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白银市场,在欧战期间价格是暴涨的。现在渐渐趋于稳定有点下跌,各银行已经大量购进白银,特别是外国银行,这些外商银行的存量白银,部分运回本国,大部分放在手中。一来当作中国通货,随时投放市场流通,控制中国的金融,加强其在华企业的投资;二来,作为商品,待价而沽,银价低时就吃进;高时就抛售,进行投机买卖。所以,我们国内银行界最近几次开会,觉得继续这样下去,货币危机会带来国家的经济危机。”
骆羽杉认真看着聂崇平,这么严重?
聂崇平拿手里的杯子作了模型,在桌面上摆着:“只要一些国家有心把白银的价格人为提高,我们国家的白银便马上由入超变成出超,白银就有大量外流的危险。”
“那就是说,若是欧美国家发生经济危机,他们很容易便可以用控制银价的办法,把危机转嫁到中国来,是吗?”骆羽杉蓦然明白了什么,急忙问道。
聂崇平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位骆四小姐果真聪慧,举一反三便能明白事情的重点。
“白银的外流,还将造成一系列经济恐慌。通货收缩,银行信贷减少。利息扶摇直上,洋货泛滥,物价暴跌,销路呆滞,工商业倒闭……”聂崇平接着道。
改革货币政策竟然也是这样的要务!骆羽杉若有所思地看着聂崇平,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这些经济上的信息迅速转化到给谭少轩的经济报告中去。
留二人吃了午饭,赵其玉拿了报告后告辞,聂崇平看骆羽杉似乎并没有受到报纸绯闻的影响,便也没出声提起大家的担心,又聊了一会儿,给骆羽杉解释了几个经济方面的问题,方才离去。
骆羽杉让亚玉打电话,请大嫂将最近的报纸送过来,并请骆家明送了一些经济方面的书籍上来,谭少轩临走时嘱咐自己帮他做一份经济方面的详尽研究报告,这是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领域,可要好好读书学习。
报纸还没有送上来,又有新的客人到访。这次,是史剑良和谢广珊。
谢家三姐妹已经下定决心要打这数千年来第一单女儿争家产的官司。并正式聘请史剑良为首席律师,消息在《新周报》一经披露,立刻引起了轰动。
《新周报》连篇累牍做了详尽的追踪报道,各大报纸也纷纷借着这单家喻户晓的官司开辟专栏,讨论男女平等、女权运动等时髦的话题。
在这件事情上,三姊妹中出头露面的主要是八小姐谢广珊。因为考虑到两个姐姐年龄比自己大,择婿在即,谢广珊还是怕官司会给姐姐们带来负面影响,所以以自己从国外回来,以后还要去国外读书的理由主动请缨。
五小姐、七小姐争不过倔起来牛脾气的小八,无奈只好答应。
谢广珊接受了《新周报》的专访,以南方军政府法律上关于男女平等的条款,和军政府成立大会上关于妇女的决议案中的有关条例,认为未嫁女子应有与其兄弟同等继承财产的权利,她本人与五小姐谢广珏、七小姐谢广珮均有继承财产之权利。
谢家的老少爷们儿闻讯又气又急,也不甘示弱纷纷请了律师据理力争为之辩护,甚至辩护称,这笔遗产是当年父亲留下的,父亲去世时,还没有关于男女平等的临时约法,所以现在女儿应无继承财产之权利等等,一时间,嘴上官司打得非常热闹。
好在,谢家三姐妹的日子却因为官司而好过了些,特别是谭少轩高调请谢家八小姐吃饭之后。
那天,谢广珊接到夏汉声的电话,心里很是疑惑。自己送去的圣诞贺礼,如石沉大海无声无息;前几天,上门请见谭少轩寻求帮助,他也婉言谢绝,为什么忽然又说要请自己吃饭呢?
等见到谭少轩,谢广珊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因为谭少轩一见面,上来就郑重其事地先举手敬了个军礼:“八小姐,感谢您为南方政府所做的一切,这么久了少轩都不知道,委屈八小姐了,请八小姐海涵。”
突如其来的敬礼,让谢广珊愣住,等明白过来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有些羞有些窘,有些心酸,有些欣慰地轻声道:“这是广珊自愿的,二少不必客气。”
听她不再叫“二哥哥”,而是疏离地叫着二少,谭少轩转头看着她道:“八小姐,请原谅我的后知后觉。若是广珊不嫌弃,请让我能有幸继续做这个干哥哥,可好?”一个女子,为了自己的国家,多年如一日,收集整理那些资料和简报,其情可叹其情可敬,值得自己尊重。谭少轩的想法很简单,这样的女子做得他谭老二的妹妹!所以真心实意提出自己愿意做“二哥哥”的想法。
谢广珊闻言微怔,等看清楚谭少轩认真的表情,弄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不由暗暗苦笑,原来,自己的一腔情愫,根本就是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一无所觉,也不知道是谭少轩装痴扮傻,还是他真的这样迟钝,眼里从来就没有自己这个人。谭家二少不是凌州有名的风流人物吗?不会连自己多年如一日只是为了他也不明白?真的当自己只是因为爱国?
心里忽喜忽悲,谢广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这餐饭,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对待谭少轩,如何对待自己心里的这份痴恋。
不过经过上次,知道了简报之事后,谭少轩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大变化,现在,在他眼里,可能觉得自己是他的知己,两个人会谈论各国的武器装备、谈论某一次战争的战略战术,甚至他会把他对重工业特别是军事工业的投资想法与自己商讨,谢广珊明白,如果自己想这份感情有新发展,就不能放弃目前这个极好的机会。
而且,两人在会所用餐时,被记者发现,夏副官想上去制止记者拍照,谭少轩摆手制止了他,而是转头先征求自己的意见,说:“如果有这样一张照片,你那些哥哥兄弟可能会收敛一点,不会对你和你的姐姐们那么苛刻。特别是你们提出了打官司,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们不利。……不过,这张照片也可能会有别的副作用,被人当成绯闻,于八妹的名声有碍,所以如何处理二哥尊重你的意见。“
话语很温柔,谢广珊心里刹时间很是温暖。自己去国多年,少有人照顾,这样贴心贴肺的话,几乎是第一次听到。谢广珊没有多想,便点了头。于是第二天的报纸上出现了两人用餐的绯闻。
谢广珏看了叹口气,劝告谢广珊:“八妹,你的心思五姐明白,但是,五姐觉得你们无缘。骆家四小姐不仅相貌出众,而且人聪慧善良,与谭家二少堪为良配。你觉得现在你还有机会吗?就算这个机会给了你,你觉得就一定会幸福吗?”
幸福与否,谢广珊也不可能说清楚,可是,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自己苦苦痴恋了那么多年,就这样放弃?真的放弃?
谢广珊很矛盾。
今天如果不是史剑良约她,谢广珊不会来蕊园,她知道那件绯闻骆羽杉必定也看到了,而且,二少夫人不住大帅府,搬来骆家的蕊园居住,这本事本事就是很值得研究的不正常现象。
难道骆家四小姐和谭少轩闹矛盾了,反目了?
谢广珊也很好奇。她想看看这位骆四小姐和谭少轩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深,谭少轩对他这位强取豪夺来的夫人到底是怎样的感情?这样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也能天长地久?谢广珊不是不抱了一些怀疑态度的。
于是,决定厚着脸皮来蕊园,看看这位骆四小姐对谭少轩究竟爱不爱,喜不喜欢,有多大的容人之量。甚至,谢广珊做好了被她冷嘲热讽的准备,什么恩将仇报、什么狐狸精,听到了也不为怪吧?毕竟这些话基本接近事实。
骆羽杉当然没有给谢广珊见识到这一幕的机会。
三人见面,骆羽杉笑容沉静,听史剑良说完官司的基本情况,然后道:“羽杉,其实今天来找你,一来是说一下你托付的这单官司,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另外,是想告诉你,军政府临时约法规定,每年的三月召开各界人士参加的全民代表大会,今年我们妇女界提出议案,要求扩大妇女参政议政的范围,增加妇女代表的名额,并在相关政府文件中直接写明遗产继承男女平等的条款。希望羽杉能以二少夫人的名义,在呼吁书上签字,不知道羽杉的想法怎么样?”
“但凡能于国于民有益的事,我都不会拒绝。只怕个人能力有限,有负大家的厚望。”骆羽杉笑着认真说道。
“呵呵,羽杉你真是客气。”史剑良笑道:“我郑重其事地来,元芷还笑过我,说这样的事她都可以代你答应,我不相信,想不到竟给她说中了。”这个骆四小姐、大帅府的少帅自行选定的少夫人果真善良明理,堪为少帅的良助。
谢广珊和谭少轩的绯闻,史剑良当然也清楚,她一双精明的眼睛也一直盯着骆羽杉,想看她如何对待这件事,如何对待谢家八小姐这个与自家丈夫生出绯闻的女主角。
骆羽杉却象没有那回事一样,神态自若地与谢广珊谈笑风生。在听说谢广珊精通英语、法语、日本语,通音乐、擅舞蹈、书法,骑马、开车也是样样出色时,不由颇是讶异地打量了这位浑身充满灵气的女子一眼,貌美而摩登,举止文明,这位八小姐着实出色。
只是在看到谢广珊签名的那张上诉状时,骆羽杉不由微微愣了一下神儿,但是旋即便恢复了正常,史剑良和谢广珊都没有注意到。
骆羽杉心里却因此而有了波澜。这个自己看上去非常眼熟的签名,应该就是那些书柜里军事简报上面的笔迹……骆羽杉迅速地把一些事情串联起来,顿时明白难怪她在舞会上和谭少轩之间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些简报自己粗略看过,时间跨度颇大,那就是说,这位八小姐从很多年以前就和谭老二有交往。但是,那天谭老二为什么又对她那样冷淡?是因为自己在旁边?如果不是刻意冷落,为何前两日这两人又闹出吃饭的绯闻?谭老二的心思自己猜不到,但看过来这位八小姐必定是情根深种,一个少女为一个男子积年累月整理那些东西,要不是一份很深的感情,谁会坚持那么久?
不过,这么优秀的八小姐,又如此情深,谭老二为什么没有娶她而非要强取豪夺娶了自己呢?
送了史剑良和谢广珊离去,骆羽杉回到书房,看着那叠已经被亚玉收拾起来的报纸,一时有些发呆。谭少轩的话自己不是不信,但很多事情的确颇是微妙,看来做大帅府的二少夫人这个位子,自己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做的踏实安稳。这个谭老二实在是招蜂惹蝶的“祸根”。可怜自己,一个生性沉静的普通女子,被强塞了这样一个丈夫,注定要有一段不会平凡抑或是平安的感情历程吧。
算了,既然已经认命,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之跟在他身后,走到实在无路可走再说吧。骆羽杉也有些想开了,出色的女子着实很多,面对这样的谭老二动心的可能也很多,自己不看开又能怎样?反正,自己的底线是绝不接受母亲那样的命运,哪天谭老二要出墙,自己就算命不要都要离去就是。
想好了自己的底线,骆羽杉反而放开了心怀,晚上第一次好好用了晚饭,国家多事之秋,需要自己的地方还很多,自己不能再只为了一份感情悱恻缠绵伤春悲秋像个怨妇;再说,自己或许应该试着相信谭少轩。
想通了骆羽杉便开始整理谭少轩所要的经济资料。
谭少轩很晚才回到蕊园。路上他听手下汇报了下午二少夫人有客来访的事,听说谢广珊也来过,不由心里一沉。早上自己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对杉儿说清楚,谢广珊的来访会不会令她不快甚至生气?
所以下了车,便匆匆四处寻找,轻轻推开书房门,见到骆羽杉正伏案疾书,面前的桌子上、旁边的茶几上,甚至地上摆满了翻开的资料,竟是沉迷在书海中。
杉儿没有在意?谭少轩有些意外地看着骆羽杉。
感觉到有人,骆羽杉抬起头,一张清水芙蓉的俏脸在灯光下散发出玉般的柔光,看清楚是谭少轩,明澈的水眸微微一笑。登时红唇弯弯,一张花颜宁静而柔和。
放下手中的笔,骆羽杉站起身,轻声道:“回来了?吃过饭没有?”灯光映照出她窈窕的侧影。谭少轩抬手摘下军帽,看白衣的女子站在橙色的灯火阑珊中,脸上一抹浅浅笑意,迎着自己。
疲惫的心里瞬间温暖起来,他绕过铺在地上的书籍走过去。有杉儿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因为有他的妻。
“怎么还没休息?这几天你也累了,在写什么?”谭少轩走过去一边拿了来看一边问道。
骆羽杉只笑不答,白了他一眼:“能写什么?二少早晨走时吩咐小的做的事,小的不敢不听命啊,偏偏这会儿,二少倒是贵人多忘事,早知道我也不要当真。”
谭少轩已经看明白,闻言一笑,然后又正色说道:“杉儿,谢谢你。”
骆羽杉斜了一眼谭少轩没出声,今天这么客气?
谭少轩看着她戏谑的目光,低低笑道:“我这是把杉儿当成特别秘书在用了,杉儿不生气?”
骆羽杉瞟了他一眼,刚想拿话堵他回去,忽然想起他惯常的霸道,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顺便瞥了他一眼:“二少客气了,小的哪里敢当?”
冷战几日后,灯光下妻子轻嗔薄谑那抹风情看在谭少轩眼中自是另有一种味道,他不由扬起薄唇笑出声来:“呵呵,杉儿,今晚被你斜飞两眼,这一天的疲倦都不知道去了哪儿,来,再来两下。”
死流氓,改不了的无赖,骆羽杉拿谭少轩的调笑没办法,无奈只好装作没有听见,转身径自坐了又要写字。
谭少轩伸手盖住她面前的纸张,低声笑道:“杉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可是几日没见了,你不想我?不写了,今晚本二少效劳,伺候夫人去休息,怎么样?”
骆羽杉闻言,脸一下涨红。这个土匪,忙了一天也不嫌累。于是急忙转移话题道:“哦,今天有客人来了。”
谭少轩看她的脸飞上晕红,便知道那句话不过是她转移话题的托词。但是心里因为还担心着谢广珊的事,便故意做出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是吗?什么客人让杉儿特地告诉我?”
知道他是故意的,骆羽杉便偏了头不看他:“崇平和赵博士,还有。”骆羽杉看了他一眼,方才说道:“史律师和,谢家八小姐。”
看着骆羽杉似乎深有意味的一眼,谭少轩心里一顿,难道杉儿误会了什么?说话要这样察言观色地小心翼翼?
“不写了,今天早晨不是说还有事要和杉儿说的?先去洗澡,等会儿我告诉你。”谭少轩拉起骆羽杉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骆羽杉心里一暖,面上却似嗔似谑看了谭少轩一眼:“什么事啊,值得二少记挂了一天?”
臭丫头,还拿话挤兑我呢,谭少轩伸手抚了一下骆羽杉的头:“洗澡去。”接着低低声笑:“要不要我帮忙?”
骆羽杉涨红了脸,快速转身走了出去。谭少轩帮她收拾好桌子上的笔墨,关上灯才离去。
等骆羽杉洗完澡走出浴室,看到谭少轩似乎也刚刚洗过。已经换了亚玉白天拿出来的那件浴袍,正靠在床头皱着眉头,既像是在等她又好像在沉思着什么心事,骆羽杉心里一顿:难道讲出那些事令谭少轩这般为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