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因为旸候的表现,殿中一下子有些安静,果菱见气氛尴尬,笑咪咪地说道:“母后以后想要菜料也不用这么麻烦,叫尚食监办置便是。”
白襄也不想再踌躇不决,徒然浪费了时间,她转身面对着旸候,手心冒着冷汗:“有了原料无人会做也是徒劳的罢,臣妾知道宫中的仆从的人员编制,每座宫殿都有固定的人数限制和人员配备,所以王上将臣妾从中原带来的厨师工匠们安排在兰穆宫外,王上照顾臣妾,让宫内的厨师们做了些中原常菜,让臣妾可以逐步适应兰穆饭食,
但其做法味道终究和中原相异,臣妾思念故乡的味道,会常常想起那些常年相伴的菜品点心的做法,臣妾想来,那些仆从技师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掌握着中原顶尖的厨艺,花艺,工艺等技术,此来的目的一方面是照顾臣妾的和随行大臣的饮食起居,另一方面便是希望和兰穆的匠师们进行技术文化交流,相互学习,能将中原的各色技术物品带到兰穆的同时也能汲取兰穆的技艺精华,以增强两国和睦之好,
而且在臣妾今天日看来,似乎王子们对中原饭食并不排斥,若让中原厨师入宫,不时为王上王子们调换一下口味,那想必是很好的,厨师们的厨艺远在臣妾之上,做出的味道一定更胜一筹,
臣妾恳请王上能够通融,调整一下宫内编制,允许仆从匠师们入宫。”白襄说完,觉得理由已经粉饰得很堂皇了,她平静地目视着旸候,等待答复。
穆焚旸候并没有立即回话,他双手撑在膝盖上,他目光扫过诸位王子,幽幽地说了句:“你们如何认为呢?”
王子们看着旸候的脸色,一时谁也不敢最先发言,互相交流着眼色,如噤声的蝉鸟。
果诀平视前方,并没有看白襄,以俊秀清冷的侧旁冷冷对着她,皮笑肉不笑着慢悠悠说道:“既然母后知道宫内人员都有严格的编制规定,就不应该贸然提这种不太合实际的要求,并且要说文化交流,宫外天地广阔,人来人往,交流岂不更为方便宽阔?至于这改善生活嘛,儿臣出身兰穆,从小吃惯了兰穆的牛乳面食,这中原菜食虽然可口,但偶尔吃些便可,吃的次数多了,倒要和母后一样,思乡心切了。”
说完,扭头看着白襄,嘴角勾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渗人的邪魅戏谑之意,“儿臣只是说些自己认为的,若不合母后心意,母后可不要往心里去。”
坐在对面的果瑜本来并不想发话,听果诀如此一说,便朗声道:“我与七弟的观点可不大一样,和亲本就是和睦相处,尽两国交好之谊的举措,虽然宫中有编制,但让中原的仆从们留在宫外,知道的人明白是我国的规矩,不知道的人倒说咱们不真诚,连陪亲的仆从都不能接受了。”
果瑜像他的父王,嗓音洪大,体格健壮,说起话来回音在殿内激荡。
一身书生气的果提温言道:“既然母后怀念故乡的菜食,那放宽一下编制也无可厚非,母后从千里之外远涉来到兰穆,有些不习惯是正常的。”
铜枝灯盏上映上了昏沉的火光,就如同端坐在堂前的旸候的诡谲又平静的神色,他突然笑了笑,眉眼温和了起来,但仍静贯着厅中的一切,不加言语。
果提的话落了半晌,无人吭声。果新趁机忙发话道:“这便是了,七弟刚才所说,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谁没有思乡心切的时候,就是我在外久了,也会备上宫中常用食点,做一日三餐。”说完,褐色圆溜溜的眼珠往果诀身上一落。
果诀眉毛一挑,唇角又浮出一抹似有非有无所谓般的笑容,没有作声,仿佛浑不在意的样子。
他的胞弟果菱本来喜欢这中原饭食,想为白襄说话,但见果诀的遭遇,顿时有些气愤,涨红了脸而低头不语。
旸候这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刚才肃若冰霜的脸化了开,绽成了一朵花,“好吧,既然孩子们都喜欢吃你做的菜,对这件事又几乎无什么异议,我便也准了,下来吩咐巴南将他们带入宫,好了好了,说了这么久,菜都凉了,快吃吧!”
白襄悬着的心好歹落下了,恭敬而温顺地向旸候行礼作谢。
她不管他心里是不是知道心甘情愿,但毕竟同族们可以入宫了,事情便成功了一半。欣喜之感沉甸甸地挂在心头,但不好直接地表露在脸上,她又耐心地为王子们解说着菜的做法。
果瑜,果新等比刚才更有了兴致,提议将葡萄酒拿了出来,一番畅饮。果诀无任何不同,依旧不紧不慢地夹着菜,用手肘碰了下果菱,低声道:“赶紧吃。”
饭食散了,阿麦林安排完婢女们收拾餐桌后,便匆匆回到寝殿,帮白襄取下发辫髻尾上的彩碎珠花和石榴花纹钿子,卸下精致的妆容。她欣喜道:“王后的菜做得真好,王子们都为您说话呢!”
白襄淡淡一笑,这笑容瞬间便消失在了銅黄的镜中,“也许是,也许不是。”
阿麦林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只得又像白襄述说着菜品的美味。
白襄一嗤,“丫头,说得好像你吃过一样。”
阿麦林不加思索道:“我偷吃了。”说完顿时觉得不妥,住了口。
白襄心里一软,她原先一直怀疑这个尚食监派过来的婢女,但她口直心快,不像是藏有东西的样子,可话又说回来,她的这份单纯会入得了皇后的法眼吗,派选她来到兰穆潜入宫中?
今天的聚餐之后,白襄心里有很多疑点想找人述说,但她还没有完全确认阿麦林的身份,只得暂时闭口不言,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尽快验清她的身份,不然有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人日夜陪同在身边,时刻会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