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石楼的夜宴继续进行。
如果把今天下午的歌仔戏形容为纯中式的“稀饭酱菜”的话,那么晚上这一场盛宴可以说是洋味十足的“火鸡大餐”
宽大如台北中山堂的杜家宴会厅,这时万头钻动,筹交错之际,巨大的烛台、纯银的餐具,在一长排铺了红色绒桌巾的餐桌上,浮晃倒映著艳光筹影。
在长桌的正中央,矗立著一个六层的生日蛋糕,两旁各有一座巨形的冰雕,一边雕的是“游龙戏水”另一边铸的是“祥凤群舞”冰雕上都安置了机关,有小喷泉和流水潺潺奔泄,底盘上则不断溢出干冰的云雾。
一百二十道中外名菜都已上桌,其实大多是不温不热的各色冷盘。珍馐佳肴要配美酒,长餐桌的对面另一端便是各种名酒任君挑选,从xo到白兰地,从台湾的玫瑰红到中国大陆的青岛啤酒,真是应有尽有。
这一列酒吧?桌的两端,各有一层由无数只水晶高脚杯堆砌而成的金字塔,上百瓶由法国南部进口的水晶香槟排列如阅兵,三、四十位穿著黑白制服的调酒师、侍应生忙得不亦乐乎。
这时有人搬进来两座楼梯,各架立在水晶杯金字塔的旁边,在众人的一声欢呼之下,两名训练有素的调酒师同时分别将香槟倒入最上面的一只杯子,杯子盛满香槟,流到第二层、第三层一座透明金字塔,霎时成了一座晶光璀璨的香槟流泉,香槟一瓶开过一瓶,足足倾倒了三十二瓶才将每一只杯子斟满。
在一阵拍手欢呼声中,调酒师表演完毕,从最高一层取下满溢的高脚杯分递给围在四周的宾客。
这场充满笑声的骚动,在宥苓、倩妮和纾妍三位美女同时出现时,更是掀起了一阵高潮。
三位备受注目的大美人四周,开始形成了一座“动物园”一下子便围过来饿虎、色狼、苍蝇、蜜蜂,还有吐著舌头在喘气的哈巴狗,全部争先恐后地要来献殷勤,有人递香槟、有人上前自我介绍再请问芳名、有人则是在排队预约等一下舞会的邀舞次序,要是可以发票根的话,三位女孩也不必这么头大。
恶名昭彰、声名狼藉的花花名少施乔谚,首先趋前来对宥苓和纾妍赞美一番,这怪胎照样是已经喝到半醉、而且照样对中间的杜家女主人之一──杜倩妮,表现得不理又不睬!
纾妍不希望乔谚把场面弄得太尴尬,便主动挽著他的臂弯,保持甜美的微笑,却从牙缝间挤出话。
“宴会还没开始,你就已经喝醉了?!”
纾妍有技巧地将乔谚带到一边去,宥苓和倩妮相视一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连宥苓都想替倩妮打抱不平,施乔谚这小子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莽撞无礼、目中无人!
伟风挤开那群围观两位美人的豺狼虎豹,好不容易来到最前面。
倩妮立刻很知趣、体贴地说:“哥,我把宥苓交给你了,我去到处招呼一下。”
一见杜家大少上前来,其他男宾们也不好意思踉男主人争,全都露出一副“看得到、吃不到”的可惜表情,纷纷散去寻找别的猎艳对象。
伟风今晚穿了一套新订做的晚宴服,很欧洲宫廷式的淡金黄色上装外套,长度只及腰际,宽大、蓬松而有些夸张的两袖,缀饰了黑色的直条纹,在上臂的部位还用金色流苏绑了一圈,腕际则露出一小圈白色荷叶褶边。
这件上衣看似一件,却是繁复的三层所组成,脖子间有一圈白荷叶环绕,胸前有色彩繁复而浓重色调的丝绣,又巧妙地外罩上一件几乎同质同色的短背心,然而这件饰满金葱、银线、珠粒、宝石的背心,才是整体设计的重点。
伟风的下身则是一条有黑丝条纹的宽松长裤,手工相当精细,甚至连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的裤管部位,都缀有小流苏,低垂在他那双油亮的黑皮鞋鞋面上。
这套夜宴服,因其微绉的丝质材料,而显现贵族般的气息。伟风就像童话故事中走向灰姑娘要邀舞的英俊王子,短鬈发往后乌亮梳去,发霜让他的发型更加性感。
他的浓眉轻敛,眉宇间布满俊逸英气;他高贵的鼻尖微冒著汗;他弧度挑逗、造型完美的嘴唇微张著,露出一截整齐白牙;他那双深邃、明亮的乌眸像被电到一般拼命眨动著,这让他像个白痴一样地往上微吊著眼珠。
“杜伟风,你长针眼是不是,怎么一直对我眨眼皮?”
伟风好像有话要说,但是又说不出来,最后只用手背抹了抹嘴边的口水,老半天才迸出一句:“我好像在游泳池一样”
他真的有些呼吸不顺,还用嘴不停地大口换气。
“游泳?!你在讲什么?”
“而且快被淹死了被我自己的口水淹死。”
噢,原来是绕了一大圈“游泳池”在赞美她!宥苓娇羞不已地垂下眼睑,红著脸轻声问:“不好意思。这么说,倩妮并不是在安慰我,我今晚的打扮很成功你俊?
“岂止成功,简直是秀色可餐!而且还喷得香喷喷,嗯哼──好香,就像刚烤出来的面包一样,好想在上面咬一口”伟风情不自禁地靠近她,伸手轻挽著她的臂弯,含情脉脉地说。
伟风俯身想吻她的面颊,宥苓又羞又气地推开他。
“面包?!我还烧饼油条哩!杜伟风,请你与我保持安全距离好不好?”
她一味闪躲著,他仍步步逼近,也不顾厅内有几百盏“电灯泡”在场。就在他快要得逞亲到的时候,突然停住,两眼愣看着她的脸颊。
“咦,你脸上怎么有颗苍蝇屎?害我差点就亲下去。”他狐疑地说。
苍蝇屎?!宥苓顿时头顶冒烟、鼻孔冒火,恶声说道:“杜伟风,你有气质一点好不好?这是我和倩妮临出房门时,决定点上去的‘贵妇痣’,你到底懂不懂啊!”“哦,原来是画上去的,好像真的喔”
他仍然聚精会神地在研究她左颊上的“贵妇痣”她则火气上升地想踹他一脚,让他清醒点,不料她忘了自己穿著长礼服,这一伸脚踹去立刻绊到长裙摆,她一个重心不稳,反而整个人朝伟风倒过去。
“啊啊啊”她惊惶地低声嚷著。
伟风竟然连躲都没躲,还故意大张双臂,嘴嘟得高高地准备“接”、“吻”她!
她真的跌扑在他身上,但是伟风角度没有算准,又因为她跌倒的时候嘴巴张成o形,好巧不巧地正好罩在他鼻子上,印了一个又大又圆的唇印。
“色狼!变态狂!放开我,放开我”宥苓气急败坏地拼命挣扎著要站起来。
伟风先是不肯放手紧抱著她,然后才嘻皮笑脸地扶正她,一边还邪邪地笑说:“早知道你这么主动热情,我也不必‘苦守寒窑’十八年了。这一吻吻在我鼻头上,真是有够‘闻香’!”
宥苓已经很窘了,不料旁边两位男士争先恐后地涌上前。
“可以排队吗?”
“我也要,我也要”
宥苓整张脸红得比她的口红还红,她强自保持矜持,伸手摸一摸头发,故作高贵地冷声说道:“哼,休想!”
然而一瞥眼看见伟风鼻头上的大红印,她的镇定、矜持.高贵立刻消失无?,抬手捂嘴掩饰即将脱口而出的爆笑声。
“不要动!我赶快帮你擦一擦,万一被你爸妈看见了,他们还以为我是闷骚型的‘花痴’呢!”
可是没有带手帕怎么办?还好她的长手套是黑色的,她伸手替他擦干净,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手套上已沾了口红。
适时杜氏夫妇偕同出现在宴会厅门口,众宾客立刻齐声高唱生日快乐歌,歌声之响亮,在宴会厅内回荡不已
借石楼大门口,一辆朋驰汽车正在接受警卫的盘查。
盛装打扮、艳光四射的伊丽莎,将邀请函递给门口警卫看,一面搔首弄姿、状至性感地说:“噢,我是不是迟到了?”
两名警卫色迷迷地望着她的礼服低胸处,其中一个比较“清醒”的开口答道:“没有迟到,晚宴七点正式开始。小姐没有带男伴啊?”
伊丽莎投给他们一抹撩人的甜笑,在踩油门往内冲去时,她丢下了一句:“我向来是独来独往!”
没错,伊丽莎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单独行动,这是她的职业所必须的,以避免引起一些无谓的麻烦。
当然,她并不是每次都打扮得像今晚这样性感妖艳,有时候她可以是一名清纯女学生,或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虚荣少女,她也曾经是一个清洁女工,也可以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
她即使称不上是“千面”但是至少也有“百面”因为她的职业是──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她就赴汤蹈火的“女杀手”!
她的价码很统一固定:五万元港币,不含食宿。
噢,对了,她只收港币,而且必须是现金,因为她是香港人。
其实她不喜欢人家称呼她“女杀手”因为她从来没有杀过人,也不喜欢造成对方太多的身体痛苦。只要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她可以偷、可以抢、可以盗,也可以绑架劫人,但是她有一个香港黑社会皆知的原则:她不靠身体完成任务,美色还可以就是!
要当一个有原则的职业杀手,尤其在龙蛇杂处的香港地盘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连她的不杀人都已建立起品牌名号,现在来找她“办事”的,除了黑道人物之外,也有正正派派的“白道”
这也许该感谢她的“祖上有德”噢,不,该说是“家学渊源”因为她具有中国西南地区的苗族血统,她的招牌绝技和独门武器是──吹毒箭!
当然,因为她不“杀生”所以小吹针上抹的并不是像她祖先抹的蛇毒,而是麻醉剂,只要让对方失去知觉,她再乘机达成任务。
而今晚,她受香港青龙帮老大之聘,要来追夺一把据说可以控制一座国际企业王国所有财富的金钥匙!
伊丽莎向来不贪心,更痛恨黑吃黑,所以只要拿到她的五万港币佣金,她即使是被雇去偷埃及的金字塔,也不会动心私藏半件宝物。
青龙帮老大据说已追查跟?多年,直到最近才得知金钥匙再度出现,并且掌握了许多线索。而现在伊丽莎便是替青龙帮做第一次出击伊丽莎将车子停妥,下车之前,再度取出一张青龙帮在台北所跟?偷拍到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跟她年纪差不多,而且长得十分漂亮。
她想,对付这么一个平民百姓的“小角色”比跟一些龙兄虎弟周旋要简单太多了。
她再看照片一眼,并将照片上的影像烙印脑海中,她翻过照片一看,喃念著上面的一行字:“章宥苓”
将照片往车座上一丢,她沉著冷静地将黑色的长手套调了调,开门下车。她一手轻撩起过长的礼服裙摆,不慌不忙地往巨宅宴会厅走去。
自助式的晚宴已经开始,舞会也正在进行,一组十二人的乐师演奏著曼妙悠扬的圆舞曲,大厅正中央有数十对男女在婆娑起舞,场面之浩大,有若好莱坞大导演所拍的电影场景。
宥苓一整晚都被伟风“霸占”住,伟风不知已打退多少想插队的单身男士了;不过话说回来,要宥苓自己“放牛吃草”她也不愿意,别的不说,单是圆舞曲,都是她生平第一遭尝试。
以前国中上过音乐课,她知道圆舞曲是三拍步,一二三、一二三,谁不会算?不过实际操练时要加上韵律,还要装得轻盈美妙,那就难了。
反正穿长礼服,谁也看不见她的脚,她干脆都用小跑步的,只是常常踩到伟风的脚,痛得他龇牙咧嘴。
一曲舞毕,宥苓轻挥著汗,想暂停一下地说:“杜伟风,我好累喔,我们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伟风眸光缱绻地睇睨著她,一直强忍著想俯身吻她的冲动,忍是忍住了,可是眼睛也看得快“脱窗”了。他轻?著她的手,温柔地说:“宥苓,你知道吗,你是今晚最美丽的女孩。”
宥苓含羞带怯地闪躲他炽热的目光,低垂著头说:“真的吗?爱说笑,你看今天这个场面,简直可以说是‘美女如云、大腿如林’,呃,没有后面那一句啦!我是说,她们都是出身名门世家的淑女,而我只是个灰姑娘”
她的表情令人心疼,而她知道他此刻心中涨满千言万语吗?千言万语也抵不过缠绵悱恻的一吻,他再也忍不住,干脆大起胆子来,双手捧著她的小脸,合上眼吻了下去。
刹那间,宥苓吓呆了,她全身起了一阵痉挛,牙齿轻轻打颤,而且眼睛瞪得老大!
伟风只是很快地一“贴”而已,抬起头时,忍不住笑道:“哪有人接吻眼睛瞪那么大的?来,再来一个。”
这次她乖乖地闭上眼睛,沉醉在他的热吻之中,不过才半分钟,她突然推开他,而且用手背抹著嘴巴骂道:“恶,你怎么把舌头伸到我嘴巴里来!”
“这是法国式的接吻嘛!”伟风感到哭笑不得。
“什么?法国式?我还以为你是新加坡人。”宥苓理直气壮地质问。
“我是新加坡人呀!但是这种吻法全世界通用,噢,老天爷,你该不会如此逊吧?”
“啊?你还骂我?!”
这一吻,八成不是把睡美人吻醒,而是把白雪公主吻“疯”了。伟风急急辩驳解释:“宥苓,我不是骂你我知道你没有经验,我一定是把你吓坏了。”
宥苓死鸭子硬嘴皮,很不服气地说:“谁说我没有经验!”
“你有经验?好?,那换你表演了。来”
“哼,谁怕谁呀?来就杜伟风,我才不会中你的诡计!不跟你玩了,我要去喝点东西润喉解渴。”
“好,我陪你去。”
“不必了!”
她的两颊烫滚滚的,而且刚才那“初吻”吻得她头昏脑胀,连方向都分辨不清楚。最后,她总算看准了吧台,她回头过来凶巴巴地说:“你能不能放我自由两分钟?跟跟跟,跟屁虫一个!”
好凶喔,她是客人,他是主人呢,有没有搞错?不过伟风并没有说什么,因为眼前的女孩可是他诚心诚意想要爱的人。
宥苓也不知道在赌什么气,蹬著高跟鞋,直直往酒吧?桌走去。到了之后,她拿起一杯香槟,咕噜一声一口灌完,接著又拿第二杯,好像忘了她根本不会喝酒。
倩妮轻移莲步地踱过来,微笑地凑近来问:“怎么样?滋味如何?”
“你是说香槟?噢,还不错。”
“什么香槟?!我是说我哥刚才那一吻,我都看见了,你别想瞒我。”
“不怎么样嘛,反正就是交换口水。”宥苓语气平平地说。
虽然讲得很恶心,但是此时回想起来,心里竟然甜孜孜的,连唇角都忍不住泛起笑意。唉,八成是香槟在作怪。她很快收起那副痴呆笑容,反问道:“倩妮,你玩得如何?一定有很多帅哥要”
话还没说完,只见倩妮也很痴呆地望向角落。
“你知道那个在跟施乔谚打情骂俏的女孩是谁吗?噢,你当然不可能知道”她自言自语地低喃。
适时纾妍踱了过来,推了两人一把。“你们两个发什么呆呀?看帅哥也别看成那样!”
倩妮又把她的问题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