捻了捻方才握住莫兰手腕的指尖,微微偏过头,问道:“怎么了吗,神父?”

莫兰昏昏沉沉地回答了句“没什么”,便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莫兰总算稍稍清醒过来。

他看了下曼德斯的背影,低声问了句:“伯爵,您是喝醉了吗?”

“我喝醉了吗……”曼德斯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他来到一个房间前,把门拉开,然后懒洋洋地靠在门槛上,脸上的笑也是懒洋洋的。

“我不知道,”曼德斯语气轻柔地说,“我是喝了点酒,我的酒量也很糟糕,但是我喝得并不多。

“我觉得我现在是清醒的,但是人们总说,‘喝醉的人总说自己没醉’。

“——我喝醉了吗?”

他稍稍倾身向莫兰凑近,走廊的灯光打上他如同雕塑般深邃俊挺的面孔。

他歪着头,额上的碎发跟着倾向一边,眉头轻蹙,淡色的薄唇微微敛了笑,状若思索地说:

“您说呢,神父?我喝醉了吗?”

莫兰呼吸一滞,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男人的脸上挪开。挣脱束缚的尾巴激动得不停拍打他的大腿,莫兰却根本分不出心思来管它。

他只是强撑着维持面上的冷淡,就已经几乎耗光了他的全部心神。

莫兰试图压下自己过快的心跳,语气生硬地说:“您喝醉了,伯爵。”

曼德斯唇角勾起,他往后一仰,又靠回了门槛,吐字温吞黏稠:

“原来我喝醉了……”他低笑着说。

说完他又轻轻地笑了几声,笑声低沉和缓。

莫兰被这笑声撩得几乎要站不稳,他干咳一声,竭力找到自己的声线,提醒道:“伯爵,时候不早了。”

曼德斯听完沉默了许久,才迟钝反应过来莫兰的意思。他慢吞吞地进了房间,顺手开了灯,室内的陈设顿时清晰起来。

“这是您的房间,神父。”曼德斯说。

莫兰心不在焉地扫了房间一眼,就点了点头,说:“我很满意。”

“这个房间有配套的卫生间,就在那里。”曼德斯指了个方向。

他又接着说:“我还为您准备了些换洗的衣物,就放在衣柜里。我不太清楚您的身体数据,就按您的身高买的,可能不太合身……”

“没事。”莫兰淡淡地说。

曼德斯想了想,又嘱托道:“您换下的衣服明天会有仆人帮您解决,您不用管,放在那便是。”

莫兰点头。

“早餐您是要在哪吃?”

“跟你们一起就行。”

“可以。餐厅在一楼,不认得路的话可以叫仆人带您去。”

“嗯。”

曼德斯又仔仔细细地在这个房间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疏漏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突然想到什么般,转身正对着莫兰。

他微微倾身,敛去了笑,墨绿色的眼睛与莫兰对视,看上去十分认真道:“神父,我有失态吗?”

莫兰闻言愣了一下:“什么?”

曼德斯吐字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有失态吗?”

莫兰仔细地想了想,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点距离,回答:“没有。”

他又补充了一句:“您看上去体面极了。”

曼德斯微微歪头,双眼紧紧盯着莫兰看了一会,似乎是在评估莫兰那句话的真实性。

忽地,他唇角一勾,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就好。”曼德斯自言自语道。他直起身,笑着向莫兰道了别。

“时候也不早了……祝您好梦,神父。”他说。

“祝您好梦,伯爵。”

曼德斯笑得更开心了。他招了招手转身欲走,走之前顺手在莫兰蓬松的头发上揉了一把。

莫兰一怔。

他的脸一下子爆红。

曼德斯却没有回头。他一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他脚步稳健,身姿挺拔,看不出半分醉态。

但莫兰知道他喝醉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了伯爵的背影许久,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伯爵喝醉了……”莫兰自言自语地说。

到了明天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笃定地想着。

伯爵走后莫兰打开房间里的衣柜,看到里面摆了两套睡衣,两套衬衫长裤,甚至还备了一件常服。

他取了一套睡衣下来。睡衣布料舒适却并不昂贵,价标还没拆。莫兰看了下,是他能接受的价格。

他不由发自内心地惊叹一下伯爵的体贴程度。对方一定深知他是个怎样的性子,并且最大限度地考虑到了他的感受,所以才会这么安排。

莫兰带着睡衣进入了卫生间。他脱下衣物,对着被绑在大腿上的尾巴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放出来。

被束缚了一整个白天的尾巴总算是被释放了出来,兴奋地在空中转了个圈。莫兰没管它。

他简单地洗了个澡,洗完之后就把尾巴绑了回去。

这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谨慎一点总没有错。

莫兰换好衣服就推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他低头用浴巾擦了下头发,水滴从发间坠落,顺着他漂亮的面孔滑到脖颈处,沾湿了胸前的布料。

衣物沾了水紧贴莫兰的躯体,隐隐约约间露出一对精致的锁骨。

莫兰抬起头,余光扫到一个人影,然后——猛地呆住。

那人正坐在床边,一下一下地低头玩着自己的尾巴。

注意到莫兰的到来后那人从床上跳起,一蹦一跳地走到莫兰的身前,笑嘻嘻地伸出一只手说:

“好久不见呀,神父大人。”

莫兰的神色沉了下来。他没去管对方向他伸出的手,冷冷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乔舒亚撇了撇嘴,满不在意地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他现在看上去心情好得不得了,背着手在莫兰面前转了个圈,然后突然凑近,笑嘻嘻地说:“我来感谢你呀。”

莫兰一怔。

“感谢?”

“是你把圣——使——大——人——引来的吧?”乔舒亚说。

他在说到“圣使大人”这四个字的时候将尾音拉得很长,带点挑衅,带点不屑,甚至——还带点提到恋人名字时的旖旎意味。

这个念头令莫兰感到荒谬。他后退一步,冷声道:“怎么,你要报复我?”

“报复?”乔舒亚不解地眨眨眼,“怎么会呢,我都说了我是来感谢你的呀。”

他自顾自地说:“感谢你能把那个天使叫来——哎,他可是躲了我好久,要不是你,鬼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作为报答,伯爵的精液我也不要了——那个老古板哪有圣使大人诱人。”

“圣使大人……这次说什么也要睡到他……”乔舒亚笑嘻嘻地说。

莫兰瞳孔一缩。

“你说什么!?”

乔舒亚一脸奇怪地看了下莫兰的反应,然后像突然想到什么般眉眼一弯,开心地笑了起来。

“哎,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查尔斯那个老古董跟我是老相识哦……我跟他一百多年前就认识了,他对我一见钟情,又苦于身份的悬殊不能跟我在一起,他也是个痴情种,爱我爱到——”

“——闭嘴!”

莫兰猛地上前一把扯住乔舒亚的衣领把他重重地撞到了墙上。乔舒亚被撞得痛叫一声,一阵剧痛过后肩膀都在发麻。

莫兰目光森寒,语气凶狠:

“你胆敢再污蔑圣使大人一句,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乔舒亚被他吓了一跳。他被莫兰的目光看得头皮一炸,悻悻地拨开莫兰揪住他衣领的手,干巴巴地说: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反应这么大干嘛……我承认其实是我喜欢查尔斯喜欢得不得了,他倒是成天对我爱答不理的……他还想抓我!”

乔舒亚看上去格外委屈,看上去都要哭出来了:“我都那么喜欢他了,对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他居然威胁我说,如果我再对他纠缠不休,他就要拿圣水泼我……”

莫兰对他说的那些话根本一个字都不会信。遇到魅魔,查尔斯只会想方设法地把他们抓住,连一个字都不会多说,更别说“威胁”。

至于查尔斯要拿圣水泼他——那更是无稽之谈。天使是不被允许在抓捕魅魔的过程中向他们使用圣水的。

毕竟天使从来只负责抓住偷跑到人间的魅魔,然后没收他们可以在地狱与人间来回穿梭的通行证,再把他们踹回地狱去,却不被允许杀死或者重伤目标。

对魅魔伤害过大的圣水因此被禁止向魅魔使用,这就是为什么天使抓捕魅魔的工作如此艰难。

哪怕是塔利亚帝国最优秀的天使查尔斯·戴维斯,也就是所谓圣使,也需要花费数月的时间才能抓住一只魅魔。

莫兰冷冷地看着乔舒亚,那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又松开,他警告着说:“如果你想打圣使大人的主意,那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为什么?”乔舒亚看上去困惑极了,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莫兰,双目突然恍然大悟地睁大。他单手捂嘴,在莫兰意识到不对之前眉眼一弯,笑吟吟地说:“我知道了。”

“什么?”

“你喜欢他吧?”

莫兰被这句话惊得跳了起来。

“你他妈在胡说什么!!”

乔舒亚看起来更惊讶了。他一只手还捂着嘴,另一只手指着莫兰:

“你居然说脏话!”

莫兰被他这幅作态气得修养全失:“那他妈是我哥!!”

“你哥?”乔舒亚歪头想了想,然后一脸认真地说:“你骗我,他是纯种天使,你是人类和魅魔的杂血,你们根本不会有血缘关系,你怎么还骗——”

莫兰终于忍无可忍,他狠狠一拳狠狠打在了乔舒亚那张让他恨极了的嘴上。

这一拳力道极大,竟让对方的脸上一下子就起了淤青。乔舒亚后脑撞到墙上,连带着肩膀一阵发疼。他吃痛地捂住了脸颊,感觉牙齿都有些松动,口腔里传来一股浓烈的铁锈味。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口齿不清地说:“你怎么还打人呢!”

莫兰甩了甩拳头,这一拳他收了些力道,却也让身心都舒适了不少。他注视着乔舒亚,冷漠道:“是你活该。”

乔舒亚脸上的淤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去。他直起身,方才那下也给他打出了脾气,又有点委屈,便端着凶巴巴的表情,恶狠狠地问道:“你怎么回事!干嘛对我这么凶!”

莫兰懒得理他。他只说:“我还不想惊动这里的客人。但如果你还要在这对我纠缠不休,那我不介意现在就把圣使大人叫来。”

“那你叫吧,”乔舒亚满不在意地说,“反正他来了也抓不住我,搞不好还要跟我打一炮。”

“你!”

“你说在第一次在哪里比较好呢?”乔舒亚思索着说,“要不就在舞会的舞厅中央——”

“你无耻!”

“哎!你怎么说话呢!别人这么骂我就算了,你一个魅魔,怎么也这么骂我!”

“——都说了我不是魅魔!!”莫兰气得又一拳打上去,乔舒亚侧身要躲开,却被莫兰另一只手死死扣住,硬生生挨了这一拳。

饶是乔舒亚现在也恼了,他刚要控诉,又被莫兰一脚带到地上。乔舒亚的后脑在地上被撞得一阵发晕,耳边一阵耳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一连挨了莫兰好几记重拳。

莫兰收了手,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在地上疼得扭作一团的家伙——他虽然并不崇尚暴力,但对上不知廉耻,还胆敢亵渎圣使大人的可恶魅魔,他不介意用这种非常规手段让对方吃点教训。

乔舒亚疼了好一会才从地上爬起来,起来的时候身上被打出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他终于彻底恼了,沉着脸凶狠地与神父对视。莫兰毫不示弱地与他僵持着,突然,一阵燥热从下腹部腾起。

莫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股燥热迅速席卷了他全身,很快就让他软了腰。乔舒亚漆黑的眼眸里浮现出心形的瞳孔,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彻骨的凉意。

莫兰却被下腹部的燥热折磨得浑身瘫软。光是维持着站着的姿态就耗光了全部的力气。

乔舒亚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冰寒。他直勾勾地盯着莫兰那双蒙着水意的蓝眼睛,冷声道:

“我是看在你是同类的份上,还长得那么好看的份上,才对你那么有耐心。

“但那并不代表你可以踩在我的头上为所欲为!”

“谁他妈跟你是同类!!”莫兰那浸漫情欲的双眼中透出一股令人心头一颤的刺骨恨意。

乔舒亚被他盯得气极反笑,讥刺地说:“怎么,读圣经把自己脑子读坏了?真把自己当人类了?”

“我跟你们这些恶心的东西——”

“恶心!?”乔舒亚失声叫了出来,“你说我恶心!?”

与此同时莫兰的下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莫兰痛叫一声,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像只虾一样蜷缩起来。

乔舒亚冷笑一声,说:“你一个人与魅魔的混血,居然嫌魅魔恶心!?行,你不是不想当魅魔吗,那我就逼你变得‘恶心’!!”

莫兰睡衣遮挡下的下腹部逐渐浮现出一个淫靡的纹路。

乔舒亚看了他一会,便冷漠地转身离去。走到一半他又突然想到什么般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下正蜷缩在地上的莫兰。

“那个是不是太过分了……”他自言自语着说。

确实太过分了。

那换一个吧。

他又回到了莫兰身前,眼中的心形瞳孔隐隐发光,莫兰小腹部画到一半的淫纹突然改了走向。更加强烈的剧痛骤然袭来,莫兰竟就这么疼晕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乔舒亚冷哼一声,他翘着尾巴,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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