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致对他有着深入骨髓的信任,他的话音落入耳中,她甚至没有多想一分,便抽身往后掠去,同时抽出惊鸿剑横挡在身前。
此刻她才听到了重弩弩箭的破空声,信手拍落最先一箭,手腕一转,惊鸿剑在身前舞出一片屏障,而后看向了城门处。
王奇刚刚走到城门,还未进去,便察觉了不对,立刻便想往回跑,却被人给扑倒在地。
言致退到船上,箭雨便停下了,耳仁湖上一片断箭残枝,各艘战船上争先恐后地迸发出叫骂声。
“有些可惜了,都是好箭。”
“将军可有受伤?”叶乾不在此处,叶坤身为她的亲兵,第一时间便上来询问道:“将军往后万不可如此冒险了,若将军有个万一,我等······”
言致摆摆手,不甚在意地道:“无碍,不是王奇这样的神箭手,这些弩箭力道再强,只要我能动便伤不了我。王奇心中清楚,这种蠢事不会是他干的,看来姓韩的手下有人不信他,我只能祝他如愿了。”
叶坤张了张嘴,瞅了一眼军师,见他不为所动似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心下有些疑惑,方才军师明明急得就差越窗而去了,这会儿怎么不着急了。
释离原动了两下食指,叶坤会意退到一边,不再多言。
“很欢喜?”
言致轻轻一笑,“尚可。”
释离原视线下移,落到她坐下后以极快地频率轻点着的脚尖上,这显然已经不是尚可,而是称得上绝佳了。
侧首便对上他的视线,言致咧唇笑开,道:“他明知自己的箭法是如何高深,若他愿意可以对我军造成怎样的冲击,可他没有躲在暗处,他光明正大的站在了我面前,即使日后我们将争锋相对,我也不后悔当日待他如兄弟。”
想了想,言致又补了一句:“我会帮他收尸立碑,让他入土为安的。”
叶坤看了微扬着下巴的将军一眼,默默低下头,王奇应该不会想要这样的兄弟情义吧。
反正若是他,定然是不想要的。
释离原抿了下嘴角,微微侧头嗤笑一声,“你觉得好便好。”
言致扬眉,她好像不小心惹得他忍不住笑出来了,这真是个意外的美好收获,“瓴之哥哥笑起来,煞是好看。”
“定王府里梧桐树上,曾有人说我不好看。”
有人是什么人?
言致眨了眨眼,想扮一下无辜,奈何这神情她十年前得心应手,如今却早已不大会了,便露出一分蛮不讲理的骄横来,“那人应是瞎了,瓴之哥哥光这一双眼睛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说这话时,一双桃花眼盈着几欲漫出的笑意,只有他一人的身影映在其中。
任谁看了,都会知道这话必是她的剖心之言。
“你觉得好看便好。”
这话似乎有些耳熟,仿佛方才将将听过一般。
言致也不深究,转而与他说起正事,“我扫了一眼,进度似乎比我们预计的要快一些,应该是没有碰上顽石,如此看来,今夜午时之前就能打通。”
“但若只有贝昇此战应是顺利的,可如今城里多了王奇,这小子随我做侦查的时日最多,对我的手段多有了解,此战恐怕会生些波折。”
她话语里是在担心着会生波折,实则并无多少担忧,她可以断定谁也想不到她的攻城之计,不是谁都会像她身边这个人一样,要攻一城,便将这一城自古以来的所有史册书籍都看了一遍的。
想起那些埋首古籍的日子,言致就颇觉头疼。
但此刻有比她更头疼的人,贝昇原以为王奇是马遇的人,谁曾想王奇刚下城楼,便有一人自暗处拐了出来,贝昇惊出一身冷汗,细细望去方知那是主公身边的暗卫首领卫零。
可卫零素来不离主公身边半步,为何到了这员阳城来,莫非主公亲自来督战了?
“卫首领,主公在何处?”
“主公尚在望城,我此番是来看阿琦。”
“阿琦?阿琦!那王奇便是主公的奶娘之子?他当年不是代主公死在王府里了······可他既然已经打入言家内部,深得信任,为何什么也没做就回来了?”
贝昇也是当年卫王给幼子预留的心腹下属,下了重力培养的,忠心耿耿,即使卫王覆灭也未曾叛逃,他知道阿琦是谁,却未曾见过,故而没能认出王奇便是阿琦。
“是他,他当年去扎勒时不到十岁,心性未定,如今到底心向何方还看不清楚,主公倒是相信他,可我不信。”
贝昇眼前浮现方才那张坚毅沉郁的脸,又对上卫零更加沉郁的面色,心中微苦,主公都信了,你卫首领还来多生事端干甚,万一届时主公怪罪下来,这过责不还得他担着。
再则,贝昇认为自己能理解阿琦为何会做出这等事,虽然与言氏各为其主,但他敬佩言天的忠义,以今日阿琦的做法来看,是将这份忠义承袭了几分的。
如此之人,他选择与言致一战,便是正大光明了结了这些年的恩义,日后也必然会忠心于主公的。
但卫零是掌管见不得光的暗卫之人,其心思诡谲深沉,自与常人不同。
“那卫首领的意思是?”
卫零沉声道:“阿琦回身十步便向言致放箭,不死也要重伤她。”
若依卫零的想法,用阿琦一命换得言致一命,是再值不过,但韩慕翮看重阿琦,与他们这些暗卫是不一样的,他不能擅自杀了阿琦。
除非,他能证明阿琦心已不归。
然贝昇是普通武将,只习过外家功夫,更多学得是战场攻防之术,卫零从未与言致交过手,不知她深浅,因此在万箭齐发,言致亦翩然退去后,两人对视一眼,皆沉默了。
贝昇心中感叹,这世道真是不甚公平,这小娘子不过及笄之龄,却已有这般傲视天下的身手,若她只有武艺倒也不足为惧,偏又经历过真正的沙场洗礼,老辣棘手。
卫零面色更加阴沉了,亲眼见过言致的身手后,他终于确定那个佛家少年便是言致,若当日他们再狠一些,拿命去博,哪儿还会让她出现在此处。
且短短两年过去,她的武艺竟精进到了如此地步,这根本不符合常理,她才十五岁,怎会有近一甲子的功力!
这世间妖孽,他以为就一个释族少主,未曾想这言致也是,这二人还偏生凑到了一起。
上天便当真如此厚待言氏,如此偏爱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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