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冰冷无情的感觉掠过神经。这很奇怪，因为他的神经应该已经失去了作用。

接下来，一股虚无缥缈的能量从心灵至深处涌了出来，片刻间就包围了全身。能量漩涡的狂暴马上被控制住了。

很快的，能量漩涡就像放了气的气球一样，慢慢的变得小起来。一道道精神能量从能量漩涡里面散发出来，重新回到他的意识之中，他感到意识开始恢复。同时全身传来微微疼痛的感觉。

不错，痛苦是微微的，因为那股虚无缥缈的能量已经开始了对他身体的治疗。伤很快就好起来。

那简直不像正常应该有的情景。就像进入了时空隧道，一切反演，所有的伤势在短短的时间内荡然无存。就连渗出身体的血液都被吸收回来，外面没有丝毫留存。

华翔感到精神越来越好了，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样。

他不明白那精神能量究竟从何而来。

看起来那能量虚无缥缈，没想到竟然能做这么多事情，拥有这么神奇的力量。但是他丝毫感觉不到那能量的量。

那感觉就像满天的大雾，你可以看见那雾，感觉到那雾，但是你永远弄不清楚雾里面真正包含的水分。也许很少，也许很多。

又像光。那样的无法触摸。虽然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那能量就在那里，但是你却永远无法把握能量究竟在那里。

这能量是冰冷的。

不，这不是说能量本身有多寒冷。那只是一种精神上的感觉。和实体无关。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那能量中包含着的漠视一切的信息。

被这能量一触，华翔发现自己心中再也产生不了任何情绪或者感情。这能量居然能够将一切感情和情绪消融化去！

凉意沁入心底。华翔突然惊觉那能量正缓缓而肯定的渗入自己的意识之中。

他根本无法抗拒。也根本不需要抗拒。因为这能量原本就来自意识最深处，心灵的最深处。

能量慢慢散开来，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开始慢慢改变。前一刻还是充满热情，后一刻却变得如同恒谷不化的冰雪一样寒冷。他冷冷的旁观者自己的这种变化，心灵之中无喜无忧，不起一丝波动。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如果换了以前的华翔，他肯定会产生某些感慨。就算在深层的定境中也不例外。但是现在，他却能够做到完全不起一念，就像在最深层的，泯灭一切意识的定境“灭尽定”中一样。但是又不完全一样。在灭尽定中，自我的感知是不存在的，而他现在却能够感觉到自我。他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境界。

不过很快他的这种不明白的念头也烟消云散了。那能量已经完全渗入了他的意识。他的整个意识好像完全变了样似的，不再产生任何多余的想法。不，不能说不再产生，只是那些想法就像一层浮在意识表面的杂物，再也不能对意识产生任何作用。

他的意识就像被替换掉了一样。此时完全可以说，他已经换了个人，虽然他的记忆还在，他这个人还在。

替换他意识的并非外来的东西。这个能量原本就来自他心灵深处。这本来就是他的一部分。只是现在这原本潜藏在心灵深处的一部分已经浮出了心灵的水面，开始主宰他这个意识的一切活动。

如果一个真正经过传承的（也就是不像华翔这样完全靠自己琢磨的半吊子）修道人见到这种景象，就会明白，那个冰冷的能量实际上就是他的道心。

真正的修道者心灵深处是没有感情的，无论他外在的表现怎样。因为天本无情，修道者要天人合一，又怎么会有情呢？

所以老子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达到天人合一境界的人对天下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并不会掺入任何感情。只要符合自然之道，生生死死，爱恨情仇对于他们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每一个修道者都要修炼一颗不为任何外物所动的道心。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动他们。他们比世界上最铁石心肠冷血无情的人还要冷血无情。因为他们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情这个概念的存在，也没有无情的概念。既然什么都没有，又分什么有情无情呢？

这才是修道者真正的心。当然，为了种种方便，也为了顺应自然之道，他们还是表现出有感情的。但是那情不过是道心的模拟，并非真正的情。这种模拟出来的情根本就是建立在天道之上，所以世上的一切都影响不了他们。

对于普通人而言，感情是他们坠入轮回的一种推动力，一旦能够真正的绝对的无情——既无正面的感情，也没有负面的感情，他们也就超脱于轮回之中了。这就是佛家所谓的“业。”无论善业还是恶业，都和感情无关。按照佛家的说法，有业就有轮回。无业也就跳出轮回了。

但是这并非说感情是没有力量的。修行家把感情分类总结，称为“六贼”为修行的大忌。无情的力量有多大，感情的力量就有多大。二者是相互依存的。感情的力量推动世间轮回，拨动命运之轮盘。无情的力量虽然能超越轮回，超越命运——但是那个超越的人同时也受到轮回和命运反作用力的影响，必须为他超越轮回和命运的行动付出代价。有得必有失，二者形成了一个动态的平衡。

所以修道者都想方设法让自己脱离感情的控制。长年累月的努力，有很少一部分人成功了。但是绝大多数都失败了。摆脱感情的控制，他们依仗的就是体内那产生于无善无恶的第八识阿赖耶识的道心，也有的人将这个称为元神，舍利。

但是要做到无情实在太困难了。很多人根本没有机会修炼到他们的道心发挥作用，就已经失去了生命，陷入了轮回中。但是道心发挥作用，必须修为达到一定程度，慢慢的将那些产生感情的意识淬炼转化，变成不受感情左右的意识。最后完全脱离于感情的影响之外。

华翔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他的修为根本没有达到道心正常发挥作用的程度。他的道心之所以会发挥作用，是因为他的正常意识被真气漩涡弄得差点涣散，道心在自动救主的本性下从心灵深处被释放出来，自动将真气漩涡的破坏修复。在修复意识的时候，却产生了突变，和意识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既冷漠无情，但是又并非完全无情，将有情与无情结合在一起的奇怪意识。这已经不是修道者所说的道心了。也不是普通人有情的意识。这究竟是什么，连华翔自己都不明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意识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意识会产生什么后果，恐怕也只有天才晓得了。

华翔从定中出来，睁开双眼，天色已经微亮了。很快的，他为今天的行动拟订好了计划。没有了感情的干扰，他的大脑永远冷静无比，这将会有助于他的成功。

当然，如果完全没有感情，那么他就会像看破红尘的老僧一样，对什么都淡然处之，也不会有现在这个计划的产生了。他现在这种似有情似无情的样子，实在不知道是祸是福。说不定出现人格分裂的情况都不是不可能。

他使用龙佩和直接负责这次行动的苏可期联系，告知自己已经找到现在化名为秦婉的石菡的下落。通话完毕时，打开了临街的窗户，眼前一阵白茫茫的反光，额头上传来一阵冰冷的感觉，原来已经在下雪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关上窗户，按照昨天的地址，打电话给秦婉，约她出来见面。

电话对面一片沉默，只有悉悉的呼吸声传来。良久之后，才听见秦婉在对面幽幽说道：“在那里等我。”电话就挂了。

想必她现在一定心乱如麻吧？

华翔冷冷一笑，走出了房门。

在约定见面的地方等了很久，才看见秦婉一脸冰冷的走来。可惜华翔清楚在她故意装出来的冰冷背后，是一颗痛苦而犹豫的心灵。否则不会拖延了这么久才出来。纵然在电话里答应了他的约会请求，秦婉也一定经过了好一番挣扎方才下定决心出来见他。

露出最亲切最温柔的笑容，华翔迎了上去。

看到他的人影，秦婉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华翔看她眼中的决绝目光，明白她要做什么。难道说现在还不能打动她吗？那就多加把火吧。

“秦小姐，恭候多时了。”华翔的眼中闪动着某种光芒，同时还作出强制压抑寒冷的样子，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好大的雪啊。没想到这里的雪天这么冷。”说话中还自然带着点颤音。

其实就算再寒冷十倍这小子都不会有任何冷的感觉。

一句话点醒了秦婉。她看着华翔单薄而且廉价几乎有些寒碜的着装，再看看华翔微微颤抖着的身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