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归来
满清时期政府为了镇压骁勇的苗人派遣了一支军队驻扎在这边疆僻地,后来慢慢发展成了一个景色秀丽的城池,城西北万山重叠深翠逼人,城东南有大河流过哺育了两岸万顷的桔柚园。
东城门外二三十骑青年官兵飞驰而至,看到前方长官的手势后迅速勒停战马,马蹄在青石地面上焦急的原地踏步,长官身穿芥末色呢子军装,斜挎刀带,身材挺拔眉目英武,他微微仰起头望着面前的城楼,歇山屋顶飞檐翘角坐落在红砂石条砌成的城墙上,庄严雄伟雉堞立立与十四年前无甚差别,只不过沾染了一层时光的灰尘,灰扑扑的显得旧了。
在湘黔鄂边境闯荡了十五年,心固然是肉长的也早已变得刀枪不入,可见到城楼的那一刻仍情不自禁的为之动容只不过眉眼之间没表现出来罢了。
他叫田少峰,十五年前他的爹爹在此任辰沅永靖兵备道的道尹,是清政府任命的旗人大官,辛亥革命成功后,城中的官兵投降了革命军,作为被驱逐的对象他们全家是在一种逃亡的情形中离开此门的,十五年后他以靖安联军第一军军长的身份又从此门回归。
眼明手快的当地乡绅刚得到大军开拔的消息就出资修缮了曾经的县衙给他做司令部,此时衙门的正厅里已经挤满了宾客,有团总,船总,商会会长还有桐油商人和橘子园主人,他们都是当地有名望的人物,大家心里清楚那个远在长沙的镇守使虽然名为一把手可已经老了,真正掌管这片土地和自己命运的将会是这个青年军官。
乡绅们在城中各处预定了酒席争着要为少峰接风洗尘,他一一婉言谢绝,最后却答应了城西一个叫陈望舒的清末老贡生的邀请,理由是他非常思念一个人。
众人散去后他走进更衣室把军装脱下来,换了件丝绸绛色长衫,对着镜子长眉皱了皱又套上一件呢子马褂,仍不满意又换了一套黑色中山装,换来换去等他出来时身上穿的却是一件藏青色长衫,袖子微卷露出白色的宽阔镶边,斜襟上别了一只光亮的金表,他略略为今日的吹毛求疵感到吃惊,他本不是个在乎外表的人。
“听说她近年来过的很不好,如今还住在家里,她那狗杂种丈夫经常打她,真想派人把他毙了”
说话的是一个名叫殷十三的瘦长青年,皮肤黑黝黝的,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他两是小学同学,当年少峰远走贵州后就加入了“哥老会”,殷十三辍学后去投奔他,如今在他手下做了旅长,两人共同经历过无数次枪林弹雨,各自守护过对方的后背,有过命的交情。
“我知道”田少峰简短的回道。
“你知道?”殷十三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这些年我一直关注她们家”
殷十三啧了啧舌,道“没想到你是个痴情种子,她小时候好看的像个观音不知现在什么样,喜欢她的小伙伴里估计只有你坚持到了现在”。
“看来你也不是很了解我嘛”田少峰道,脸上闪过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微笑。
“你还记得观音游街时的情形吗?”殷十三问道。
“当然”
“那情形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殷十三咂咂嘴,当年的情景又清晰的犹如浮雕般触手可及了。
一年有很多节日,但最令孩子们兴奋的是端阳,每年到了五月天会降下龙船水,等大河里的水变成豆绿色时龙船赛就要开始了。
十五年前的那个五月不管孩子们如何日盼夜盼天居然一滴雨都没落,白花花的日头每天悬在空中,地里的庄稼干到了一点就燃的地步,城里人没法子可想便如往常那样,但凡遇上难事就打清醮酬神,看神仙能否开开恩。
城隍庙前设下神坛,男女信徒整日排着长队磕头,全城禁止屠宰,坛外摆上七天素斋宴席,最后选出一个城中最美丽的女孩装作观音,行香时坐在椅子上被人高高的抬着满城游走。
那一年被选做观音的是陈望舒的小女儿陈元姬,大女儿陈文姬扮作观音侍女,当地的孩子一般都会取幺幺,幺妹,贵生之类的名字,可陈望舒是当地最后一个贡生,是地道的文化人,他十分讲究的给两个女儿取了文绉绉的古典名字。
田少峰和殷十三抱着新得的斗鸡想去东门边找人比试,这斗鸡是昨天管家在十里外长宜哨赶场时买的,过路时正好赶上了游走的队伍,人太多抱着鸡左冲右突也挤不出去,两人只能懊恼的停下来,盼望着游街队伍赶快过去。
这两个顽皮的孩子还无法理解美人的好,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斗鸡游泳赶场斗殴这类事上。
队伍随着锣鼓声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