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心照不宣【】(1 / 1)

专员路明非带着他的漂亮女秘书从飞机上踩着红地毯下来的时候,贵宾通道的护栏上歪歪扭扭挂着个人,穿着一身皱乎的黑西装,半懒不懒地软着骨头挨着墙,腋下夹了根长木棍,棍头极其粗糙地用玻璃胶纸随意地绕几圈黏了块小纸板上去。

路明非前脚才踏上贵宾通道,后脚那人就狗腿地迎了上来,眼睛晃悠着在他身上乱瞄,假声假气地说着套话:“欢迎欢迎啊,路大执行员。”

路明非看他那样直想笑,“怎么进来了?”他懒得问“为什么你能进贵宾通道”这种蠢问题了。

芬格尔嘿嘿一笑,又是装模做样地拱拱手,“这不小的满心挂念着路主席您,主席您又日理万机,难得任务来一趟,小的当然得热烈欢迎了。”

“就你一个人还好意思说热烈欢迎?敷衍谁呢?”

“天地可鉴,小的生是学生会的人死是学生会的狗。”张口就胡扯地信誓旦旦,“只是咱古巴小地方人穷志短,连电话线都得从烟草堆里翻,只能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咯。”

路明非压根不吃他这一套,两手一伸,“礼呢?”

芬格尔把那夹腋下的玩意儿往脸上一挡。

路明非看着牌子上用金粉糊上的“芬格尔?路明非主席大人”的字样,以及周边大小不一的粉色小爱心,忽然觉得眼睛有点热乎乎的,貌似还有点辣……

玛德瞎了。

“本次s级任务,专员:路明非,助理:芬格尔,其他成员:……”

伊莎贝尔附身往两人的杯子里满上香槟,又在办公桌上摆上了餐布和几样小点心,继续面无表情地背读ipad上的内容:

“任务详明:”

“x日,和古巴执行员交接任务。”

“x+1日,和古巴执行员前往各大酒店品尝当地美食,确保专员任务期间饮食适应,无水土不服现象。”

“x+2日,和古巴执行员前往哈瓦那旧城、海滨大道、莫罗城堡、圣塔玛丽亚海滩等地熟悉地形。”

“x+3日,和古巴执行员一同游玩,确保专员任务期间身心健康,积极向上。”

……

“x+n日,确认当地是否有龙类踪迹并及时递交报告。”

“over。”

伊莎贝尔放下ipad,面无表情,竭力掩下眼睛里写满的“你在逗我”的字样,毕恭毕敬地把ipad放好。

路明非嘴角抽搐,装模做样地看向一片空白的任务补充,感觉到自家女秘书的若有若无的眼神打在身上,一脸木然地坐在芬格尔的办公椅上,想着着椅子宽厚松软四边平坦内凹外翘想必其主人也是美满丰腴有力稳定诸如此类。

唯有芬格尔在路明非对面椅子上满脸堆笑,两条大长腿有点无聊似的晃悠着,朝伊莎贝尔努努嘴,“哎哎哎,秘密任务呢,清场了清场了。”

伊莎贝尔嘴角一抽,辫子一甩直接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就出去了,背影好不潇洒。

室内陷入了迷之沉默。

妹子一走,芬格尔的眼珠子直接就赤裸裸地黏在了路明非身上,路明非佯装淡定,指头在ipad上上上下下地乱划。

有人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芬格尔的腿不晃了,“交接任务呢,专员,任务上写着呢。”

“有个屁的交接……”路明非小声嘟囔了一声。

任务明细他看过,伊莎贝尔为了维持场面已经是挑了最正常的部分来读,任务交接内容那块说着好听,其实就是块白板。也就芬格尔黑诺玛下任务下得那么明目张胆,怕不够惹眼似的,还拍了块“s”级的名头过来。

别人都还以为是什么危险任务,师兄还千里迢迢跑到他宿舍,想看看是什么任务教他点防身招数。当时他还没时间看,也懒得看,见是楚子航就顺手把ipad递了过去。

结果楚子航盯着那块板子看了老半天,看到连路明非都感觉有什么不对还琢磨着难不成又要去送死什么的的时候,楚子航才幽幽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

“你要去和芬格尔度蜜月?”

……

北风那个吹,白浪里啊浪,某非的小心脏啊,奔过群草泥马。

顺手就点开了ipad上连接诺玛系统的任务详明,却出乎意料地在原本一片空白的板面上看到几行字。

路明非多瞄了一眼,一顿,抬头对上了芬格尔直勾勾的眼神。

芬格尔笑得贼兮兮地看着他。

路明非也跟着笑了,嘴角歪歪地一咧,笑得压根不认真,眼神却有些变了。

他的瞳孔微缩,丝丝金黄的纹理在瞳孔中流过。

像是在极夜世界中升起的一把火焰。

能点燃世界的火,方能点燃玩物,燃烧自己,同是也能燃烧瞳孔深处印着的人。

在那眼神下,芬格尔笑着笑着越笑越歪,在心里暗骂一声,觉得学院诚不我欺,“超s”的家伙何止是个bug,简直就是个移动的作弊器。

他忽然起身双手在桌面一撑翻身上了自己的办公桌,跪着身子前倾捧起路明非的脸把他吻进了真皮椅子里。

路明非从不知道一个吻可以那么黏人。

芬格尔一下一下吻着他。含着他的下唇吮吸。那根滑溜的舌头不安分伸进路明非的口腔里舔着他的上颚。路明非只觉得痒痒的在挠,挠到了心尖上去,也干脆就不客气的把那个肆意侵占他的“罪魁祸首”钩住了,互相纠缠了一会儿,就把那根舌头一溜推了出去。

芬格尔吸回舌头划过腔壁发出“滋”的一声。眯着眼睛勾了勾眉毛,看着路明非。就看着他嘴唇下一点的位置有点红肿,显然是因为摩擦过度……

芬格尔瞅着那点,感觉身体里因为被推开而平息了那么一丢丢的火又燃了回去,而且更烧更旺。

明知道没有,但就是觉得胸口,小腹,乃至于会阴都像是有什么在体内乱窜,酥麻的痒。

那感觉!

路明非推开芬格尔出了口气。他们现在体位太特么尴尬了。芬格尔的身子跨了整张桌,其实桌子也不长,半个身刚够,但就学校那“我钱多没事撒撒一点不虚”的势态,路明非敢打包票,多的钱都让芬格尔买宵夜去了。以至于现在他半边身子悬空在外,从上往下去吻他。

但是亲们,别信什么电视剧里头那一吻长达十几分钟还要转着视角兜个几圈儿给个特写的那一套。先不说他们有没有错位,就是这鼻对鼻嘴对嘴的,肺活量没个八千八吧那早晚得亲岔气儿。

路明非往芬格儿屁股上拍了拍,想示意他从桌上下来换个姿势。抬头就见那张嘴,又凑了过来。

“喂?……唔喂!啧嗯别……够了你属狗吗?!”

交缠的唇舌见“啧啧”的水色作响,含糊地传来一声——

“汪!”

路明非差点笑出声来。

唇舌挣着分开了一点,落下一条丝挂在中间,芬格尔咬着舌头随便地应了声“我属路”,转头就把路明非溢到喉头的话吞了下去。

他们间鼻息炽热。呵出的气都像能把人烫伤。

这下连路明非自己都有些忍不了了,他又把那根粘人的舌头顶了回去,却不是推开,直接伸进对方的领地大肆掠夺。

路明非的手从芬格尔的衣摆下伸进去,上下抚摸小腹和腰健精湛的肌肉,腰肌松软,几块肌腱留下几条若有若无的沟壑,手感恰到好处。小腹那会儿的肌肉是紧绷的。一颤一颤,还随着路明非的抚弄微挺了挺腰,会意地用食指延着鱼线勾勾画画,一路往下。碰着了芬格尔下身隆起的小包。

那处老早就硬挺啦。迫于西服裤的束缚,只能一直憋屈在里面。难受又难耐得慌,路明非那么一碰。芬格尔便轻哼了一声。挺着腰用那玩意儿去蹭路明非的手。

路明非从善如流地撬开扣子,链子刚刚拉个头那根肉柱就冲了出来,满满的握了一手,热腾腾的,尖头吐出点水。在路明非手里一点一点的“点头”。

路明非指腹在龟头上刮了刮,芬格尔就抖一抖。路明非裹着包皮划了一圈,芬格尔呜咽地松口喘了口气。路明非一溜烟用冰凉的指腹从头摸到根部,在囊袋和会阴处画了几个圈,芬格尔就有些跪不住了。

现在他的着力点仍在膝盖上,但大腿已经有些软。这姿势会很累。饶是芬格尔体力没问题。但难保兴头上了不会乐极生悲。

他拍了拍芬格尔浑圆的屁股。并揉边反向推桑的把他推下桌坐到自己大腿上,一段时间不见,怎么好像……

路明非忍不住又在那屁股蛋上捏了几把。

芬格尔喘着气,手里也没闲着,伸手去解路明飞的小西装,面上还是笑道:“师弟,玩得开心不?”

芬格尔喘着气,手里也没闲着,伸手去解路明飞的小西装,面上还是笑道:“师弟,玩得开心不?”

路明非回忆了一下以前的手感,“怎么好像变大了点?”他的手在芬格尔臀部捏来捏去,没有什么技巧和方法,倒有点像医院打针前拍血管的检查……

想着芬格尔就忍俊不禁,他开始缩着身段往下,屁股还在那位置任路明非拿捏,脑袋已经缩到路明非胸口去了,难为他的身高能做出这种高难度动作,还能顺手把两人衣裤都扒了去。

芬格尔埋头在路明非乳首上,咬着乳头撕扯,时不时伸出舌头顺着乳晕的交界打着圈儿,路明非发出一声快活的气音,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快速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粒子,下半身彻底硬起来。

芬格尔感受到路明非的变化,更兴奋起来,马上把小路明非解放,也摸了把,看它抬头挺胸直挺挺地站着。

他屁股抬起了点,身子往后挪到脸贴上小路明非,他抬眼嘿嘿笑得猥琐,却又有点性感混在里面。他在路明非的注视下低头,缓缓把它含进了嘴里。

芬格尔的口腔很热,湿乎乎的,舌头很有技巧地上下动作,口涎顺着柱头流下,将小路明非濡湿了大片,但他却还嫌不够似的把它吐出来,侧头沿着整根东西舔到囊袋。

用手托了托那沉甸甸的两坨,故意深嗅了一口,满鼻满嘴都是路明非的味道……

用手托了托那沉甸甸的两坨,故意深嗅了一口,满鼻满嘴都是路明非的味道……

他又舔弄起来,含着一边的小球吸进去,像含着什么宝贝似的,吸得发出“啵啵”的声音。

路明非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低头看着芬格尔在他胯下百般动作,腿间的黑色毛发不时扫在他兴奋得微红的脸上。舌头上粗糙的舌苔刮过身体上最敏感的地方掀起难言的刺激感和快感,爽快地不行。

但还不够。

他伸手在面前肌肉结实的背上顺着脊骨线直摸下去,深入到股间。

“啊……”芬格尔松开口,故意没羞没躁地吊着嗓子叫,叫得路明非又是一片燥热,手指在穴口转悠了两圈,挤进了两根手指。

指头在里面搅动了几下,所触之地又热又滑又软,居然是松的?

“你提前弄过了?”随便拨了两下,路明非直接又塞进两根手指,大肆在肠道里搅动,轻车熟路地找到熟悉的那个地,用力摁了下去。

芬格尔直接浪叫出声,大腿一颤差点没从老板椅上掉下去,还是因为撑着路明非的手,那指节一下子就借力没入了更深的地方。

芬格尔抖着身子让路明非把自己拉起来跨坐在路明非大腿上,两条大腿架在椅子扶手上,下身大张地露出小穴。他搂着路明非的脖子亲了一口,放荡地伸出两根手指抵在小穴两边的嫩肉往两边拉,粉嫩的穴口在路明非眼里一览无余。

“两小时前弄的。”他说,“要不是天气问题让你的飞机误点……现在可能有些干了。”他拨了拨被自己沾湿的小路明非,贪婪地舔了舔嘴角。他往路明非耳朵里吹气——

“弄湿它。”

路明非再也忍无可忍,腰杆一挺直接操了进去。

芬格尔仰头叫了一声,音调拔高了几个度,龟头吐出了一小口淫水,被体内饱胀的满足感填满。他兴奋难耐地迎合路明非的动作。上下扭动的色情的腰部,像在跳着充满淫霖的舞蹈。路明非看他这放荡样“啧”了一声,也不管他有没有适应,直接就大肆抽插起来。

直刺刺地冲到最深处,又拉到穴口。穴肉紧缩又热乎,带来的快感刺激得不行,也舒坦得不行。路明非发了狠地去操芬格尔,操得他直流水,操到他嗯嗯啊啊地只能喊出支离破碎的声息,操到他根本合不拢嘴,只知道一边叫床一边不停地喊要。

他把两根手指插进芬格尔嘴里,捋着那个不安分缠上来的舌头模拟抽插的动作。芬格尔也配合地舔着他的手指任他进进出出,口涎顺着指头的动作被带出来,蜿蜒地流了一手。

芬格尔“呜呜”两声想说什么,路明非就把手指瞅出来。只见身上人还在努力地上下动作,速度却缓了下来,像条饿疯了的狼一样扑上来啃路明非的嘴,又像一条发情的蛇,死死缠着路明非的舌头不肯松开,喉咙还发出颤着的呜声。

他一下下吻着路明非,间隙一字一字地说着音都变了调的话:“嗯…啊哈…师,师弟…嗯你那…你那手指太小…要大的…啊!”

他一下下吻着路明非,间隙一字一字地说着音都变了调的话:“嗯…啊哈…师,师弟…嗯你那…你那手指太小…要大的…啊!”

尾音还没落下,路明非已是猛地架起他的两头大腿把他架上办公桌上。骑乘是容易深入,但动作得不快。路明非把人翻折,摁着芬格尔的大腿快要压到脑门,这种姿势若非柔韧性极强,对人会很难受,但却极大地方便了路明非深入。

他拍拍芬格尔的屁股直操到最深的地方,用的力比之前更大,像是要把整个囊袋都塞进去,不管不顾地插得满满的。

灯光下,不知道是谁的汗水淋在肌肉上蒙上了层微油的白光,两个健硕的躯体激烈火热地撞击,啪啪声和喘息声萦满了室内。

酥麻的感觉在芬格尔身体里漂浮着,他忍不住摇着屁股浪叫,一会儿喊痒一会儿喊再快点,有时候还喊路明非听不懂的音调高昂的德语,一些瘙痒人心的拟音词,甚至喊出了些作为本土中国人都赫于言表的污言秽语,叫得路明非脸上都开始有些发烧,胯下被禁锢的快感更加强烈。

他看着芬格尔的放荡模样,总像在勾引自己再用力,勾引自己再操他,操死他,操穿他,直挺挺地从肚皮里戳出来……想着便越加发热,有什么东西从小腹窜上头顶。

不知觉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摁在手感姣好的肌肉上,路明非一口咬上芬格尔的颈肌,肉棒在小穴里一抽一抽的跳,呻吟声渐沉了下去换成压抑难耐的粗喘声。

略有些昏暗的室内,一双至璀至璨的黄金瞳猛然迸发烧灼起来,锐利而狰狞,死死地盯着身下的人,带着要把人吞吃殆尽的欲望。

早不是第一次见了,芬格尔在这样的眼神下身子还是情不自禁地一跳,小腹的酥麻一下子炸开,他忍不住大声地呻吟了一声,大腿勾上路明非的腰,猴急地搂紧了路明非的脖子贴紧身子主动上下动作着蹭他老二。又是一阵眼晕,一股浓郁的白浊喷射上两人的胸膛,后穴收缩着贪婪地把路明非肉棒里的存货榨了出来。

空气里还残存着淡淡的喘。浓郁的气息还在徘徊。路明非软在了老板椅上。芬格尔坐在他……怀里?如果忽略他们那迷一样的体积比,也不是不可以勉强看作是大鸟依人什么的……

缓了一会儿,路明非推推身上的人:“喂,下去。你重死了。”

“专员大人,别这么无情嘛。这才刚‘交接’完任务呢。小的为这个任务鞍前马后。现在累得根本动弹不了啊。”说的扭了扭腰,还咬着着那根玩意儿的小穴还特意夹了一下。

“唔……”路明非没话说了。

他知道以芬格尔的体力再来个几轮也没问题,这所谓交接任务么槽点也多了去了,但看看芬格尔那懒慵的样儿,喉头滚了滚,也就没了下文。

他的那玩意儿还没在芬格尔的身体里,里头又热又软,舒服得他根不想出去。芬格尔也任由着他搁那儿,伸手一点点拨着胸前白色的粘液,往乳手抹了几把就觉得没意思,扭过头去和路明非接吻。

他们鼻尖摩挲,交碰之处有点湿湿的气息。也不知谁比谁更炽热。

没有过多的深入。就是平淡的交互。几个呼吸后就分开。

“啧,嘴里烟味重死了。”

“纯种古巴雪茄特产,路大执行员千里迢迢赶来,怎么能不尝尝本地特产?”

路明非踹了他一脚,“是我想来的吗?就你那任务详明上头能批就不错了,找借口敢不敢找好点的?这么大片空白让我回头怎么写报告?”

“急什么啊!校长能怎么惩罚你?让你交出肉棒让他自己动自己享受,还是趁凯撒和楚子航不在,自己上把你榨得一干二净?”

“别老是开黄腔!!!”

“路大专员,说什么就是什么喽。”口头上唯唯诺诺,那光裸的屁股却不要脸地扭动起来,穴口在人为的控制下磨着路明非那根的头部一收一缩的,合个贪吃的小嘴。

“我们不说,我们做。”

路明非的眼睛闭上了又睁开,拳头紧了又紧。

但他忍不住。

芬格尔在诱惑他,扭动的身体勾引他,大腿缠着他。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些许纠缠的意味。像极了忠贞又热情。又有些许小坏的坏姑娘,紧紧的抓着他家小伙不放。

他坏极了,一有空就纠缠,热情的总能把人榨的一干二净,他死死地缠住路明非,不留余地的挤进路明非的生活。

别人要是知道会说路明非真惨。那个磨人的家伙缠上了,多么的糟糕。

可真的是这样吗?

为什么要找借口耍赖挥挥手一样轻松的芬格尔会大意到特意留大片空白的任务说明?为什么路明非会在看到任务详明时犹豫犹豫再犹豫最后还是点击了“接受任务”?为什么明知跟着这货的节奏走会发生什么,却还是顺势的纵容?为什么现在又任由着对方勾引,心里琢磨着如何把人拆吃入腹?

用芬格尔的话说,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些人,让其对的那人,傻逼透顶。

但义无反顾。

路明非把芬格尔压回办公桌上,不需要矜持也不需要犹豫,他们拥抱,他们接吻,他们彼此交缠。

他们看上对方的眼里有光,不同的意味引发着同样的情紊。

——“好久不见,二货师弟。”一吻终了,声音沙哑。

——他轻轻的笑了,“彼此彼此,废柴师兄。”

他们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宣。

end

他的眼睛明明是几近至耀眼的金色,如今却染上了沉郁的暗红。

恺撒乖戾地撕咬着路明非的嘴唇,不论是压迫还是揉捏的力度都大的像要捏碎,想要揉进骨子里般的狠戾,夹着除无比靠近他又熟知他情绪的路明非外谁都难以觉察的颓废。

他什么都不想说,也用行动让路明非什么都没法说。

依旧如往日一般主动着,却又不如往日一般充斥着发泄一样的放纵,恺撒肆意探寻着路明非,粗暴而疯狂,急切地逗弄着平日二人熟悉的地方,又急切地凝视着路明非的一举一动,不停地在脑内变换着现在与往日,想要对比二者之间哪怕有任何一丝他以往从不在意也从不屑于在意的任何的变化,

他疯狂地想要接触路明非身后埋藏的更深的东西。

很疯狂,非常的疯狂,恺撒主动进攻,跨坐在路明非身上,狂热又带着一种类似惩罚自己的意味一样,每一次都最狠,每一次都最深。

他不说话,但视线从不离开路明非的眼睛,甚至努力强迫路明非和他对视,或者说对持,燃起的黄金瞳逼得路明非也不得不点燃他眼深藏在眼底里的曼陀罗花,他在路明非的眼睛里丧失了身体对温度的感知,也不再清晰自己身上的哪部分在颤抖,但还是自毁般强迫自己坚持看着路明非的眼睛深处,精神紧崩到快脱力了也要坚持激烈的动作。

沉默着抽送,吞没,射出,整个身体都在抖,眼睛里的金黄逐渐暗淡,开始漫上血丝,可还挣扎着想起身继续。

路明非压住他,力气大的惊人,黄金瞳被引燃,身体里的龙血也随之沸腾,一直躲闪的眼睛不再回避,逃离的欲望也被剥离,无数种情绪升腾上来,但只有一种肆意奔涌,他的瞳间也泛了冷,压制住恺撒的肩颈的手快环成了一个禁锢的圈,他喊着他的名字:“恺撒。”

恺撒被压制着,动弹不得,但他什么也不说,依旧用着站在悬崖边缘一样的眼神看着路明非,没有气势,却依旧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沉默在二人间几近将一切冲垮,没有任何行动却依旧宛如两把尖刀,分分秒秒都在对持。恺撒的身体抖的越来越明显,却依旧有着什么在支撑着他高傲的头颅,即使那点资本早已在他得知真相之时随着他的信念一并不复存在,但他依旧高高的举着。他凝视着路明非眼里看不见的深渊,用嘶哑的声音说着:“是你。”

解锁尼伯龙根的钥匙是你,在三峡大坝杀死龙王诺顿的是你,在北京地铁站尼伯龙根里杀死海拉的是你,泯灭白王赫尔佐格的是你。所有的、将他这个人建立起来又随之倾覆的人是你,摧毁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尊的是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

“……是你啊。”

无声间似有一声叹息,似乎有也似乎没有,路明非抬头看恺撒未曾张开过口,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像是掌握了恺撒的言灵,一切的声音都在他耳中听到了。

那是恺撒对路明非说的最后一句话,在他倒在路明非怀里丧失意识之前。路明非抱着他,感受着怀中的脊背依旧如钢铁般坚硬,坚硬坚挺而笔直,仿若任何事物都不曾坍塌。

日本风俗店顶级牛郎,无数女孩甚至是男孩心间的1,出场无数次但是也仅限于拥抱倾听安慰的阶段,实际上性爱方面的经验为0,倒不是他观念守旧,日本那边的性爱风气还是很开放的,只是他之前身为“鬼”,其实多多少少对“人类”这个定义属性的人看不太上。

直到遇到了路明非。

很难评价路明非是个什么样的人,非要风间琉璃说的话,可以称为一个表面怂蛋内心却潜藏着狮子之心的男人。

虽说一开始只是为了自己的计划所以才去接近这个人,但是后来就越陷越深。

借着任务的借口让明非给他画眉毛,感受着笔刷在眉间慢慢划过,因为不熟练轻微颤抖的手腕抵在颊边,慢慢透过来的热气很温暖。

画歪了也不要紧,他有的是仿佛把它修补好,不如说是画歪了更好,因为这样就能从善如流地让自己面部的妆容变成两人合二为一的创作。

计划失败了。

风间琉璃觉得自己必定难逃一死。想着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眼前的这个人,声音里除却虚弱外还带上了绝望的味道,轻声说着路君你快走吧,只有你一个人的话还来得及逃离,嘴上是这么说着,内心深处那个十几年前倒在深井里被哥哥埋葬的小男孩在捂着渗血的心脏低泣嘶吼着不要离开,求求你不要离开。

但他想着路明非肯定会走的,双亲是这样,哥哥是这样,所有在他身边的每一个都应该是这样,人生里宛若生而就没有救赎,生而便为黄泉之下只存在于阴影中的恶鬼,阳光不曾垂怜,月光也不曾留恋,最后的结果可能只化作淤泥的一抹尘埃,无人在意也不会有人去在意。

直到他听到那一声声近乎嘶吼的“不要死”。

从不曾体会过的暖流灌注在身体里面,强大的血统在言灵的命令下修补他残破的身躯,眼皮底下的黑红慢慢消去,极力睁开眼睛也只能拉开一点点缝隙,像许久不见光的人猝然被光芒照耀一样喜悦,又恐惧。

微光里他看到路明非,咬着牙狰狞着脸,是在为谁而愤怒?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不要死,没怎么经受过锻炼的身体背着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平时闪躲的双眸此刻坚定又愤怒,璀璨的金色曼陀罗花在眼底绽开,耀眼得像要把这个世界都点燃。

风间琉璃,或者说源稚女,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光,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暖。

已经太久太久了,源稚女缓慢地想着,只此时此刻,让自己沉浸在光里,哪怕身为最凶恶的鬼,是不是也能被原谅。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温暖的回忆慢慢从漆黑的深井中流出,家人,哥哥,学校,阳光,它们逐一在他面前流过又逝去,如散沙般漏得一滴不剩,又在他几近绝望时化成另一个身影,不张扬,不显露,时常表现得又怂又挫,却掩盖不了核心里比世间任何人都要充溢的温度和勇气。

是路君啊,源稚女迷糊地想着,伏在路明非的背上,两行温热的液体无声落了下来,融入地底,只身边的这个人在,便再也不会出现。

要说风间琉璃的血统早就已经超出了临界血限,要解决,以目前混血种的技术也只能是换血,而且还时常伴随着新血产生后和不同血统相排斥的可能,最优解自然是亲生哥哥源稚生。但天照血脉也十分霸道,对长年服用进化药的稚女来说一样危险,即使是亲兄弟也有极大的排斥可能。学院商讨了半天都没出结果来,源稚女在妹妹绘梨衣曾经呆过的小房间里,虽然环境舒适,要什么有什么,但仍旧是度日如年。

直至一天夜里,本该熟睡的风间琉璃猝然睁眼,床边站着的两个人是他的哥哥和妹妹,源稚生和绘梨衣。他们对他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待他悄然绕过看守的蛇岐八家守卫,向门口走去。出去的一路顺畅得叫人惊讶,看守的人睡得睡不在的不在,就像有一股神秘力量的双手在帮他们一样。

出去之后他们乘船,坐了很久很久,到了日本边境,和中国相近的地方,源稚生说只有这样“那个人“才能过来,然后指指船舱让源稚女过去。

打开舱门,世界的一切在无声间变化,面前忽然多了个穿着礼服的小男孩,一双不熄灭的黄金瞳在黑暗中隐隐跳动着,源稚女的心脏跳动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因为这样的光芒,这样的耀眼,他此前只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果不其然,小男孩说他叫路鸣泽,路明非是他的哥哥。他指向船舱中间的床让他躺下,随后意识便不再清醒。

沉入黑暗前他迷糊地听到路鸣泽说庆幸哥哥喜欢你吧,不然你无法挣脱化身为鬼的宿命。

第二天的天气阳光正好,日本不同的两个领域同事迎来了两个大新闻,一是源氏家族次子源稚女经多年调养后身体终于恢复正常,正式接任源氏企业,不日还将远渡重洋,去美国开拓国外市场;二是日本牛郎界着名1风间琉璃大师正式宣布引退,称自己已找到了心爱之人,此生此世除那人外再不和他人接近半分。

一片鸡飞狗跳的众人纷纭中,只有座头鲸一个人在吧台前叹息,想着风间琉璃要把自己这些年来的所有的营业额尽数转给小樱花,先不说算起来数据多么庞大,小樱花可是已经回中国了,好像又去了美国念书,这汇率应该怎么算?

半年后的源稚女经过长期的身体调养和日方学院方的重重考核,总算得以踏上美国的大地,他匆匆坐上前往卡塞尔的列车,在车厢内反复打理自身的衣着——精美的妆容,娟秀的长发,和……一身纯白色的连衣裙。

还在日本因血统不稳定受到看管时,源稚女曾被关在备受监视的小房间里,不能离开,他人哪怕是源稚生也无法轻易踏入。物质上的东西倒是随时可以满足,类似于绘梨衣房间里的一堆游戏机。

吃的、喝的、穿的、玩的,他什么都没要,唯一要的是关于路明非的一切东西。资料也好,物品也罢,哪怕是已经用过的,他都要。

“他是不是想和大小姐抢男人啊。”屏幕外,夜叉悄悄地对乌鸦说。

“少说两句吧你!”乌鸦看着自家少主越来越黑的脸,赶紧敲了夜叉一个爆栗。

源稚生无视了自己插科打诨的两个手下,看着监控内源稚女抱着路明非的资料反复观看的侧脸,无奈地叹了口气:“给他吧。”无论他想要什么。

自那以后,源稚女天天抱着路明非的资料看,时不时摸摸下属送来的路明非的物品,满打满心的欢喜,生活也像有了方向。

与此同时,路明非也觉得诺顿馆的清洁人员勤快了很多,不但时刻守在他房间门口,扔掉的垃圾也在三秒内从垃圾桶里消失了。

不是它们正常的归宿就是垃圾桶啊,你们到底是要拿去哪里啊!真的那么想喝可乐我这还有啊?路明非看着快速被收走的可乐瓶感到非常迷惑。

美国的环保意识原来那么强的吗?

源稚女在日本被关了小半年,就抱着路明非的资料看了小半年,他清楚地看到了路明非成长的点点滴滴,包括路明非喜欢的事物,路明非喜欢的穿着,路明非的初恋情人……他都知道。

如今来找路明非,他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将自己妆点成路明非最喜爱的模样,带着一包裹路明非喜欢的手办和游戏机,开开心心地来见他。

终于进入学院,在同学的指引下他很快找到诺顿馆,在会长室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是源稚女朝思暮想的声音,他轻轻推开门,看路明非埋头在伊莎贝尔已经分好的要签字的文件里,一个又一个地写上练习过千万字的艺术字签名。听到他进来的声音,路明非头也没抬:“辛苦了伊莎,文件放旁边就好,我这些签完了就去签。”

伊莎……比想象中更为亲昵的称呼,给他看报告里没提及过这个。源稚女扼住内心忽然胀大的酸泡泡,轻声走到路明非桌前。

?没有伊莎贝尔高跟鞋的声音,路明非抬起来,迎面撞入了一张娇美的面孔,眉清目秀,眼神柔弱,细看却透着妖冶,他朝他婉转一笑,轻声喊着他:“路君,我回来啦。”

路明非猛然咽了咽唾沫,源稚女这样全方位打击、全对他喜好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直男如他何曾见过这般段位,只晕乎乎地站起来,巴巴说了声:“稚女,你好啦?”

没有带姓,显得很是亲昵,虽然是在日本时风间琉璃教的,或许并不存在更多的意义,但源稚女还是笑得很开心,他主动上前握住路明非的手,倾诉着自己的思念;“半年了,路君,我很想你。”

他赞美着面前这个住进自己心里的人,诉说着经久不见的痛苦,不尽的爱慕藏不住埋在字里行间里,几近要将他整个人都暴露。

但他控制不住。

见到人时的激动和欣喜已经将他冲垮,源稚女忍不住拉着路明非说了很久很久的话,路明非也在这位言语大师的循循善诱下放松下来。谈话到最后,源稚女握着路明非的手,小心翼翼地问他:“路君,我今天的穿着……你喜欢吗?”

“嗯……”路明非沉思了一会,久到源稚女开始有些不安时,才抿了抿唇,说:“我这样做,不是把你当女孩子的意思,就是看你……你别生气。”他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轻轻披在源稚女身上。

路君觉得很好看,路君很喜欢,但是下次不要再这么穿了,特别是在现在的接近12月的寒冬里。路明非是很想这样吐槽的。

但他面对着面前的人,现在的正看着他、一脸欣喜、满溢爱慕的源稚女,莫名说不出很随意的吐槽和轻飘飘的话,只憋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很好看,但是下次别这么穿啦,现在这个天气还挺冷的。”

“谢谢你啊,打扮应该还挺花时间的吧。”

“就是那个,呃。”路明非挠挠头,把西装给源稚女拢了拢。

“做你自己就好。”

半年后,卡塞尔学院论坛时隔一年再度置顶红贴:号外号外!众所周知已有若干对象的路主席又被野男人泡上啦!这次是日本分部新调来的师弟,叫源稚女,别名风间琉璃……

下面有人跟帖道:你明明是个论坛,号什么外啊,那是路主席诶,见怪不怪了好吧。

一名id为贰粽的用户跟帖道:习惯就好,路主席牛逼就完事了。

他们刚刚在一起没多久,却完全没有发生类似前几个人一样伴随着新人加入时的争执。这半年里,源稚女掩不住的爱恋和依赖尽收每个人眼底,源稚女本人倒也从来没有争抢过什么,只是该出现时出现,该消失时消失,只是出现的时机永远恰如其分,说出来的话三句话离不开一个“路君”。做尽好事从不邀功,遇到难处也不声张,然后不出意料的短短一段时间内,路明非在他身上注视的时间越来越多。

所以说当有人问起恺撒楚子航等人当初为什么同意让源稚女加入时,多半能听到他们说没办法,段数实在是太高了。

刚在一起不久,约等于是新婚燕尔的日子,其他人识相地回避了回各自屋里,只有源稚女留在路明非房间内。路明非忙完工作回到屋里时,便见到这个素色的少年一身红衫坐在床边,在见到他时双眼亮了起来:“路君,你回来啦。”

路明非也不太说得清楚是为什么,只是看到那个安静地等待着他的那个人的一瞬间,猝不及防地就那么心动。

许是年少时少有,源稚女很喜欢用亲吻来表示亲密,往往路明非还没碰几下呼吸就乱了,缠着人亲吻的时候总分不开,粘腻得像长在了一起一样。

他们拥抱着亲吻到一起去,紧贴着从床尾贴到床头,路明非鼻尖里满是独属于源稚女身上的馨香,这是其他人身上所不曾有的。路明非嗅着这股素雅的气息,和源稚女额头抵着额头,狭长的眼睫毛快碰到一起去。

气氛正好,象征着一切要开始的前兆。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犹豫着,路明非还是开了口,很多事情其实他本人不太明白,明明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却总觉得自己还是在天台眺望远方的衰小孩,对人好的他记不住,人对他好他能一直记着,“但是……”

“我会对你好的。”“我知道。”他们的声音同时响起。

源稚女眨眨眼睛看着路明非,眉目间满是高兴,他远比路明非本人要知道他的好,他带着他挣脱宿命,他让他充满生机,他让他拥有新一段的人生,他……

面前的这个人很好很好。

他们吻在一起,这次再无停顿,桌边烛火渐渐熄灭,月光的阴影从地面划到床边,才双双相拥着睡过去。

睡之前,路明非难得文艺地想着,源稚女和他的名字一样,确实像块琉璃。

流光溢彩、变化瑰丽、细腻含蓄,虽历经千万煅烧,仍晶莹剔透、光彩夺目。

end

“路明非”,在路明非第不知道几次鬼鬼祟祟地踏入病房时,源稚生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看着那悄咪咪抬起刚准备落下又因为话语定在了半空中的脚,源稚生差点没忍住笑,“现在日本分部统一归卡塞尔总部管理,一切对外的防御已经解除,更何况你们是本部派来的专员,理论上现在也算我们的直属管理,没有日本分部的人敢来拦着你的。”

“所以不用这么地……嗯……”他的中文还是不太好,能想到的类似形容词都不是什么好词语,憋了半天,才想出了一个“小心翼翼”。

“啊哈哈哈是吗,我说难怪门口那个大哥躺在椅子上盯着我不说话,还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你们日本这边的人都会点忍术,睁着眼睛睡觉什么的。”才不是嘞,超可怕!死死地盯着他藏身的地方都不带眨眼的,吓人得要命!是直属管理又认出我来了的话就该夹道欢迎啊,害的我藏了半天才找到机会溜进来。路明非局促地挠挠头,心想着自己现在官大一级压死人,回头就要让那个看门的给自己开一百次门。

“嗯,水鬼的话,可能是以为总部的专员都有一些……奇怪的爱好。”源稚生看着路明非的脸色,绝口不提率先觉得总部的人都是神经病的人就是他自己,“所以任由你按你喜欢的方式进来了。但是下次可以直接进来。”

你们才奇怪,你们喝茶都喝开水!路明非腹诽着坐到了源稚生的床前:“你什么时候醒的,之前几次你都发现了?”他想给源稚生倒点开水,但日本的病房显然不像中国那样每个床头柜都有一个烧水壶,只好搓了搓手搭在膝盖上。

“没有,只有上一次。而且只是模糊地感觉到一点,现在才慢慢恢复过来,才看得到你。”源稚生笑了笑,“也可能是你藏的很好,之前几次我都没发现。”

路明非苦笑道:“我这都能算藏得好的话,你们这边早就被总部的人包围了。我的潜行课成绩只有d。”甚至这个d都有可能是校长友情给的。

源稚生看着路明非,嘴张了张,又闭上了,路明非是他们的恩人,他没必要自讨没趣地去深挖恩人背后隐藏的秘密,只是叹道:“这次……谢谢。”

“我知道只是一句谢谢不够,日后你若用得上日本分部这边的人,尽管开口,包括我。”

“别别别,跟我没关系,你们在那里大战的时候我还躲在地窖里喝酒壮胆呢,你可以谢本部那边,就是他们那天从天空扔下了一个什么东西把白王炸死的,或者老大和师兄他们也行,他们也挺努力的……”路明非声音越说越小,迎着源稚生笑着看着他的目光,忽然觉得又没有了辩解的必要,“你怎么知道的?”他轻声问。

“感觉。”源稚生眉眼弯弯,“而且,不是什么人都敢把白王的名讳挂在嘴边的,特别是混血种。”

“就不能是无知者无畏么。”路明非嘀咕着。

源稚生笑着摇摇头:“无知者只是无知,但尚有骨血两连的敬畏,那种感觉是刻在我们的身体里的,不必说也没有人敢去主动提及,即使那位现在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你不想别人知道,我们都不会主动去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没有任何的监视,这个我可以保证。提到这个只是想谢谢你。”源稚生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谢谢你救了我们。”

“哎,哎。”路明非手忙脚乱地想要接着面前这位刚恢复不久的重症病患,甚至想喊一句爱卿平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用内什么……”他半天才把这位执意要向他鞠躬的日本人扶起来。“我虽然是中国人,但是我是死宅欸,经常看你们这边的频道的!每次看到你们摆这个姿势我都会有心理阴影的啊!”

源稚生没忍住笑了:“日本这边确实有这种仪式和习俗。”

“可不是,天天看你们的新闻摆这个姿势就没什么好事的,我们老中人,老传统了,一般来说受不起这种。”路明非把源稚生摁回床头,帮他把床柱摇起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挺好,嗯,长时间的睡眠后肌肉无力是常态,以我的血统来说很快就能恢复好。谢谢你的关心。”

“象龟,你比之前爱笑了好多。”

“是吗,可能是一直以来要负责的事情都没有了吧。”源稚生嘴唇弯弯,笑起来非常地漂亮,“日本分部已经全线被总部接管,蛇岐八家解散,牵头的几家死的死伤的伤,不会再有反抗的余地。”

“还有……”

源稚生垂眸,笑容淡了些许,这让他又有点像回归了之前不拘言笑的模样,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好像只是随便找个东西盯着,若有所思:“谢谢你救了他,我的,弟弟。”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喊出这个称呼。”他说这句话时手指止不住在相互搓着。

“有的,稚女在最后可是一直都抱着你,一直在喊哥哥。都是被赫尔佐格骗的,你别想那么多。”路明非干巴巴地说道,他一向不太会安慰人。

源稚生摇头:“我是黑道成员,我作过恶,其中有些远比把你们丢在深海更恶劣。我承认我绝不是个好人。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坠落在红井里。”

“我曾经想做个正义的朋友,但就连我一直深信不疑做的自诩正义的事情都只是一场骗局。橘政宗明明罪该万死,但我也无法完全恨他。”源稚生自顾自说,“一直受橘政宗的蒙蔽,甚至杀了自己的亲弟弟,最不该活下来的是我,但是现在窝囊地想继续活下去的也是我。”

“路君,事到如今我跟你说这些,我是不是很卑鄙?”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我觉得老大叫你象龟,真是一点都没叫错。”

“认定的宿命刻在骨子里,结实的臂膀如磐石不动摇,眼睁睁地看着命运和残酷和失败将自己压垮,很多不应该是你承受的,不该是你背负的,你都扛在自己肩上,像象龟一样刻在骨子里慢慢地向海滩的方向爬,但永远爬不到尽头。”

“我不是说要否定你的想法,但是象龟,你这样太累了。”

“可能是,”源稚生躺下来,“有一点。”

“其实之前小绘跟你一起偷偷跑出去的时候,我悄悄去看过你们。”他忽然笑笑说。

“啊?”路明非脸上的表情仅介乎于“你当时居然没有跳出来切了我”和“这你都没下手”之间。

“是真的”源稚生笑道。

天照命和月读命,两个在神话里分不开的二人,其实也有着相似的命运,看上去他远比绘梨衣自由,至少不用被关起来,实际上他一直被困在身为家主的使命里。

有些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出去走一走。

于是某一天,他跟着路明非和绘梨衣,走过海边,走过山川,走过泥泞的铁路。

把绘梨衣送回家,离开的路上,源稚生忽然问男孩子适不适合也有一个玩具熊。

乌鸦和夜叉当他说的是源稚女,开玩笑说那人那么不合管教,少主你要是真的对他还抱有情面,不如送个迪迦奥特曼模型。

超人模型,源稚生其实有很多,在他赚到第一笔工资的时候,他报复性地给自己买了一柜子——小时候的他只能远远的地隔着橱窗看着,眼里闪着羡慕的光。

——而在他杀了源稚女之后,他又将那一柜子模型全部埋了起来,他不配成为正义的伙伴,他的内心随着亲弟弟的死去早已腐朽。

但当他抱起昏睡中的绘梨衣,连同那只硕大的轻松熊,一路上追随着他们一同走过的路,脚下踩着混有樱花花瓣的泥土的味道,晴空的阳光里有暖和的气息,飘下来的落叶没在头顶里,从风里飘来的温柔的“世界很美好”,便又装进了他的心里。

“我其实也想要一只轻松熊,偶尔的话。”

“这个时候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卑鄙?看着像我对你的请求。”源稚生开玩笑似的跟路明非说。“我其实很羡慕小绘那天跟你走的那段时间,可以肆无忌惮地玩。”

“那我们走吧。”路明非眨眨眼。

源稚生跟着他眨眨眼。

路明非顶着喉咙里的干涩说:“你,就现在,立刻,马上,跟我走。”

“都拐过日本黑道公主和花间牛郎了,再再再拐个黑道头子有什么,”路明非结结巴巴地说,他说这话纯属脑子一热,其实内里怂得不行,他有什么能力救他们啊,连将他们从地狱里硬拖回来还是靠和路鸣泽交换那1/4,话刚说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但他还是咬着嘴里两侧边的肉说,“现在,立刻,马上跟我走,就去你那什么……什么沙滩!”

“蒙塔利维海滩。”源稚生下意识回答道,呆愣了一下,他又轻声笑笑说:“那日本分部这边……”

“别管什么日本分部了,”路明非打断他说,“你们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经历过之后你还不能为自己而活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你们,你们的命都是我救的,不听我的你们就死定了我跟你们说,我我有办法让你们都听我的命令的只是我没用而已啊,你现在就收拾行李跟我走,去海边,去那什么沙滩,哪里都好总之是你想去的地方就是了。”

源稚生无声地盯着路明非看,看到路明非感觉脊椎发麻的程度,忽然就笑了,他横竖看出来路明非的色厉内荏,但无所谓,他乐于这样,于是他起身说“好,我们走吧,我收拾好了。”

“你什么都没带啊?”路明非说。

“我什么都不需要。”源稚生说。

只要能就这么跟着你就好。

“嗯当然,有需要的话,这个给你。”源稚生塞给了路明非一张卡,据说里面是他所有的零花,之后的支配权就交给路明非了。

路明非拿起卡,往手机里一刷,手上差点没拿稳给飞出去,他吞了口唾沫问:“这能买下整个日本分部吗?”

源稚生眨眨眼:“不一定,但你喜欢的话,或许日本分部可以倒贴,趁我还是少主的话。”

“然后砸锅卖铁一辈子给总部打工?我才不干!”

于是趁着夜色,卡塞尔总部唯一的s级执行专员,带着日本分部头领兼蛇岐八家家主,在看门的水鬼眼睁睁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地”坐上了飞往沙滩的直升机。

法国的蒙塔利维海滩是一个位于法国神塔琳娜州南部的天体海滩。

在法国这个美丽的、充斥着浪漫气息的国度,皮肤白皙、玲珑有致等不再是大众追求的极致,原始、充满野性的自然之美才是最具魅力的,在碧蓝的海水和金黄的沙滩上,无论男女,人们都尽情地将自己赤裸的身体浸泡在灿烂的阳光下沐浴自然的味道。在这片海滩上,无数美丽的胴体在你面前行走,如果忍不住想盯着美好的肉体观看,还是最好戴上一副深邃的墨镜。

“所以……”路明非头顶太阳帽,身着小黄鸭沙滩裤,双手插兜,戴着一副骚包的墨镜,取下墨镜,揉揉墨镜,再看看,不对,戴上墨镜,再取下墨镜,再看看。

“象龟我怀疑我眼睛出问题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嗯……”源稚生倒是穿得老老实实,一身昵色的老头衫配短裤,抱着一箱子他珍藏多年的防晒油,规规矩矩地跟在路明非身后像个土老帽富豪游客携带的保镖:“你可能没有看错,我看到的应该跟你一个样。”

蔚蓝的长空上划过路明非的大喊:“为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嗯,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海依旧是这么蓝,流动的沙滩金黄得像被风吹过的镶金绸带,空气中充斥着海水的腥味,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唯独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路明非看着手机做出地铁老人的表情:“是不是我们国家的缺德导航出国之后就出问题了?导航错了?象龟我拿你手机看看可以不?日本的导航应该不会出错吧?”

源稚生抱着他的箱子,只朝路明非晃了晃他托着箱子的手上攥着的手机:“嗯,我刚刚已经核实了几个地图软件没错,这里确实是蒙塔利维,经纬度、定位、包括我在网上搜索的游客返图都和面前的这些一模一样,确实是这里没错。”

“why?香车呢?美人呢?说好的漂亮姑娘和抹防晒油呢?我还专门照着短视频学了好几个手法等着大展身手,我是在做噩梦吗?”

“什么噩梦能有这么好的沙滩给你玩啊,哥哥你真不识货欸,原本的沙滩早就因为太多人过去到处都是垃圾废品和咸腥的味道,都什么年代了,蒙塔利维在这年头早就不是什么旅游度假圣地了。”

都不用回头,路明非循着声音来的方向就是一个头槌:“那我也要去,谁来你这个假的来玩。”

“疼……可你要真过去那边,只能看到一堆脂肪下垂的老太太和大腹便便的老爷爷能给你抹防晒啊,哥哥。”路鸣泽捂着脑袋,一脸委委屈屈,“哎呀我真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业务员,鞍前马后地给大客户伺候周到了,大客户还嫌弃我做的差,要不是哥哥你前段时间刚刚赏赐我1/4,我都要被老板炒鱿鱼了。”

“无良公司!要人狗命!赶紧辞职!”

“没办法啊,黑心公司都这样,一堆恶魔盯着为数不多的几块小蛋糕转来转去的,连一点休假的时间都没有,还好哥哥你忽然想不开要带人来玩,我也能借机跟着过来。”路鸣泽含泪欲泣的模样,“难得出来玩一趟,哥哥你就别不开心啦,反正原本的蒙塔利维也没什么帅哥美女,你还不如看看眼前的,前有日本分部家主结实精壮,后有你亲爱的弟弟细嫩贴心,是不是很惊喜?”

“惊喜,特别惊喜!我让你知道,什么,他妈的,叫做,惊喜!”说着又是一个头槌。

路鸣泽被锤得蹲在角落,委委屈屈。

收拾完小屁孩,路明非才想起来源稚生,扭头出乎意料地发现他和路鸣泽交流的时候时间居然没有被冻结,源稚生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这位忽如其来冒出来的路明非的“弟弟”,这位弟弟身形跟路明非差不多,面孔却非常精致,穿着一身纯黑的西装和圆头的小皮鞋,怀里抱着个小提包,还真像一个兢兢业业围着客户转的业务员。

想到整个海滩都是假的,路鸣泽出来没有冻住时间也不出奇,说不定这里原本就是路鸣泽的空间,想来,路明非还是牵强地跟源稚生解释道:“这个,这个人是我的弟弟哈哈哈,是我的远方亲戚,也是混血种,挺黏着我的,没事就喜欢跟着我走。之前在日本他不太喜欢就没过来,听说我要来法国度假,怎么都要跟我过来来着。”

但这跟他在资料上看到的路明非家庭背景相关的资料可一点不相干,他的个人关系里根本就没有这号人。跟路明非有联系的混血种的资料他都看过,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物,更不用说是能张开那么大一片领域的本应赫赫有名混血种,更何况……

源稚生看着路鸣泽微微抬起看向他的双瞳,那种纯度的金黄色……

无声地战栗了一下,源稚生收回眼神,看着手忙脚乱跟他解释的路明非,识相地什么都没有问。

毕竟现在他只是个“被绑架”来海滩度假的游客而已。“被绑架的人”自然要听“绑匪”的话么。

笑了笑,源稚生对路明非说:“是挺粘人的,不过来都来了,要一起来玩吗?”

路明非傻眼:“啊?你不介意在这里吗?”

“说实话的话,其实海滩怎么样都无所谓,我一直以为我是没有可能真的来这里的,之前一直说想来也只是给自己一个放松下来的幻想,现在这里其实很好,不用跟人抢位子,视野宽阔,海风也很舒适。”源稚生轻声说,“这已经比我的幻想好上太多了。”

“哎,哎。”路明非想说些什么,但又感觉自己要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安慰人的话,脑子一抽便拉上了源稚生的手往海边走去,“那我们就去玩吧。”

在路明非身后,源稚生笑得无比轻快:“好。”

走到海边,都不用说,路鸣泽非常识趣地给路明非插好了硕大的太阳伞和两块沙滩布,然后又像个不打扰大客户休假的忠诚的业务员,适时地消失在了大客户的视线范围里。这一点源稚生有意识地忽视掉了,他任由路明非握着他的手腕,在海边走了走,踩着柔软的沙砾和清凉的海水,慢慢地踱着步、踢踢水。

原本是说要来看美女,但现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两个大男人来海边,能干什么呢?

源稚生晃了晃手里的宝贝箱子,向路明非道:“带都带了,路君,想不想体验一下?”

路明非挠挠头:“我长那么大还没怎么来过这些,阳光啊沙滩啊什么的,有几回也没涂这个就在海边躺着,应该没事吧。”

源稚生摇头:“这里的阳光密度很大,而且没什么行人和障碍物遮挡,很容易被晒伤,可以的话也请允许我帮你做这件事。”

“可是……”主要是他确信路鸣泽的领域里是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的。

“这也是,我之前一直的梦想吧,擅自把自己的妄想投射到路君身上了,抱歉。”源稚生微微垂眸。

“别别别,我也没说不乐意。”路明非最受不了别人这个,咬咬牙就往沙滩布走去了,哎呀不就是抹个油,“我只是不太习惯这个,没人给我抹过,那你,轻点?”

说完路明非就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去,什么叫轻点,这形容得跟在干什么事情一样。

果不其然听到源稚生在笑:“好。”

又听到源稚生说:“谢谢,路君。”

从箱子里掏出来他那些宝贝的瓶瓶罐罐,源稚生先看了看生产日期,好险,差几个月就要过期了,几年前买的全套高级防晒精油,走的仓促,都没来得及换新的,他确实从没幻想过自己真的能够抵达梦想中的蒙特利尔,就连相关的视频也没刷过,这也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把精油挤到手心,搓开,搓到手心炽热,富有骨感的指节便摸上了路明非的腰,引得路明非身体一颤:“路君,不要紧张。”源稚生柔声说。

“没没,我就是身上痒痒肉比较多,你继续。”毕竟自小到大,没怎么去接触过也没什么人接触过路明非的身体。

源稚生应了一声,双手缓慢地在路明非身上抚摸,腰侧、背脊、胛骨,滚烫的掌心下面是柔软的皮肤,这种触感很新奇,他忍不住摸了又摸。

路明非就感觉到身上有一双滑溜溜的手在他整个背上滑来滑去,只有刮到侧边时才能感觉到那双常年拿刀的双手里的茧子,有一点点不习惯,但不能说不舒服,背后飘来一阵橙子果香的味道,不是劣迹香精那种浓烈的呛人的气息,是甜甜的很清新的感觉,很舒服。

两只手沿着他的背部上下涂抹着,说是涂抹,更像是按摩,即使没有刻意地学过,武者总是比常人更有对肉身的操控性,摁揉的力道恰到好处,不一会儿就把路明非摁得舒舒服服地想打盹。

越过背部,涂遍四肢,源稚生忽然拍拍路明非的背卡着他的腋下一扭把路明非整个人翻了过来。

正在闭眼享受的路明非忽然被一把掀过来滚进了源稚生的怀里,一脸懵逼地跟源稚生四目相对,他呆滞地看着同样呆滞的源稚生:“……你怎么这么熟练,你真的是第一次吗?”

“是的。但是可能在别的时候有类似的经验。”源稚生眨眨眼,“之前出任务的时候曾经需要——”搜尸体“找一些东西,会习惯性地——”把乌鸦炸死的尸体扒光检查“把东西翻过来看。”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从你的表情我已经脑补到你原本想要说什么了。”路明非捂脸。

源稚生忍俊不禁:“抱歉。”

路明非指指点点:“你分明一直在笑,你都没有停过!”

“抱歉,抱歉。”源稚生的笑容越发大了,“确实可能是,第一次跟路君一起出来太开心了。”

“什么啊……”路明非嘀嘀咕咕。

源稚生的双手摁上了路明非的胸口:“我之前确实没有想过有这样的一天。”

“海风吹得很舒服,阳光的温度暖和得正好,沙子的触感很柔软,嗯,手上的手感也很好。”

“都是男的有什么手感好不好的,我还没你腹肌多,呃,我根本就没有。”路明非瞄向了源稚生老头衫底下,健壮的身躯里埋藏着若隐若现的肌理。

“挺好的,你的皮肤很,青春。”源稚生没好意思说嫩,路明非的身体显然是常年宅家不见光,也不太运动,相对比较白,也有软乎乎的肉,摸上去手感确实很不错。

把精油沿着胸口轮廓边上涂抹,稍稍挤压胸口的肌肉,又飞速地略过两点,趁身体的主人反应过来之前,转战锁骨两边,手肘,手臂,再往下。

抚摸上双腿,沿着大腿处打转,借口抹油脱掉碍事的泳裤,擦过浓密的毛发,带着欲望的双手缓慢握上了大腿根部。

闭眼享受的猎物不知自己已落入饿惨了的猎人的温水中,带着暖和的精油抹遍路明非的身体的每一处,每一处都细致入微,而后着温暖的感觉在身上游离,犹豫,犹豫,暗藏心机,而后……

悄悄得逞。

私处被裹进了温热又湿滑的地方,路明非舒服得不知道是自己不清醒还是身体不清醒,晃晃脑袋抬头一看,源稚生只埋头在他的下体里,含着他的阴茎吞吞吐吐。

路明非非常震惊:“你,你,你……”他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个:“你潜规则!”

源稚生看起来比他更震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想给人抹防晒油,重点在防晒吗?如果单纯是有这种爱好,蛇岐八家的人早给我擦遍了。”

路明非:“好、好像有点道理。”

“不对,不是!象龟你这么正经的一个人,至少明面上正经得要命,谁想得到你你你,你背地里这样!”

源稚生一脸正经:“你知道的,我们那边的人盛产死宅。更何况我们混黑道的,特别擅长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路明非大受震撼:“你的借口有一点蹩脚,但你的认真和正经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你究竟是什么人?”

“源稚生,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源家家主,蛇岐八家第七十四代大家长,天照命……”他如数家珍地报着他那堆随便抓一个出去都吓混一个无知混血种的名号,言语里却没什么骄傲的意味,与其说是炫耀,不如说是试图给自己增加的筹码:“又或者,只是一个,或许喜欢你,的人。”

“你喜欢,我?”路明非对此感到混乱无比。

“我不知道。”源稚生笑笑,“我之前只喜欢过超人,迪迦奥特曼,他是正义的伙伴,是我一直想成为的人,那超级酷。”

“但从那天醒来的那一天,看到你悄悄进入房间的时候,这里,”源稚生在他的胸口划了个圈,“像是空虚的黑洞,忽然被什么东西全部填满了一样充实。”

黑暗里,鬼鬼祟祟的人影悄悄进来,给他身体里灌入了不知名的东西,将他的血脉压制,将他的人性唤回。

“也可能不是从那时候开始,也可能是从你在红井里叫醒我的时候……”源稚生缓慢闭上眼,眼底被回忆里的那双金黄色的双瞳点燃。

“不要死,不要死,我命令你们都不准死去!”

红井下,君王的威严和钢铁般的意志通过言灵将他唤醒,将他重构,一条命令被强行写入他的脑海,君王命令他不能死去!

“也可能是更早的时候,你和小绘从家宴里出来逃亡……”

“向家族旗下的所有帮会发送消息!任何人胆敢伤及目标,都会被列入家族的黑名单!“源稚生看着手机屏幕上渐渐刷出来的照片,路明非的侧脸清晰地呈现出来。

“绘梨衣,让你信任的男人居然是他么?“源稚生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轻声说。

“也可能是更早之前……”

他们自相见起经历的每一件事。

“这里就开始为你跳动。”

路明非完全呆住了,这也太突然。

源稚生笑笑,其实和路明非在一起这两天他已经快笑够了他有生以来的次数,他明明是不苟言笑的人,早年迫于生存的压力,而后是肩负责任的重压,每每都让他越发沉默,而跟路明非在一起,确是一直的放松。平日他笑得很少很少,此刻真心笑起来,出乎意外地笑得很好看。

“这是求爱,路君,但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无论你回复我与否,我的心一直不变。”

“现在我们将它先做完,好吗?如果你不抗拒的话。”

唇舌舔舐阴茎让它越发兴奋,吞吐加深喉,熟练得路明非几近要加深对日本人的刻板印象,他不好问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熟练的话,总感觉源稚生会一脸理所应当地说出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东西,只是捂着脸,让剧烈的快感逐渐堆积冲上他的大脑。

都是男人,对彼此的生理特性了解得很,欲望堆积冲上脑门的时候,阴茎一抽一抽,源稚生毫不介意地含住龟头将精华吮吸,而后将辛辛苦苦舒舒服服射完的阴茎贴到脸颊,让更大的摩擦力给他的男孩更满足的快感。

再次含在嘴里,缓慢地吞咽唾沫,伺候到阴茎再次膨胀,“我想要了,可以吗,路君?”

源稚生没有等到路明非的回答,后者正双臂死抱着他的脸,涨红着不敢看任何东西。

但是没有拒绝。

满足地想要将阴茎吞进自己身体里,忽然屁股被路明非托住,源稚生惊奇地抬头,就看见路明非满脸潮红,结结巴巴地说之前抹过精油,别那么,对身体不好。

“那这个可以吗?”源稚生从他的宝贝箱子里掏出一管可食用性润滑剂。

路明非你你你你你了半天,忽然给他败了,看样子源稚生哪是受环境影响临时起意,分明就是蓄谋已久。

源稚生和源稚女不愧是两兄弟,在某种意义上都有天赋得很。

真的是,败了。

心里的石头滚到了地上,路明非忽然翻身把源稚生压下,金黄色的瞳孔点燃,牙齿啃咬在源稚生的锁骨上,粗大的阴茎重重顶进源稚生的后穴,两个人亲吻得像要像彼此吞噬的野兽,让欲望的火焰将彼此的身体燃烧。

被压上粗粝的沙子上也没有精力去管,源稚生大张着大腿吸纳他的爱人,纵容路明非发了狠地草他,“很舒服”、“好棒”、“你真厉害”,他毫不吝啬地夸赞他心爱的男孩,并被卷入更激烈的快感的漩涡。

感情和欲望像将二人燃烧,又像无声的细泉将爱人温润。

直到最后声音都全部破碎,源稚生将路明非仅仅抱进身体里,像吞吃他的力道一样将他深埋。

海风又一次掠过沙滩,将热气和汗水全部带走。

源稚生轻声喘息,明非的阴茎还埋在他的身体里,他都不舍得让他抽出来,幸而路明非一做完就抱着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让他还留有这一刻。

“是不是太累了?”源稚生自言自语着,拨开路明非额前的头发。

“当然,哥哥每天晚上都跑来看你们三个,为了你的愿望还构建了那么大一个尼伯龙根,是我的话都快累死啦,他还有空跟你搞得那么开心。”身后忽然传来凉凉的话语。

“尼伯龙根……这不是您做的?!”源稚生回头,路鸣泽正站在他们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红井那里也好,这个尼伯龙根也罢,从来都是哥哥想要做的,也从来都是哥哥做的,他只是不知道而已。”路鸣泽摇摇头,“这次醒来,也只会被认为是天天晚上看你们没怎么睡太困了吧。”

“源稚生,你的运气很好,包括你那两个亲人。我本要你们的血脉消失,哥哥却允你们存活,予你们新生。”路鸣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源稚生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源稚生,黄金瞳孔中的神色冰冷。

“之后都好好活着,哪怕是为哥哥允你们的性命!”

“还有,少许什么虚无缥缈的幻想,让哥哥累成这样。”

源稚生抱紧了路明非,苦笑道:“您知道,那路君他……”

“我知道,哥哥当然也早就知道,只是他装作不知道,非要耗尽自己的能力来圆你的梦。”

路鸣泽的话如他的身影一样随风散去,沙滩,海边,阳光都皆数隐没,只剩下天上高悬的圆月,和怀里温暖的体温。

“路君……”源稚生心中长叹一口气,忍不住亲吻怀中路明非的额头。

法国的蒙塔利维海滩是一个位于法国神塔琳娜州南部的天体海滩。

而它在日本白王觉醒引起的巨大天灾和气象异变致使的海平面升高下早已消失。

孤独的乔治已经死去,它要去往的未来已经沉没。

而源稚生在路明非的命令和允许下拥有了他的蒙塔利维。

他重获新生。

end

寂林幽深,浓密的巨红杉树林遮天蔽日,流泻出星星点点的阳光,最大的红杉树影下有个小型的月台,敞篷版的布加迪威龙早已停在月台上等候。

有人已在布加迪威龙的驾驶座门边闭目养神,微光洒在那线条分明的侧脸上,把他削长的身影裱装成一张画像,微风拂面,连同那细长的睫毛一并吹得轻颤,发丝飞舞,凌乱里带着他骨子里禁欲系的美感。

这时他睁开的眼望向月台尽头漆黑的洞口,仍是那般黑,静谧如噬。

他只看了两眼便别开了头,倚着车门的那点被惯出的懒骨头站直,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餐布铺在了布加迪威龙的车盖上,只在上面放了一支香槟杯,沿着杯子的弧度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男子拿起车轮旁的红酒瓶往杯里倒,神情专注得像专业的调酒师。

暗红色的液体沿着边沿打着旋转上去。当最后一滴液体滴入杯中,洞口传来的急速破空的尖利啸声,漆黑的线由墨漂白,最后亮如明灯。

“1000特快列车已到站,请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上路……”

不待机械的提示音说完,从洞口隧道中冲出的特快列车已打开了车门,车还没有停稳,但对于能上这辆列车的人来说这点,速度也算不上什么,甚至半路跳车的人也不在少。乘务员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在继续播放提示音的车厢内对着那道远去的身影鞠躬。

“感谢您的乘坐,祝您一路顺风。s级的ri先生。”

这句敬语透过车门悠悠地飘了过来,成功让路明非僵直了背。无奈,他只好再往脸上套上礼节性的微笑,朝车内的人点头示意。在成功传达了学生会对他形象要求中的“彬彬有礼”和他刻意流露的“啊老子我挥手就是几千万上下忙得很只能对你们这样”的表情后,路明非成功的收到了“无比崇拜+善解人意的眼神”xn,并目送特快列车离开,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三秒。

不愧是学院的车,这效率真尼玛高啊!路明非在心里给点了个赞,这才走到了月台上,接过了布加迪威龙边的男子递给他的红酒,上面刚插上一片新鲜的柠檬。

“师兄你还真来了啊,电话里我还以为你就随口说说呢……”嘟囔着路明非举起了酒杯,刚好让一线阳光穿过杯壁,在光辉的映照下,酒红色的亮斑中发出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晶莹。他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纯正浓厚的酒香一下子从喉头溢上鼻腔,舒坦得叫人迷醉。

“罗曼尼康帝1990?师兄你从哪搞到的?这酒好像很名贵,学生会里也只有这么几瓶。”

楚子航把杯子递给路明非后,照原样把餐巾叠好,又塞回口袋里。他接过了路明非手中的银箱,绕到路明非身后帮他理了理定制的西装的衣皱,一边动作边回答,说就是从学生会拿的。

“老大留下的那个酒库?那可是学生会的元老们看管的,就节假日时才会给拿上两瓶,连我都不能碰,师兄你虽说退位了,但以前跟老大不是还号称宿敌来着,元老会有好些都是当初老大的脑残粉,师兄你怎么混进去的?”

路明非喝了一半,砸砸嘴,手绕过脖子从前面往后按住了楚子航在他颈肩处揉捏的手。指尖摩挲,十指相扣。

楚子航若有若无地笑了笑,松了力道把银箱放进了车后座,“伊莎贝尔之前想来接你的时候也准备了餐酒来洗风接尘,我嘲笑了她。”

“嘲笑……”路明非自动脑补了出师兄顶着狮心会会长的名号到学生会还对学生会主席秘书面无表情地棒读“呵呵这酒太低档次了根本比不上狮心会的品位”时的场景,不禁发笑,“然后呢?学生会那帮元老们眼里该喷出火来了吧?”

“还好,表面上挺冷静的素质不错,不过我看到他们脖子后面爆起了几条青筋。”楚子航关上了后车门,“他们带我看了伊莎贝尔准备去接你的布加迪威龙和罗曼尼康帝1990。”

“布加迪威龙是学生会主席的一贯标配,罗曼尼康帝1990的话肯定是临时换的,他们平时顶多让我喝拉菲。”

楚子航摇头,“我不懂酒,但学生会为了对付我肯定会用最好的东西,他们还给我看了louisvuitton的服装、波米雷特的珠链、iwc万国的手表之类的,说是只有你们学生会高等级的人才能用卡刷得开。”

“惹,这不是赤裸裸的炫富嘛!”

“嗯。”楚子航又恢复了他平时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说话一板一眼,仿佛只是在说件平淡无奇的小事,“然后我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用你的学生卡刷开了车锁和酒柜,直接把车开过来了。”

“啊?”这话说得,太平常了,仿佛就像平日里的“啊我只是干了一件小事”“啊身为狮心会会长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学生会会长的卡刷开东西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一样,没有丝毫起伏,饶是无比熟悉他说话风格的路明非也愣了好几秒,然后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哈哈难怪师兄你要我把学生卡寄给你,又把学生会的人摆了一道,师兄你真是焉儿坏!”

这次任务的时间有点长,人前人后路明非总要装出学生会主席应有的淡定神闲,着实有些憋久了,这一笑便放得有点开。楚子航眼明手快,一把从他手里接过了摇摇欲坠的香槟杯拿稳,任由路明非笑倒在他的肩上。

他情不自禁被带着扬起唇角。很久没见路明非笑的这么开心了,而且是因为自己。他就是喜欢看着路明非好一点,上扬的唇连同自己心里最深处的,少有得连他自己也没有自觉的柔软也有所触动。

路明非笑够了直起身,楚子航拍拍他的头,满手粘上了发梢的凉意,楚子航皱眉,“先上车吧,天气有些凉了。”

这是敞篷啊兄台,要等车上暖和还不如直接挨着另一个人。心里吐槽着,路明非还是胡乱地应着“嗯嗯”,眼睛却不由自主瞄上了楚子航的身体……咳不,是楚子航身上的装束。

一贯的纯黑色着装笔挺工整,两肩放宽,身形修长,脖子上却围了一条和他风格相差甚远得令人大跌眼镜的米红色围巾。看起来就是一簇黑中一条红……这搭配!

路明非就看着楚子航欲言又止,反正说了也没什么用。原因大概是因为这条米红色的围巾是路明非买给他的。

路明非表面上的光鲜亮丽大多数还是学生会装备的,他本人只有那么点奖学金,还要还以前的卡贷,大概囤了好几个月也只能买到爱马仕分店最便宜还打折的这条米红色围巾。

这是他少有的能给得起的东西,珍贵又带着些许保留。

当时的楚子航摸了摸围巾,没说什么。只是自此之后,只要不是什么过于正式板刻的场合,一旦天气稍冷一点,哪怕是以混血种的体质根本不用在意那点的温度,他也会戴着这条围巾,无论下半身穿着什么。

一直看着,路明非忽然搓了搓鼻子,感觉有点无言的冲动。

他和楚子航上车,顶部的敞篷自动闭合,少有的那点光线从上而下切面,缓缓覆盖了车里的人。

在即将没入黑暗的最后一瞬间,明亮的灿金色划过,照亮了彼此的双瞳。金色愈渐迫近,光芒炽热,在昏暗中似忽明忽现的烟火。

他们相互拥抱,在独属于彼此的环境中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唇齿间,酒色带来的甘露入唇,怡人甜香缓缓逸出弥漫,把相爱的人勾往沉沦的深渊……

end

一轮渊月。银耀月光如幕倾洒,斜映下方的庙宇式建筑,画出平白剪影。

流彩窗前,银光从两边随意拉上的隐纱窗帘溢出,在幽暗的室内划出一条拳头宽左右的亮线。微光寻觅而去,正覆上了一双眼睛,半狭长的眉毛随着呼吸的起伏微颤,自然下压的眉角显得宁静和谐。

忽然,光线弱了下来,暗色漫上,刚好落在了男人的脸线中间,又很快消弥,恢复如初。随即,拳头宽度的光廊慢慢扩大了,明暗的分割线从男人的眼角下移,露出了他的鼻梁,薄唇,下削的颊骨和被被子覆盖过半的棱立的锁节。

这是一个很耐看的男人,二十出头,面容不算很帅,但一直凝望着他的人却能感觉到他平日有些衰气的面皮下隐隐透出来的勇气和安稳。

今夜的月色的确是极好的,光芒照耀下阴暗分明。阴暗遮蔽中分出了一个影子投射在身形凹凸翻折的棉被上,清清楚楚画出一个修长的人影。

那人身形宽而不涨,长而不削,人体比例精巧得像课本中所谓健康人类的模板图,结构非常标准。那身影一跃而上,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跨越了窗台。不闻一点声音,却只见那射在被子上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大小定在了跟房里物品对比下正常人差不多大小,在床边不动了。

床上的男人睡得很熟,没有一丝察觉,他睡得很死。实际上换了谁连续跑了一个多月的卡塞尔执行部任务都会这样,甚至比这还惨得多。若非男人自身强大的血统条件,他早就因为舞王的那一记“泰山压顶”带来的脑部后遗症瘫在消毒病房里,哪还能靠他自己的s级权限来说服并命令众人离开,还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清理了满屋子男女粉丝送来的鲜花水果?

想到这,床前的人影微皱了眉,细细地看着床前的人,胸口闷闷的,不太舒服。

时间过得漫长久远,长到月尘飘摇又矮了一个倾斜角,久到无声息的风带起二人的发梢。

床边人修长的睫毛颤了颤,缓步踱到床边。男人轻轻地蹭着kdside边沿坐下,优质软磨的床棉没叫他发一点声音。

睫毛扫下,心念未动,感官已贪婪地摄取着身边人的气息,目光直直地在挚爱人的脸上徘徊。空气里似乎都涌动着暧昧不明的纠缠和粘糊,这么一对上便再离不开视线。

没留意是到什么时候伸的手,反应过来时已经是一缕缕的温热鼻息洒在指腹上。

不同的人,不同的体质,不同的环境和天气,呼吸的温度是不一样的,具体数值大概在35c左右,因人而异会上下波动一点,正常范围不过1~2c。

不过对方所残余在手上的大概不止这个数值。

他的温度是灼热的,喷薄而有力,是以前贯穿男人身体时烧灼黏糊的温度。

已经近乎是把身子贴上去了,半环抱着,手上没有一点力,但已经是切切实实地带来了肌肤触碰间的快感。

但还不满足。

他想在他清醒的时候,抱着他,紧紧地。

想感受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脊背轮廓……

想要他的触摸,他的爱抚,他所能予他的一切……

夜是感性的,更容易让人的欲望沉沦。久不相见的时光经两世的叠加变得更加漫长,内心的渴求在漫不见头的日子里疯长。脑里不由自主地被塞满了缱绻的缠绵和蚀骨叫嚣着的想。

一如那时,他在尼伯龙根里不吃不喝抱着浸满血的他的身体疯了一样日日夜夜的想。

不同的是现在怀里的人是温暖的,活着,鲜活而强烈的生命力正隔着一层肌肤剧烈地跳动。

还活着。

“还活着……”一些话语禁不住心口抽痛,不自觉脱口而出,楚子航埋头舔上了路明非的唇,小心翼翼地,又情不自禁地吮吻。

身下身子抖了,纯粹的黄金在睁开的眼底下烧了起来。

从楚子航进入房间的那一瞬间,他便是清醒的,从自身体钻进去刺进心脏的视线,到肌肤之亲接触那一瞬的绻怠,再到和楚子航指腹上感受到的鼻息相对的,路明非脸上亦是感觉到扫过的,持续的,绵延的热意。

他们之间,到底谁比谁炽热?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那时候的感受,只知道胸口发闷,难以言喻的躁动潜伏于欲色暗涌下,催化发酵胸口晦涩压抑的情愫。

路明非能感受到的,那种绵长和深情,伴随视线的粘着和时间的流动灌进了自己心脏,一下一下地脉动,注入血液流经四肢百骸。

一个吻所带来的契机下,两具年轻的身体互相摩擦起爆裂的火花,光是接吻声就让他们的血液像熔浆般沸腾灼烧。

没有给楚子航半分喘息的时间,路明非直取要地,一手挎住他的腰,一手情不自禁地摁揉腰部柔滑又结实的肌肉。他咬着楚子航的舌沿,趁楚子航条件反射僵硬的那一瞬间抵入楚子航口中疯狂地侵占。

楚子航在反射性的僵硬后一霎那便放松下来任由索取,熟悉地气息夹杂在呼吸之间,混入了同款浴液的清气,还有肉体交织出的同等更具刺激性的雄性荷尔蒙,直刺刺地搅和在一起冲撞迸发更激烈的斗持与融合。

这样简单旖旎的纠缠还并不让人满足。路明非和楚子航都这么认为。

缠绵而未被满足的唇舌忽然分开,二人都稍微感觉有些不满。路明非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懵了一瞬间,眨眨眼睛正想说什么,就见楚子航自己直起了身,腰一抬,灵活地磨蹭着路明非弯着的身子,顺着他环抱着自己的手臂间的缝隙滑了下去。

路明非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眼睁睁地看着楚子航滑下,小腿一伸一曲保持一个半跪趴的姿态,身体半悬,本来就只图简便的短t先前便被弄得皱巴巴的,此时下沿撩起,精健完美的腰身暴露在空气里。

他的头埋在的路明非双腿之间,伸出舌头灵巧地撩拨本就宽松的睡裤边缘,湿软滑地就这么顺着皮肤把裤子勾了下去。

楚子航的唇抵着路明非因激动而硬挺的下体。

在这期间,楚子航的头没有低下去,只是像平日一样对立着,从头到尾都扬起眼帘直白地看着路明非的眼睛。

“啧……”才在暧昧的纠缠中逐渐平息下去的金色又被这双眼睛里的战火挑起几分金芒,很快盖上了愈加的晦暗。

楚子航居然在挑衅!

极具个人主义的行事风格,一向的欲为必为,一旦自己认定了便绝不轻易更改,行动也是即时的,至直观快捷的动作和方法,无论前方多么黑暗艰阻也要尽可能想方设法达到目的的,那就是楚子航。

而就是这个楚子航,此时此刻正无声息地伏在你的腿间,用眼神直白地问你:

“口么?”

简直废话!在这种时候还能怂么!就是想怂身下的这个人也没有能给你怂的机会吧?!

的确,没有人会希望自己错失机会,更何况是楚子航,从往至今都是如此。

路明非微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楚子航也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了路明非两秒,随即……

炽热的性器被贴上相对比起来可以说是稍凉的表皮——那是楚子航的脸颊!没有说任何话语,楚子航无声无息地用脸贴着那物蹭了蹭。

俊俏的脸庞沾上男根头部分泌出些许污秽的粘液,头发被那坚硬拨散了一部分,一些绕在坚硬包皮间隙,一些散乱地借由汗液和体液贴到额际和颊边,竟是拼凑成一股凌乱的美感,惊得路明非再度说不出话来。

自始至终,楚子航的视线都没从路明非的眼睛移开过。

路明非安静了一瞬。

然后蛮横地伸手摁住身下的头颅往前一挺,龟头直接顶上楚子航的嘴唇。

猝不及防地呛了这么一下,也还好能及时忍着闭嘴的欲望。楚子航又勾起眼睛看了路明非一眼,修长的睫毛上凝着不知是汗还是其他什么的液体,微微地颤。

路明非最喜欢楚子航这双眼睛,以及眼睛中的这个眼神。

楚子航低头,张嘴吞咽眼前的巨物。

从根部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刺激,让路明非无心再关注更多,舒坦地抬起下巴。

路明非的性器在楚子航口中膨胀,变得更长更粗更硬。几乎快控制不住的快感充斥身体,路明非被楚子航的行动折腾得放了胆子,忍不住扣着楚子航的头连连来了好几下深喉。楚子航也没说话,只是低低地加重喘息几秒,从根到头慢慢把挺立的性器吐了出来。

路明非疑惑地看向楚子航,只见他十分随意地扯掉裤子,又摸了那巨物几把,屁股朝下对准了就要往下坐。

“等等等等!”路明非急忙拦住他,伸出一只手向他后庭摸去,“楚……咳师兄你还没润滑,这样容易伤……”

话音忽然顿住,探向后方的手在里面进出竟非常自如,柔软得根本不像话。稍稍张口的后穴湿润粘滑,搅和得黏黏糊糊的。

“师兄……难道今天你偷偷过来之前……已经自己……”路明非说话有些磕磕碰碰,眼中晶状体折射的光影飘忽不定地闪烁。

楚子航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说:“不只是今天。”

说着,他对准路明非的性器,直直地坐了下去。

路明非也说不清,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自己还会走神。

咕啾咕啾的水声在室内盘旋,空气中混合着肉体相冲撞摩擦酿出的性素。男人精健的身体有力又不乏柔韧性组成绝对的紧致,足够的润滑让穴口松软,摩擦出让人颤栗的、前所未有的快感。

浸泡在欲潮里,思维和头脑都像在太阳底下的湿土,慢慢被风干了去。

真正的情事里,人固以为自己的思想是停滞的,也就是生活中,人们说的“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但实际上,人在那个时候的脑细胞仍然是活跃的,甚至规律、频繁的性生活可创造新的大脑细胞,增强记忆力、认知能力。也就是说,人在那时候脑里也在想着什么,但很少有人去留意那时自己在想着什么。

可是,为什么会想到那种东西?路明非睁开眼睛,眼里的沉浮不定和渴求的阴暗里混了几丝困惑。

路明非并不是像楚子航以为的那样,是被他潜入安柏馆时的气息惊醒的。

虽说在卡塞尔学院的秘密培训中提升了很多也令他有了这个能力,但这还不足以让刚出任务,重伤回来的他拥有平常时期的能力。

只是恰巧,在楚子航潜入之前,他做了一个梦。

梦境是混乱而压抑的,说不清是什么和为什么。无数个零零散散的画面和影像缩成了一幅幅老旧的黑白照。上面编织着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无数个画面如浮水中的鱼绕着他旋转,密密麻麻地排布。

层叠的画面上深深浅浅,总体却交叠趋向暗色。它们环绕着他不停旋转,像一片正在堆砌的墙,一个接一个地堵住未知的空白。他无力阻止。

远方透过来的光芒渐渐少了,周围的画面都因为缺少光源而失去了颜色,旋转也停了下来。淅淅减减到最后,只剩眼前的被忽略掉的一角。

只有那一角透过来的一线微芒。

还有最后一幅画面还在缓缓地移动,它围着路明非旋转,穿过沉沦的黑,穿过迷惘的暗,好像在昭示着什么一样慢悠悠地倒腾。可是周围实在是太黑了,路明非很难看得清,只能依稀辨认得几线轮廓。

梦里的他似乎想了很久,最终犹豫地向那一束光伸出手。

“啪”的一声。

最后的光被最后的影像堵住了。

只剩围棋内压抑的黑。

一滴滚烫的汗水滴落,敲打在火热潮红的脸上,唤回了路明非一丝丝神志。他的眼睛已经没多少焦距,此时慢慢收回到身上颤栗的身体上。楚子航全身都蒙上了一层细汗,精健的身体连带紧绷的肌肉有节奏地耸动,在月光下反射出勾人的光泽。

路明非纵容思绪和理智都迷失在欲望的大海,把手摁到了那不断晃动的腹肌上。八块整齐排列的腹肌衬出玲珑有致的马甲线。每一条沟壑都表明面前这个男人长时间的磨练。

楚子航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路明非的脑子有些迷晕了,天旋地转间思想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像在梦里的感觉。他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迟疑地朝他的脸伸出手。

楚子航很快俯下身把脸贴上路明非的掌心,感受着路明非传递来的阵阵暖意。即使是由他自己主导,被全数撑开贯穿的感觉仍然爽得他有些发麻,看路明非的眼是晕的,眉毛颤得不像话。

酥酥麻麻的快感传遍整个身体抽离着他身上的力气,交合处发出的水声不至于让他产生羞愧但着实刺激着他的感官。

更何况这是来源于路明非……楚子航模糊地想,他对路明非没有一点抗拒。

他只想索求路明非掌心里的那点温暖,一旦贴近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充实得几乎要叫他窒息。

“为什么……”路明非眼神闪烁,同样在情欲里浸泡着沉浮,间或夹杂着锐利和占有。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而且眼底里却是埋藏着希冀和解脱?

为什么……么。不停耸动的身躯停滞。忽然之间就想起,前一世巨大的龙翼撑起将他保护在身下的怔忡与被烛龙之炎抹化成灰烬那一瞬间的崩溃。

而现在这个人,正完好无损的在自己身边,与他做爱,在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做的最亲密的事。

他的温度一如前世一样如焚烈火,手掌游移之处尽是要融化世间的烈阳,再下便是激动活跃着的血脉,旺盛的生命力仍在这身体下流淌。

没有数不清的夜晚里挣扎梦魇的痛苦,没有黑暗中早已习惯后独自一个人的迷茫阴冷,路明非在这里,他好不容易才挣扎出来,再没有什么能将他束缚,也没有任何理由让路明非再陷入轮回的桎梏。

这就够了,一切都足够了。

楚子航没有说话,只是毫不犹豫地回视路明非。眼神交汇间,因认真而勾起的黄金瞳焰相撞,交织映射出独属彼此的锋芒,随即而来的是更加急促地上下律动。

被体内勾起的难耐欲望化作声声呻吟吐息。楚子航低下身子,把头颅埋在里路明非颈边,一声声没有一丝保留,完完全全把自己放开了,都给他听。

路明非明白楚子航。

楚子航把属于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听。

持续的低喘,空气粘腻得像糖浆,淫霖中带着彼此熟悉的清香。同样的沐浴露,同样的味道,混合着彼此体嗅交缠,相同中带着不同,却又是各自最喜欢的、最乐意的给予和索取。

对彼此渴求的欲望牵扯着纠缠不清的下体,欲望勃发得像两个一无所有的人闯入无尽之处,名为极乐的渴望相互吸引灵魂,带着来自骨子里的愉悦、舒畅和满足。占有的同时又被占有,情欲蓬勃击沙穿浪宛若潮水冲刷暖沙,一层又一层一浪又一浪,绵绵没有尽头。

不断起伏跌宕,两人的双眼早已一片空茫。

最强烈的感知一下子同时冲垮了两个人。

在白光里,他看到面前的人怀抱着村雨无力地歪倒在虚空中的残垣断壁里,削长的身体被荆棘划出的伤口散乱,蜿蜒的血条带走了脸上最后一抹红色,惨白皲裂的唇像腹部洞然的黑窟窿一样合不拢,一张一合地吐出一个个支离破碎的音节……

头晕目眩中,他看到将自己护在身下那通天的黑色龙翼宛若残垣断壁,炼金弹头贯彻黑色膜翼中的摧枯拉朽,至纯粹绚烂的黄金瞳在黑暗中被鲜血染上绝望的黑色,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他们都紧紧地抱着对方,仿佛像抓着洪流中唯一的一条浮木。

到底是多么强烈的情感才能与上辈子生死间的缠绻交互?紧密又令人窒息得分不开。

往者不可谏,来者……

相拥而眠,明亮的月光依旧,在无云之空中尽情挥洒安静的月芒。

没有了阳光,或许还有其他东西可以替代。

end

一块瞄准镜里的世界有多大?

“嗞……嗞啦……嗞嗞……”

天空上没有云,也没有太阳,更不用提飞鸟和朔风。光不知从哪里来,只知道在有意识的那一刻起,便浸浴在这浅疏的金光里,有形而无影,有质而无实,如同身置一幅绝美的油画。

“嗞啦……嗞……嗞嗞嗞嗞……”

无尽残垣断壁在时光中坍塌,被迫刻上的腐蚀性皲裂的纹理将满目鬼斧神工的图腾神柱缠绕,如同枯枝败叶般,在触碰的顷刻毁灭。宏壮的神殿只剩下粗大若比宫室的砥柱,破碎的裂纹缝隙间夹藏着血,蛇一样蜿蜒着密布曲展。

如此的满目疮痍,又是如此的平静。

横跨千年朝夕的殷墟残骸被血与热磨去了初时的锋锐棱角,却又在此地特有的至圣的息中滋润,在亘古不变的年岁中长养。它们获得的是存活、长生,抑或是不朽?

“死”的概念中含着“生”的根属,如此扭曲又中和。

没有人能知道,大概也没有人能了解。这不是生命短暂的人类所能理解的东西。

哪怕是一块瞄准镜的前后,金色的光停置在金色的瞳孔,一样的颜色里也混杂了不一样的实质。

“嗞嗞嗞嗞嗞嗞嗞嗞……”

圆形视角里的镜头再次移动,越过隅墙,跨过斜壁,凌乱的金色和红色黑色混乱刷过,最后的十字准星落到一名瘦削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斜背对镜头站立在这个地方少有的一片空地上,特制的纯黑风衣上半朽的世界树枝嶙峋,随着衣料的飘飞晃动。他就站在那里,头微抬,一动不动。

把镜头稍稍往上——那名男子所正对的方向移一点点,也是一个人。从下往上看,那人是一身精致的黑色西装,体型在她们这些人眼里相较中等,也是偏瘦,看不到脸。

或是说,没有人敢看他的脸。

纵使是现在的她也不能。

她只能就这么观察着他的身体,准线游移着将目光投向那个人身上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她没能找到任何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异样,除了见惯了那人平时随意的穿着后此时见到这么一身正装的突兀。

那人以前也不是没穿过正装,只是一直掩埋在他往日耷拉的样子下,在卡塞尔学院这种精英多如狗的地方也显不出个什么来。如今的他穿上这身装束,挺拔的脊梁和平稳内敛的姿态,不用看脸也能从气质上感觉到几分英气和坚毅,还有什么她说不出也知道无能及的东西。

她很艰难才从记忆里把熟悉的片段拉出来,这才觉察到这跟以往她和那人相处时隐隐的感觉非常相近,只是此时的感觉犹为强烈。

在这之前他们谁也没有真正觉察过这种感觉,除了现在正和他对峙的,视线一直跟随在那个人身上的男人。

她抿了抿唇,把镜头拉远,看着那相对峙的两个人。

那两个男人大概是在对视着,身板笔直,脸上坚硬如铁。他们的头发随着气体的流经而翩飞,但从未遮住他们对视的眼睛。

在这片遍布“死亡”概念的领域里没有任何活物,更不可能有生物之以息相吹之风。

但这并不妨碍某些超脱于“生”与“死”之外的东西。

它手持权与力,生来便有掌控元素与自然的权力。

它是神的宠儿,身居至高的王座上睥睨众生。

或者说——它就是“神”。

“嗞嗞嗞嗞嗞嗞——sss——苏z茜?苏茜?听得到吗?苏茜?”

不是想象中执行局毫无感情色彩的机械化音调。隐蔽在角落持枪观察的少女狙击手闻言皱眉,她伸手叩了叩下颌骨的微型话筒,压低了声音:“恺撒·加图索?我记得芬格尔在叛逃之前已经把eva的权限锁起来了。”

“再怎么逃也总归在地球上。”恺撒言简意赅,似乎并不想提起这类话题,他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对峙,看不出有什么别的。”

“已经三天了……”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七天,尼伯龙根和外界的时间额度不一样。你没有拿到这次行动最基础的资料,恺撒加图索。”或者说你又背叛了你的家族,偷偷征用了eva。

恺撒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是一个人。”

“是么。”苏茜的身子放松了一点,她半蹲地倚在石壁上,背后的石壁上沾上了一点血迹,像有魔力一般微微发烫。但没伤及性命,苏茜也就不甚在意。冰凉的金属枪管,背部的炽热灼心,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触碰已经是她所剩下为数不多的感知。要说更多的……大抵就是这枪膛里那唯一一颗由概念构建而成的精神类物质。

炼金弹头——贤者之石。

“你还好吗?”恺撒低声问。

苏茜默然点头,想到对方看不到又出声“嗯”了一声。她情况的确还好,即使那两人保持那样的僵局已经好几天了,但到底是象征永恒的尼伯龙根,物质循环在这里是停滞的。像北京地铁站下那样,人即使会在行动中消耗能量变得消瘦,乃至变成皮包骨,但只要还身处这个空间里,人便永远不会死亡,无论肉体还是精神。

二人沉默良久,频道里久久回响着他们的呼吸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茜才打破了这样的沉寂:“诺诺怎么样了?”

恺撒没出声。过了会儿他才缓缓道:“她很好。”声音轻得像是对自己说。

“是么。”苏茜又把自己放回了瞄准镜里,金黄的光芒在镜面的反射中缩聚成微小的金粒子,她的脸上无悲无喜,“在‘钥匙’家族里,她的弟弟已经算是佼佼者,但打开身为次代种的青铜与火都需要足量的血液……”

“纵使她是家系里言灵血统能力最强的,打开这种地方的路也不是易事,恺撒。”苏茜轻声说。

耳机里传来轻微的呼吸声,话语空当的微毫电磁音速度变得缓慢。他的呼吸在加重,苏茜判断。

“男人可不太喜欢太过聪明的女孩儿。”恺撒说。

苏茜远远地往高台上的男人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依旧,他的侧脸坚硬如铁,他的瞳孔犹若流炎。

他没有回过一次头。

苏茜很慢地闭上眼睛:“现在说这个还有意思么,恺撒·加图索。”

当憧憬而不得,内心不停地焦躁、期许,到漠然、无絮,到沉寂的无所事事,到最终在生活熔炉的熔炼下变得暧昧不清的无知无觉,要花多长时间?

她重新睁开眼睛,“她本就是能力最强的,自出生开始便隐藏自己的能力,直至那一天的来临,给继承了家业的你作为道具开启‘神域’。”

“如果不是奥丁,现在通过‘封神之路’站在这里的最强屠龙英雄,就应该是家族里最优秀而被赐予帝王之名的你……”

“够了别再提——”

苏茜不管他:“但现在通过那条路的是楚子航,从头到尾都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你们,你们家族的那些——正围着那个监视的圆桌前面歇斯底里,不是么?”

“你以后打算怎么对待这份已经……没用了的‘家族的爱’?恺撒·加图……”

“砰——”的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恺撒?!”

“没什么,点了根烟。”恺撒微微侧头,子弹的弹孔就打在他身后的墙上,偏离头部不过毫厘。他呼吸深重,“不管怎么说,婚已经订了,她会被冠以加图索的姓氏,只要她还活着。”他咬着字:“我保证。”

苏茜一怔,脸上泛起几丝笑意。引燃龙血后的她浑身泛着杀戮的阴冷,此时却是从那寒意最盛的黄金瞳里掺进来几点温和,仿若是从泥血荆棘里绽出的黑玫瑰。

“是么,那也挺好。”无论是感情还是依旧的叛逆。

“你倒是挺关心她。”

“快死的人了,总会情不自禁地尽可能去想能想的事情。”

恺撒一顿,“你知道?或是说你们都……”

“应该只有我。”苏茜语气淡淡的,“学院忽然征集所有b级以上的混血种注射‘疫苗’进入尼伯龙根,是人总会好奇一下,比如说查查狮心会三十年前绝密资料之类的。”

“然而你还是参加了这次的行动,”恺撒苦笑,“而且是最关键的一环?”

“我没想捣乱,恺撒。”苏茜平静地说,“跟他也没有关系。”

“……”恺撒沉默了一会,说,“我可以问问原因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自己和家人之间选择了后者而已。”苏茜摸了摸枪管,“他觉醒的时候在那个城市,那里离我老家挺近的。”

“密党已经指挥当地人民撤离了。”

“能逃么?”苏茜反问,“逃得掉么?”

逃得掉么?罪恶从千年前就已经开启,渎神的罪名一旦沾染便无法洗净,铭刻在骨血里的疼痛伴着神的哀唱,自千年前便从未姑息。

非鲜血不可斩断那猩红液体中浸润的哀骨。

“对不起。”恺撒干涩地说。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他无关,也跟你无关。”苏茜说,“而且我也不是全然抱着牺牲自己的态度来的,怎么说也有点好奇。”

“他曾经跟我说过那个尼伯龙根,北京地铁站下面那个。诺诺在那里向学院呼救的时候我也去了。”

“你去看楚子航了?”

“没有,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

“没怎么,一种感觉罢了,”苏茜抬头又往远处男子的背影看了一眼,“现在的他和那时候的他感觉一样,好像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还有……并不需要我的感觉。”

“……所谓女人的第六感么。”

“或许是。但只是我有这种感觉,诺诺说她什么也没感觉到——凭她的能力。”

“后来她给我看了她在尼伯龙根附近侧写时画的图片,只有几张,但纸上面零零散散什么都有。里面有一张很有意思,我想你应该看过。”

“不,这个她没给我看过,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在附近的becb里,在往一个男伺生领结里塞大额的钞票,说是难得的劫后余生……”

“……”饶是身为诺诺好友的苏茜也忍不住懵了两秒,“她当着你的面这么做?”

“当着我的面倒没什么,她以前还邀请我也这么做,往跳脱衣舞的牛郎股沟里塞支票什么的。”恺撒无奈地耸耸肩,“只是那次她似乎喝了很多酒,玩起来有些……肆无忌惮?”

苏茜一直抚摸枪管的动作停住了,静得像融入了周边的背景里。

在这个空间里,一切都是恒久的、静止的,存在的一切皆是死物,纵使这绚烂的色调在人间可称无与伦比,但一直待在这,再好的、再美的、再无与伦比的也不过镜花水月。

没有一花一木一草一树,被称为神的家伙们两相拥抱着坐在王座上,无尽地在静止中静止,仿佛思维也能停滞。苏茜不由得想起那时候诺诺木着脸递给她的画像:一人一龙并排坐在一堆破烂圈出的空地里,一同看着一台上二三十年代的小黑白电视。

人抱着膝坐着,脸上表情是愣愣的。龙伸长了脖子挨过去,脸上表情……好吧,龙脸上还没有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台小电视机,它似乎非要让自己的头和人头保持一样的高度,明明那么大个块头却要低下去昂着头,委委屈屈的样子,着实让人想笑。

但当时看到那幅画的时候,没有人笑得出来。只因为那两张脸,一样的呆愣,一样的怂怂的木木的,眼里却一样地带有希冀的那么一点小光,一样地深幽埋藏在眼底,一样是那么的……孤独。

龙和人一样,最开始只是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孩子。

若非人类贪婪地妄图获得神的力量,不顾一切也要将初生于世如孩子一般的龙类囚禁,进而衍生出混血种这种产物,这几千年来无尽的战争之潮是否也还是风平浪静?

长久的疲乏如一潭不断积累的死水,兜头浇在身上,在不再是一个人时悉数尽上沿血液流经四肢百骸,骨子里生疼。

苏茜疲惫地闭上眼睛,眼前是飞溅的红与黑,眼皮底下一片滚烫。

或许……或许……

“照片怎么了?”

“没什么,别在意。”她又睁开眼睛,忽然说:“我想知道他们最后的结局。”

“你知道的吧,恺撒?作为加图索唯一的继承人。”

恺撒沉默了一会儿,嗓音因烦躁而变得晦涩。

“要么,神战胜了最强的人类,然后会有更多的屠龙者被送往‘成神之路’,变成下一个最强的人类再和神战斗……”

“要么,最强的人类战胜了神,然后……”

忽如其来的寒芒穿越墙柱,打在背上。汗毛直竖,苏茜瞳孔一缩,侧头向那方向看去。

如山海般的帝皇威压扑面而来。纯粹地不含一丝杂质的黄金瞳锃然,仿若千万利剑直刺入心锥。苏茜的头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脑袋。

眼前一黑,周边忽然暗了下来。黑暗的背景里,漆黑的大粗线条在四处乱窜,像是游走的群蛇。那些蛇的背后,灿烂而巨大的黄金瞳睁开,深深刺入她的脑海,遥远若从洪荒之始传来,如钟鸣般的声音在她耳边。

他说:“跪下。”

那个被称之为“神”的东西横隔千万阻碍物,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旷日累时,破于此瞬!

雪白的刀罡如飒风肃杀,锋芒如炬,其疾徐如。

漆黑的龙翼大张,黑暗的影子遮天蔽日,仅微度地一摆,便瞬闪于高空之上。

那一刀并没有击中,但两个能相互对峙的站位引导的平衡重心已经倾斜,持久僵持的局终究被打破。

“楚子航!”

明知道对方和“神”的对抗中分不开一丝神,苏茜还是情不自禁喊出了声,腥甜的味道瞬间冲上喉头。她扼住自己的喉咙,艰难地把什么东西咽下去。

枪膛里的温度微微开始烧了起来,沿着枪管经手指头钻进了她的身体,引燃了她的黄金瞳,在她身上印上独属于龙族的印记。

“哈呃……”几度张嘴,想大声喊着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得出来。苏茜捂着头,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下透出间红间金的光,似熔炉里凝炼的精淬,更似来自深渊地狱的火光。

她急促地喘了好久才总算抢回来对身体的支配权,快速地对耳机那头不停呼叫的恺撒随便喊了一声“情况有变。”,便伸手扣了耳机,甚至完全没注意到耳机被她就这么随手捏碎了。

她再次提起枪杆将瞄准镜对上了那澄天之上的影子,那张熟悉的、常怂拉着眉眼、此时却冷峻坚硬得像是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的侧脸。

对了,怎么可能会认识呢,他现在也不是原本的那个他了。

他的名字不是路明非,是黑王,黑王尼德霍格!

刀与剑破空交锋,屠龙者和龙王的末路终于开启。

他们的争伐挥刀饮血,他们的战斗不死不休!

世界上很多人的初见都不是他们所以为的那刻。

夏天的仕兰学院喧闹如蝉于夏树,只有在放学后才安静那么一点。

他并不喜欢那样过于喧杂的环境。留下是因为那天的篮球训练还没有做。体育馆被篮球部的人霸了场子,操场上还有一群人——学校里的“太子爷”赵孟华和他的小弟们。

说一群其实并不太对,只有赵孟华一个人在打,他的小弟们在看,还有几个人在捡。

有一个人坐在场外,抱着膝,肩膀怂怂地耷拉着,隔着人来人往,像是在远远地望着人群,也像是在单纯地发呆。

那个人一直就这么坐在那儿,从灿阳到残阳,直到远处的红光不知道何时被浸上了蟹色的青灰。

“子航,在看什么呢?”

长久的凝视被打断,沉默着,他礼貌地朝一脸羞红的少女摇摇头,便从教学楼的窗台边走开了。少女被搭理后脸色变得更加红润,也急匆匆地跟上。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久坐的那个男生在他们转身后才终于抬头,远远地往他们的方向扫了一眼。

“优等生啊……”那个男生嘀咕着,脑里转了好久才从记忆里揪出以前偷听学校小女生对话时的内容——那什么来着?似乎是叫楚子航?

“路明非!!”有人大声地吆喝。

那男生“哎”地应了一声,这才慢腾腾地从草坪上爬起来向操场跑去——他也是被指令捡球的成员之一,之前一直在偷懒,天阴沉下来了快下雨了才被人让发现。

操场在校门口的正对面。两个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都是一个人。

他们总是远远地看着,从不被对方发现。

楚子航远远看着路明非。路明非远远看着楚子航。

路明非飞悬在天上,漆黑的骨翼在空中大张,全身的骨骼位移到最紧绷的状态,纯度黑刻的纹理从颈脖蔓延到脸颊。

楚子航在地上,飓风卷起衣缀狂舞,“封神之路”给予的力量在体内暗涌游走,冷若坚冰的瞳孔凝结至厚重的金黄。

僵持数天的日子里,他们立命于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点。楚子航背身尼伯龙根的入口,路明非脚下则是焚文铭刻的弃族图腾。

旷日弥久,平衡被打破的前后却不过是路明非移开眼神那一瞬之间。

彼此的黄金瞳中迸发出暴虐炽热与森森阴寒,连同空气一并搅入混沌。

他的黄金瞳威严如山,漆黑的蛇在眼底下狂舞。

他的黄金瞳凛冽似剑,孤傲之锋在骨子里沉淀。

楚子航眼里是恒久的逼视,赌上骄傲与性命,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对方,都强烈得叫人发疯。

但路明非不为所动。从路明非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力量流动,非常的平静。这是纯粹上位者的姿态。他无喜也无悲,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愤怒、仇恨和君王之罚的冷酷,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足以让任何人窒息。

唯独楚子航能看着他的眼睛。

“你不怕和我对视,对不对?”他说。

妖异的黄金瞳对着另一个人完全打开,金色的曼陀罗在瞳底绽放,他看着他,脸上表情是漠不关心的凉薄,他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么一丝的、轻微至极的慰藉。

“我一直期待着有人不怕我的黄金瞳。”

白色的鸽子在暮钟的轰鸣声中飞向斜晖,在翅膀的“扑棱”声中落下雪白的羽毛。

无论是不是神,他从不畏惧他的眼睛,哪怕是直视最深处与生命维系的繁杂而妖冶的龙文。

楚子航高声咏唱着古奥的语言,以己为中心,巨大的领域像球体旋转着向四面八方爆发扩散,紫色的弧形电光如蛛网一样扭曲着磁连整片领域。被紫电碰到的地石瞬间溶解,石液炸裂飞溅,浅色化的液滴中心有盛金烈焰在熊熊燃烧。

路明非则轻轻一抬手,尼伯龙根密布“死亡”属性的元素竞相复苏,它们飞速围着路明非旋转,风息相冲摩擦出生火。不同于“君焰”和“风王之瞳”等言灵融合催发,直接由刃而生的刃挣脱了宿体本身的桎梏,由元素生借元素成,更加随性肆意霸道。

石浆浮空,液滴旋转聚拢,随着楚子航言灵愈加高亢快速的唱诵越来越亮。

风起火,光同尘。元素狂乱地舞蹈跳出金色烛龙,狰狞火舌吞天噬地。

毫无征兆的一刹那,紫与黑的球形领域不约而同爆发,石浆炸裂和元素乱流而生的火光撞击在一起。环绕、挤压、生成、冲撞、撕裂空间,毁灭的同时又再度重塑,天地间的一切都像是被扔进了120迈速度的滚筒洗衣机,飞旋着杂糅成一团又分开,如龙王出世一样发出震颤人心的怒吼,地动山摇!

被围困于宏观纬度的纵横捭阖下,元素碰撞形成电子间的跃迁形成色彩绚丽的盛光炸裂在尼伯龙根每一个角落,竟是平添几分“生”的色彩。生死混杂的波澜壮阔里,两道影子以炮弹般的速度在两个领域里互相追逐,如光如影。

空气中是火焰灼烧金属所发出的气息,曾经相同的感官仿佛还在昨日。

煤油和铁屑烧灼的气味密布,灯光通明的地铁激飞了满地的碎石和碎骨,沿着依然红热的铁轨停在他们面前,全部车门被轰然弹开。

刺穿黑暗的光,是曾经彼此生死的依傍。

他嘶哑地,磕磕碰碰地背着另一个人不停地说着,真心话和烂话间杂,脸上泪流满面但依旧前行。

他在他力量的浸润下重生,破碎的身体重新温暖起来,贴着身子传递过来灼热的温度。

恍恍惚惚听到只言片语。

“我说师兄我们看起来是要挂掉了,我可从来没有想着要跟一个男人一起挂掉……”

“不要死啊!师兄……”

“别他妈的死在这里……”

“不要死!我朋友不多的……”

“不要死……”

砾石沙尘如风削割面部,机车蒸汽飞扬喷洒,黑暗中永恒的无助和悲鸣中有光透进来,他们践踏尸骨,一步步宛若千斤重担。

若论生死……

刀光剑影,以言灵淬炼的武器皲裂,无数的金属碎片飞溅镶入岩壁。两道人影在空间里不断碰撞,甚至突破了音障只留下几道残影。

很少有人敢真真正正地直视那一幕,隐藏在尼伯龙根角落的潜行者们颤抖着身体低下了头,耳边喻意着哀与死亡的龙文高歌,声声入耳,无不诉说着生命的终程。

漫长的厮杀和吼叫声中,是血与热的妖冶瑰丽,犹如一场恢弘的祭礼。

光芒愈盛,两个人的距离忽然拉开,远远地,刀与剑上的烈焰熊起。

他们向对方疾冲着撞到一起,施加在刀与剑上的炼金术在触碰的那一刻爆发出剧烈的轰鸣。刀罡劈开的气刃在两侧刮出无数伤痕的悲鸣,那是肉体被划破的声音。

曾经在深幽无尽的尼伯龙根深处,名为“封神之路”的血色巨茧被王者之剑斩断,细微的光跳跃进永燃的黄金瞳底,又马上被那份惊喜希冀的目光填满。搂住他的是温暖甚至炽热而坚实的手臂,心脏被充实的喜悦和难以觉察的暗涌填满,久寂的内心被忽如其来的炽热和阴寒搅动得生疼。

“封神之路”为他所带来的,远不单是能媲美龙皇的力量,还有更多的,比如说与尼伯龙根相接的外界的种种,比如说千年来龙族与人类鲜血淋漓的历史,比如说黑王尼德霍格自古记载至今的所有信息……

再比如无数通过“封神之路”的先驱者们遗留下来的意念。

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已堪比言灵能力的听力为他带来轻微的、“噗嗞”那么一声。

面前喜悦的脸被痛楚打破,猩色的液体将睫毛染上血红,瞳孔中的光芒大盛,在愤怒与千年累积的仇恨混沌中淬炼出至纯至亮的金黄。

撕天毁地的怒吼,闪电与雷煞覆盖天空,由“神”构建的尼伯龙根将方圆百里的万物包裹吞没。猝不及防的变化与失重一般的坠落感让他不禁握紧了以“封神之路”中取得的力量所凝结的刀柄。

那时他才发现,从不离手的长刀插进了面前人的胸口,此时正被强大的愈伤能力排挤出去,雪白的刀背反射,他和他的倒影映射在上面重叠,瞳孔中的金黄至璀至璨。

那是属于龙族的黄金瞳。

那是肉体被划破的声音。

混杂了心脏在那一瞬间的抽搐,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都痛得几乎令人窒息。

“师兄……”路明非轻轻地喊了楚子航一声。

刀剑脱手,残存的动能把它们弹到天空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又乘着渐趋温和的元素环流在空中划弧转了一个大圈,最后在压强的作用下聚到了一起相反地反插在地面。

它们伤痕累累,但仍旧刀刃相向。

两个人的争锋早已在那短暂的时间里结束,龙与人的差距仍是过于遥远。此时路明非正抱着楚子航,抱得很紧,又温柔得像至亲昵的人。他抱着楚子航缓缓下降,在一柱神殿砥柱旁让楚子航挨着坐下,然后抽回了自己的手。

黑鳞密布的利爪从被贯穿的小腹脱离,粘腻的黑血沿甲尖滴落到地面,像王水一样腐蚀飞溅,发出像烧焦羽毛的气味。

楚子航低头,看见自己小腹上的黑红窟窿,它在初时喷出了那点血液后很快就停止了。凝有黑王之力的尼伯龙根本就带有名为“永恒”的力量,不会让伤口愈合,但也不会再加重伤势。

胸膛和小腹,彼此给予的伤口只相差了那么点距离。

尼伯龙根的天空灿白,金色如圣光般,温柔地撒到每一个角落,没有丝毫热量,但十分光明。归位的元素每一个粒子浮空发出点点金光,宛若漫空中星尘飘零。

“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

有枪的保险被打开,发出“咔”的一声清响。

封神之路是一种很玄的东西。真要说起来,大概也是用人类的语言所难道清的。

泛泛地说,便是人类在跨越临界血限的那一瞬间,便站到了“封神之路”的。你要有最坚毅的心,最坚定的意志,孤身一人,在前人堆出的尸骨与血液中行走。

在你前进的时候,无数诱惑与绝望的画面在两侧频频闪现,魔女的糖果屋飘出致命的诱惑气息,美人鱼在背后暧昧地歌唱,勾引着你哪怕是回一次头。

或许你会堵住自己的耳朵,用自学的调息之术自缚嗅觉,永燃黄金色的锐利双眼紧闭,遵循自己的本心前行。

或是自小练就的敏锐感官引导,或是旧时故人的推波助澜,又或是偶遇某些势力本为另一个人暗中埋下的帮助,你或许有那么一丝机会能走到道路的尽头。

而当你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不管是有多么古井无波的性情的人,都必会大吃一惊。

因为在那里,有无数双眼睛环绕着你睁开,或浅棕琥珀,或漆黑如墨,或雅蓝晶莹,还有很多很多。

它们的形态各不相同,密布在你的四面八方,或扭曲或尖锐,眼神炽热而疯狂。

然后它们忽然间都烧成了熔岩般的金黄,像是从石头里开出花一样,血浆肉潭里忽然生出雪白的茧丝,承载着几千年来世代累积的仇恨与倦意,无数茧丝铺天盖地将这万里挑一的适格者吞没。

那人将在茧的孕育中得到数以万计先者累积起来的,足以媲美龙皇的力量。

同时他也将负上无数染血的荆条,永远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走,直到所有的力气被抽干后倒下,再也无法站起来的那一天。

天空是洗净素娟的白,没有阳光也没有云,暖金浮光飘扬,元素归位如星芒流落。

楚子航抬头,大出血导致大脑缺氧让他眼前有些模糊,强大力量改造出过于敏感身体,在有些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即使看不清,眼前人灿若流炎的黄金瞳也仍是朦胧中最吸引人的光景。

“结束了。”路明非站在他面前轻声说。他把骨翼收了起来,骨骼移位收拢,龙化的迹象逐一消失,不一会儿就变回了那个熟悉的男孩,唯有那脸颊边两条漆黑的刻纹,纹中有赤色的火星灼烧着。

“尼德霍格?”

“路明非。”路明非轻声说,“但以后或许是。”

“……你并不是完整的,对吗?”

“嗯,还没来得及。”路明非看了楚子航一眼,瞳孔深处埋藏了或压抑或晦涩的难以言喻的东西。随即他便淡淡地把视线移开了。

天边熙融的金光在他眼里倒映出一点光点闪烁,黄金瞳不怒自威,凛然而威严,并不锐利,却无形间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仿佛无论何时何地,纵使昔日的温柔尚存,都隐隐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上位者的气势。

他望向远方,眼神飘渺悠远,难得地有一丝丝温存,话像是对楚子航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还在格陵兰海,只有吞噬了他才是真正的尼德霍格。”

他……楚子航的眸子垂了下去:“黑王也是王座上的双生子么?”

路明非无声点头说:“过于强大的力量,如果只是独自掌控,即使是龙族也很难维持自己的精神。弃族的双生子相辅相成,其实是一种保护。”说着他又勾了勾嘴角,“不过就那个时候来说,是说致命弱点似乎也不为过。”

那个时候……

楚子航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作为“封神之路”万里挑一的适格者,他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同时也承载了千年来长河般的记忆与意念。它们大多早已在时间的冲刷下变得模糊不清,但那些用鲜血刻在灵魂上的仇恨与过往仍在漫长的流水朝夕间发出蚀骨的悲鸣。

他能看到,愚蠢的民众在领导者的命令下一个接一个跳进血海,以生命淬炼言灵化作缚神的枷锁。

他能看到,瓦格林立的神柱之下,渎神之人高举火把,雪白的圣袍上溅上猩红的印记。

他能看到,权利者们的眼睛里,作为贡品进献予神的少女们分歧时,身体和脸上绝望的泪水像眼球里的血丝一样扭曲。

从那个时候,那个神初生的最脆弱的时候,人类的罪名便伴随着名为混血种的血液代代相传。他们的贪婪和欲望迫使神座上的双生子分开,苟延残喘的哥哥把妄图自我牺牲的弟弟钉在了格陵兰海的海底深渊里,等待着他的苏醒,自己则被人类囚禁,然后……

“他们……杀了你,但你是无法被杀死的,于是他们把茧化后没有记忆的你监禁在身边。在茧化完成之前诱导着你觉醒,茧化完成后就直接抹杀,一次又一次地周而复始……”楚子航声音很低,自己都察觉不到话里的颤抖。

逆着光,楚子航看不清路明非的表情,只知道那双瞳孔里平静下来的黄色潮水忽然掀起滔天巨浪,残酷,暴怒,狰狞阴冷似地狱深处的恶鬼透过那双眼睛注视着他。

那是不属于路明非的眼神。

纵使获得了足以比肩的力量,楚子航仍是不由自主感受到身体的颤动。

过了一会,他才听路明非说话,但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温度,他平静而淡漠:“这也是你作为学术宅的好奇心么?”

“这是你作为学术宅的好奇心么?”记忆中的夏弥朝他咯咯地笑。

楚子航眼睛忽然睁大,他忽然明白过来。他本以为那只是“夏弥”这个人格和他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如今却忽然认识到,那不是什么玩笑,那是——嘲笑!

龙族对人类的嘲笑。

几千年来,多少愚蠢的民众在权利者的操纵下怀着对龙族的恨意前行。他们被密党培养,一部分作为生力军积淀为密党势力,一部分被引导成死侍,为封神之路积累足够的力量。

他们从不好奇龙族降生于世的原因,也不好奇龙王对人类挫骨扬灰般的恨意,甚至没有想过自己背负着怎样的血统,又有怎样的未来。他们只知道前行,怀揣着追逐名利的祈愿一路烧杀砍伐,最后只剩仇恨和力量作为“封神之路”的养料,连尸骨都不曾有。

而他们积载的错误的恨意,只有依附在千年一遇的适格者身上。

上一代的适格者是奥丁,这一代的适格者是楚子航。

一点一滴的彻骨恨意早在“封神之路”尽头的茧里就将他的每寸细胞都浸泡,蛰伏在他的身体里。它们在茧被劈开见到龙王的那一瞬爆发,群体的意志席卷过楚子航的整个身躯。

没有选择,也无法阻止,楚子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宛若飘落的叶子被无尽的洪流冲垮,不受控制地犯下一个又一个的过错。

被操纵的身体刀光浴血,被囚禁在深处的灵魂无从挣扎,只能在回忆里,一遍又一遍地过尽往事云烟。回首看去,才发现不知是何时开始有了如此深的念想,只知道在觉察到的那刻,本应麻木的心脏上有无言的酸麻感,一抽一抽像是脏器被挤压的生疼。

“对不起……”楚子航低声说。

路明非的思维还在旧事上:“没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刚刚醒来不久,能想起来的事情还不多。”

楚子航摇摇头:“不是。”

路明非侧头看他。

“不是。”楚子航直直地望向路明非的眼睛,眼球微微颤动,眼神坚定不移:“我从不想伤害任何人,更何况是你。”

“也只有你,我从不会想去伤害。”

路明非愣住了。

也不是全然的无所知觉,明明能够命中弱点时微妙的偏离,长达几天几夜的绵长对视里间或闪过的复杂压抑,从未主动离开过的视线……如今回想起,仍是对方清晰的眉眼。

眼睛里,金黄色的潮水开始翻卷,渐渐地柔和了波浪。路明非张了张嘴,正欲说点什么……

突然,黄金的天幕如玻璃般碎裂,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它全身都密布鳞甲,骨翼大张略起风尘。它低鸣着俯冲飞向路明非,龙化初期隆起血管的脸部看不出人形,只有一双金红交杂的双眼闪耀——是一名龙形死侍。

路明非的代步工具?楚子航有那么一瞬间的迷惑,他本以为闯进来的会是一条像青铜与火之王的参孙那样的巨龙。龙王站在参孙背上睥睨众生的威严形象还刻在脑里,与之相比龙形死侍便显得寒酸了不少。

如果路明非知道楚子航心里想的估计会欲哭无泪:先不说千年来能接近他的只有他的弟弟,没有什么子孙可言,更何况面前的并不是正统的龙,而是由混血种突破临界血限后却经由特殊秘药保留身为人的一部分的龙侍。

但显然,路明非还没福至心灵到能和楚子航激情对视三天三夜并互怼了一场后就和他心灵相通的地步。只见他看着从天上冲向他的龙侍,眼睛睁大、瞳孔收缩,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是你?!”

即使混着浓烈的雪茄和酒精,路明非依旧辨认出,那是在神刚苏醒的雨夜里,那个孤身一人利用自己的身份,为他挡住大半密党的人的气息。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密党的人怎么会允许他这么做?!

路明非的脑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抗拒和违逆的血在逆骨间燃烧起来。

就在路明非失神的瞬间,隐藏在尼伯龙根角落里一直凝望的狙击手敛神,尖锐的眼睛里那一点光芒锋利如刀。

一声长响破空,空间的金色粒子被极速冲开一个大口。承载着猩红液体流动的弹头,炼金子弹呼啸冲出。

刹那间的兴奋,眼球突出,长久未休息的晶状体中血丝蜿蜒。

忽然如昙花一现一般,眼前的景象扭曲了。

苏茜的头部一阵刺痛,脑海里狰狞的黄金瞳慢慢淡出。有什么东西瞬间冲破血统等级的抑制喷涌出来。

是尼德霍格之前那一眼埋下的黑蛇?想要杀了我么?不对……

她忽然意识到,脑海里盘踞着的黑蛇从一开始压制着的就不是她的力量,如若是她本人的力量,在没有龙化之前是怎么也达不到这样的精度的。它们抑制的是来源于她骨血里的,被学校“加料”的秘药所埋下的种子。

有那么几度她和恺撒说话的时候分神了,龙血沸腾着的龙王之“力”想侵占她的精神,但被龙族之王——黑王看向她那一眼里遗留下的“权”的威压制了下去。

此时路明非初觉醒的力量在和楚子航的战斗中已经消耗了不少,他本来就不是完整的。而现在,唯一稍起压制作用来和龙族之“力”抗衡的、蕴含着某头龙王的“权”的贤者之石子弹也已经作为武器被发射出去。

压在心头的黑蛇如同风沙,在“贤者之石”发射出去的那一瞬就被掠起的风带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更小的,但压力却不输黑蛇的白色小蛇。它在意识之海中爬行游走,它翻天覆地,纵越而上吞噬了翻滚海潮上的银月!

猝而眼前一黑,她发现她站到了一条路的,周围幽深严寒,道上荆棘围拦。

没有回头路,她机械地拖着两条腿向前。视野过尽都是黑红,似是有血液把眼球填满。

越走越无力。苏茜能清晰地感觉到属于自己的东西在这条道上被渐渐抽离,不论肉体还是灵魂,而她无能为力。

忽然,远方出现了两点明火,点亮了她的世界。她惊愕地抬头,对上一双灯火通明的眼睛。

该怎么形容这双眼?仿若深夜走在狼嚎鬼叫的深山密林里,忽见山间木屋那一簇烛光。

那是楚子航的眼睛。

一眼便认出了那双眼睛的归属,苏茜马上紧随其后,一如以前无数次那样毫不犹豫。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偏离了道路,也不知道耳边传来细碎的、来自许多不同声音的窃窃私语,她只知道跟着他,跟着那双眼睛。

哪怕他没有回一次头。

一块瞄准镜里的世界有多大?

名为“苏茜”的女孩的世界有多大?

她一直跟着她的世界行走,走过春梅与夏日,发碎轻扬挨着工整的男式校服,走过秋风与冬霜,衣着单薄步履快速地走过。

但他什么时候越走越快,快到她跟不上了?

卡塞尔的春天,两人站在钟楼下看飞鸽在暮钟声中飞散;六旗乐园的盛夏,“中庭之蛇”上是不设防的叫喊;日本的初秋,樱花树下踩过两行一直一斜的足迹;临近新年的隆冬,相互许下的承诺和甘愿为之赴死的意念,还有作为礼物被送出去的那条红红火火的红围巾……

跟随行走的步子不停,周围黑红的樊笼之景竟是淡去了,她跟着他走回了现实!那双眼睛在环境亮度增大的同时也清晰起来,的确是她一直眷恋的人不错,他似乎回过头来,仿佛正在看她。

期待而又欣喜地,她迫不及待向前跑,拨开不知什么时候起的缭绕云雾,她跑到了“封神之路”和现实间的交界处,她看到——

血红色的弹头悬停在空中,子弹破空形成的气旋致使空气扭曲地滞留在它周围。浮沉的金色粒子定格,天边的龙形死侍僵着一动不动。

言灵·时间零。

她还是算漏了。

本以为尼德霍格走神的那一刻正是最适的射击时间,但她还是算漏了,用了最常规的思维来判断时机。

殊不知那个叫路明非的男孩,本就是世界上最大的bug!

弹头所指,路明非就在那远远地看着她,尊威并蓄的黄金瞳微敛,眼神漫漫而不可一世。

他蹲下身跟身下的楚子航说了什么,随即托着他的下腋把他垫高。

楚子航抬头,凑到路明非耳边对他说了什么。

路明非点点头,一个弯腰抱起了楚子航。

楚子航把手环上路明非的脖子,脸挨到了路明非胸口。

他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

你还想骗自己多久?

绝望的种子在内心深处生根发芽,枝茎旋转着转出一朵气味靡糜的花。

她在铺天盖地的绝望和热得滚烫的恨意里沉浮,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将她浸泡撕扯。

不一会儿便碎成了芥尘。

紫黑的血管蜿蜒地爬上皮表,漆黑的鳞甲将它们尽数覆盖,发热发烫,身体在骨子里的冰冷和痛苦下痉挛。

重新站起来时,她的身影在空气里虚无缥缈,像是一个竖起的黑影,没有明显的轮廓也没有影子,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唯一鲜明的灿金瞳孔里泛出血红。

她不再生,也不属于死。她不算人类,又被龙族所唾弃。徘徊在生死的夹缝间,在名为“封神之路”的道上徘徊游走,日复一日,唯有本性对鲜血和灵魂的渴求,直至被斩杀的那一天。

同时,路明非抿了抿唇:“苏茜……我没有办法。”

楚子航眉目低垂:“她也走上去了吗?”

“……是。”

事实上,密党把路明非称为“神”,把这一尼伯龙根称之为“神域”,其实也挺贴切。不同于初代种在本身环境的基础下建造的尼伯龙根,他是直接凭空创建,并对域内的所有死物都具有掌控权。自然,诺诺以自身为“匙”打开尼伯龙根的大门使密党潜入了几十个人隐藏在角落里的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一直和楚子航僵持时他的内心里还有一点残存的感情要素,这让他没对他们做什么,但他们基本的情况还是能感受得到,苏茜的状态自然也尽收眼底。

路明非眼中闪了闪,对楚子航说:“我们先到别的位置。”现在这里并不是能好好说话的地方。

贤者之石的力量太过于霸道,在没完全恢复之前,时间零是停不住多久的,路明非倒是可以直接避开,但楚子航暂时还动不了。他本想抱着楚子航的腰把他挪到另一个地方,奈何楚子航的小腹上有伤,为了暂时阻断楚子航和封神之路之间的维系他也不能治愈他,直接抱着的话又会触碰到伤口,只好拖着腋下半托半抱。

那时楚子航抬头,他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凑到路明非耳边说:“这样不好受力。”

言下之意便是抱下一点,路明非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楚子航把手环上路明非的脖子,脸挨到了路明非胸口。

远方的能量忽然达到峰值,苏茜已然是救不了了,路明非抱着楚子航斜肩和膝盖关节下的手紧了紧,打算先转移到其他地方。

忽然间,炽烈的燃炎在空间敛聚喷发,象征着光明的极茫却带着腥杀的气息,气势汹汹如龙牙向四方天地咬去。

路明非猝不及防地被气焰反拍上柱墙,背部撞击黑石形成蛛网形状的残差裂缝。眼前,是楚子航金红交杂的瞳孔。

植入在大脑深处与封神之路的维系不稳定地颤动着,熔岩般滚烫的恨意仿佛要把他剩余的那一点东西也燃烧殆尽。层层叠加的恐怖事实和激烈感情在骨子里冲撞,将他的脑和心都掏出来,切成小小的薄片,然后彻底清洗。

在楚子航的脑中,他们面无表情,他们窃窃私语,他们彻骨的恨意和绝望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道路上发出凄凉的哀鸣。

无数双黄金瞳在楚子航本应在战斗中耗尽的意识之海里睁开,他们看着他,盛金烈焰宛若地狱流火。在他们间,一双新的眼睛睁开,那是一双女人的眼睛,带着在封神之路堕落那一瞬间的不甘和悲凉。

阴沉而抑郁,晦涩而压抑,怅然而绵绝,悲伤而痛苦……还有那无穷无尽枕戈泣血的恨意。

它们生生流下血红的泪来。

封神之路,本就是无数亡者累积的力量与意志构成的道路。只要还有那不自量力妄图跨越临界血限的混血种,便能得到补充。它无穷无尽,永远都可以再生。

燃熔的光与热喷涌咆哮着在空气中翻天覆地,火焰组成烛龙张嘴露出狰狞的獠牙,热流所形成的风卷集着焰浪向四周掀刮,仿佛泄洪一般,堆积数千年时,一朝喷发,则翻天覆地般地将搅动天地。

言灵·君焰。

路明非的脸沉了下来,黄金瞳中的颜色渐渐加深。他高高在上地看了楚子航一眼,宛若直视蝼蚁。

当掌握了轻易把一个个体毁灭成灰的力量,便不会再在意它的存在。只路明非的那一眼,威压如涨潮般层层叠上,领域里其他隐藏在角落里的潜行者都不由在内心深处生出屈从的战栗感。

楚子航双眼充血,不一会便变得血红,内心深处那些杂乱如麻的声音不停地驱使着他几乎枯竭的身体动作。近乎抽干身体里的能量,火焰在空中爆破发出刺眼的白光。

路明非皱着眉眯眼,努力适应过度敏锐的视力看强光时,那暂时的视线模糊,以他现在的能力来说这只需要一瞬。

也只需要那么一瞬。

炸开的飞沙走石在手中聚拢,拼接,连通,锻造,新生,整个过程不过那么一瞬。

龙王,以言灵淬炼武器!

视线清晰那一刻,男人穿越耀眼的光冲来,他手握刀柄,势若雷霆,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朝他挥下。

路明非的眼睛瞪大了。

言灵,由龙文构成语言,操纵世间万物元素组成自己独特的能力。它们服从使用言灵者命令,永远遵循本心。

他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木着一张脸,他看着精疲力尽倒下的楚子航手里粗糙的武器:

御神刀·村雨。

只有柄,没有刃。

“对不起……”

“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满天的金黄密布,有什么东西忽然破碎了。

天边的龙形死侍咆哮着撞开空中升起的金色粒子,冲到神柱前面,挡在路明非的正前方,无数猩红的弹头狠狠地破开了他的身体,他嘶声叫喊着炸开,血肉横飞溅上了路明非的脸。

隐蔽处的潜行者们在耳机传来的电磁音断续的命令中拉开保险,“砰砰砰”的枪声和龙化时的痛苦哀号混杂着响彻天边。

猩红的子弹从四面八方而来,弹头猩红的液体如潮海翻涌。

已经来不及了。

巨大的骨翼张开,将身下的人罩住。通天的黑色龙翼宛若残垣断壁,炼金弹头贯彻黑色膜翼中的摧枯拉朽,至纯粹绚烂的黄金瞳在黑暗中被鲜血染上绝望的黑色,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身下的人怀抱着村雨的刀柄无力地歪倒在虚空中的残垣断壁里,削长的身体荆棘般伤痕散乱,蜿蜒的血条带走了脸上最后一抹红色,惨白皲裂的唇像腹部洞然的黑窟窿一样合不拢,颤抖着一张一合地吐出一个个支离破碎的音节……

“路……明非……”

他的眼中漆黑得不再有一丝光亮。

泯灭的思绪将他们拉向黑暗。

静谧的黑暗里,有名贵皮靴叩击岩石的声音。他从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走进了废墟般的教堂,沿着漫长的走道进入教堂最深处的黑暗。在那里他看见了白色的十字架,黄金装饰的利剑把男孩刺穿在那里,男孩遍体鳞伤,血染红了十字架的下半截,他的黑衣撕裂,被人在身上刻下屈辱的印记。

“你来啦……”男孩忽然说,“我听出你的脚步声啦,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一定会来看我的。”

“因为……”

垂死的小魔鬼在深渊里抬起头看着他,原本熟悉的、幼小的脸上苍白布上无数血痕,眼睛是两个渗黑的血洞。他弯着嘴角,下颌骨的骨骼被龙类的骨架撑开,一张一合……

“你终于来看我啦,哥哥。”

路明非猛地跳起,抬眼就是一片没有边界的昏暗,感知也十分模糊,仿佛是踩在乌黑的云里。一个和他穿着同款小西装的男孩悬浮在空中坐着,圆口皮鞋悠悠哉哉地一下下晃悠发出“哒哒”的声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去诈尸啊!说好的为了让我觉醒把力量分成四份现在都耗尽了呢?能过来不早过来,要不要特地卡时间出现得那么忽然啊!”看到他,路明非原本那一脸懵逼瞬时土崩瓦解,自己都没察觉地松了口气。虽说不想承认,但看到这小魔鬼的那一瞬间心安稳了下来,他直觉他能帮自己。

路鸣泽笑了笑说:“我怎么敢骗哥哥你,是真的力量不够啦。这不是因为千钧一发时和哥哥你心有灵犀,一感应到哥哥你有事这不命都不要就赶过来啦。”

“去去去谁跟你这魔鬼心有灵犀了?!”路明非说,“先不管那个,你有没有办法……”

“没有。”路鸣泽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哥哥你的力量烧得也差不多了,我仅有的力量分成四份之前要给用完了,本体还在格陵兰海呢,哪来的办法逆转局面。”

路明非皱眉说:“那你来干什么?”

路鸣泽一脸悲愤欲绝,“啧啧哥哥你真绝情,我当然是来陪哥哥你的啊!我可是你的弟弟,诚信至上的业务员,你值得信赖的人生伙伴,以及你人生中最温暖的小棉袄~”

“作为我贴心的小棉袄,你再不救场以后就是盖在尸体上的裹尸布了啊!有什么招就快点亮出来啊我的亲弟弟!急,在线等!”

“没有啊。”

路明非一愣,又有点不信,“什么?”

戏谑的笑声还残留在空气中,笑容却是消失了。路鸣泽摇摇头手在空气中一撑,像现实生活里撑着什么东西借力跳了下来,和路明非站在同一高度,“我说,没有。”

他们同时沉默下来,路明非和路鸣泽对视,空气仿佛凝结,静得叫人不安。

“别这么看着我哥哥,弄得好像是我见死不救一样。我那么爱着哥哥你,怎么可能会让哥哥你有事。”路鸣泽先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可我是真的没招啦。之前借用的都是我诱导出来的在哥哥体内残存的上古时候的力量,还有一些是我自己的,但现在也剩不了多少了。”

“如果我能有办法让哥哥你活下去,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哥哥你有事的。”他轻声说,“哪怕是要我的生命。”

路明非的心里悄无声息地疼痛了一下,有些疲惫地往后退,但他不像路鸣泽对一切那么掌控自如,也就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支撑他,“付出生命……你们一个两个都爱这样么,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他的眼神渺远。

路鸣泽安静地看着他。温暖的光照在他们身上,仿佛几千年前的那对兄弟一样。

半晌,路鸣泽轻轻地笑了,他轻声说:“没办法啊,这种情况下除了生死,也改变不了什么。”

“虽说他们就是用尽生命到最后还是都改变不了,哥哥你的命运。”

“诺诺作为‘钥匙’,使用过后现在跟植物人也没什么两样。”

“恺撒为了你龙化,帮你挡住了关键的苏茜的一弹,碎成了肉泥。”

“苏茜她们抱着虚假的仇恨而来,到最后也只能成为封神之路的养料。”

“芬格尔嘛……怎么说呢?我相信哥哥你不会喜欢他现在那个姿势的……”

路明非心里一颤,“不要说了!”他的声音仿佛哀求。

“哎呀,力量变弱了记忆力也变差了呢。还有谁呢?我想想……噢!差点忘了,还有楚子航。”路鸣泽没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哥哥你最后那时其实应该躲开的,躲开了死的只是楚子航而已。但你现在把自己弄成这样,楚子航也活不了啦。”说着还耸了耸肩膀,一副无奈的样子。

他悠悠哉哉地在路明非面前来回踱着步子,“哥哥啊,你觉醒得太晚,想起来的太少,千年来的记忆里有多少印象?密党对那么多的混血种都用了进化药,你说尼伯龙根入口,会不会有很多执行员在等着他们?”

“哥哥你也做过执行员啊,还记不记得你们出差的时候通常带什么武器?我们一起想想看——用刀直接砍的话,好像要一刀刀往同一个方向切才会斩到内核吧?”路鸣泽的语速越来越快,“他们会用什么刀呢?斩马刀?太刀?钢刀?或许楚子航的那把就很不错,虽说是个三流伪劣产品,但总胜过没有吧?”

“那刀叫什么来着?御神刀?区区人类也胆敢取这样的名字么。御神刀,御神之刀,用来斩神的刀柄,被握在神庇护下的人类手里,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到头来,他还是想杀了你啊……”

“闭嘴!”

宽大的手掌掐上路鸣泽幼嫩的颈脖,灿目的黄金瞳中迸发出冷冽的火焰。路明非死死盯着路鸣泽的眼睛,肃杀的锋芒凛冽,宛若被逼到悬崖的雄狮呲着狰狞的獠牙。

若是什么其他人被他这样看着,估计已经在那浑然天成的威严和气势中瘫着跪了下去。太古的龙皇,从来只需要眼神就能让人臣服。

可被他这样盯着看的,不是其他人,而是路鸣泽。

“真是漂亮的眼神。”路鸣泽完全没有被震慑到,反而是“咯咯”地笑了。他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掐着的脖子,反而旁若无人般地伸手轻抚路明非坚硬如铁的侧脸。

“哥哥,你在不甘心啊。”他轻声说。

不甘心……么……

路明非有点想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那股被点破后汹涌的热意。

你可曾手握世界的权柄,但每个指节都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你可曾记得那深渊的黑暗,努力地伸手却什么也触碰不到的疏离感;你可曾一个人走在光怪陆离的街道上行走,逆着人流穿梭,跌跌撞撞,走走停停。

自己的世界被局限得如此之小,哪怕是倾注一切的付出却是连少有的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要被夺取。

不甘心啊。

诺诺无神的眼睛,苏茜苍白的影子。

不甘心啊。

芬格尔帮他引开密党的背影,对他说着核心权限早已全数转给了他的诺玛。

不甘心啊。

恺撒龙化后狰狞的脸颊被血液溅上的焦灼,楚子航绝望的眼神。

不甘心啊!

这千年来被虚假罪名掩盖的自己!

本身为王,又怎能容忍如此亵渎!

时隔那么久,他终于抬起头,看横隔千年无尽翻滚的海潮上,怒吼的啸浪扎在自己身上,身体里的每一分每一寸骨骼都在“咯吱”颤抖,它们在挣扎,它们在逆反,它们在沉淀千年的血与悲中叫嚣!

近乎凝固的空气里,路鸣泽肆意地疯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路明非手中挣脱,漂浮在空中,立在路明非的面前,无比地靠近。

“你终于肯拥抱我了么,哥哥。”

他张开双臂,抱紧了路明非。有金色的光点从他身体里溢出流进路明非的身体里。

重新睁开眼,黄金瞳中流经熔岩,路明非任由路鸣泽的动作,没有抗拒,也没有迎合,他直直地看向路鸣泽:“你想干什么?”

路鸣泽笑了,明明之前说着如常恶毒的引诱,如今笑容却如此干净,像个普通的大男孩。他轻轻地把脸埋在路明非怀里,言语宛若呢喃:“哥哥,这是你想的。”

“我从不会骗哥哥你,我是真的无法改变。因为把我带到这里的不是我,永远忤逆一切力量的也不是我,真正能改变一切的从来就不是我,而是哥哥你自己!”

“王座上的每一对双生子都是不同的。康斯坦丁的力量强大,诺顿协助他进化出巨大的身体。芬里厄的血统有先天优势,耶梦加得则是他的大脑。我们相辅相成,各自拥有彼此或缺的一部分。”

“我生便作你斩断命运的刀剑,纵使死亡也不过在黑夜里长眠,等待你心底最深的呼唤。”

“哪怕在地狱深处,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一定会来看我的。因为……”

小魔鬼的脸抬起,凑到路明非面前,近得几乎快吻上去。他们四目相对,灿目的瞳孔中流金四溢,并蒂而生的金色曼陀罗花在他们的眼中交缠在一起。“我是多么高兴看到哥哥你的眼里有熊熊的欲望在燃烧啊。”

“我是你的……”

“欲望!”

最后一声如风扬尘,四周昏暗的场景瞬间支离破碎成无数长宽迥异的不规则矩形。暖色的光线从几米间隙间斜洒进来,熙熙照亮了整个区域。

路明非这才看清那是一张张黑白默片组成的围墙,围墙上密布的画面中或人或物或己或他,或清晰或模糊,或动或静。有的历历在目,有的旧识翻新,层层叠叠堆砌组成炸裂般未曾见闻的五彩斑斓,整体趋向于陌生的暗色,但又都切切实实都是自己曾见过的,甚至熟悉的。

这是回忆,或是被称之为时光的东西。

无数张影像如浮水中的鱼绕着路明非旋转,密密麻麻地排布。

它们疯狂地环绕着他不停地旋转,像一片正在堆砌的墙,一个接一个地堵住未知的空白,固化成一种更深的颜色,近乎于彻底的黑暗。

远方透过来的光芒渐渐少了,周围的画面都因为缺少光源而失去了颜色,旋转也停了下来。淅淅减减到最后只剩眼前被忽略掉的一角。

只有那一角透过来的一线微芒。

路明非向那束光伸出手,于光影接触的那一刹那,骤然世界大亮。

被搅乱的粒子四散,天空的光影在黑白滤镜下染变成蟹壳的青灰色,打落在建筑物和地上的弹头炸开燎原之火,和遍地人肉和残尸组成的血海肉林一起混为一色。

神柱下,巨大的龙翼遮蔽天日,本为猩红的贤者之石凝固成厚重的黑,漆黑的弹头直指黑翼庇护下的心脏。面容疯狂而绝望的两个人有些扭曲地抱在一起,勒紧的爪沿深陷进肌肤,彼此都抓出了血。

明明是死亡前的最后一瞬,定格混杂之下却是黑红灿目地交织相映,错乱的线条交织出一种扭曲的美感。如此血与焚的祭礼,宛若来自地狱深渊。

那是路明非被路鸣泽拉入“梦境”前的最后一瞬,与之不同的是,那时的他深处其中,而现在的他更像神话故事里离体的游魂。

很难说是一种怎样的形式,只知道整个空间呈现在眼里就是多维的,每一件事物的每个角度连同事物低下暗涌的元素之流都清晰地摆在脑海里,没有任何错位和死角可言。

这便是被混血种们称之为“神”的力量,神高高在上,俯视众生若视蝼蚁,漫不经心地一扫便深得其意,从来无需多费一个眼神。

路明非忽然想到路鸣泽。同样拥有这样的能力,他平时是不是也是这么一个人,在这昏暗的空间里卸下那副跟表面年龄严重不符的嘲讽脸面,真正像一位整天喜欢黏在哥哥身边的小男孩那样,有些落寞地倚在这片黑白形散的墙边,透过那么小的一束光静静地看着他。

就像小时候还在绿藤布满窗沿的小房子里,两个相依为命的人紧紧相拥的时候那样……

这时,黑白中出现一抹亮色,画面中的“自己”被染上了色彩。

他看着“自己”晃了一下,勾起嘴角,笑了。面部肌肉在龙骨的精准位移下弯成了一个看起来不可思议的弧线,这本是内心仍残存人类情愫的路明非所做不到的。

他在笑,笑得浑身颤抖,颤动着划到几近紧挨后背的贤者之石也不以为意。他的眼里淡漠疏离,冷得结了冰霜,仿若是玩世不恭的君王,嘴角勾起嘲弄世人的角度。

他看着眼前凝固的人。

楚子航么……

虽说势力不及恺撒,资源不及芬格尔,血统上也不比源氏双子,但身为封神之路的适格者,应该也有可见之处。

“那这一次,就先暂时交给你好了。”在时机未彻底成熟之前。

路明非,或者说路鸣泽缓缓抬起手,掌心上亘古自洪荒之始刻下的密文闪烁。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缓缓念着这古奥的碑文,低转的声音中,那古老的句子带着君王般的威严,仿佛教堂的钟鸣一般。

最强的言灵,不但能改变空间,还能改变时间。

他把手抬起,伸向面前的人:

“交换吗?”

交换吗?用你所拥有的所有去交换一个未知未来的虚无。

你要穿过血肉刻蚀的道路,度过不断停止又再一次无穷无尽的夜晚;你要被荆棘划得遍体鳞伤,拖着肩负重荷的身子前行,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言;你要燃烧自己的生命,去挣脱不可谏的往者,追求那水中烛火般的希望。

纵使如此你也愿意披荆斩棘,只为走到那个人身边的话……

在他面前,面色苍白的青年的身影动了动。

隔离在他们的世界之外,路明非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身影逐渐模糊,缩小变成了一张小小的画面,缓缓地移动。它围着路明非旋转,穿过沉沦的黑,穿过迷惘的暗,慢悠悠地倒腾到唯一空缺的位置。

“啪”的一声。

最后的光被最后的影像堵住了。

只剩围墙内压抑的黑。

“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

城市边沿的某暗室里,最年轻的混血种贵族家主站在满室的蓝光投影中央。来自地狱深渊的绝望哀号从壁内隐藏的音响中泄出,龙王的怒吼在电音间混杂,却能轻而易举地直击到人的心脏上。

周围蓝光密布,幽幽的荧蓝投影打出一个人的影子。

恺撒久久地看着他。

每一个加入学生会的人他都曾诺以庇护。他是天生的领袖,浑然天成的自尊和骄傲,一旦许下承诺便必定达成,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

这个人加入学生会前,他向他许诺过学生会会长的位子,后来他做到了。

日本行动的前夜,他向他许诺过照顾,他也做到了。

可他还在学生会的聚会上非常中二地举杯畅言“男人间的情谊永恒”,还在日本的雨夜里说过“我不会让我的组员有事”,还在那天雨夜对着刀光剑影的远方说过“快走这些人我挡着”,还说过……

“‘神域’已经开启,龙血比例没有超过临界血限的人是进不去的。恺撒·加图索,家族予你英雄的圣名,你就应该成为混血种世界的王!这是家族对你最大的爱,你已经长大了……”

家族元老的话现在依然在他脑里面不断循环,可能是因为一定程度的催眠,也可能是在得知“家族的礼物”后内底里最深处的叛逆被勾起。

因为长大了,就不该再叛逆了。以前许下的诺言都不过是不懂事的时候的儿戏……么。

他把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如释重负地手一松,掉落的杯子在地上碎裂飞溅,敲击到黑色的鳞甲又被反射开去。

“真是猩得令人作呕啊……”

他自言自语着迈步向前。

“您要走了吗?恺撒·加图索先生。”

满室幽蓝忽然碎成粉芥浮空,紧接着收缩聚拢,由光学粒子组成的少女在他面前成形。少女静静地望着他,瞳孔中流过无数冰冷的数据字符。

“先生?”恺撒饶有兴趣地停下来,“你就这么称呼袭击了你的主人的我?”

“是曾经的主人才对,先生。从你闯入把芬格尔打晕并从他手里抢到代表最终管理员权限的白卡那一瞬起,您就已经是我的主人了。”少女道,音调里毫无感情,“这也是系统最大的漏洞之一,我当初提醒过他,可他似乎并没有当回事。”

“不愧是密党制做出来的战争机器。”恺撒呵笑一声,“这次的局你参与了多少?”

“never”少女平静道,“这里面掺杂了太多的感情要素,我是理解不了的。我被下令的任务是破解这个局,从反入侵eva到占用密党向尼伯龙根派遣的执行员的通讯线路,可惜都没成功。”

“被下令?这药也是你准备的?”恺撒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地上的玻璃碎片。

少女摇头,瞳中数据代码一闪,暗室角落部分墙砖分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暗间,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衣衫随意在里头睡得东倒西歪,仰面朝天匍匐的姿势奇葩得出格,一看就知道是被人随手扔进去的。

少女指着那个男人道:“芬格尔准备的,似乎有亲自进去那个地方的打算。”

“提前计算到这一部么?在学校隐藏了这么多年,真正的他这么厉害?”

“如果但说预测方面的话,并不。但变化总是悄然而至。”少女抬头看着芬格尔,“从不知道哪一天起,他忽然就改变了计划,从那以后,他的每一步都能踩准最恰当的点,并且对内容都无比的熟悉。不夸张地说,似乎亲身经历过一样。”

“计划?什么计划?”

“一个很复杂的计划,饶了很多路,花了很多时间,利用一切所能利用的资源,做尽一切所能做到的事情,妄图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少女轻声说,“计划很长,但您似乎没有时间听下去了。”

她回头看向恺撒,幽蓝的瞳孔像一面镜子,映射出对面人狰狞的爪牙和蔓延到胸口刺穿衣服的鳞甲。

“还真是吝啬啊,诺玛。eva反攻多少了?”

“还有一段时间,不过过多的信息我已经没有了掌控的权限。”诺玛看着他,“您的时间不多了。”

“确实。”恺撒无奈地耸耸肩,他自然了解自己的情况。精炼提纯的进化药中蕴含的龙族的权与能固然给了他不可思议的力量,但同时也在悄无声息间侵蚀人的血液,渐渐地把他拖过临界血限的边界。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人耳所不到的赫兹频率上龙王咏唱的哀歌愈渐清晰。身体的热量被剥离拉开到了其他地方。

那个地方就在不远处,像是在海里漂流的人看见灯塔,森黑如刀剑的光柱在他们眼里格外温暖。宛若可以被称之为归宿。

应允血统的召唤,龙族之心发出残暴的呼声。

或者说本心如此?恺撒模糊地想。

被圈养的龙王,禁忌的龙族之血,跨越千年的血史……人与龙表里的事实摆在面前,一切的一切都和他的傲性那么地相悖。

得知真相后叛逃的他终归是逃不了的,再怎么逃也总归在地球上,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家族的所谓“爱”与“宽容”。不多时,诺玛被eva压制,他大概就会被五花大绑回去,结果会怎么样只要想想那帮从棺材里蹦跶出来的死人脸就能猜测得到。

纵使他们还对他不算太坏,要他和那花花公子老爹一样,带着“家族的礼物”,坐在权位者的高位上用酒精和色欲埋葬自己剩余的人生?

见鬼!

恺撒随手推门,钢合金制的厚重门板直接脱离门轴倒下去,“哐”的一声扬起灰蒙的尘土。

烟尘滚滚中,远方有温暖的光穿过来。尼伯龙根中“死亡”与“永恒”的属性对徘徊在混沌夹缝中的死侍带有致命的吸引力。

初生的死侍在残败的危楼门口张开硕大的骨翼,优秀的血统让即使是沦为死侍的他也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龙族的部分能力。

他迎着逆风,在无人的城市里冲向天空,飓风吹乱了工整的制服,甲刺穿透了半朽之树的标刻,尼伯龙根的光越过入口环抱着他,将他逐渐吞没。

光透出了温暖,庄严和宏大,像是朝圣的人迈向神堂的感觉。

在神堂前,人们总是虔诚的拜谒,急欲亲近神的光辉。

意识弥留之际,他忽然想起出逃前曾和帕西等人被带到神堂,作为人类的英雄被顶礼膜拜。

每当有灭世的灾难来临之时,人类往往并不靠自己的力量去谋条生路,而是沉迷宗教,渴望信仰,妄图那无所不能的神派来英雄降世,为人类杀出一条生路。

至于恶魔从何而来,英雄自己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那离卑微的人类太遥远了,对他们自己来说并不重要。

人们所做的一切,似乎就是为了逃避和淡忘死亡。他们沉浸在生命的愉悦和算计当中,渐渐成为死亡的陌路人。

他们欢歌纵酒,踩着混血的泥污欢快起舞。

混乱而荒诞的故事就埋葬在他们脚下沧海横流的历史中,不可谏言。

在远离尼伯龙根很远的圣堂,人工制造的琉璃炽灯撒下纯白的圣光,祈祷的人们,修女和教士在带有黄金瞳的“神的使者”的带领下高声唱着圣歌:

“你的岁月无往无来,我们的岁月往过来续,来者都来。”

“你的岁月全部屹立着绝不过去,不为将来者推排而去,而我们的过去便了。”

“你是‘千年如一日’,你的日子,没有每天,只有今天。”

“因为你的今天既不递嬗与明天,也不继承着昨天。”

“你的今天既是永恒。”

“我想知道他们最后的结局。你知道的吧,恺撒?作为加图索唯一的继承人。”

“要么,神战胜了最强的人类,然后会有更多的屠龙者被送往‘成神之路’,变成下一个最强的人类再和神战斗……”

“要么,最强的人类战胜了神,然后……”

“墓园的棺木会埋葬他们虚假的身体;白色的花环会点缀照片里的面容;气势宏伟的历史丰碑会刻下他们的名字。”

“他们为人类利益而奉献生命的光荣事迹将在千万人间广为流传,永远永远,世世代代地传述下去。”

“无数的后人,将看着他们所创造的历史,想象他们杀身成仁、勇敢杀敌的动听局面,他们如听到了他们英勇不屈的声音。”

“他们会为他们讴歌,谱写出绝世的赞歌和诗句赞颂你们。”

“他们的名字将永垂不朽。”

“假以英雄为名。”

end

我觉得我的文笔,或许很难支撑起整个故事构线,很多地方和细节都没写好,但我已经穷尽我的文笔进行书写了,还是很难过没能完全书写出来内心那种悲哀的感觉,便在这里想把整个故事的构思稍微讲一下。

因为江南真的很坑,我怕有生以来不知道结局为何物,于是这是我私心为龙族臆想的结局。

在这个故事设定里路明非的真实身份是黑王,黑王也是王座上的双生子,路明非和路鸣泽。

混血种的统领者密党,早已知晓路明非的真实身份,路鸣泽也是他们将之钉死在深海的,他们还留着路明非,是因为知道凭借人类的力量无法杀死黑王,黑王只能被龙族杀死。

于是他们研究出了“封神之路”:一个能将超过临界血限龙侍化的混血种化为力量供给予唯一一个通过试炼的万里挑一的“适格者”身上。

故事中的这万里挑一的“适格者”是楚子航,且因为cp属性,他们都默认是路明非的爱人。

前传故事的开始是路明非刚好觉醒成黑王的时候,开启了一个非常大的尼伯龙根,非常人无法进入,于是密党“使用”了万能钥匙诺诺开启了这一尼伯龙根,这一使用的方法,很残忍。

“钥匙”把“适格者”楚子航,和为“适格者”提供力量的若干已被诱导至临界血限的混血种一起送进了路明非的尼伯龙根里,混血种们携带的“贤者之石”便是用来压制他们即刻龙侍化的,一旦子弹打出,他们便会立刻灰飞烟灭。

刚觉醒的路明非承载了千万年的记忆,变得有些陌生,但他还是爱着他的男朋友们,下手了又没下手,已经在竭尽全力抑制自己千万年的仇恨与杀戮意愿。

楚子航也在克制着自己,他身为“适格者”,承载千千万万混血种力量的同时也承载着他们对龙族的恨意,但是这场克制的争斗还是持续了太久太久,每一份力量涌入身体,每一份厮杀的意识就多一点,知道一直暗恋着楚子航的苏茜受他们亲密的刺激控制不了自己,打出了“贤者之石”跨过临界血限成为楚子航的力量和杀戮意识之一,才将楚子航压垮。

而后,楚子航被屠戮黑王的意识占据上风,在最后残存的意识里他扔掉了手中的刀,宁愿自己死在路明非手里。

楚子航的行动也是混血种们发起战斗的号角,枪支接连射出“贤者之石”,无数混血种龙侍化,路明非本心也不想伤害别人所以选择了用骨翼拥抱他和他的爱人,没有人能逃离注定悲凉的结局。

最后的最后,路明非的求生欲望和很多复杂的情绪混合在一起,他终于完全接受了路鸣泽,龙族王座上双生子各自或缺的一部分,路明非丧失的那部分,是欲望。

他们变成了完全体,拥有了逆转时间的能力,路鸣泽主导,再次想回到过去,这样的事情其实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上次是恺撒先发觉密党的阴谋想阻止,没能成功,这次故事里的其实是芬格尔,但是很难圆,我文笔有限,总之默认是失败的,然后这次故事的末尾,是楚子航向路鸣泽交换,倾尽他的人生想要换取一次重来,一次路明非走向生还的未来。

这便是不可谏的前篇,上一次轮回发生的故事,正篇是楚子航带着记忆轮回来的,所以肉很悲伤。

其实想写的,拯救成功的故事,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犹可追,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么,但是写这篇我确实意识到了我的文笔不足以支撑起这种庞大的叙事,很难过,真的。

感谢您的。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收藏本站( Ctrl+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