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五分钟到八点,司机就给花瑞文打电话说到楼下了,刚好花瑞文和祁朦也吃完了早饭,帮外婆把碗传进了厨房,祁朦还帮外婆洗了碗,算是准备妥当了,便道别了两位老人下了楼。
一直到初五,来祭祖的人还很多,到陵园的时候不过八点半,陵园外道路两侧的临时停车位已经所剩无几,花瑞文靠着长辈们七嘴八舌给自己的路线,很快就找到了苏曼娴的墓碑,看着墓碑上苏曼娴的脸,花瑞文的心抽疼了一下,小声地说:“妈,我来看你了。”
祁朦一大早就睡不着,他缩在花瑞文的怀里,听着花瑞文的呼吸均匀变慢,那么让人安心的旋律,却无法安抚祁朦这颗焦虑不安的心——他就要见苏曼娴了,想念也好,愧疚也好,想要被原谅的渴望也好,笃信自己永远也无法得到苏曼娴原谅的绝望也好,所有好的、不好的情绪,像纠缠的麻线在他的脑海里搅成一团。
祁朦以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心理准备,至少能够假装体面地给苏曼娴上香,可是在看到苏曼娴墓碑的那一刻,听到花瑞文对苏曼娴说“妈,我来看你了”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绪都瞬间泛滥。
祁朦抬起手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看着墓碑上苏曼娴的照片,她的笑还是那么温柔,可是那份冰冷的温柔已经永远只属于自己的记忆了,她那么柔弱的一个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冰冷的地下,而这些都是自己的业障。
像被人扼住咽喉,祁朦呼吸有些困难,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在祁朦双腿一软就要滑到地上去那一刻,花瑞文接住了祁朦,像是找到了依靠,祁朦把脸埋在花瑞文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花瑞文很心疼,却没有安慰祁朦,这种疼痛,自己要说“感同身受”也太自大了,无论自己多么喜欢苏曼娴,也不管她在世的时候,自己如何把她当做生母一样对她好,自己都没有资格对祁朦说,你的感受我都懂,因为永远不可能懂,自己没有和苏曼娴相依为命过,也没有感受过祁朦那种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害怕苏曼娴被病魔夺走的恐惧,在那些自己无法陪伴在他的岁月里,他一个人熬了过来,熬到了今天,他失去了苏曼娴,即使他假装坚强乐观,但花瑞文也清楚,这是祁朦心口的疤,要让它瞬间愈合,未免也太强人所难。
祁朦哭了一阵,情绪才平定下来,花瑞文不敢去想,在祁朦嚎啕大哭的时候,他想着什么,抑或是他说了多少次“对不起”,生命很长,人不可能永远止步不前,但是因为太痛了,所以短暂的停顿,是被允许的吧?
两个人默默地给苏曼娴上了香,祁朦认真地把外婆拿给他的供果摆好,把花插在花瓶里,抬起手摸了摸苏曼娴的照片,眼泪又止不住往外涌。祁朦把额头贴在苏曼娴的墓碑上,仿佛时间都静止,天地间就只有自己和这个墓碑,而天人永隔,这个墓碑的背后没有苏曼娴冰冷的灵魂,永远无法和她在进行任何形式上的交会,自己会带着这份遗憾直到腐朽。
“我爷爷去世的时候,其实我爸哭了……虽然追悼会也好,下葬的时候也好,我们全家都保持着很淡定很冷静的模样,全程都没有人掉一滴眼泪,可是回到家之后,老花的确是哭了,躲在房间里,在昱纾纾的怀里哭得很厉害,我第一次看到他哭成那样,那一刻我才觉得,他也很爱爷爷,他在别人面前强撑着,不代表他不痛苦,这世间给他生命的那个人离开了,而他还没有回报这份恩情,但或许这些一辈子也还不清。不舍、遗憾、愧疚、自责,这些情绪也都是一并附加的,我觉得,眼泪是对逝去的人最质朴的不舍——但终究要告别,因为,她本意,是希望你幸福啊。”
祁朦回过头来看花瑞文,花瑞文跪在墓碑前,微微皱着眉,他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有些泛红,看着自己,努力地想要扯出一个笑来。
花瑞文张开双手,祁朦就扑进花瑞文的怀里。
“你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你是我们家的……”花瑞文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祁朦的头,说:“我也好,我爸也好,我们都已经把你当做我们的家人了,但我们也从没有想过取代妈在你心中的位置,可我希望你能够从失去她的那份痛苦里走出来,要好好道别,才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我们会永远记得她,也会永远爱她。是她把你带来我的身边,这份恩情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