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渐渐快要过去,当窗外寒气消散后,柯茯苓仿佛能看见对面山上的青色,勾的他心痒痒,真想出去踏青啊。
可惜他们被囚于此处,所有外出活动都受到监视,需请示。
尤其里面关的人是雪云珠,新帝重兵把守这里仿佛雪云珠是什么妖兽,又有蛊惑人心的力量随时能起兵造反一样。
他倒真想过问雪云珠是不是偷偷藏了兵在阁楼里要起兵造反,雪云珠见他期待,略微不好意思道,说确实没有。
而对于柯茯苓想出去逛逛这个请求,冉凤歧再一次来时见他可怜上报给了皇帝。
国师本就是心善仁慈之人,这一切也不过奉命行事,柯茯苓为此请他喝自己泡的茶。
冉凤歧回来时带的信上却说:茯苓,可以入夜后亲自来宫殿见我,问我此事。
柯茯苓想起小时候华阆如果拿到了他的把柄必定要让他讨自己欢心了才放过他。
从小时候的夸他几句说两句好听的,到后面亲亲他脸,给他讲故事,到后来,要他陪自己睡觉,柯茯苓从那时起就从这微妙的变化中感知到一星半点华阆的喜欢。
柯茯苓不想为了那么点贪念,再去找华阆示弱。
他有些生气华阆仍然把这件事当做自己曾经的所有玩笑,而自己真是打算就在塔里关一辈子了,日日有雪莱和雪云珠的陪伴,倒也不闷,就是心一天天冷了。
他觉得心里的那点少年意气,快要磨灭了。
他害怕这件事,从而怪罪到那还在以此为乐的少年天子身上。
冉凤歧见他面色不虞,也难以开口说什么,只能岔开话题道:“你泡的什么茶?再给我来点吧,很好喝。”
柯茯苓克制不住有些气闷,冷硬地去倒茶,拿东西时候差点把茶杯捏碎。
“闻起来很香甜的茶,你下回教教我,我回去自己泡。”冉凤歧接过茶杯,不动声色瞄他一眼,继续道,“其实雪云珠那儿应该可以看得清楚些,如果是景色的话,你可以每层楼每扇窗户打开看看,都很美,这里四面云气缭绕,雾里见山,倒是很雅致。”
“小冉国师……”
他的声音像呢喃,不注意就会听不见,冉凤歧却立马轻巧地应道:“唉!怎么?”
“我如果不去求华阆,他会不会真的要关我一辈子。”
冉凤歧起身,神色温柔,嘴角带笑,走近拍上他的肩:“不会,他舍不得,您是他最信任的人,比亲兄弟还亲,情真意切,我都看得清,小柯将军只是暂时失路才会这么想,终有一天,您会出去的,皇上给您铺的路始终在朝堂上。”
柯茯苓没有回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越听越没谱,他只觉得小冉国师识人不清,华阆才不会那样想。
冉凤歧翩然离去,柯茯苓就那样带着落寞去找雪云珠。
自那天以后雪云珠和他始终保持距离,他有时候憋得慌,总觉得这样不是个事儿,他想了想,去厨房里拿了盅酒。
“茯苓?是你吗?”
他刚刚在厨房里喝了两盅……
什么酒,真烈啊……他现在醒来,察觉到自己在雪云珠的床底。
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肯定也不早了。
“茯苓?真是你!你为什么藏在这里?”雪云珠把烛台放在旁边,表情在一片黑暗中看不清,语气却无奈又关切,伸手进来要薅他。
柯茯苓突然觉得头疼得很,一把拍开雪云珠要来碰他的手。
雪云珠不可置信:“你睡这里像什么?!”
说罢就挤了进来,发现床底还挺能装。
柯茯苓张口时声音低哑,却有些可怜:“我……好像喝醉了。”
床底很黑,柯茯苓夜视很好,看见雪云珠因为吞咽起伏的喉结和挽在脑后披散下来些的白色头发,眼神有些茫然。
好像误入野兽密林的小动物。
雪云珠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进来了,此刻与对方待在一个狭窄密闭的空间里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顿时有些囧。
竟有些热。
“出去吧,我给你去煮点醒酒的汤喝。”
刚要动身,柯茯苓却一把拉住了他。
柯茯苓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喝了酒就这样趁夜摸进了人家房间里,床榻下,现在还拉着雪云珠的胳膊,他喉咙发紧,似乎不说点什么,就要窒息。
“雪云珠,我们可以算朋友吗?”
问完这句话他几乎不能去看对方的眼睛,脆弱席卷了他。
雪云珠心思细致察觉到他的不寻常,还是先从床下爬了出去,这次没有被阻拦,搭在胳膊上的手也像终于脱了力松懈。
随后他伸手,抓住了要从他衣摆上滑落的手,用力一拽,将人拽出来了。
猛然倒地,两人交叠着扑倒在地,雪云珠闻到对方身上的酒气,不悦地皱眉,柯茯苓身上有着一些花果香味,此刻却被酒气侵染,雪云珠却贪恋这种被对方紧紧贴靠的感觉。
雪云珠反常地伸手环抱住对方的腰枝。
雪云珠说:“不要动。”
柯茯苓晕晕的,当真乖乖听话任由他摆布。
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东宫里的嬷嬷叫起来他和华阆,给他们洗漱,擦脸收拾好后赶他们出去玩,树上的果子砸中了他的肩膀,华阆矮上许多,凑上来帮他摘掉,然后紧紧抱住他。
“你好香。”
“都是酒气,有什么香的?”
月光照进来,或许是为了月光,雪云珠难得表露真心:“茯苓,在这个塔中真正被囚的……只有我一人,我知道你与皇上情谊匪浅,不论你因为什么被关进来,你迟早有出去的一天。”
“出去了会怎么样?”
“你若是出去了,我们便做不得朋友了。”
雪云珠猛然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柯茯苓见他胸膛起伏,凑上去看,雪云珠,堂堂八尺男儿,比他大个十岁,快要到而立之年,面容冷峻得像个冰雕一样,现在在落泪。
泪水滑到他的脸颊上,柯茯苓凑上去,舔了那泪水,好咸。
雪云珠怔怔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双手捧起对方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唇齿纠缠间,努力品尝对方的苦涩与难堪。
柯茯苓想他或许无法完全理解雪云珠,雪云珠也无法理解他,相伴这些日子,却在努力磨合,他们应当是朋友。
而且柯茯苓认为他们应当已经超越了朋友。
华阆总是在向他索取宠爱,柯茯苓却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向人索取宠爱的感觉这么好。
他们短暂地分开相碰的嘴唇,眸光沉沉,凝视对方,他对雪云珠说:“抱我去床上。”
雪云珠手缠上他的身体,带着他起身,抱他上了床榻。
柯茯苓问他:“你为什么吻我?”
看着对方现在才开始在脸上攀上红霞,皱起的眉头,刚刚哭过而痛苦的神色,对方怔住了,失神看着他,脸上透露一些隐忍,最后化为了不甘。
因为他知道得不到,他十分克制了。
柯茯苓心里知道了答案,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他好像对谁都这样,华阆喜欢着他,他坦然接受,雪云珠对他动情,他有些惊讶,却意外地接受了。
雪云珠试探性地握住他的一只手,见他不反抗,雪云珠盯着那只手,将它合成拳,双手轻柔地覆盖上用下巴抵住,眼神脆弱,斟酌着问道:“你可能会觉得我有些奇怪吗?毕竟我们才相处了不到两月。”
柯茯苓自小便跟在华阆身边,华阆见他第一面就很喜欢他,自此身边再无人接近他,他是有些不懂平常人要多久才会喜欢上一个人。
“时间长短结果会有不一样吗?”
雪云珠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要我说吗?没有。”
柯茯苓有些惊讶了:“你怎么这么肯定?”
“就是没有。如果你觉得我恶心,我可以从此尽量不再多见你……”
雪云珠这话说的很直白也很自卑,柯茯苓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这里一共就两个人我能说上话,如果你不见我了,我会很伤心。”
柯茯苓此时也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人,可怜见的,雪云珠沉默半晌,生出一些羞愧来,毕竟自己大了十岁。
而柯茯苓,是皇帝近臣,本该有自由的人生,大好年华难道真的会耗在塔里吗?
他想到什么,问柯茯苓:“我听说你想出去踏青?”
柯茯苓此刻眼里冒着光,才恢复点往日的神采来,问他:“你有办法?”
“现在不知道行不行了?跟我来吧。”雪云珠起身,将将要走,柯茯苓凑上来覆住他的嘴唇。
雪云珠好像很生涩,柯茯苓也记不太清自己和华阆是否有过亲吻的经验毕竟那次都是幻境,但是他好像生来就很会吻。
慢慢攀上脊椎的酥麻和惊人的刺激,银色月光下用来谈心的嘴唇,才察觉到的心意,和乱人思绪的罪魁祸首。
揉成一团乱麻吻在一起。
雪云珠呼吸凌乱不堪。
分开时,柯茯苓的唇舌仍恋恋不舍,牵扯出一丝津液,温软的触感。
柯茯苓第一次产生那样的念头:这样软的舌头,若是舔上我的逼,会是什么感觉?
随后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两人意乱情迷,最是心神相通之时,本该情意绵绵的眼神,回避了雪云珠的注视。
但是也能感受到雪云珠落在自己脸上那道视线,探究和喜悦,喜欢和无奈,他的眼神甜腻又苦涩,如有实质般。
雪云珠把柯茯苓侧过头的举动当做害羞。
两人就那样一言不发手牵着手下楼。
两人路过大殿的那层楼,路过书房,路过雪莱住的那层楼,听她在小声打鼾便不再打扰,又继续往下一直一直……
到了一楼,柯茯苓没有再来过,他被带进来的那扇门前。
那时他在痛苦于君心难测,日日相伴的人手握权柄竟变得陌生,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加大,自己的前路便是这座黑暗的塔。
他握紧牵着的雪云珠的手,雪云珠与他相视,笑容如春光和煦,让他些微心安。
雪云珠牵着他走到那扇门前,往门缝里看了一眼,外面仍旧有士兵把守日日夜夜,不知道多久。
他牵着柯茯苓转身走向楼梯口,在侧边有个很窄的间隙,雪云珠白色才终于放开他的手,白色身影隐没入黑暗中,窸窸窣窣一阵后,黑暗中,雪云珠伸出手来。
柯茯苓牵着手也钻了进去,底下竟有一个三角暗格,暗格后方开了一扇小窗户。
柯茯苓心跳如鼓,随着惊喜而来还有更大的疑云:如果这里有办法出去,那为何雪云珠不逃?
雪云珠轻轻推开那扇窗,窗外是塔外草木葱郁的景象。
柯茯苓早就知道春天来了。
两人翻出窗外,相视一笑,来不及言说,雪云珠拉着他就往外跑。
这里出来周边竟然没有什么人看守,路也像是刚修好的,两人跑起来十分滑稽狼狈,柯茯苓忍不住笑。
边跑边笑,感染了雪云珠,雪云珠也笑出声来。
到了一处看起来像墙根的地方,才知道两个从山上跑到了山下,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京城外。
累的趴在墙根边,穿着一袭白袍的神仙般男人和俊郎清秀的少年,此时都很不体面地瘫在地上喘息。
怕是路过的狗都要回头看看这俩古怪的人。
柯茯苓一拍雪云珠的手,问他:“那雪莱醒过来怎么办?”
雪云珠肯定道:“见我们不在她不会找也不会说出去的。”
“守卫的士兵发现不了吗?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不确定,但是这个地方我没试过,我刚来的时候就知道了,雪莱告诉我的。”
“你为什么不逃?”
“皇上正盯我盯得紧,还不如等皇上忘了我这个人了再说。”
柯茯苓觉得很新鲜,兴奋极了,见雪云珠倒不慌张,有些好奇:“这么说你第一次试咯?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会被发现吗,要逃命吗?”
雪云珠扔出最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其实我小孩城郊还有一套宅邸,没有人知道,我们可以先去那里住几天。”
真是胆大包天,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去年雪云珠被关入圣子塔是个好听的名头叫闭关修炼,府邸并未被查抄而是保留,一直由朝廷的官员帮忙看守,实为监管。
柯茯苓撑起身子,拍了拍躺在他胸口看着夜空发呆的雪云珠的脸,雪云珠反而难得扬起温暖天真的笑,目光移向他。
柯茯苓顺着对方视线曾经停留之处望去,那是一片城郊的天空,浩瀚的星海,静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