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在桃花”一名男子正在吟诗:“去!”轻斥一声:“大哥也真是的,将杜家庄盖在这荒郊野外,别说如花美女了,就连中等姿色的女子也不见一个,真是闷煞我也。”
“二庄主!门外有一个陌生男子,前来投宿。”
“男子吗?不必多问,赶出去吧!”这名二庄主颇不耐烦地挥挥衣袖。
“可是他说他是大庄主的朋友,而且手上抱着一名女子。”
杜家仆人显然很了解二庄主的习性,抬出女人,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女子,哦。”杜二庄主微感兴趣:“杜福,带我去看看。”
“在下沐子煦,请问少逸在吗?”
看到温文有礼的沐圣阳,老管家杜福心想,大庄主的朋友还真是个个出色。
“家兄出外远游,已半年未归。我是二庄主杜少英。”
大哥的朋友尽是些怪人,杜少英心想,满身血迹也不清洗一下,还抱着个姑娘,真难看,而且,这家伙长得讨人厌的俊雅,是他大哥那一型的美男子,看了就心烦。
“我欲往天府求医,路经贵庄,不知可否借住一晚。”
“这个”杜少英故作为难状“大哥的朋友理当招待,可惜不巧前日许多亲戚来访,庄内目前”
本想说“没有空房,很抱歉”偶一别见这个沐子煦怀中女子的容貌,虽然因病略显苍白,却是清丽无限,前所未见的绝色佳人,不禁神授魂予,连忙改口:
“目前呢这个当然是有空房,两位如不嫌弃,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请问这位姑娘芳名?”
“我姓华。”华天香简短地说。同时朝沐圣阳春一眼,眼光中充满嘲讽,意思是,这人也是你们昊阳观的弟子吗,如此见“色”转舵。沐圣阳知她意,微微一笑。
“请问华姑娘和子煦兄是”
不同姓,显然不是兄妹,若是夫妻,那可令人伤心了。杜少英心想。
华天香斜眼他一眼,不想回答,沐圣阳则是坦然地说:“朋友。”
朋友。那他还有机会。杜少英喜孜孜地想着,殷勤地领着两人进庄。
找着了干净舒服的休息之所,再把那个滔泪不绝、猛献殷勤的杜二庄主请走,华天香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
咚!咚!门外传来两声轻啄。
“谁?”
“子煦。”门外傅来沐圣阳温柔的声音。
杜少英应华天香的要求,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沐圣阳安且在隔壁房间。
“进来吧!”她已沐浴洗净,正在梳理长发。
“希望少英没有让你为难。”
华天香看了他一眼,是为别人的无礼来道歉的吗?昊阳观掌教还真难做。
“你怕我割了他的舌头吗?”
“的确有点担心。”沐圣阳微微一笑。
注视着徐缓梳理长发的华天香,如此平和温婉,先前斩恶汉的戾气消失无踪他突然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杜家庄内奇花不少。”华天香不自然而突兀的冒出一句话。
“出去走走吧。”
于是沐圣阳便伴着华天香在花园中游览,观赏奇花异草,两人皆换了干净衣服,俊雅清丽,杜家庄下人纷纷对这一对壁人投以惊艳目光,他们在亭楼池台中漫步,大部分的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语,却有不须多言的默契。
有沐圣阳在身边,使内力尽失的华天香心情稳定;而对沐圣阳呢,这冷漠高傲的女子,似乎让他产生怜惜之情。
“黛眉含烟拱碧,玉颊朱唇,纤腰似削,烟丝欲袅,霭光微炫。”
陌生男子的吟诗声。
华天香闻声一惊,这人何时接近,她竟无所觉,多年的警觉了心,她反身便要出手。
“不可。”
沐圣阳见状急忙伸手阻挡,未经思考,握住她的手,向立在眼前的陌生男子笑道:“二哥,野鹤终知归途,多年不见,想煞小弟了。”
原来这名陌生男子便是沐圣阳的二师兄,杜家庄的主人,杜逸阳——俊美优雅。
从容步来的杜逸阳,眼角瞥见师弟沐圣阳左手轻握女子柔美,一抹诧异快速闪过,随即展现若无其事的和善。
华天香轻轻挣脱沐圣阳的手掌,向杜逸阳淡淡地扫了一眼,说:
“庄主师兄弟久别重逢,我不打扰了。”
她先行回房休息,见到主人,却是一句客套话也没有。
“姑娘慢走。”杜逸阳的声音就如上等丝绸般优雅好听。
望着华天香背影远去,杜逸阳评道:
“致丽如花,漠然似雪,水阁香座果然特别。”
“华姑娘性喜安静,不善与人交,师兄莫怪。”
“圣阳,师哥并无说华姑娘的不是,你何必急着维护她?”杜逸阳似笑非笑的望着温柔善良的师弟。
师兄弟五人中,就属沐圣阳最为知礼,尤其对女子,更是严守分际,向来不近五尺之内。这时却眼见他对水阁香座的亲近关照,也难怪做师兄的万分好奇了。
沐圣阳微微一笑,便转移话题:“二哥知道我带着华姑娘前往天府寻医圣吗?”
“当然。”杜逸阳折扇一展,从容优雅:“昊阳观沐掌教带着水阔香座漏夜出走一事,已传遍天下。”
“这”沐圣阳俊雅的容颜微红,出现属于平凡男子的尴尬。
超凡出尘的圣阳也会有这种表情,杜逸阳心中微感惊讶。
“若非愚兄在归途中光至昊阳观拜访圣志,也不明白其中缘由”
杜逸阳续道:“还以为我们灵台清明小师弟动了凡心,准备摆脱枯燥的道士生涯。”
“华姑娘和我一路上以礼相待,无苟且情事。”
“这个我自然明白。咱们五兄弟中就属你最守规矩,但是外人未必明了,尤其以正派自居的飞霞派。”
“师兄是指”
“你以年少居昊阳掌教,未必天下人都诚心相扶。”杜逸阳一转话题:“此处位于地朝和天府交界处,不消一刻钟便可到达医圣所居的梅花林。”
“传说医圣性情古怪,不知是否愿意救治,华姑娘若终身不能恢复内力,我真是万死不足以赎之。”沐圣阳忧心说道。
“依你这宁天下人负我,我绝不负天下人的个性,只怕会自毁内力来谢罪,到时最高兴的人就是地皇了,不费吹灰之力除去强敌。”
社逸阳拍拍师弟的肩膀“别担心,医圣虽然孤僻,不致于见死不救。”
“听二哥的口气莫非识得医圣?”
“何止识得,医圣是我族弟。待我修书一封,你便可带香座前往求医,万无一失。”杜逸阳续道:“回到刚才的话题。对于你接任掌教一事,飞霞派耆宿一直不快,我怕他们拿香座的事大作文章,诬你见色忘道。”
“众弟子目睹我带香座出现,若是欲加之罪,倾黄河之水也洗不清。”沐圣阳苦笑。
“就怕他们搬出飞霞五老,五老和师尊乃平辈的交情恐怕到时就连师尊也保不了你。”
“唉,事若当真演变至此,我辞去掌教之位也无不可。飞霞派前辈若真如此,也是出于爱护本教之心。”
“圣阳,你就是心肠太软,总为别人设想,纵有一身绝艺,还老是吃亏挨打。看看你这一身伤,啧啧”
杜逸阳打量沐圣阳身上包扎草率的伤口。
“腹部这两个窟窿是夜煞和月影的杰作吧?这两人可是杀手中的绝顶人物,三弟曾和他们交过手,一场激战后仍是不分胜负。”
“三哥还好吗?许多年未见,甚是想念。”
“烈阳还是老样子,在天府做他的神武大将军。老三向来最疼你,若听到你有难,就算人在天涯海角也会飞奔而来。你的劫数,应该和地皇有关。”
沐圣阳苦笑,这回就是因地皇吃足了苦头。
“我昨夜为你卜卦,挂象显示你将有女祸缠身。”
“女祸?这”想起华天香,沐圣阳摇首。
“你认为不是香座?适才会晤,香座气息冷肃,却无妄念,不知是否和你在一起之故,就连憎念也很淡薄,我甚至怀疑她是否真是傅言中对男人,心狠手辣的水阔香座。”
沐圣阳听师兄如此说,微微一笑,似乎颇感喜悦。
“瞧你的表情,好似比自己被称赞还高兴。”杜逸阳何等敏锐,一眼就察觉,向来博爱众生的师弟,似乎对香座有着特别的情感。
不过精明的他恐怕师弟尴尬,马上话题一转。
“圣阳,你身上伤重未愈,早点回房休息吧!”
待沐圣阳回房后,杜逸阳优雅的笑容消失无踪,眼中闪着精光。
“圣阳,莫怪我无情,救了水阁香座,对昊阳掌教的你,只会惹上无穷祸端。”
三更时分,静悄悄的夜里,一条黑影迅捷地闪人华天香屋中。黑暗中,隐见床上降起的人形,杜逸阳对准头部,猛地一掌往床上人儿的天灵击下。
“答”地一声,双掌相交,杜逸阳见一击不中,心中暗叫不妙,深怕惊醒隔壁房的沐圣阳,于是下手狠辣,招招致命。
想不到水阔香座功夫如此之高,内力全失还能立于不败之地。
内力全失不对!刚才那一掌分明是纯阳掌力,难道杜逸阳心念一动,立刻收手,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
斗火照得至室光亮,火光下站立的,不是华天香,而是他的小师弟沐圣阳。
俊雅的微笑一如往常,白衣上绽出朵朵血花,显然适才的激斗,使创口崩裂。
“老天!”杜逸阳连忙抢过去扶着沐圣阳,出手点穴止住血流,刷地撕开衣袖为师弟裹伤。好险!想到适才自己招招毒辣,杜选阳额头上冒出一阵冷汗,差一点就铸成大错了,若是误杀了圣阳,他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足以谢罪,烈阳一定会把他大卸八块。
“唉你怎么会在香座房中?”
“师兄又怎么会半夜造访香座呢?”沐圣阳微笑反问。
面对那一双清澈温和的眼眸,杜逸阳不得不心服了。
“我自以为神色间不露半点杀机,谁知还是让你给察觉了,这份敏锐,无怪师尊放心将掌教之位传给你。”
沐圣阳微微一笑:“我们师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对于香座,二哥会有什么看法,采取什么行动,圣阳不难猜出。”
杜逸阳大笑:“烈阳和寒阳可没这份本事,无怪师尊总是说,圣阳是五阳之心。”继而神色凝重地说:“圣阳,你可知,救了水阔香座,你日后在昊阳观难以立足。”
沐圣阳道:“香座为救治恩师而重伤,我当时在场却束手无策,难辞其咎。”
杜逸阳略带深意地说:“只是这样吗?为了报恩,为了歉意?”
沐圣阳剑眉微扬,清澈的双眼直视师兄:“二哥话中何意?”
“你我亲如兄弟,愚兄就开门见山了。圣阳,你对‘情’字看法如何?”
“天生万物,不扰而孕其生,是为‘情’。儒门有云,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亦是‘情’。”
杜逸阳摇扇而笑:“好!不愧是昊阳观掌教,道家的胸怀,儒家的作风。你的意思是,要效法天地,博爱天下人?”
沐圣阳道:“圣阳德行微薄,博爱众人实傀不敢当,只是尽力不愧对旁人。”
“所以说,你舍命护持香座,纯粹是出自使命感?”杜逸阳再度追问。
沈圣阳语重心长,字字清晰的回答:
“香座因本教而重伤,圣阳若不能以性命相护,世上还有‘道义’二字可言吗?”
杜逸阳看到师弟脸上浮现的端正之气,展眉一笑。
“你如此说,我就放心了。”
杜逸阳先前以为师弟对武林中有邪女之名的水阁香座动了情,那可就麻烦了。
沐圣阳望着师兄,显然对他的“放心”二字大感不解。
杜逸阳潇洒一笑转移话题:“刚才你出手很洒哪!是师尊的新功夫吗?整套练来让愚兄瞧瞧吧!”
天明,鸟鸣啁啾飘入窗内。
华天香连日来赶路、敌斗,没一日睡得安稳。今儿个在杜家庄干净的客房、干净的床铺上睁开眼睛,娇躯伸展,感到无比舒畅。
“这杜家庄有山水意趣,环境清雅幽静,显示主人不凡的优雅,的确是养伤的好地方。”她心中暗道。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庭园中一白一青两条硕长身影,一守一攻,正在对招。
窗外杜逸阳道:“你这一拨一带,便将来势化消于无形。啧啧!圣阳,你从恩师那儿学了这路精妙擒拿,真是令愚兄羡慕不已。”
数年不见,沐圣阳内功依然纯厚,又从师尊那儿学了不少精妙绝招,他这个做师兄的,眼看就要赶不上了。
沐圣阳闻言浅笑:“师兄向来学习迅速,只要小弟说明其中要诀,不消一时三刻,就能精通。”当下便毫不保留,将此路道家擒拿各种用法,边说边比划,详细地向逸阳解说。
华天香起床初见的,就是这对师兄弟演练擒拿的情形。
杜逸阳青衫飘逸,出招轻灵,身形优雅;沐圣阳白衣洁然,出手迅捷稳当,身形闲雅。这一对师兄弟,皆是武功高强的翩翩美男子,也都温和可亲,气质却是不同。杜逸阳滞洒健谈,沐圣阳却是温和安静。
华天香也是武学名家,看出杜逸阳出手虽然轻灵妙动,煞是好看,却只得其形,不如沐圣阳一把一式扎扎实实,尽展精妙,初学和纯练的功力高下,一目了然。
两人感觉到一双妙目凝神观看,皆停手,转头看见娉婷立于一旁的华天香,两名美男子皆展露善意温和的微笑。
沐圣阳看到华天香一扫连日疲态,精神清朗,感到高兴;杜逸阳则是仿佛昨夜行刺从未发生一般,笑容依旧温和亲切。
华天香完全无视于杜逸阳,只对沐圣阳僵硬地微一点头,这对她来说已是最努力的礼貌了。
沐圣阳清澈温和的双眼和她对望,微微一笑,有淡淡的关怀之意。
面对此种差别待遇,杜逸阳轻笑,以问候化解:
“香座昨晚睡得可安稳?”不知她有无察觉昨夜的激斗。
“嗯。”轻轻应一声,华天香没有多余的表示,对杜家庄的主人没费心理会。
杜逸阳开始觉得,华天香只会对他的师弟多说上一两句话。
为了不让三人间出现尴尬的沉默,他对沐圣阳说:
“刚才这路擒拿,看似威力无穷,但若和高手对敌,不知如何?”
沐圣阳说道:“这路擒拿,我于应敌时施展过不下十回,但只有一人能走过二十招以上。”
“不知是哪家高手呢?”能和圣阳对过二十招而不败,必非普通角色。
沐圣阳微微一笑,眼神望向华天香。
“哦。”杜逸阳兴味浓厚的望着华天香。
“不知华姑娘可否展露一下当时的绝技,让在下开开眼界呢?”
沐圣阳如何不知师兄心思,心中莞尔。他挂念华天香的毒伤,便道:“师兄,华姑娘有伤在身,不便动用真气。况且,也该出发寻访医圣了。”
杜逸阳见师弟将香座保护得如此周到,不禁兴味更浓。
“那么,就请香座在医圣会诊后至敝庄慢慢养伤如何?在下也可向香座讨教一番。”
华天香微一点头,便随着沐圣阳匆匆离去。
梅林医圣果然名副其实,华天香在其诊断三天后,体内毒性便怯掉大半,无生命危险。但仍需一个月的服药休养,才能恢复原来功力。医圣喜独居,所以沐圣阳便带着华天香回到杜家养伤。
“华姑娘,起床用早膳了。”沐圣阳温和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知道了。”华天香应了一声,佣懒地从被窝中起身,洗脸梳妆。
她伤后精神不济,作息变得混乱,容易昏睡不醒,沐圣阳每天清晨练完功之后就会到房里将她叫醒。
“这是早膳和汤药,一定要喝完,否则你的伤不容易好。”
“知到了”华天香不耐烦地回答。
“你每天非得要将同样的话照三餐说一遍吗?”华天香看了他一眼:“亏你是个武林奇人,尽在这些小事上罗嗦。”
“从小事注意,你的伤才会好得快。”沐圣阳好脾气的说道。
“真是罗嗦的昊阳掌教。”华天香嘟嚷着。
沐圣阳却忍不住笑出声。当掌教这么多年,只要他一开口,众人莫不垂手恭敬聆听,还是头一回有人嫌他罗嗦。
“要不要到到花园里散散步?”他温柔地问道。
“也好,我上回在园子里来了些断肠花准备做毒香,好像还采得不够。”
“什么断肠花?”沐圣阳露出诧异的表情“师哥园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断肠花五彩斑斓,你师哥大概觉得好看,就叫人拿来装饰庭园。他虽是懂得山水布置,对花草却是一无所知,大概万万想不到会被我用来做毒香。”
“拿出来吧!”沐圣阳对她伸出手。
“拿什么出来?”华天香一脸迷惘。
“将那些毒香交给我保管。你身上毒性尚夫去干净,不宜碰这些东西。”沐圣阳郑重地说道。
“毒香被你拿走,我如何防身?”华天香不以为然瞪了他一眼。
“我会保护你。”沐圣阳沉声说道。
此言一出,令华天香清丽的容颜浮现一抹红晕(这个男人说要保护她、而且一路上也确实性命相护)。华天香心中暖洋洋的,首次尝到受保护的感觉。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华天香嘴里虽然这么说,却乖乖将身上的毒香尽数交给沐圣阳。
沐圣阳笑道:“这才是听话的好姑娘。”
“爱说教的昊阳掌教。”华天香不甘心的瞪了他一眼。
沐圣阳微微一笑,忽道:“我和夜煞月影动起手时,你为何不投放毒香?”
“他们是一流高手,对高手放毒香是一种侮辱。不过后来我见你情势危急,后悔已然迟了。”
“你尊敬高手?”
“我尊敬用心下苦功的人。”
“因为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否则不会年纪轻轻,一身精湛武艺。”
“武林巨擘昊阳掌教一言之褒,荣于华哀。”
两人竟然聊得甚为投契,沐圣阳差点脱口说出:
“你我干脆退出武林,在这杜家庄种花练武,岂不美哉?”
他随即为这个念头吃了一惊。心想,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可是昊阳掌教,身具恩师重托,抵抗地皇野心,维持两国和平。我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华天香也神色阴晴不定。她自小孤苦无依,水阁主人虽然将她从父亲魔掌中救出,传她武艺,但其性情不可捉摸,从不对华天香稍露温情。而同辈的水阁诸座,各有所思,很难坦然交心。红紫双婢对她恭敬中带着几分惧怕,主仆分明。
沐圣阳以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为她搏命拒敌,因她受伤,这一段日子以来又处处关心照料,华天香从小到大,几时受过这般温柔的呵护?
沐圣阳温暖仁慈、付出不思回报的性格,和真诚端正的气质,使她渐渐开始相信男子中亦有善人,虽然说话依旧不客气,眼神却开始有了暖意。
但是,她心中却是另有打算:“这样下去不行,我已习惯和沐圣呈阳在一起,怎样说他都是个男人,我可是憎恶男人的水阁香座”
今日沐圣阳依旧亲自瑞药到华天香房中,看着她把整碗药汤喝的一滴不剩,才放心地挽起衣袖,收拾空药碗。
“我明日回水阁。”华天香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话来。
沐圣阳神色如常,端着碗的手却疑住了一会儿,徐缓地说:
“你的伤还要三日才能痊愈。”
“有没有痊愈,我自己清楚。”
“如果没有要事,再多待三天吧。”沐圣阳温和的语气中有一丝恳求。
“昊阳观的掌教可以这么清闲吗?”华天香语气嘲讽。
沐圣阳苦笑:“从来不得清闲。昊阳观名为清修之地,对外却为武林精神圣地,昊阳掌教,除了管理昊阳观内部人事,指导众师兄弟武艺修行外,还须帮助观外邻近人民,调解大小武事纷争。”
“哦,听起来相当忙碌,那你每天有多少时间得以安眠呢?”
华天香眼睛望着他处,事不关已的问着。
“每日只一、二个时辰得以清闲独处。”
“是道家养神之道吗?”
华天香想起他保护自己,日夜奔波,数日不曾合眼。
“此乃精修纯阳之功。不过,人体老化迅速,还是不宜如此耗竭精力。”
“甘愿吗?这种生活。”华天香单刀直入的问。
“能以一已微薄之躯,为天下人效力,圣阳方觉不在此生。”
“是吗?”华天香望了沐圣阳一眼,若是以前听到此言,她绝对会不屑地冷笑,认为沐圣阳是假仁假义之徒,但现在想法完全不同,续道:“显然昊阳观的精神和水阁截然不同。”
“愿闻其详。”沐圣阳对水阁所知甚少,虽然武林人对水阁惧知蛇蝎,但是他从水阁药座、香座身上,却不见任何邪恶特质。
“水阁之人只为自己,不为他人。”华天香简短地回答。
“嗯,”沐圣阳轻应一声,似乎可以了解。
“这就是名门正派和邪魔歪道的区别吗?”华天香讽问。
“有很多人是如此想。”沐圣阳颇觉遗憾地道。
“你很坦白。”华天香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若说她为何能忍受和沐圣阳这一个“男人”、而且又是正道圣人在一起这么久,就是因为沐圣阳很坦白。
“那你对此的看法如何呢?”不知为何,她想知道沐圣阳对水阁的看法。
“人性复杂。不能用黑白、正邪分之。”
“所以?”
“不论身份贫富或贵贱、性格热情或冷僻,皆有求生的权利,也有被尊重和尊重他人的义务。”
“在争取自身益处时,也该尊重他人?”
“是。”沐圣阳微笑。
“照你的分法,水阁很荣幸地是属于‘正派’的那一群。”华天香轻笑道。
“不错。水阁遗世而独立,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然声名不佳,却没做过什么大好大恶之事。”
“所以,你担心的是地朝。”华天香直指沐圣阳心中忧虑之事。
“唉。”沐圣阳不觉叹一口气。从地皇找上门来挑衅的行动看来,其想并吞昊阳观的野心可见。而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大动干戈。
“这是避免不了的。”华天香很有默契的说道。
沐圣阳闻言望着华天香,温和的眸子中难掩深深的忧虑。
华天香从他眼中看到无私的胸怀和对战事的悲哀,心念微动,避开他的眼眸,起身在房中踱步,寻思着。
两人沉默了许久,华天香才开口:“去找战座。”
沐圣阳听她如此说,一时微感惊讶。
他适才正在思考应对地皇来侵之策,他虽然有能力联合昊阳观和天府之力,加上烈阳是天府的猛将,一有人和,一有勇将,但两人皆不是战略家,缺乏一个有能力统合战局的战略人才,难抵手下人才济济的地皇。
想不到华天香马上为他提出解决之策。华天香知道战座曾和地皇交手数次,熟悉地皇的战法,而她既然口出此言,就表示要代沐圣阳和战座说项,依她冷僻的性情,愿意如此出力,难怪沐圣阳感到惊讶了。
此时杜少英突然推门而入:“华姑娘,用晚饭了。咦,怎么你们两人神色如此严肃?”
华天香对杜少英视而不见,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门。
听见背后传来沐圣阳的轻语:“谢谢。”
她没有回头,心中却想着,助人的感觉比杀人好大多了。
今夜是元月十五,故华天香亦循礼数和主人杜家兄弟一桌用餐。
“逛过元宵夜市吗?”沐圣阳轻声问她。他最后一次逛夜市是十五年前吧。十二岁时的元宵节,烈阳带着他偷溜出现,大街小巷乱逛乱走。昊阳观是清修之处,没有节日也没有假日,所以他颇能明白华天香在水阁是如何过日子的。
华天香轻摇蛲首,没有遗憾难过的表情。
她不需要节日这种东西,和一堆陌生人挤在一起庆祝,无聊又可笑。
一旁的杜少英忙插话:“今夜便是元宵,少英很乐意陪华”
“你很乐意陪愚兄在帐房里对帐,不是吗?”杜逸阳笑吟吟的折扇轻摇,轻松地截下弟弟的话头。杜少英不敢再多说,闷头扒饭。他素来惧怕这位高深莫测的兄长,所以从不敢违背杜逸阳。
于是沐圣阳和华天香在用过晚膳后,相偕出门。
挤在长街上的人潮中,华天香以衣袖拭去额上汗珠。
元宵夜街比她所想的更加难过。人潮汹涌,摩肩擦腿,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周围人群散发出的体温和呼出的热气,蒸得她不停地渗出汗水。
一刻钟前,她和沐圣阳被人潮冲散了,只得独个地顺着人群缓慢地移动,偶尔抬头欣赏元宵彩楼上巧夺天工的纸扎宫灯。
“华姑娘”在喧闹的锣鼓声,似乎有温和的男声在唤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