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姚显参见陛下。”敛衣,垂首,拱手拜下,他很平静,
但堂上诸人却不平静,姚显,这个名字对堂上不少人来说,曾是年少时追逐的一个身影,初入科举之路,就一直听着这个名字,他和他们大多数人是同年的,但不一样。
姚显是谁呢,他是少年天才,二十几年前他的名声丝毫不下于如今风头正劲的梅之白和李原,甚至远强于二人,梅之白是得中三元之后才声名鹊起,李原是凭借与公子齐名,以弱冠年华掌礼部大权而扬名,姚显却是从考童生试开始就扬名的,他出身于常出才子的青州,却在十一岁童生试拿了首名之后拜师青州第一大儒鱼梓,继而被青州大儒公推为青州第一才子,百年来第一人。
后来一路科考,均是首名,一跃成为大祁第一才子,就只差最后会试殿试就能三元及第了,说起来,是和如今的公子差不多的,只是公子生于皇家,是不能也不必参加科考的,虽说才智惊艳,却没人真正见识过,不过公子在朝堂上的手段确实足够让人敬服。
可惜,科考,不止考才学,也考运道,姚显运道明显是不好的,万众期待之下,他失利了,榜上竟然无名,自此,再没人见过这个才学风度皆佳的少年才子,他就像是一道闪电,过了,让人记住,却再没回来。
多少人痛心疾首未曾与之相交,也有人叹惋这样一个才子怎么会失利,听闻青州士林一片哀叫声,鱼梓先生更是大病不起,本就年事已高,没过一年就与世长辞,死前念叨地仍是姚显之名,可直到鱼梓先生下葬,姚显都没出现,那时还有人说姚显是忘恩负义之辈。
如今想来,若当年科举另有内幕,那姚显为何会就此湮灭,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以御史台为首的人看了一眼又一眼姚显,面色有些诡异,当年会试是明昭十一年,到如今,也不过就是过了二十六年,当年的姚显正当年,二十有三的年纪也曾被当作榜下捉婿的最佳选择,算起来他现在应该是四十九岁,将近知天命,如今却须发皆白,一副已是花甲之年的模样,他看起来很好,可看这样子,就知道并不好。
瞧瞧同年的这些人,哪个不是风流儒雅、气宇轩昂啊,姚显与他们像是两辈人。
这样的对比,谁不是心中慢慢就相信了。
再说当年云琏得中会元却在殿试被点了榜眼,以他的风貌和云家的家世本就不当如此,那就只可能是文章当不得状元之名。
谁不知云家大郎并无才名在外,却能得了榜眼多惹人眼红,当年盛行的流言是什么来着?
说是云家怕他自满,所以一直压着,这才能在会试一举夺魁。
这件事本身极很引人深思了,云家人有这么好的心性?鬼都不信。
不过是没人往这方面想罢了。
如今展虔先抛下一块巨石,姚显再站了出来,众人心中,隐隐都信了,只是还想看看,云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姚显一个人要怎么给翻过来。
从姚显跪下到他报明自身,众人惊呼到皇帝说过免礼,不过转瞬,许多想法已经掠过众人心头。
皇帝越发前倾了身子,手紧紧握着龙椅的扶手,厉声问道:“你要状告云琏?”
“是,学生状告云琏科举舞弊,谋才害命。”
“他如何舞弊,又是如何谋才的?你还活着,他害的又是谁的命?”
云琏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匍匐前进了几步,哭号着道:“陛下,陛下,不能信啊,这个人明显是妒忌我得中榜眼,而他却失利,陛下,这等狼心狗肺之人的话信不得啊。”
皇帝皱了皱眉心,似乎有些痛心疾首,但还是说道:“云卿不必如此,是非真假,听过之后自能有个明白的,若当真是他污蔑与你,朕定严惩不贷。”
“回禀陛下,学生既敢敲登闻鼓,当然有证据,但在学生呈上证据前,先劳烦您听听事情原委,方知那证据有何用,又如何证明。”
千允说道:“此言有理。”
皇帝应下,姚显开始叙述,语气不轻不重,正好能让堂上都听到,“明昭十一年大比,学生服完父丧已过两年,两年间与自幼定亲的女子成了亲,也有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学生虽非大才,但对于榜上有名还是有数的,因父母皆亡,不放心妻女独自在家乡,就带着妻女一同赴京,我们启程早,到京时还有一月才是会试之时,学生独自在屋中温书,妻女就在小院外不远的街上逛逛,谁曾想,这一逛就再也没回来。”
说到此处,姚显声音隐隐有些沙哑,顿了许久才又接道:“学生等到天已黑尽,正欲出门寻人,却有人先寻上了我,那人告诉我,我妻女与他家娘子有缘,皆在其府上做客,他是来接我的,我虽心有怀疑却实在担心就一同去了······”
姚显跟着那个人到了一栋不大的院子,可同是小院,这座小院比他暂时栖身的院子精美得多,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居处,他心中越来越疑惑,进了院子,没看到妻女,也没看到什么小娘子,只看到了一个弱冠郎君,姚显心中越发惊疑,只是询问妻女下落,并不多说。
不想那郎君却拉着他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什么仰慕姚郎风姿多时,今日终于得见,什么最喜好交友,若能与姚郎为友三生有幸,说了很多恭维的好话后话锋一转,带着怒气说他今日本来心情颇好,可惜被一对母女破坏,这京都虽是天子脚下,但他想要两个人的命简单得很。
话至此处,姚显自然明白其中深意,但还是不懂那郎君想要干嘛。
那郎君就又开始说,说着就说到自己的家世,京都虽然世家林立,但云家可还是排名第二的,只比那江家少了几个读书人而已,权势上是丝毫不少的,又说他虽然苦读多年,但实在没有把握能在会试取得好成绩,朝中却早有规定,不论世家勋贵子弟都得科考才能入仕,只能请姚显指点指点文章策论。
姚显真的以为是指点,直到他们让他临摹那个郎君字体时才知道非是临摹,而是帮他舞弊,弃了自己的一次科考能换得妻女平安,姚显思虑过后答应了,他想着,三年过后,他再来考,也是一样的,而且就算云家权势滔天,科举也不该这么容易被操控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