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我做了什么,这应该都和你没有关系。”他冷淡地回答。
他大概理解零为什么急着和他交流。
“安室透”拿到代号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这之前降谷一直在朗姆的眼睛底下工作,期间完全和公安本部的联络人保持着断联的状态,直到拿到代号才终于算是得到了初步的信任。
——然后刚从这个宛如闭关的状态中出来,他就听说自己的发小很可能惹怒了组织内的高层代号人员。
对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的降谷零颇为担忧。组织内不把人当人看的风气他也知道,诸伏景光虽然拿到了代号,但天知道他的原搭档会不会毫不在意地对他下手。
好在他现在的身份颇有优势。同属情报组,朗姆系和马尔贝克系打起来也不奇怪,作为朗姆的手下,波本听闻马尔贝克和搭档闹翻,完全可以假装幸灾乐祸去打探情报。
所以对于苏格兰的冷淡回应,波本依旧表现得不以为意,甚至还能笑盈盈地继续道:“别这样。虽然你的本职是狙击手,但我们四舍五入也都是情报组的同僚,完全可以友好交流啊。”
苏格兰不为所动:“我会向马尔贝克征询过意见后再给你答复的。”
波本扬起了眉毛。
——以前情报贩子安室透的身份,他就此暂时放过这件事、另行打听情况也可以,继续试图撩拨苏格兰的怒气值也可以。
但他是降谷零。所以他读懂了诸伏景光暗藏在这句话中的意义:等之后我主动来找你。
所以他按捺下内心的焦灼,同时也稍稍放松了一些——诸伏景光这个反应,证明事情不算太坏。
*
而这天傍晚,诸伏景光也真的去找上辻祐希询问情况了。
他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降谷的却还没有。因此他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非常标准的“波本是谁,我不认识”的态度。
“——波本主动来接近我,未必没有套取情报回复给朗姆的可能性。”他说,“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上辻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卧底,这种事情以后没有必要和我汇报吧?”
“如果我真的是以卧底的心态在和你交流这个问题,我就应该出卖你的情报顺势搭上朗姆这条线。”诸伏冷静地回答。
上辻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危险:“即便这会影响到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的安危?”
诸伏叹了口气:“马尔贝克——不,上辻君,我是公安警察。我以为你知道,这样的行事手段是被允许的。我只要提前做好对萩原和松田的保护就行。”
上辻沉默了几分钟。
他们这会儿正坐在他杯户的这间安全屋的客厅中。头顶的圆灯散发着柔和的黄光,茶几上的波子汽水被喝空了半瓶。
“……你没打算这么做,但你还是告诉我了你可以选择的手段。”他终于开口,“为什么?”
诸伏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我和萩原交流过了。他很希望我能在有时间的时候帮助你调整心理状态。所以今天,我想告诉你的第一件事就是——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如果是我以卧底的身份站在你的位置上,我未必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上辻:“……我可不是卧底。”
“但只是你最近交给我、让我可以交给公安使用的情报,已经超过了普通卧底能做到的程度。更不用提你在过去的这些年中,所有曾经尝试的、成功放走的活下来的生命。”
“……我上次也和你们说过吧,生命不能做加减法的。”
“我知道,”诸伏景光又微笑起来,“我只是在告诉你,你没有接受过相关的训练,你只是个普通人,但你依旧做到了现在的一切。以我的视角、以任何一名公安警察的视角来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非常了不起的。”
上辻:“我不想——”
“——我知道你不想做这些。”诸伏打断他,“但你在为正确的目标而努力。你应该记住这一点,并且减少自己对自己的苛责。”
上辻祐希:“……”
他拿起边上的波子汽水,喝了一口。
“……我也不喜欢公安警察。”他像是警告一样地说,“你们做的也未必全部都是正确的。就好像轨道问题,生命本来就不应该被这样放置在天平上测量。”
诸伏景光平静道:“我知道。我们每个人都被这样教导过。但总要有人做这样的事情。我不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全然是正确的,但我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在做这些事情,也愿意承担相应的后果。”
他在接受公安的邀请时就做好了觉悟,但上辻祐希过去没有选择,他只是被动地走上了这条道路,然后艰难地在求生之间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
窗帘轻轻飘动,夏日的热风涌入安静的室内,上辻慢慢地喝完那瓶汽水,然后拧下瓶盖,把里面的弹珠取了出来。
光滑的玻璃珠上残留着加了糖的汽水的黏腻感。上辻把它握在手心,有一瞬间又想起两年前的7月份,那瓶被刻意摇晃过的汽水,以及喷涌而出、沾染上衣袖的那些饮料。
“——你究竟想要什么?”他轻声发问,“需要的配合我都会好好完成,可以给的资料我也会给。别和我说你只是为了萩原警官做这一切。我看得出来,你们之间有深厚的情谊,但这还不值得你如此冒险。”
——他毕竟是组织的成员,也是没有同意公安“协助人”计划、没有直接在身份上跳反的犯罪分子。诸伏景光刚才说的话太过敏感,有几率触动他的神经。他的自控能力确实不错,但不久前他才绑架过诸伏高明。
“从利益上来说,你保持心理状态的平稳是最好的;从个人情感上……”
年轻的公安警察眨了眨眼,这次的笑容真诚且温和。
“……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和萩原、松田是警察学校的同期,我也还记得当时的誓言——上辻君,你是个值得让人伸出手去拯救的对象。我希望我至少能在这方面帮上你的忙。高明哥当时说你的理想是组织覆灭后接受法律的制裁——请坚持下去,等那一天到来,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你达成这个目标。”
上辻祐希注视着诸伏景光。
——是真心实意的表白。
他从来都很清楚自己的自毁倾向,也从来都在努力挣扎。他给自己找过很多理由,但诸伏景光确实在今天给了他一个新的角度。
对方所说的一切未必符合他坚持的三观,但某种程度上,他或许可以记住今天所听到的一切,并把它们堆积在内心深处自我辩论的厅堂中,作为“继续坚持下去”一方的可用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