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林地,踏过荒草离离,转眼间就到了通州驻军大营。营前两里处有几座营前帐,是常年招募兵卒的地方。新兵往往要在这里锻炼些时日,才能被带着穿过重重关卡进入驻军之处,分派到各个营地。
营前帐不是每天都有人来应征入伍,大多数时间都用来集合训练新入伍的小兵。长官是从五大营地抽选出来的几个旅帅,官职虽小,手下也能管上两百人。
孟时涯递交户籍文书时,负责接待他的是一名上了年纪即将退伍的老兵。孟时涯的户籍文书有两份,递交的这一份是他请孟承业转交户部特批的,住处写的是邺安城西的一条街道,绝不会叫人联想到昔日的尚书府,今日的太傅府。
那名上了年纪的旅帅盯着文书还有孟时涯的脸看了好大会儿,一副惊讶模样。孟时涯心里窘迫,猜想总不至于他名声传到了边关军营中,连小小的旅帅都知道吧?
孟时涯正打算解释,那老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广安王的外孙?”
孟时涯顿时愣住,仔细瞧了瞧那名老人,却丝毫没有印象。老人家把户籍文书塞回他怀里,连人带马往外推——“小公子,广安王府就剩下您这么一棵独苗,您怎能来应征入伍,还来到这么危险的驻军大营?快回去吧!”
孟时涯明白过来,老人家曾跟着外祖父做事,记得他的名字,这般拒绝是怕他在战场丢了性命。孟时涯感动于心,也有些无奈。千里迢迢来到通州,又怎能无功而返?
“大伯您就让我做个小兵吧!外祖父与舅舅不会怪我的——当年他们就说过,希望我能为大周……”
“将军是盼着您入朝为相,可不是盼着您入军为将啊!”
推推嚷嚷间,其他几个旅帅围拥过来,好奇追问怎么回事儿。
老人家扯着嗓子喊道:“你们瞧瞧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哪里像当兵的料啊!回头在军营也是添麻烦,还不如早些把他赶走!”
那几个旅帅倒觉得孟时涯身形挺拔健壮,举止之间沉稳大气,牵着骏马拎着长剑颇有儒将风范,不当兵才叫可惜,一拥而上把他扯到一旁,验了户籍文书就给盖了印章让他签了姓名。
尘埃落定,老人家也只得作罢。孟时涯再三请求他不要透露自己身份,老人家应下了,回头就给他安排了干净的靠角落的床铺。孟时涯对他的举动感到哭笑不得,又不好推谢,只好一一接受了他的好意。
一个营帐住的新兵知道他看上去不好欺负,又是带着骏马入伍,必然有些来头,倒也不敢为难他。
于是孟时涯就从一介尘土不曾染的书生,成了日日满身泥泞的军营小兵。
那名即将退伍的旅帅在训练中见识了孟时涯的身手,总算放心了许多。空闲聊天时,说起当年骠骑大将军战死,两个小将军也先后捐躯,结果为他们送终的亲人只有一个小小的少年,老人家唏嘘痛哭了一场,又说起这些年得了空也会去祭拜扫墓,只盼大将军在天之灵保佑通州再无战乱。
孟时涯在营前帐呆了十多日,被分到了白泽大营。老人家也到了退伍的日子。分别那日,孟时涯特意送了老人家一段路,嘱咐他去广安王府找一个叫荻秋的孩子,希望他能帮着打理广安王府。
老人家感激涕零,满心欢喜地离去了。
孟时涯站在营前的空地上,望着那群恋恋不舍又带着几分欢喜的老兵,只觉得天地辽广,心胸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