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山脚,域淙的手机又响起来,他接通电话,语气淡淡,林谷禾才恍惚意识到这两天的域淙是不一样的。
林谷禾凑到域淙面前,在他耳边小声说让他到山脚等自己,说完便汇入人群里。
四年前,林谷禾得知林桦去世时,他为了赶论文的deadline连续熬了两个通宵,整个人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他看着电脑里的德语,突然记不清自己在干什么,一个一个排列组合的字母变成扭曲的图画,胃部开始收缩痉挛,好像有一只手在握住内脏,口腔里蔓延开来苦涩味道,喉咙灼热的感觉像火焰扑面而来。
呕吐的瞬间,那股冲击力就像一股巨浪袭来,冲击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林谷禾醒来时正坐在马桶边上,身体疲惫的倚靠在洗手间的墙上。
清理一番后,林谷禾冷静地完成论文并按时提交进系统,接着买了机票回国。
林桦的后事一切从简,甚至没有通知任何人,在殡仪馆火化后,林谷禾直接在墓园选了一块墓地安葬,前后不超过五天时间。
林桦的墓地与奶奶和妈妈的墓地相隔很远,若不是小镇去世的居民都安葬在这里,林谷禾也许会将他安葬得更远。
林桦去世,林谷禾没有觉得悲伤,也没有觉得难过,只是很茫然。不明白人们为什么总是用死亡消弭恨,好像死是天大的事情,只要人死了,曾经所有出现过的情绪都被全部和解了,那么那些日日夜夜的煎熬又是什么呢?
他对林桦永远做不到豁达和原谅,世间所有的和解不过是自我求生的信号,让自己残喘幸福活下去的自欺欺人。
一个人,只做一件事,便可同时折磨三个生命的灵魂,死亡能抵消什么?
等一切尘埃落定,林谷禾看着手机发呆,除了相册里域淙的照片,他的手机里找不到域淙的任何痕迹,这时他才觉察出名为后悔的情绪。
因为在那一刻,他对域淙的想念达到了极致,他以为他有回忆就够了,有他的照片就够了,有他的精神世界就够了,只有分开后,他才知道,不够,他要的一切都不够。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的贪婪,但心里有个卑劣的声音在告诉他,他不过只是想让自己活下去,那一点点贪婪可以被原谅。
他回了德国,带着玉米去了牛津郡。当他遥遥看着深色穹顶的时候,他的脚撑住车架,也撑住了他摇晃不顾一切的莽撞。
他想起第一次来牛津见到的那个和域淙并肩行走的男生,想起域淙离开后,林谷禾站起身听见身后域淙的同学问身旁的人,“他就是域lns上的男朋友吧?”
他转身回了德国,把域淙的生活还给了域淙——人只有一次十九岁,超过十九就是二十,小于小九就是十八。
但现在想来,即便那时候他踏进牛津郡,域淙已经回了国不在牛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