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收拾残局的那会功夫,沈衡已经就这件事想了百十来种可能。不管哪一种猜测,都够让人坐立不安的了但等到顾易过来的时候,他还是维持住了面上的镇定,能抱着手臂,状似冷静地质问“说说吧,是怎么回事”顾易露出了明显不想提及的神情。沈衡你当我想管这摊子破事要不是看在青奴、看在卢娘子的面子上淦他真是上辈子欠这兄弟俩的沈衡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挑眉道“你知道,我这人最多的就是闲工夫,最不缺的就是耐性。”完全一副“你不说,我今天就坐这儿”的混不吝的态度。顾易“”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哑着声开口,“月娘,还念着兄长。”沈衡上挑的眉一点点拧起,脸色也一点点沉下,“顾知改,谁当初跟我信誓旦旦,说是不介意这事的现在想起翻旧账了你亏不亏心的慌”“不是。”顾易打断了沈衡的话,声音艰涩,“月娘说,她早就该死了。”沈衡一愣,这次真的是表情诧异了。这是什么意思顾易低低地,“是我求得太多了。”若是他没那么执着地让月娘看清楚,若是他没那么坚持地让对方将他和兄长分开,若是他答应了过继青奴,若是他后悔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她能留下来。”“我那么像兄长,没有人比我更像兄长”沈衡怔然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的一时很是精彩。他总算明白了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了,顾易他他、他沈衡痛苦地闭了闭眼。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啊只是等再睁眼的时候,沈衡的表情已经冷静下去。他抬头看向顾易,冷凝的眉眼中少见地带上了厉色,“顾知改,你不能这样。你在侮辱谁侮辱你兄长侮辱卢娘子还是侮辱你自己”顾易唇角抿得平直,没有答话。那但是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冷淡的抗拒神色,显然不会因为这一句话改变主意。沈衡也没觉得自己能这么简单劝动顾易。顾家这父子兄弟三个性格各异,但是固执绝对是最像的。要是真能这么简单地说通了,当年顾有恒和他爹也不至于闹成那样。不过说服人这种事,无非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么。沈衡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厉害的也就是嘴皮子上的这点功夫了。在那厉声质问之后,他神色缓了一下,声音也温和了不少“知改,你说在义固的时候,是她拉住了你,是她撑着你走过了那段路。但是现在,她陷入泥沼,你不想怎么把她拉出来,而是一块跳进去,拉着她陷得更深。知改,你觉得你这么做合适吗”这话果然让顾易的神情有些微的动摇,但他终究还是默然地摇了摇头。顾易知道这不合适,但是他做不出更合适的选择了。▄本作者岁既晏兮提醒您最全的举案齐眉,终是意难平快穿尽在,域名他可以在所有事上都做出冷静又理智的决断,但是唯独对月娘不行。她太重要了,重要到他无法容忍一点儿风险。他宁愿和月娘一起陷进去,也不愿意赌那个万一的可能性。只要她愿意留在这个世上,其余的一切都无关紧要。沈衡眼皮子直跳。顾易在这地方让人觉得不愧是个姓顾的了,死犟死犟的。他冷静了几个呼吸,干脆下了猛药,“你要是不行,就让我来。”顾易一愣,这次终于抬头看了过来。沈衡被看得莫名心虚,但是话都赶到这儿了,他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顾知改,你听着,你要是继续这么下去,还不如干脆和离,我来照顾卢娘子。”顾易更愣了,表情不知道是诧异还是困惑居多,语气惊诧,“季平哥”沈衡“”这人还不如破口大骂呢。沈衡闭了闭眼,索性把话说了个清楚明白,“当年对卢娘子一见钟情的,不只是你兄长。”还有我其实还可以说得更明白点,比如说他先前以为对方是顾有恒的遗孀,在顾易眼皮子底下对卢娘子屡献殷勤但沈衡还是要点脸的,到是没能把自己扒皮得这么干净。至于顾易能不能想到,那就是他的事了。沈衡扔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之后,就看上去气势汹汹实际上努力忍住自己的落荒而逃地离开了。顾易愣愣地看着那离开的背影,神色怔然。卢皎月醒来的时候觉得眼皮难受,睁起来有点很费劲的样子。她晃着神回忆这睡前发生了什么,却有点想不清楚了。好像是在忙着给顾易他哥挑嗣子的事,怎么就突然睡着了
脑子里疑惑地转着这些想法,卢皎月倒是开口,“如酥,族里送过来的那份簿册,我看到哪了”她这么说着,转过头去看,却见守在旁边的并非如酥,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顾易。卢皎月她愣了一下,不由问“今日不忙吗”顾易“还好。”卢皎月“嗯”了一声要起来,却听顾易又接着,“月娘你好好歇以歇,给兄长挑嗣子的事让我来吧。”卢皎月不意外顾易会这么说。给那位白月光兄长选嗣子这件事确实挺麻烦的,顾易应该是这两天看她太忙了,才主动揽过事去。卢皎月虽然之前想着要是真忙不过来就拉着顾易一起,但真赶到这个份上,她还是摇头拒绝了,“不必了,我还能应付得过来。”虽然顾易没和她细说,但也没瞒着,卢皎月知道他最近在忙的事的。顾易在布置边境防线。这年头的消息传播速度非常有限,但也不是完全不通,陈朝朝中的这场政变消息应该也已经传到北邺。趁人之危在兵事上可谓是善策,先陈帝没什么北伐之心,在北邺内乱的时候安心搞内斗的,但是北边对江南的膏腴之地可是觊觎多年,南征有时候反而成了转移国内矛盾的一个手段,顾易的这个防备相当有必要。这干脆的拒绝在顾易的预料之中,但他还是忍不住地表情沉闷了一下。抬眼见那边卢皎月坐起来,他习惯性地抬手去扶。掌心接触到小臂的那一瞬间,卢皎月突然想起一些模糊的画面,人不自觉地僵了一下,顾易也察觉到这僵硬。“我”“月娘”两个人的声音撞到了一起,又同时止了声。知道顾易的性格,卢皎月也没有做什么你先说我先说的谦让,径自说了下去。在略微的停顿后,她表情怪异地开口,“我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比如说顾易喊她“阿嫦”,比如说她哭得说起来,她眼皮好像确实有点肿。正这么想着,却听见旁边顾易沉声,“不是梦。”卢皎月一怔,忍不住抬头看过去。顾易却没有和她对视,而是微垂着头瞥向一边的,单手摩挲着那份簿册,正是刚才卢皎月和如酥要的,上面写着族里条件合适的孩子的名册和基本信息。顾易一边摩挲着册子的边缘,一边低声“我会看的,我会仔细地选。那是我的兄长,我也想他能有一个出彩的后人,但是月娘你能不能放下”卢皎月觉得顾易这语气有点奇怪,并不像是单单说“挑选嗣子”这一件事。但是她又实在想不到别的什么,一时有点摸不着头绪,不由发出点困惑的疑问声。顾易“我食言了。我说就算他更重一点儿也没关系,但是不行,有关系。我不想在你心里永远是兄长的影子,也不想看着你为了兄长做这么多。”这一段话之后,卢皎月的困惑非但没得到解答,反而疑惑更大了。卢皎月倒是记得这话,是顾易发现她有段旧情的事。说实话,她其实没那么意外,和一个人一同生活了那么久,不管有没有任何主观上的意愿,她都不可避免地被对方影响了。不管这事是好是坏,这都是一件既已发生的事实,顾易又一向心细,发现这点再正常不过。但问题在于这跟那个白月光的哥哥有什么关系啊卢皎月迟疑“我和你兄长”她试图斟酌用词。但是再怎么斟酌,也没法掩盖一个事实。两人就是巧遇了几次的路人关系啊但这脸色苍白、神情迟疑样子映入顾易眼中,他不期然想起当年义固时,将那信给月娘看那次。他那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现,甚至不知道月娘后来为什么突然发病。莫名的情绪堵在心口,他终是低着声,“抱歉,月娘,我不是有意动了你给兄长的信。”卢皎月她什么时候给顾常写过信她怎么不知道不对她是给顾常写信了,但是那不是“她”写的啊卢皎月确认自己的仿冒笔迹没有问题,她那会儿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相当心虚,以习字为由,观察便宜爹的字迹观察了好久,连遣词造句落笔习惯之类的细节都注意到了,都曾经干过“拿自己的仿冒信笺替换她爹写了一半的原件”,等确认了没被认出来,才敢真的动手的。所以,卢皎月这会儿疑惑得真心实意。顾易都说得这么肯定了,再否认也没多大意思,但卢皎月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知道那是我写的”那可是便宜爹本人都没分出来的字迹顾易沉默了良久,以一种又复杂又沉重的眼神看了过来。许久,他才低声,“我认得出来。”连兄长都能分辨出其中的区别。为什么月娘会觉得和她同床共枕这么久的枕边人会认不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