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皇协军士兵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顺势接过了已经半空的酒瓶子,忙不迭地灌了一大口之后,方才哑着叫烈酒蜇得发疼的嗓门低声叫道:“咱们在这三岔湾炮楼里蹲着,虽说是冷点,还得叫那些日本人呼来喝去调遣使唤,可好歹仗着身后这结实碉楼,能护住自个儿一条命啊!”
保命的话头一起,其他几名皇协军士兵也纷纷低声应和起来:“我可听说了,咱们冀南地面上的这股八路,那可都是南蛮子出身,一路硬碰硬地打到咱们冀南地面上的,个个杀人不眨眼呐……”
“这还用得着你说呀?都不必说那
些听来的事儿,你就瞧着以往清乐县里日本人的头儿岛前,拉着那么多从冀南各县精挑细选来的日本兵出去跟这股八路硬拼,末了逃回来的日本兵才有几个?连岛前也都折进去了,到如今连尸首都找不着!”
“我看呐……这日本人八成是要!”
“这话怎么说?”
“明摆着的呀——老百姓明里暗里向着八路,日本人和咱们有点风吹草动的,八路转眼就能知道。日本人也就是拿着这事儿没辙,这才又是给粮食、又是派兵进村,这是要跟八路抢人心呢!这刀枪战阵上要是能见真章、分出个胜负输赢,日本人吃撑了才去花费这心思、力气?要是争抢人心这事儿办不成的话……他日本人不,可也没别的路走了吧?”
“嘿……我说你平日里大字不识一个,脑瓜子里那点念想就是发了饷去钻暗门子,怎么这事儿上头,你倒是能琢磨出这么多道道?狗吃神仙尿——你也算是成精了。”
“这哪儿是我琢磨出来的呀?这我也就是去逛暗门子的时候撞见了连襟(旧社会黑话,意指在嫖宿时遇见相熟的妓女有客光顾),坐茶馆等着的工夫,听那收了说书摊儿的说书匠掰扯的……”
“嗬……都说这说书、剃头、货郎担,不识字也算半个军师,你可算是遇见个明白世道的……你就没再细问问,这日本人要真了,咱们往后可咋办?”
“我可也没想起来那么多呀?当时我也就顾着拿捏那说书匠的痛脚、拉扯着他要去日本人那儿,告他个煽动抗日的罪名。到末了……”
“得着好处了?”
“要不你当这衡水老白干哪儿来的?你他娘的少喝点,给我也留一口……”
裴歪嘴一把抢过了所剩无几的酒瓶子,仰起脖子将最后一口酒喝了个干净,再使劲嘬了一阵瓶内余沥,这才顺手把酒瓶子扔到了一边:“琢磨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啥?就这稀烂的世道,甭管是哪家升官、谁人坐庄,咱们都是扛枪吃粮混活路的命!日本人得势,咱们给日本人扛活儿。老蒋杀了回马枪,咱们替老蒋吆喝,反正手里有枪,那就断不了一天三顿吃喝!”
“可要是八路得了天下呢?”
“八路?甭瞅着眼下八路闹得凶,可当真想得了天下,那就得先打日本人,再跟老蒋厮拼!三国里头曹操厉害吧?可也架不住刘备孙权联手收拾!八路想得了天下……难喽……”
话音刚落,远处却猛地响起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爆炸声轰然而起,爆豆般的枪声也接踵而至。不过是眨眼的工夫,远处的一方天空中,已经叫熊熊燃起的大火烧得变了颜色!
猛地翻身扑在了外壕上,好歹算是打过几场仗的裴歪嘴盯着天空发红的方向瞧了一会儿,猛地低声惊叫起来:“怕是出娄子了——响枪的地方是梅子庄的方向,可远近肯定不过十里!炮楼里出去的日本人,叫八路打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