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皎月的目光在后面一扫而过,在女主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就“恰巧”在附近、和女主站得不远不近的望湖注意到这目光,对卢皎月轻点了一下头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什么对这位姜才人从入宫以来就特别照顾,但是主子的心思不是她们底下人能猜测的,她们只要照着办就是了。望湖办事一向靠得住,卢皎月放心收回了视线。这点眼神官司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光景,姜婍却像是有所察觉似的抬了头,但是什么也没看到。她禁不住捏了捏手里的酸饮。姜婍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皇后好像特别关照自己。去各局领份例从来不会被为难,送来的东西永远是份例范围内最好的,就连这次来长乐宫,她因为带着身子更容易累,才刚刚露出点疲惫的神色,就立刻有人安排了座位茶点。座位是所有人都有的,可茶点和饮子她这几日口味怪得很,偏偏入口的味道很合适。卢皎月可不知道女主这千回百转的心思,她这会儿也没心情管那么多,直接把目光投向看起来神情最镇定的谢甘棠。不是她不理那几个梨花带雨的大美人,实在是不能理。后宫一开始是没人哭的,因为周行训不吃这一套,但是卢皎月吃。于是,从她某次安慰了人之后,情况就渐渐变得不可收拾起来往事不堪回首。卢皎月把那些复杂的情绪压下去,对着谢甘棠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谢甘棠确实很镇定,她只用了一句话就言简意赅地描述清楚了现状,“陛下下旨,令皇后以下所有后宫妃嫔三日内离宫。”卢皎月什么玩意卢皎月露出了很明显的懵逼表情,并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她忍不住悄悄在桌子下掐了自己一下,细微的疼痛传来,让人不得不艰难地去消化这个事实。这也实在太艰难了。卢皎月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说、陛下命妃嫔离宫去哪”她这会儿还抱着一点积极乐观的幻想,比如说是“搬去行宫”什么的。谢甘棠“各自归家,另行嫁娶。”卢皎月他疯了吧战乱年间,改嫁不是什么大事,周行训的后宫不仅仅有改嫁的,还有拖家带口改嫁的就是“你死在我手上、你老婆归我、儿子也跟我姓”那种“拖家带口”。这一套流程听起来很玄幻,但是见证了博宜城内马府的情况,就知道这是这年头常态。这当然不是什么正经“改嫁”,但是周行训现在的做法也不是啊有哪个皇帝会让自己的妃嫔回家另嫁的啊卢皎月不得不问“发生了什么”她觉得自己不是睡了一觉,而是睡了一年,醒来之后的世界她都不认识了。谢甘棠沉默着没有回答。卢皎月倒是缓过神来这些人要是真的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必求到她这里来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强忍住按着抽疼脑袋瓜的欲望,抬手示意,“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安心回去,我去问问陛下。”周行训干的离谱事儿简直太多,这次的事甚至都不能在里面挂上号。卢皎月觉得自己最开始的懵逼完全是因为离宫太久,适应不来这节奏才一下子麻了,这会儿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很熟练地安抚好各位大小美人,表示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的。终究还是她一个人承担了所有jg她这话说完,后面那几位梨花带雨的当即破涕为笑,左边那个满眼的崇敬仰慕、右边那个满心感激不尽,中间再来个含羞带怯。卢皎月“”很好,她现在觉得离谱的不仅仅是周行训了。这个后宫就很离谱谢甘棠离开长乐宫的时候,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她在想自己刚才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有些事,回想起来其实早有迹象。早在大军出征前,周行训就已经很久没踏足后宫了。那个人从来都把好恶明明白白摆出来的,他喜欢的从不吝啬赏赐,厌烦的也绝对不会多看一眼。那如果他心动了呢皇宫是一个没有秘密的地方,不管是帝王纵剑作舞、还是拉着人出宫游猎,甚至这次带人随军出征他几乎明晃晃地将不同摆在了明面上,不吝于宣之于众。那是一个绝不肯委屈自己的人。当他真的想要什么的时候,他就是会极其干脆又果决地表示“我只要最好的”。谢甘棠想到这里又有些恍惚,她甚至疑惑起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一趟这么顺势出宫不好吗明明那人想做的事,极少有让他改主意的。因为谢甘棠这突然的驻足,几位低位的妃嫔纷纷上前见礼,谢甘棠能看见她们明显脸上松口气的神情。她们不想走。这些人当然不想出宫,她们中的许多都是出身舞姬歌伎出身,有的是败将妾室、有的是被蓄养的乐伎,数度辗转,一朝得幸于御前,一步登天。等有了份位在身,待到失宠也不必担心处境。皇后主持后宫,份例内的东西虽有优劣之分,但是却绝对不会缺省的,只要她们不犯错、甚至可以在这宫里安享晚年。这样安稳亦不必挖空心思讨好人的后半生,她们才不会想走。可她不一样。她是谢家的女儿,就算回了家,也照样百家求娶、门庭济济。晃神间,却听一声轻问“谢妹妹”谢甘棠抬头看去,是崔充仪。
她轻唤了一声“崔家姊姊”,神情却一点点冷静又清醒起来。是啊,她是谢家的女儿。谢家必须要有女儿在宫里。这个女儿最好还是皇子、甚至太子的母亲家族养她,她也得为家族做什么。所以,她也不能走。卢皎月虽然安慰自己“周行训干的离谱的事也不止这一件”,但是他这次做的事真的很离谱于是等人一走,她立刻让人打听清楚周行训在哪,也等不到对方过来长乐宫了,而是直接去了前宫堵人。倒是也巧了,正撞见了出来的周行训。周行训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看见了过来的卢皎月,脸上的笑意一下子飞扬了起来,“阿嫦我”他这话没能说完,因为卢皎月已经先一步行礼,“妾听闻陛下命诸妃出宫,敢问陛下、诸妃可有过错”周行训愣了一下,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阿嫦,你不高兴”卢皎月这是什么废话刚刚睡起来就被兜头扔了这么一脑袋麻烦事,性质恶劣到堪比凌晨被老板叫起来加班,是个人都不可能高兴得起来啊。卢皎月这么腹诽着,却听见身前的人又放低了声音,语调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让她们走,阿嫦你不高兴吗”卢皎月微微愣神。她终于察觉点异样,忍不住抬起头来看过去。周行训像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神情略微有些僵硬,但注意到卢皎月的目光,他仍旧努力往上扬了扬唇角。这并不是他平常那肆意灿烂的笑容,可他此刻的神情确实是真挚又诚恳,“阿嫦,你说你要卢公那般的夫君。我也可以。”卢皎月这次是真的愣住了。无数纷杂的念头一瞬间在脑海中闪过他从哪听来的这句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喜不等最后那个模糊的念头冒出来,她整个人就像是被刺到一样、忍不住想要往后退。但是周行训像是有所察觉,一下子伸手过来,稳稳地抓住的卢皎月的手。他非但没让卢皎月退回去,反倒自己又往前上了一步,紧紧盯住了那双眼睛,加重了语调重复,“我可以。”语气郑重到像是某种承诺了。距离太近了,卢皎月甚至能顺着对方半垂的眼皮看清根根分明的眼睫。那双眼中的情绪毫不遮掩地坦露在她的眼前,她甚至能看清楚这张因为紧绷而显得凌厉的面孔上的每一寸表情。她怔怔然地沉默了半天。被握住的手指蜷了蜷,她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将被攥住的那只手往后撤了撤。周行训愣了一下,他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本能攥紧了掌心的柔夷。卢皎月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强行抽离。她只是沉默又平静地看过去。攥过来的力道放松一点又紧紧握住,来回往复了几次,终于变成了虚虚的拢着。但随着掌心内指尖的抽离,原本虚握着的手掌主人像是突然后悔了一样,猛地握了紧。只是抽离的人实在太干脆利落,这一下子抓了个空。周行训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连表情都有点儿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的茫然空白。他僵僵地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这凝滞的沉默实在维持得实在过于久了,是卢皎月先受不了开口。她略微别开了视线,没看周行训的表情,语气平静地,“诸妃并无错处,不该无故遣归。”周行训嘴唇抿得死紧,好一会儿才硬邦邦地开口,“如果我一定要她们走呢”他顿了顿,又道“我看她们不顺眼。”这是回答那句无故遣归。卢皎月听出他在闹脾气,但是问题是这人闹脾气的后果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住的。比如马府那个被所有人竭力保下的孩子,又比如现在对后妃而言,有比“帝王厌弃”更名正言顺、理所当然的罪过吗没有了。她们什么也没做错。只是周行训不喜欢而已。卢皎月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可以摆出许多理由和周行训说,但周行训现在就不是肯讲道理态度。她略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理了理袖摆,往后退了一步。回忆着当年立后时祭祀天地、拜谒宗庙之时,屈膝触地,拱手于前,头俯于手、与心平。“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周礼九拜之首,最严肃也最庄重的稽首礼。岁既晏兮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