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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想读书了……”沈凯阳站在门口,诚惶诚恐地说出这句话,声音小得像是一句对自己的嘀咕。他低着头,怯生生地等待着家人的反应,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反响应该是会很强烈的,他的心几乎都提到嗓子眼。

安静得有些诡异,他小心地抬头瞅了瞅,妈妈在厨房忙活着晚饭,爸爸在书房不知作何,爷爷虽然就在客厅拿着报纸摆弄,但他向来听力就不好,估计也是没听见。

一家子人似乎没有一个听见他刚才所说的那几个字,这反而让沈凯阳觉得轻松了,紧张得一手的冷汗往裤子上一抹,长长嘘了口气,扭头准备走回房间。

“阳阳,你刚才说什么了吗?”爷爷说。这只是他的口头禅,老人都这样,怕自己被忽视而紧张,爷爷的方式就是这样没话找话地认为对方说了些什么,好开始交谈,大家都清楚,他想有人陪他说说话时,就会用这个固定句式。

“没……”沈凯阳却有点心虚。

“哦……”爷爷喏喏了声,“这次十一放假回来几天呀?”他开始没话找话了。

“不都是七天嘛。”沈凯阳没心思陪老人家唠嗑,心不在焉地回答完,又扭头准备回房去。

但走到一半,他停住了,心里忐忑得不行,在学校里痛下决心回来后一定要将罢学的想法说出来现在怎么又不敢了?向来就是这样,唯唯诺诺,患得患失,总是不敢说一些属于自己却与家人要求背道而驰的想法,以至于走到了今天这般田地。

不!说出来!一定要说出来!

他攥紧拳头,愤愤地走到爷爷面前:“我刚才说,我不想再读书了!”

他的声音够大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听见,“我不想读书,读了一辈子的书,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这下爸爸妈妈才将头从房间里探出来,如他所料,一脸的惊讶,包括爷爷。

“你才多大的人,就在这摆沧桑,还一辈子,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沈祖荣皱着眉头大步走到沈凯阳面前,厚厚的黑框眼镜正好反光得看不见眼睛。他自觉情绪不对,清清嗓调整好一副要开始耐心说教的样子:“是不是学校里碰见什么不待见的事你不高兴了?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学校是学习知识的地方,不要将个人情绪带到学习……”

“没有没有没有!”沈凯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学校很好…不!学校不好!我不喜欢学医。”

“学医有什么不好的?这可是我们全家人商量很久才定下来的。”

“是你们定下来让我学的,不是我。”

“那你倒说说,你想学什么?当初是你拿不定主意我们才帮你选的,现在怎么又赖到我了?”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学医就是了。”沈凯阳被问得不知所措,他习惯于被家人安排了一切的生活方式。

“医生是门实打实的手艺,放哪里哪个时代都是需要的,你不懂我们的良苦用心啊。”

“我说…是不是阳阳叛逆期到了?”妈妈也走到跟前,手不停地在围裙上反复擦拭,也没有对着沈凯阳说,只是与父亲一副探讨一件家里出现的紧急状况的样子,就像是在询问,突然停电了,你是不是没去交电费。

“拜托,我都多大了还叛逆期?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斟酌,我必须说出来,我,不要读这书了!”沈凯阳故意加重了语气。

“你不读书你能干嘛!幼稚!”沈祖荣又有些耐不住火气。

“不…我不知道,反正我不要读书,我读够了,读书对于我来说不快乐,这不是我想要的。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迟早我会找到,反正,不会是读书,尤其不会是读医科大学!到时候你们能尊重我一次,让我自己做出选择,这样即使错了,也没人可以埋怨。”说完,快步走回房间,用力地关上门。

十一长假就在父子间关于不读书和读书的无休止争辩中度过,最终愈演愈烈,几乎是在争吵,沈祖荣气得不行,连儿子回学校都没出门送。

这很反常,有史以来的。”

“哦!这样的是伐!那你给我,我帮你看看上边有什么不对改改就行。”

“哎伯伯这不行,您还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我的政审工作就是要从小沈口中亲耳听到他的回答。”

“哦!这样啊!成,那我回避回避,你们聊。”沈祖荣这才笑眯眯地站起身走向里屋,还不忘给沈凯阳使了个眼色,意思他别乱说话。

巍邢岚长长嘘了口气,笑着说:“你没来之前你父亲早就已经把我政审了个遍。”这一笑让沈凯阳觉得他的表情还能有几分暖心的人情味。

“我爸可能是第一次看穿军装的有些激动吧。”沈凯阳哼哼着。

“这下好了,可以好好问话了,小沈我问你,你真的想当兵吗?”

沈凯阳迟疑了几秒,恩呐了一声。

“那为什么想当兵呢?”

“说实话吗?”

“当然得说实话。”

“因为我不想读大学了,想换个环境。”

“这理由还挺新鲜,我看了下你的学校,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考得上的,摆着好好的重点大学不上,要来参军,莫非你学习跟不上?”

“没有没有,我成绩还可以的…能拿奖学金。”

“当兵可很艰苦,你有这样的准备吗?”

“有…有吧……就当是一种锻炼……”

“那么,对于你来说,当兵就是为了自己能换个环境那么回事?就不觉得这其实是件光荣的事么?”

“你让我说实话的,所以我就把套话给省了……”

巍邢岚低头记了几笔,收起纸笔合上文件夹,“好了,问完了。”说着便站起来准备走人。

“…这么快就完了?”

“那还要多久?我手上还有几十家要去。”

“那…巍首长,我能当成兵吗?”

“部队是个只有是与不是两种答案的地方,过多的解释或是推脱成不了一个好兵,这样的生活在你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看来可能算是不通情达理吧,但这就是军人硬朗作风的体现,也能让你学会每一句话说出口之前,先进行斟酌和对其负出相应的责任。”

沈凯阳有些急了:“那巍首长,我的问题呢?既然你是军人,也应该用是和不是来给我个答案啊!”

巍邢岚愣了愣,没想到对方抓重点与逻辑的能力如此之强:“可你还不是军人。”随后,摸了摸沈凯阳的头,转身就走。

坐在军人招待所房间的写字台前,巍邢岚翻看着今天忙了一天的政审名单,当翻到沈凯阳的那张时,他停住了,回想起与沈凯阳的对话,竟被他给问住了,不禁摇摇头,露出一丝浅笑。

“笑啥呢?”一同来的方仲天顺手给巍邢岚捧过一杯水,没话找话地问。

和巍邢岚一样,方仲天也是个中尉,但比起坐得端正的巍邢岚,他一进房间就脱了外套扯了领带,衬衣下襟拉出裤子,扣子也解到了底,典型的军容不整,大口大口地吞着水,一整杯下了肚还不过瘾,又过去倒了一满杯。

“今儿个可把我累得个够呛啊!难缠的还不是这些个要当兵的,他们的家长见了我跟见了仙儿似的又是送东西又是塞红包,硬是拜托我一定要把他们娃带走,折腾得我坐着不行,溜了也不行。”

“怎么着,军人身份让你自我膨胀了?地方的诱惑很大吧,捞了多少?”

方仲天差点呛着一口水:“我说岚儿,在你心目中我的思想觉悟就只有这么点儿啊?我可以拍着胸脯向你保证,我可是一颗子儿都没拿!”

“行了行了,还真来劲了!”巍邢岚推了一把,将他的屁股从桌子上挪下来。

“招了啥好兵啊?”方仲天又凑了回来,仔细打量了下巍邢岚手中的资料。“嗬好家伙!大学本科!怪不得就见你一人猫在这偷乐呢!”说着把纸从巍邢岚手里抽了过去,好好地审视起来。

“这个兵…蛮特殊。”

“咋个特殊法?”

“他脑子挺灵,思维方式也很刁钻,最重要的是我在他身上找不到半点兵的血性和杀气,连潜质都看不出来,你看看他的简历,就是个书呆子。”

“啥年代了还杀气杀气的,有这样个大学生肯来当兵就真真儿不错了!”

“但思想太独特的人,不见得会是个好兵,军人还是应该有份单纯的心智比较好,要能听从得了指挥。”

“你喜欢你的兵都和二愣子似的?人也就是学历高些,咋就成了不单纯了?行,我没你那么多顾虑,这兵我们二连要了,连长知道我给他挖来个大学生可要乐疯咯!”

巍邢岚忙扯回资料:“放我这烂了也不给你。”

方仲天拍拍巍邢岚的肩:“看吧,明显是自己很想要,还整那么多思想斗争给谁看呢,炫耀呗。”

“我只是在想部队到底要不要得起他,他是个高材生,要进部队的话大学毕业了直接以国防生的身份进来就和我们是同级了,若是再读个研究生比我们还蹿得快,现在来参军岂不是浪费?”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了,他的路就要由他自己选,有了这当兵的条件和想法,你没有理由阻止他,真正从兵干上来的和国防生是有差别的,你难道会不晓得?我觉得这种差别,就是你说的那股兵的血性和杀气,放他到真正的军营里锻炼锻炼也未尝是件坏事,说不定杀气就是这样给逼出来的。”

巍邢岚听完方仲天的话,呆呆地看着档案许久,他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痞子却有着更接近于军人的果断,也许确实是自己考虑得太多不必要的事情了。

这几天沈凯阳哪也没去,成天蹲在家里惶惶地候着人武部往家里来电话,招上没招上,总得报个信吧,要不心老这么悬着可不是滋味。

终于,在政审完后第三天,人武部来电话,通知他隔天去领被装。

下午一点多,父亲陪他来到了领被装的指定地点。

这里人山人海,每个验上的几乎都携老带幼全家倾巢出动地陪同而来,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站在高出拼命地喊“家长不要往里进!等在门口!”可没人听他的,自顾自地陪着儿子渗进建筑物去。

在沈凯阳这代人几乎都是独生子女,经济条件也好了,谁的孩子不是宠着惯着长到这么大,虽已经在法定层面上算个成年人了,但在父母眼中,他们会将遇见事情时候的子女依然定位在蹒跚学步不能直立行走的阶段,家长们表现出强烈地被需要的意愿,或许他们明白,在领完被装的这一刻开始,子女们接下来的要走路,他们能参与的将会越来越少了,这是种提前的牵挂和不舍吧,从自己孩子参加第一次体检起,有些家长就全程陪护到现在,时间跨度也有一个多月,也真是够不容易的。

太在意,所以离别的情绪就过早地笼罩了他们。

“我自己进去就行了。”沈凯阳停住,回头对父亲说,“是时候放手让我自己走了吧!”沈祖荣刚想说点什么,却因他的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沈凯阳突破里外三层的包围圈,好容易才挤进里头,一块篮球场,若有若无的队伍将空地几乎占满,大家成群熙熙攘攘地交谈着,一时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往那边凑,就在这时人武部长带着一帮人出现在最前面,用喇叭发号施令地将人群按居委会分了群,这下沈凯阳才了然自己应该属于哪。

人武部长做了个不算短的动员之后就开始分发被装,可沈凯阳犯难了,又是被子又是褥子,外加一个实心迷彩大包,压得他有些找不着北,一哥们过来:“怎么不打个背包?”

“我…不会啊。”

“来我帮你。”说完拉沈凯阳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空地,三两下功夫就打出了个扎实漂亮的背包来。

“你厉害啊!”看得眼花缭乱的沈凯阳由衷地佩服起他来。

“没啥,我爸我哥都当过兵,所以我也会。”

有时沈凯阳觉得奇怪,为何当兵会像一门手艺一样在一个家族里世代传承下去,也许这真的是一种信念和品质的延续。

谢过哥们,背上背包,沈凯阳往外走,没多远竟碰上了巍邢岚和方仲天俩人,他忙跑过去打招呼:“巍首长!”

“呵!小沈啊!”

“巍首长,谢谢你让我过了。”

“谢我干什么?”

“我以为你会把我刷了。”

“刷你?没什么不符合的条件我干嘛刷你?”

“我知道那天我说的话你并不满意。”

“谁说他不满意了?他满意得很呐!”一边的方仲天插话了,“他不要你我都要把你捞回来!”

“你…认识我?”沈凯阳有些懵地看着方仲天这位笑得爽朗的中尉。

“怎么不认识?一百多号人里就你这么个大学本科生,你这招牌学历摆哪里都不会被没了。”

“我们只管到验兵,能不能跟我们一起还不一定。”巍邢岚说。

“这样啊……”沈凯阳有些失望地应了声。

“咋啦?想粘着你巍排?岚儿你可真行,见了一面就把官兵感情培养得老深厚了啊!”方仲天继续在一旁笑着打岔。

“你别添乱!”巍邢岚扭头瞪了一眼,对方立马老实地向后退一步立正站好。

“那…首长,我先走了,我爸还在门口等我。”说完,就背着背包晃晃悠悠地走了。

“这孩子…真单薄,说话都没底气。”方仲天看着远去沈凯阳的背影说。

“南方人,说话都这么软绵绵的,有什么奇怪。”

“现在就开始护犊子了?你哪人?苏州的吧?咋没见你说话底气不足?”

“不一样。”巍邢岚打着马虎眼走开了几步,但方仲天立马跟了上来。

“诶,你咋对他那么说?”

“我怎么说了?”

“装!我不信你会把他分到别的场站去。”

“你不懂。”

“嗬你啊!做事拐来拐去的,搞心理迂回一点不利索,我是不懂行了吧!”方仲天悻悻地走开,而巍邢岚也不想和他去解释什么。

父亲见儿子出来,忙上前帮忙拎包,但沈凯阳就是不让,自个儿提着就上了车。

“怎么说?什么时候走?”父亲有些焦急地问。

“明天上午八点,换上作训服在居委会门口集合,和其他当兵的一起去人武部的训练基地。”

“去那干什么啊?还回来吗?”

“估计是没可能回来了吧……”

“那不是…今天是在家最后一天了?”

沈凯阳没说什么,一人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热闹的街市。

父子二人都一言不发,只能听见隆隆的马达声。

路旁的梧桐树开始落叶了,随风飘飘摇摇散了一地,现在是深秋,空气透着这季节特有的高爽清冷,遗憾的是没有阳光,让人看着心里隐隐有了难以名状的忧愁。这条熟得不能再熟的马路,为何在今天看来特别的亲切漂亮,漂亮得让人觉得不舍。

全家大清早的就忙活开了。

母亲在厨房里心神恍惚地烧着早饭,爷爷在写字台前听着沙沙作响的收音机,父亲蹲在迷彩包边,时不时地拉开拉链翻翻,看少点什么,却发现什么也不欠了,于是又拉上,过会儿又过来拉开,愣愣地思索半天,然后又拉上。

沈凯阳在房间里换上作训服,对镜子中的自己上下打量,上衣军绿色,而裤子深蓝色,怎么看怎么不协调,感觉上下被锯开了似的,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发错了,整一个海陆混搭的不伦不类。

后退几步,来个全景,立正站好,戴上帽子,出了房门。

外边三人看沈凯阳出来,几乎同时停下手中的活站起身,沈凯阳一愣,挥挥手故作轻松地说:“不用那么隆重了吧,坐吧坐吧。”

“来儿子,妈给你煮了面,快吃,我再去给你煎两个荷包蛋。”

“妈,你别忙了,我吃不下那么多。”沈凯阳拉住往厨房冲去的母亲。

“这不是…妈怕你要很久吃不到妈烧的东西……”说着母亲竟伤感得有些想哭。

“不会的,吃了你二十年的手艺怎么会忘记什么味道呢。”

“你就让她去烧吧,烧了她心里才舒坦些。”父亲说,“阳阳,你过来看看还欠什么不,我从昨天晚上开始想到什么就往里塞点什么,应该算齐了。”

沈凯阳过去一提:“你装了什么进去,怎么这么重!这都快要炸开了!”

“放心,军用品质量好,没那么容易就炸。”

“那你也要考虑考虑我拿不拿得动吧……”

“就是几套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而已。”

“都有得发,带着些干嘛啊!你怎么不把我妈装进去啊?”

“因为塞不进呀!”沈祖荣笑着说,父子间的一回玩笑,让紧张而又伤感的氛围有了转机,爷爷坐在旁边也跟着乐。

“好啦!别闹了,快吃吧都凉了,时间也快到了。”爷爷不紧不慢地张罗着将筷子放到桌上,沈凯阳坐下,看看一家子亲人,拿起筷子。

算是压哨地匆匆赶到了居委会,正八点,其他人都已坐着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好啊,总算来了!快出发吧。”只听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一声令下,大家提着大包小包就走,沈凯阳都没机会坐下来喘口气,人群里不知谁把两朵大红花塞到父亲手里,他一手拿着一朵,有些不知所措。

“快戴上啊!”

“干嘛发两朵?”

“你也戴一朵啊!一人参军,全家光荣。”

“哦…哦……这样啊……”说实话,父亲觉得这鲜红的塑料花戴在胸口实在是土气,于是他在沈凯阳的背包上别上一朵,另一朵只是意思性的握在手里。

到了人武部的训练基地,这可热闹了,全是从本市四面八方聚集来即将迈上军旅生涯的青年,不知哪还找来一车像是城乡结合部办红白喜事的锣鼓队,闹得和过年似的。

“好了啊,家长就送到这里吧,里边不能进去了。”一同来的负责人挥手大声喊道,所有人措不及防地陷入了离别的场景中,但离别本该有的悲伤却被这里的气氛冲散了,显得情感杂糅到一块儿的仓促,让人顿时不知如何应对。

父亲明白儿子的想法,走到他跟前,带着一丝勉强提起精神的笑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出话来,憋足了的底气只变作许久后的一声长叹。

“爸,我走了。”还是沈凯阳先开了口。

“好…好,走吧,走吧,爸爸我……”沈祖荣哽咽地没能说下去,只是低下头,放在沈凯阳肩上的手却久久不能移开。

“爸,对不起…”

父亲明白自己的儿子在道歉什么,释然地笑着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走到这一步,其实我也有想过自己这么多年对你似乎也有问题,你是从来就太听话,以前都是爸的错,爸把你圈得太紧,往后就得靠你自己了,儿子,从穿上军装开始,你在爸眼里就不再是个什么都需要我安排的孩子了,所以,要像男人那样坚强了!”

沈凯阳听了这话,心头一紧,他原本以为父亲对自己弃学这件事是永远也不会理解,因此从来没指望父亲能在这事上予以什么宽容,至于参军,自己都无从找到这样做更名正言顺的理由,本意就是要刺激刺激家里人,但那么多年压抑后的爆发竟被父亲淡淡却深重的一番话涣然得烟消云散,不得不承认,这其实就是自己叛逆,反而成了要父亲给出一个理由平息,沈凯阳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头愣愣地看着脚上那双崭新的迷彩鞋,其实他是想说点什么,只是不知如何在父亲面前表达那些自己都觉得煽情的话。

那边的人催促得紧,他回头应了声,又转回来看着面前的父亲,父亲脸上的笑容不再勉强,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慈祥与温暖,如同对他说:儿子,我很高兴,爸知道你要说什么,都知道。

快过去吧,前边有条属于你的道路。

几个民兵带领他们进入人群,一行人就按军种不同散了。

沈凯阳一看,跟自己一样穿着上下分截作训服的空军相对别的军种真是少得可怜,旁边站的武警队伍庞大太多,他默默地用双手曳着迷彩包,想擦过间隙排到队伍的最后面,走到中间,有个武警向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到沈凯阳身上,脚底没稳又退了几步。沈凯阳由于手上的累赘太重,本就全身失衡,顺势也倒到旁边一人身上。

那武警转脸就瞪了沈凯阳一眼,但上下打量了一番,很快表情就变成不屑的一嗤,转过头去继续聊天。

“你长眼了没!”空军兄弟扶稳沈凯阳,冲武警怒喝一声。

武警听了先是一愣,立马不甘示弱地回:“谁没长眼?你说谁呢!”

“说的就是你!怎么了!”他俩互瞪着对方,咬牙切齿地发着狠劲,这架势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动起手来,这空军兄弟和沈凯阳一般高,但要足足壮上一号,长得虎头虎脑,正在气头上,炯炯有神的单眼皮眼睛瞪得滚圆,龇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犬牙,让人觉得像只凶狠却又稚气未脱的小虎崽子,无论是在体型上还是在士气上直接把对方压了下去。

沈凯阳见这状况不对,忙拉自己人劝和:“好了好了,算了…”

武警看沈凯阳已经出面劝上,算是有台阶下,把头往回一撇,不予理睬,这事也就算这样过了,双方散回到自己的队伍中。

“你看看他那嚣张样!”这位兄弟还在怒火中烧,越想越气地自顾自骂骂咧咧,用力一挣,劲使大了,沈凯阳被甩得踉跄了几步。

“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被他气的!”

“算了,这种事,有什么好生气的,幼稚不……”

“我就看不得那样的人!那个,我帮你拎着吧!你这样子我看着都费劲。”也不等沈凯阳同意,一把就抓过他手上的迷彩包,一边拎一只,却显得很轻松。“你叫啥?”

“沈凯阳。”

“我叫万小柱,看你这样子文文静静的,那个参军的大学生不会就是你吧?”

沈凯阳十分惊讶,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大家都知道?这有什么……”

“还真是你啊!”万小柱看起来比沈凯阳更惊讶,“哈!能和你分同一个部队就好了!”听到这样的话,沈凯阳反而不自在了,哼哼哈哈地回应着他的各种问题,现在这社会上,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要混个大学生头衔太容易了,怎么来了这儿竟成了稀罕物。

万小柱老远就认出了向这边走来的两个穿军装的身影,巍邢岚和方仲天,他轻快地上前去打招呼:“方排长好!”

“柱子!哈哈!”方仲天一样的高兴,用力拍了拍万小柱的后背,对巍邢岚说:“万小柱,我招的,武校毕业,身体素质一级棒!怎么样?不错吧!”万小柱立马给巍邢岚敬了个礼,大声喊到:“首长好!”

“棒吧!”方仲天一脸得意,巍邢岚脑袋微微倾斜地看着万小柱,双手背在背后,瞥了眼旁边的方仲天,不以为意地轻轻一笑:“真是什么人招什么兵,回头好好教教他敬礼,动作真的够不标准的。”

“啧!岚儿你咋这么打压士气呢!真没劲!”方仲天用手肘捅了巍邢岚一下,十分不满却也只敢小声抱怨。

“方排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万小柱倒是像个没事人似的,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下午就走。”这回答让万小柱满脸亢奋,而沈凯阳却满脸愁容,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这么快…”

“快还不好啊!”

“你猴急个啥?该啥时候走就啥时候走,现在先给我老实站着!”方仲天嘿嘿地边笑边推了推万小柱的头,看得出对他不是一般的中意,等方仲天回头找巍邢岚,他早就走出半丈开外,方仲天只好有些落魄地大呼小叫地追上去。

在集体食堂吃了中饭,分了寝室大家都非常有秩序地开始整理起内务来,万小柱左右开工地提着俩迷彩包兴高采烈地走在前头,沈凯阳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选择房间的余地了,只能尾随其后地跟着他走。

东捡西挑地刚确定了个空点的房间把东西放下,就有人喊:“所有空军拿好被装楼下集合!”

这话把万小柱激动得手舞足蹈:“好啊!背包都不用拆了!走!赶紧下去!”提了两只沉淀淀的包依然跳个不停:“喂你快点啊!”还不停地回过头催促,沈凯阳觉得纳闷,为什么这家伙似乎永远都处于这么精神饱满的状态,难道他不会觉得累么。

他俩算是前几个跑到楼下的,巍邢岚和方仲天已经戴上了大檐帽,神情严肃地站在一辆大巴旁边,等所有人到齐,方仲天上前一步,拿出名单:“下面是去空军航空兵第l师的人员,念到名字的出列。”

他念了十几个名字就收起了名单,只占了整个队伍的很小一部分,显然,沈凯阳和万小柱就在其中。

“成二路纵队跟我走,其余人可以回房间了,听侯通知,会有其他师的人来接你们。”

他们坐上车,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驶出训练基地的大门,径直向火车站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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