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俊轩几乎要咬碎一口牙,一月来事事顺利,却没想到在最为要紧的事上跌了跟头,这一出出的丝毫不作犹豫,也不问群臣意见便定了下来,若说父皇与小五不是早有预谋,他是如何都不信的。
可如今能怎样?只能咬牙恭喜,还要预祝言晔旗开得胜。
言晔似乎没看到他的面色变了,待下朝时还特意走在他旁边道:“晔借王爷吉言,定会旗开得胜将西川原收复,重变沃土,再现前朝西北粮仓之盛景。”
“清珏真是国之栋梁,只是你如今就要远行,不知定王叔身体如何了?若实在不好,本王愿向父皇进言,另寻他人代替。”
说到此事,便成了言晔脸色一沉,只是他怒的是祁俊轩话里话外认为他爹一定会出事一般,明明心中都有数,言天并非当真病重,此人还要如此惺惺作态,实在让人作呕。
“多谢王爷挂念,言晔自小便受父亲教导忠君爱国,食君之禄便要为国尽忠,虽说父亲如今卧病在床,可晔如今已娶妻,自有贤妻幼妹在家中代我尽孝,于家父而言,晔能收复西川原便是对他最大的孝道了。”
言晔这话说得并不算小声,许多人都听到了,一时不少人感叹国有言家父子实在大幸,祁俊轩也随着感叹称赞了几句,丝毫不见方才出来时的面色沉重。
千允和太子坠在最后见到此景,千允侧头看向已渐渐长成,退却了圆润的少年太子,道:“这样收放自如的自控,你可能做到?得者不喜,失者不悲,小五,你有这样一个对手时刻盯着你,切记不可放松。”
祁俊吾点头应下,这些他明白的,每一次看到大哥那张敦厚温和的面容他都会多提醒自己一次。何况这么多人都在帮他,都在为此而奔波,他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放松呢。
“阿草姐姐如今到哪里了?”
“如无意外,前几日便该到了。”说罢,看向小太子面上染上自责愧疚等等形色,他又补了一句“阿草聪颖,且有贵人相助,你大可放心,你要做的,是让她回来之后看到朝廷是一片安宁,而非如今这般乌烟瘴气。”
祁俊吾深吸一口气,看向远方,狠狠地点头。
大哥再如何心思深沉,他亦非正统,不管做什么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不管大哥使多少阴谋诡计,只要他持身清正,堂堂正正的阳谋,便能击穿一切晦暗。
不论有多少暗流,五月初六这一日,言晔也浩浩荡荡的在京郊誓师率十万大军往西去了,轻音站在墙头看着,身边是随雯和玉杳公主。
随雯收回放在旌旗上的目光,转而看向轻音,见她满目不舍,手扣在砖上手背上现出了经脉。玉杳亦看到了,但她与轻音并不算顶亲密,想了想,还是笑道:“我且去寻父皇,你们再看会儿。”
等她走了十几步远,随雯才回向轻音,道:“我记着是你不愿与他同去,为何不愿?你分明如此不舍,莫说那些面上的话,王爷的病我清楚得很。”
轻音抿唇,手慢慢放松收回袖中,敛眉不语,半晌才在随雯执着的目光中开口道:“阿草不知何时便会回来,她走时与我说,回来要带着她的侄儿玩耍,我总想叫她第一个看到,你晓得的,她自五岁后便再没过过一天正经幼儿该有的日子,总是待那些天性纯真的幼孩多几分喜爱,我只是想叫她看着,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这话,推心置腹,叫人听得眼眶发酸,皆因轻音所说俱是属实,阿草这两年待京中小孩总是出奇的好,这其中尤以玉鸢公主家的莺儿为最,缘由她们都知晓,莺儿那样的纯真烂漫,那样爱笑粘人,像极了阿草幼时,连那过重的体量都是相似的,偏又极爱叫人抱着,但那是五岁之前的阿草。
她五岁那年秋季,忽然就瘦了,才五岁的小人儿啊,猛地就瘦了十斤多,自那以后,没了那身软乎乎的肉,也没了那些发自内心的欢笑,她还是爱笑,却好像只是笑,少了那样自心底而发的没有任何负担的笑。
但哪怕如此,哪怕随雯的眼角已经有泪珠欲掉未掉,她还是不信,若只是为孩子,那么待阿草从建州回来,掉头便能往西川原去,这绝不是轻音执意不与新婚丈夫同去的理由。
如今的轻音与随雯算得上真正的知己好友,随雯不信,轻音也看得出来她不信,可她不能说,无法说,只好沉默。
她们对峙沉默,轮值西城门的校尉在下方等了许久也不见这些贵人动弹,可若非为大军送行,寻常人哪里能上城墙,还待着便不走了?
等德音轻声在侧方提醒该下去了,随雯才偏头低声道:“我不知道你究竟藏了什么秘密,我想,左不过与阿草有关,你不会害她,但轻音,我希望你也不要害了自己,于她而言,亲人比她自己要更为重要,承擎五年的伤痛,切莫叫她承受第二回。”
轻音知道素初想偏了,但偏有偏着,便让她如此以为也好。
至于素初以为的那个秘密······纵使无力回天,她也绝不会放弃。
话至此处便无法继续了,随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半搭住轻音的身子,在婢女们的护卫下下了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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